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最早的“征服者”

6世紀以后，西班牙人來到了尤卡坦半島，他們對瑪雅居民進行了政治上和思想上的雙重征服。瑪雅文化在西班牙人到來之前本已式微，再受到歐洲文化的沖擊，留給我們后人的只剩下代表輝煌過去的只言片語了。

瑪雅文明與歐洲人最早的接觸，在今人看來充滿了遺憾。歐洲殖民者以“征服者”自居，他們給瑪雅人和瑪雅文明帶來的是滅頂之災(zāi)。

最早讓歐洲人知曉美洲大陸的是哥倫布。哥倫布抵達美洲以后，西班牙人尋找土地和財富的野心迅速膨脹起來。一批又一批西班牙人帶著貪婪的欲望開始迫不及待的“新大陸之旅”。哥倫布剛踏上美洲土地時，面對的是在西印度群島上生活的美洲土著，他還沒有看到真正的瑪雅人。第一次有記載的歐洲人與瑪雅人的“親密接觸”頗有些戲劇性。

1502年，哥倫布率領(lǐng)他的船隊對美洲進行第4次勘察旅行，當他們行駛在洪都拉斯灣的時候，在海面上遇到一隊獨木舟，哥倫布在自己的日記里稱操縱這些獨木舟的是一些印第安人。不過據(jù)現(xiàn)代學(xué)者推測，哥倫布看到的獨木舟很可能是屬于瑪雅人的，船上的瑪雅人應(yīng)該是商人，他們滿載貨物向其他地方駛?cè)?，去和其他部落的居民作交易。這個記載可以看作瑪雅人與歐洲人打的第一個照面。

歐洲人首次登陸瑪雅文明所在的勢力范圍則更具有戲劇色彩，這些歐洲人既不是探險家，也不是西班牙軍隊，而是一群遇到海難的船員。1511年，一批西班牙船員遭遇海難，他們之中的幸存者漂到了尤卡坦半島的海灘上。他們一登陸，就有很多瑪雅人涌過來看熱鬧。不過這些西班牙人的命運比較悲慘，他們之中的大多數(shù)都被當成神送給瑪雅人的禮物而作為犧牲獻了祭，當然有少數(shù)人逃過此劫，否則我們現(xiàn)在就無法知道此事了。西班牙人為什么被瑪雅人作為祭品了？可能的原因就是他們很不幸地趕上了瑪雅人的獻祭日?，斞湃撕臀覀円粯?，一年中也要過很多節(jié)日，節(jié)日最重要的事項就是祭神?？赡苓@些西班牙人到來的時間不早不晚，正好是瑪雅人過節(jié)的時候，瑪雅人便將這些從沒見過的“外星人”當作神的使者，那么對神的使者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將他們“送”回去。所以瑪雅人將這些海員喂得飽飽的，然后殺掉敬神了。

哥倫布不僅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開辟了新航線，也開創(chuàng)了西方殖民的新時代。

這一幕只是歐洲人與瑪雅人交往中的一段小插曲。接下來的事情可就不那么輕松了。西班牙人在占領(lǐng)了西印度群島以后，以此為基地，開始向尤卡坦半島派遣遠征軍。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開始了。

1517年，西班牙軍隊長官科爾多巴率領(lǐng)軍隊登陸尤卡坦半島，主要是為了劫掠黃金和奴隸，這種舉動遭到了當?shù)噩斞湃说牡挚梗靼嘌廊艘驗槿藬?shù)不夠，所以在交戰(zhàn)中吃虧不少。這一次，西班牙人的軍事行動沒有成功。

但是，這支遠征軍劫掠了大量金銀器，這一點大大刺激了西班牙人的尋寶欲望。西班牙駐古巴總督巴拉斯奎茲迅速武裝起一支艦隊，為的是進一步劫掠黃金和奴隸，他指派格里哈瓦作軍隊的指揮官。格里哈瓦的遠征歷時5個月，他沒有按照巴拉斯奎茲的指示大肆燒殺搶掠，而是以探險為主。這次行動意義重大，因為這使得西班牙人第一次摸清了中美洲各個土著民族的分布狀況，使以后的西班牙軍隊的軍事行動不再像無頭蒼蠅般地誤打誤撞，而可以做到有的放矢了。

格里哈瓦

1519年，西班牙歷史上著名的“征服者”科爾特斯率領(lǐng)龐大的船隊出發(fā)了。不過這次興師動眾的軍事行動并不是針對瑪雅人的，而是他們從當?shù)厝四抢锫犝f的阿茲特克人。阿茲特克人的政治中心雖然在墨西哥谷地，但是當時瑪雅各個城邦普遍衰落，阿茲特克帝國的威名卻遠播到中美洲?？茽柼厮故且粋€十足的冒險家，他在對阿茲特克人毫無了解的情況下，就下定決心要啃一啃這塊“硬骨頭”。較量的結(jié)局大家都很清楚了，阿茲特克帝國在兩年的時間里就被科爾特斯的遠征軍打得土崩瓦解。與其說是科爾特斯勇猛，不如說是阿茲特克人自己先繳了械。阿茲特克帝國的皇帝蒙哥祖馬將科爾特斯一行人馬當成了東歸天神克查爾科亞特爾，自己當然也就沒了斗志。

