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來看雨

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恰逢一場雨，在那座江南小鎮(zhèn)一個欲暗還亮的夜晚，突然的停電仿佛預(yù)謀已久，為他的生日留下了寧靜和孤獨。

女孩為他點亮了生日蠟燭，她如桃花般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中明艷動人，呈現(xiàn)著初戀的幸福。然后她恬靜地轉(zhuǎn)身背對窗口，輕輕吟唱：天空下著雨，我從背后望著你……

一樣的幸福呈現(xiàn)在他的臉龐，二十年來仿佛第一次感到生日是如此讓人熱淚盈眶。不料女孩唱完這首歌卻掩面而泣，她的聲音與窗外的雨聲此起彼伏，在他纏綿的心境中布滿了疑云。

錄音機(jī)里響起了孟庭葦?shù)摹抖镜脚_北來看雨》。其實這里不是臺北，而是依海而傍的江南小鎮(zhèn)。舊的冬季已經(jīng)過去，新的冬季尚未來臨。只有雨下著，唯此。

女孩總是那么容易傷感，他想。其實他沒有預(yù)料到一場無可挽回的變化已經(jīng)逼近。他攬過女孩顫抖的肩膀說：這歌名應(yīng)該改一改，叫春季來看雨。

女孩是從江的那邊過來的。這一年春天，她恰巧在他所寄居的主人家里安下了燕巢，伴她而來的是一大包書。

相識和相戀似乎皆可略去。女孩和他皆帶著沉甸甸的希望來這座小鎮(zhèn)讀書，在獨自一人無依無靠中異性相吸。在一場幼稚的無休止的愛戀中，原先的希望撞落于地消失殆盡，而新的希望帶著很大的不現(xiàn)實切入生活，在矢志不渝的誓言中時光流逝，內(nèi)心的恐慌像風(fēng)一陣緊過一陣。寧靜而動蕩的日子，他們的愛在無所適從中顯得迷茫和浮躁。

以后我不理你了。女孩說。

好啊。他說。

女孩果然就回家去了，一連七天，他再也不見她的影子。

再見女孩時她已如飄落的桃花憔悴不堪，她深藏秘密，不言一語，在他再三追問下淚流滿面。

以后，我真的，要不理你了。女孩說。

為什么呢？我并不后悔啊！

別傻了。她兀自收拾行裝。我不能害了你。還有三個月，你……多保重！

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女孩的決心大得驚人。

他說好吧。也許你后悔了。我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我們的年輕。

這離別一如邂逅。……

這一年的九月他被南方的一所重點大學(xué)錄取。再一年的春天他已身在異鄉(xiāng)。

不知她是如何知道他的地址的。在信中她說那七天她去了山中的一座廟，苦思之后，下定決心不愿再累及他?！昂迷谝磺卸己昧?，我永遠(yuǎn)不曾后悔我們的相遇。這一年春天，我一定去那座小鎮(zhèn)看雨，真的?！?/p>

沒有落款，沒有地址。

在一場又一場的春雨中女孩桃花般的臉如昨。而他終究又無法確定她去看雨的日子，于是制定了一次次回程計劃又一次次無言地取消。他寫了一封信寄給當(dāng)年租房的主人，煩他交給女孩。

這一年的春雨飄飄灑灑。只是不知女孩看雨的時候，是否會經(jīng)過她曾經(jīng)棲息的燕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