過河的“小蛇”
過了兩天,馬飛提醒皮卡:“你欠我和我哥二十元錢呢!”
皮卡沒有給。
這一天放學之后,馬強和馬飛早早守在皮卡回家的路上。
皮卡看到他倆,乖乖地把早放在口袋里的二十元錢交給了他們。
馬強從十幾張欠條里找出皮卡的那一張,當著皮卡的面撕了,對皮卡說:“記住,再也不準叫我弟是沒有底的水捅!”
皮卡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都在心里說:“沒有底的水捅!沒有底的水捅!……”快進樓門時,他掉頭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大聲地叫了一聲:“沒有底的水捅!”聲音有點兒發(fā)顫,這句話,一半留在了大樓門外,一半在大樓里邊的走廊里轟鳴著。
秋天到了,先是銀杏樹的葉子黃了,接著就是梧桐樹的葉子黃了,再接著就是柳樹的葉子黃了。
這段時間,馬飛對皮卡還算客氣,沒有找皮卡什么麻煩。可皮卡總在心里罵:“沒有底的水捅!”
馬強的樣子,會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皮卡眼前。有天夜里,他夢見了馬強。馬強和馬飛用一根繩子牢牢地綁住了他,然后用鞭子趕著他往前走。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有點兒像油麻地那邊的大墳場。對,就是大墳場!那回,三姑帶著他看電影,路過這片大墳場,鬼火影影綽綽地在遠處的荒林里閃爍著,三姑背著他,快速地穿過黑暗,不停地說著:“皮卡別怕!皮卡別怕!”……馬強、馬飛把他趕到大墳場的深處,突然掉頭跑掉了!皮卡大聲叫著:“別跑!別跑!”可是馬強、馬飛一會兒就跑得無影無蹤。皮卡追趕著,卻根本跑不動。有一點兒鬼火飄飄乎乎地朝他移動過來……他尖叫了一聲,醒了。
隔壁房間的爸爸媽媽聞聲跑了過來,拉亮了燈,只見皮卡迷迷糊糊地躺著,額頭上都是冷汗。媽媽用毛巾輕輕給他擦去。
“他怎么了?”爸爸疑惑地問。
“誰知道?!眿寢屨f。
半睡半醒的皮達在他的房間里含含糊糊地問:“我弟怎么啦?”
“沒什么。你睡你的覺吧?!卑职终f。
“這孩子,好像被什么嚇著了?!眿寢屚茰y說。
爸爸說:“這世界上還有什么能嚇著他?還記得嗎?那年暑假,我們帶他去海邊,那大浪足足有兩層樓高,倒下來轟轟隆隆響,這小子撒丫子就往大浪跟前跑!那時他幾歲?”
“三歲?!?/p>
“他什么都敢,什么都不怕?!?/p>
媽媽熄了燈,和爸爸一起走回他們的房間:“也不一定。這孩子,有些事情上膽大,大得嚇人。有些事情好像膽很小,比如,他害怕黑夜、害怕壞人……”
爸爸點了點頭:“注意觀察著。”
一個星期后。星期五,上午。
外校有五個語文老師來到一(六)班,他們要聽李瑤老師講課。
這天,李瑤老師特意打扮了一下。聽課這件事,早在半個月前就定下來了,李瑤老師一直在準備, 自己都給自己試講好幾次了,現(xiàn)在一開講,馬上進入狀態(tài),非常流暢,甚至有點兒迷人。
全班同學都被吸引住了。
天空十分晴朗,干干凈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教室,亮亮堂堂。
李瑤老師越講越入神,越講越迷人,講到最后,她好像忘了周圍的一切。
所有孩子都忘記了教室最后面還坐著5位外校老師,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李瑤老師很有神采的眼睛。
皮卡是一個很容易入神, 同時又很容易走神的孩子。
他走神了, 雖然只是片刻,但他看到了一個大煞風景的情景:聽得忘記了自己是誰的馬飛又在不由自主地撒尿了。
皮卡的目光收不回去了。
他的目光從所有目光都注視的地方脫離了出來。
淡黃的尿液,正從馬飛的兩腿間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然后像一條細長的蛇,在向前彎彎曲曲地游動。有時它會稍微停頓一下,好像前方有什么動靜,但很快又游動起來。隨著后面尿液不住地加入,游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沒有一個人看到皮卡的目光走開了。
李瑤老師正講得忘乎所以。她做了這么多年的老師,碰到這種境界、這種感覺,沒有幾次。有一束陽光照在她臉上,她的臉微微朝上,仿佛在對天空說話。
孩子們的目光順著她的目光向上移動著。
皮卡的目光卻一直在地上,在那條生動的淡黃色的“細蛇”身上。
它在彎彎曲曲地游動著。
“它馬上要過河了?!?/p>
其實不是河,是兩排課桌之間的人行道。但皮卡將它想象成了河。
“過河了,過河了……”
皮卡早忘了是在課堂。皮卡現(xiàn)在在哪兒?在奶奶家的田野上。春天。他蹲在小河旁,正看著一條細細的蛇,在平靜的水面上游動著。
使皮卡有點失望的是:當小蛇在水面游過時,河面上有細密的水紋,而現(xiàn)在這條“小蛇”游過時,卻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人注意到馬飛的“小蛇”, 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正出神地看著“小蛇”的皮卡。
有一陣,“小蛇”不動了。
皮卡有點失望,于是細心地去看馬飛濕渡混的褲檔:還在滴答滴答。
馬飛好像都沒有感覺到自己在撒尿,正和其他孩子一樣專注地聽著李瑤老師講課。
“小蛇”積蓄了一陣力量,又再度游動。
“小蛇”終于游過小河,一直游到女生顧小稚的腳下,然后就順著顧小稚彎彎的鞋底慢慢游動著。
皮卡突然朝顧小稚叫了一聲:“蛇!”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顧小稚尖叫了一聲, 哪d地站了起來。
皮卡頓時意識到此時此刻他在什么地方。他抬起頭來時,看到了李瑤老師十分惱怒的目光。在這樣的目光下,他指著地上―他本來想說“尿”的,但卻還是說成了“蛇”。
“馬飛撒尿了!”何自達叫了起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馬飛的褲檔上,然后再從馬飛的褲檔看到地上,一直看到了顧小雅的腳下。他們立即明白了皮卡的“蛇”是指什么,不少孩子笑了起來。
李瑤老師非常尷尬地站在黑板前。
馬飛低垂著腦袋。
李瑤老師望著都已站了起來的外校老師,很抱歉地朝他們笑了笑。
課堂上亂哄哄一片。
李瑤老師合上課本用手指點著馬飛:“你呀你呀,整個一個……”她本想說,“一個沒有底的水捅”的,但考慮到有外校老師在場,這樣挖苦馬飛不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誰也沒想到,皮卡卻不由自主地接下了李瑤老師的話茬兒,把這句話說出了口:“一個沒有底的水捅!”他覺得這句話實在很有意思,就笑了起來。
孩子們也都笑了起來。
外校老師先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頓了頓,明白了,一個個隨即也都笑了起來。
馬飛看了一眼皮卡,提著褲子,快速跑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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