阿茲特克人雖然驍勇善戰(zhàn)，而且在當時的中美洲北部處于呼風喚雨的地位，但是卻被科爾特斯率領(lǐng)的遠征軍輕而易舉地擊潰。相反，此時的瑪雅早已沒有了古典時期的輝煌，只有一些分散的小酋邦，可是西班牙人征服瑪雅人卻花了比征服阿茲特克人多得多的時間?，斞湃丝箵粑靼嘌儡婈牭亩分臼前⑵澨乜巳藷o法企及的。

“征服者”科爾特斯花了兩年時間征服了阿茲特克，1521年他帶領(lǐng)軍隊進入特奧蒂華坎。僅此一項就足以使他在歷史教科書上占有一席之地。他所贏得的財富和榮譽也刺激了后來者。科爾特斯對瑪雅領(lǐng)地的探險和征服雖然并不多，但也一度帶領(lǐng)遠征軍進入尤卡坦。

當然，這并不是說所有的瑪雅人都是同仇敵愾的。在當時的中美洲，瑪雅人各自為戰(zhàn)，沒有一支統(tǒng)一的抵抗力量，而且他們的武器裝備極其落后，原始的箭矢怎么能抵抗得住西班牙人的火槍呢？再加上有很多部落的酋長為了暫時的安寧，主動向西班牙人求和，從而省了西班牙人很多的力氣。1546年，北尤卡坦最有威望的酋長圖圖爾·修向西班牙人臣服，這帶動了整個尤卡坦半島的西部各個小邦的酋長紛紛向西班牙人求和。這樣西班牙人就可以專心致志地對付尤卡坦半島東部的小酋邦。不久，整個尤卡坦半島都匍匐在西班牙人的淫威之下了。

圖圖爾·修的“家族樹”草圖。當時圖圖爾·修的家族成員往往將這樣的草圖拿給西班牙征服者看，以證明他們對烏斯瑪爾及其周邊地區(qū)的統(tǒng)治權(quán)。然而圖圖爾·修最終還是向西班牙人主動繳械了，這最終導(dǎo)致了整個尤卡坦的失陷。

生活在危地馬拉的瑪雅人命運也一樣。不過率領(lǐng)軍隊征服這里的不是科爾特斯本人，而是他的副官佩德羅·德·阿爾巴拉多。據(jù)居住在危地馬拉地區(qū)的現(xiàn)代瑪雅人傳說，當時有一個酋長叫庫木·烏曼，他率領(lǐng)瑪雅人的武裝力量英勇抵抗西班牙的軍隊，最后終于因為力量相差懸殊而戰(zhàn)死沙場。在瑪雅人居住的地區(qū)有一種叫奎特查爾的鳥，這種鳥的羽毛非常漂亮，所以在瑪雅人的心目中地位很高。在庫木·烏曼犧牲以后，瑪雅人就認為他化作了奎特查爾鳥飛升而去了。

阿爾巴拉多帶領(lǐng)的西班牙殖民軍對瑪雅人進行了血腥屠殺?，斞盼拿髟谖靼嘌廊肭终呙媲霸獾綒缧源驌?。

西班牙人對瑪雅地區(qū)的征服，不僅僅是領(lǐng)土上和政治上的征服，更是文化上的征服。西班牙是天主教會重要的勢力范圍之一。16世紀上半葉，歐洲正在經(jīng)歷一場宗教的大變革—新教勢力開始崛起，天主教的權(quán)威受到沉重打擊。天主教會自然不甘心就此罷休，于是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反宗教改革運動。一些教士開始積極向海外輸出天主教，他們跟著西班牙的軍隊來到了美洲。這些教士來到美洲，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美洲土著也信仰天主教。

天主教士在美洲傳教，實行的是強迫同化的政策。他們認為美洲土著信仰的原始宗教是“魔鬼的信仰”，他們一定要將美洲居民從“魔鬼的信仰”中“解救”出來。所以，他們見到原來瑪雅人保存下來的珍貴抄本，一概斥之為“魔鬼之書”而將其焚毀。他們還禁止瑪雅人舉行原來的宗教活動，代之以天主教的彌撒等儀式。若是哪個瑪雅祭司還堅持原來的信仰，就會遭到嚴厲的懲罰，甚至被處死。這些舉動使得瑪雅文化遭受到了無可挽回的損失，大量瑪雅書籍遭到焚毀，我們現(xiàn)在能看到的只剩下4本。

