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但也有一些還記得清楚。

小時候，大概是營養(yǎng)不良，個頭很矮，鄰居的大哥常叫我“老蠶”。農(nóng)村養(yǎng)的桑蠶，到了該吐絲的時候，便比平時小了許多，全身呈半透明狀，行動遲緩，一副軟弱無力的樣子，養(yǎng)蠶的人都管它叫老蠶，想來我當(dāng)時一定和這老蠶有些神似吧。

個頭小，受人欺負(fù)自然是免不了的。

那是上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一位足足比我高出半個頭的同班同學(xué)，因我的一句話惹了他，便在操場追著打我，我哭著大聲說要去找他媽媽，邊說邊向他家的方向跑去。跑了一會，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從后邊追來，情急之中跳入路旁一個水坑中，聽到他嘴里嘟嘟囔囔從坑邊咚咚咚地跑過去，估摸著他已走遠(yuǎn)，才泥狗似的從坑里爬出來，大氣不敢喘回到教室繼續(xù)上課。說來也怪，不知他回沒回到家里，見沒見到他媽媽，總之，他回到學(xué)校后，再沒有找我“算賬”。但我心里卻一直在擔(dān)驚受怕，惴惴不安。很多人遇到這種事總要找自己的哥哥的，可我不能，因?yàn)槲以诟绺鐐兊难壑?，活該是個倒霉蛋，他們是從來不屑于幫助我的。還好，從此之后，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小學(xué)畢業(yè)。

很多年后見到那位同學(xué)，言談中得知他生活過得很苦，近四十歲了，還沒娶上媳婦。心中不免有些沉沉的。說起小時候的事，他只憨憨地說，老想著給你賠個不是呢。

我啞然了，不知道說些什么。

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那年秋天，不知什么原因，一天中午，一覺醒來，渾身上下長滿了像蚊子叮的一樣的紅紅的包，癢得我抓心撓肝，痛苦不堪。那時候，飯尚且吃不飽，如何能看得起病。一直折騰了十幾天也不見好轉(zhuǎn)，媽媽看我難受的樣子，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是聽了誰的話，請來了一個神神道道的老太太，老太太說我是撞了那個沒臉的鬼，要用最埋汰的東西把鬼驅(qū)走。于是，找來了一塊不知道是什么破布蘸了些什么東西在我的身上抹來抹去，我只能聽?wèi){擺布，那種說不清的屈辱和委屈，即使是現(xiàn)在想起來仍有一種沉沉的不可名狀的酸楚。

但就算是在那個時候以致后來，我從沒有怨恨過老太太，更不能怨我的媽媽，她們都是為了我，真心希望我能好起來，你能用現(xiàn)代的眼光，去評價那時的應(yīng)該和不應(yīng)該嗎？

慈愛，哪怕是愚昧的慈愛也是溫暖的，也是永遠(yuǎn)值得珍惜的，這不需要理由。

歲月貯存恨會越來越淡，貯存愛會越來越醇！

如今，那位老太太早已過世，媽媽也已是高齡，多少年來，我從未和媽媽提起此事。我知道，也許媽媽的心里比我更痛楚。雖然，那段歲月早已遠(yuǎn)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