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登山，可以帶家屬?！庇腥嗽谵k公室大聲說道。春暖花開時節(jié)，利用周末，公司組織爬山活動。這幾年公司效益較好，每年都會組織登山活動。其實(shí)，走的路也不遠(yuǎn)，是在工作單位就可見到的南山，有幾百米高，有條石板鋪成的直通山頂?shù)墓诺?。登山便是沿著古道，從青石板路步行到山頂。往年只是公司的員工出行，今年為了活躍氣氛，邀約家屬一同前往。一聽到此話，員工們沸騰了，各自述說著自家的事，有想帶小孩，全家三口一同前往，小孩卻還不足三歲，帶著登山的話，必定途中得抱著；有人決定不帶小孩，覺得麻煩，拖家?guī)Э诘?，又覺得參與公司的活動，人太多，沒法照料妥當(dāng)。這時有一位年輕人卻沒了語言，多年前的事，浮出腦海。

在老家，每逢大年初九，即正月初九，是當(dāng)?shù)貍鹘y(tǒng)的登高節(jié)。相傳古時有位官員，清正廉潔，深受百姓愛戴，當(dāng)官員離開時，人們登上高山，眺望目送，依依不舍地送別。從那以后，每逢正月初九，人們攜家?guī)Э?，紛紛登山踏青，便成了?dāng)?shù)氐膫鹘y(tǒng)節(jié)日。

春節(jié)回家，能待上幾天，便陪父母說說話，走親訪友，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只要時間充裕，便忘不了隨同父母一同登山。一則由于在家時間不長，二則等到大年初九，再去登山，擁擠的人群，是絕不能帶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小侄子去的，只得在大年初三以后，天氣好的時日，上山活動。

有一回，小侄兒的父母沒有參加。那一年的登山，在老人們的堅(jiān)持下前往。只是，上山前商量好，走到哪兒，歇到哪兒，不一定非到山頂，況且，登山的路不是只能步行，可坐車直達(dá)山頂?shù)耐＼噲?。年輕人和老人們、小侄兒，懷著隨時返回、收拾殘局的心態(tài)，乘車來到山腳，開始了忐忑不安卻愉快的登山活動。

那年小侄兒四歲，壯實(shí)的身板，喜歡說笑的性格，一路上，成為大家的開心果。小侄兒的爺爺由于患有哮喘，不適應(yīng)勞累，更不宜做激烈的運(yùn)動，因此，行走的速度很慢，婆婆帶著小侄兒，走到前面，卻不得不停下腳步，等待落在后面的爺爺。路口邊，有不少的小攤販，販賣著色香味美的小吃，小侄兒停下腳步，兩眼緊盯著美食攤，不時回頭望望落在后面的爺爺，不言語，也不出聲。小侄兒原本揮舞著手中的玩具，模仿著動畫片《貓和老鼠》中的片段，玩得正開心，此時也停在一旁。見爺爺走路吃力，年輕人便要去攙扶，爺爺連忙擺手，表示不同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他慢慢走，讓大家不要等，返回的時候，再與他匯合。由于擔(dān)心出現(xiàn)意外，便沒有同意，大家走在一起，相互之間有個照應(yīng)。小侄兒興致勃勃，見爺爺緩緩地走著，便大聲說爺爺快點(diǎn)兒。爺爺微笑著，稍微加快了點(diǎn)腳步。年輕人對身邊的小侄兒說，去把爺爺牽過來。小侄兒將手中的玩具交給年輕人，一路小跑到爺爺身邊，用稚嫩的小手，牽著爺爺干癟衰老的大手，像拉纖索似的，把爺爺帶到前面。之后，一路走走停停，最終登上了山頂。歇息一會兒，爺爺覺得山頂風(fēng)大，擔(dān)心感冒，便要下山，由于一路上花的時間太長，便決定走小路返回。

小路是捷徑，卻較陡峭，一路上叮囑小心，不要摔倒，因此下山的速度很慢，不時有人從身旁超越。小路，并不是原本無路，而是用青石板鋪成的直達(dá)山底的路。青石板路面不寬，窄處只能容得一人通行。下山的路上，路邊、山坡，到處都長著盛開的芒草花，在微風(fēng)中搖曳。小侄兒駐足觀望，沒有開口，但眼神暴露出他的心思。年輕人爬上山坡，摘得一根莖稈長長開滿白色絮狀花的芒草花，小侄兒很是高興，當(dāng)作新奇的玩具，大聲呼喊，玩著不同的樣子。一會兒是舞刀弄棒似的，廝殺吶喊；一會兒當(dāng)作巫師的飛天掃帚，騎著一路狂奔，碩大的芒草花絮被拖得露出光禿的細(xì)碎枝頭。

在一處下山的青石板階梯，小侄兒停住了腳步。那是一條坡度大的石梯，下山的方向，窄窄的臺階面，仿佛走在上面的人，稍不留心，便會墜下山去。此時，爺爺走到前面，鼓勵小侄兒，說保護(hù)他，小侄兒猶豫著，年輕人想走上前，幫助小侄子，爺爺擺擺手，表示不用。年輕人便對小侄兒說，把手伸給爺爺，爺爺牽著他下山。小侄兒手中緊握芒草花，芒草花莖稈的底端豎直地佇立在地面，山風(fēng)中，白色的花絮和細(xì)枝飄向一邊，像是古時的戰(zhàn)將，握著一把白色的長纓槍。爺爺走下兩級臺階，與小侄兒說著什么，隨后，小侄兒的另一只手抓住爺爺?shù)拇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下了臺階。

年僅四歲的小侄兒，稚嫩的小手，緊握長長的芒草花莖稈，看不清小侄兒的臉，只見敦實(shí)的小侄兒，在陡峭的臺階邊，面對鎮(zhèn)定穩(wěn)健的爺爺，不知所措的憨憨模樣，讓人難以忘懷。

多年后，父親的病情加重，平地走路都吃力，氣喘吁吁，而春節(jié)家里又沒有多余的人，便改登山為在城市的廣場游玩，不走太遠(yuǎn)的路，以便能及時回家照顧父親。后來，父親病逝，沒過兩年，母親也離開人世。轉(zhuǎn)眼間，稚氣的小侄兒也長大了。

稚氣的幼兒，平日里最貪吃，卻在登山時，不被美食所誘惑，幫扶體弱的爺爺行走；當(dāng)幼兒緊握芒草花，站在陡峭的石階邊，猶豫茫然，與患病的爺爺，相互依偎著幫助的情景，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渝州的照母山森林公園，有一處節(jié)孝牌坊，建于清道光年間，順道而下的臺階旁，有兩叢高大茂盛的巨型芒草，初冬時節(jié)，長長的莖稈，頂端盛開著碩大的絮狀白色花穗，就像盡孝的兒孫，簇?fù)碇玖膳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