雖然本人從未去過美洲，但是特奧多魯斯· 德·布里對西班牙殖民者的殘忍深為驚訝。此為他控訴西班牙人對美洲人施行屠殺政策的繪畫。

也許我們對天主教不遺余力地打擊美洲土著居民的文化感到困惑。但是當我們了解到基督教歷史和當時背景的時候，這些現(xiàn)象就不那么奇怪了。在當時的歐洲，新教勢力和天主教勢力正在激烈地斗爭，教派之間大規(guī)模的仇殺比比皆是，宗教審判所林立。西班牙人在美洲的宗教政策只是他們在歐洲的宗教政策的延伸而已。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宗教在西班牙人的侵略活動中的確起到了關(guān)鍵的作用?！按驌舢惤獭笔窃佟昂戏ā辈贿^的借口了。當皮薩羅入侵印加帝國時，首先代表西班牙人與印加國王談判的是一位神甫，這位神甫首先遞給印加國王一本圣經(jīng)，印加國王并不了解這本書為何物，于是將圣經(jīng)摔到了地上，這位神甫氣急敗壞地喊道：“大家快沖上來！這個人是不敬神的！”于是西班牙人利用印加國王的大意將他抓了起來。這一事件成了皮薩羅入侵成功的開始。天主教在一定程度上是西班牙人入侵活動的動力，而對于瑪雅人，則又發(fā)揮了瓦解士氣的作用。在西班牙人入侵以后，一些村莊中的瑪雅知識分子編了一套書籍，叫《奇蘭·巴蘭》—當時已經(jīng)不允許用瑪雅象形文字書寫，所以這套書就用西班牙文拼出瑪雅語來寫作—在這套書里面就宣揚說，西班牙人的統(tǒng)治是命中注定，是神的意志。雙方的心理在對峙中此消彼長，宗教的作用不可小視。

當然，在西班牙人到來的時候，瑪雅文明早已出現(xiàn)了斷裂。當西班牙人發(fā)現(xiàn)很多古典時期瑪雅人的城市遺址時，他們自然要向當?shù)赝林用裨儐杹睚埲ッ}，但是當?shù)鼐用駥@些遺址的詳細情況往往也不甚了解。這種迷霧重重的古代遺存對于西班牙人是個謎，對當時生活在這一區(qū)域的瑪雅土著也猶如天外來客的杰作。從古典期到后古典期，瑪雅的語言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那些碑銘上的象形文字，有的瑪雅居民還能拼出音來，但是象形文字組成一句話，其含義就很少有人明白了。這就好比讓一個毫無古文基礎(chǔ)的人讀《尚書》，大部分的字當然是認識的，但是語句的意思就很難理解。瑪雅文明的衰落讓天主教很輕易地就占領(lǐng)了瑪雅人的思想意識領(lǐng)地。

瑪雅經(jīng)傳《奇蘭·巴蘭》第87頁。里面記載有關(guān)于瑪雅人的宗教、歷法和“卡吞年”歷史的資料。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奇蘭·巴蘭》共有11種，分別以其收藏地命名。

在這些西班牙的傳教士中，有一個人對于保存瑪雅文明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他的名字叫迭戈·德·蘭達。作為一名傳教士，他也不遺余力地毀滅瑪雅人的書籍，但是有一點他與其他傳教士不同，就是他對瑪雅人的文化比較感興趣，經(jīng)常觀察瑪雅人的各種活動，也注意了解瑪雅人的思想意識。此外，他堅信瑪雅人的文字也是拼音文字，所以著力使用拉丁字母解釋瑪雅象形文字，這當然是不成功的，因為瑪雅象形文字不是字母文字。但是他請當?shù)噩斞湃伺c他一道編了一本辭書，內(nèi)容就是將瑪雅文與西班牙文掛上鉤。盡管雙方在溝通的時候充滿了誤會，瑪雅人因為不了解蘭達的意思而經(jīng)常開小差，但是畢竟這種嘗試是可貴的。蘭達的《尤卡坦風物志》，是我們了解當時瑪雅人生活的最重要的材料，也是我們了解瑪雅語言的寶貴資料。

在政治上征服瑪雅人不代表事情就此平靜下來了。1622年，一處位于塔亞薩爾的瑪雅人部落不再信仰天主教，想恢復(fù)以前的瑪雅信仰，于是開始驅(qū)逐西班牙神甫。西班牙教會又嘗試派了幾次教士到那里傳教，但是效果不佳。1697年，西班牙人動用重兵攻克了塔亞薩爾，才平息了反抗。一般認為，1697年塔亞薩爾的陷落標志著瑪雅文明徹底被西班牙人所征服。從西班牙人開始侵略瑪雅地區(qū)到徹底征服瑪雅，用了100多年的時間，可以說，富于反抗精神的瑪雅人是整個美洲人民的榜樣。

迭戈·德·蘭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