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之境

花開之境

從常州花博會場館采訪歸來，一直不知道該如何下筆去寫那些“花兒”。花兒如此常見，誰沒有見過“花兒”呢？

對于寫作者來說，有兩樣“東西”最具誘惑，又最難寫：一是愛情，一是花兒。從古到今，寫愛情的各類文學(xué)作品該有多少？大概可以堆成山了吧？

再說寫花，大概世上寫過文章的人，人人筆下都免不了要寫寫花，各種各樣的花。皆因這世界上如果沒有花，該是如何地黯淡、單調(diào)、無趣？一寫花，文人墨客便文思泉涌，美詞麗藻紛至沓來……

不過，古今文人寫花，不外乎注入個人對人生的感喟、情感，因而描述對象因每個人的人生遭際不同而呈現(xiàn)出獨特的色彩。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所謂“多少綠荷相倚恨，一時回首背西風(fēng)”，所謂“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但想想看，花會因詩人感時落淚而落淚嗎？如果花兒因人的悲歡離合而情動于衷，那花兒每天該是笑，還是哭？該是喜，還是悲？因此，歷代文人筆下的花兒，大多是文人自己情感的承載體，而非花兒自身。子非“花”，安知“花”之樂或悲？

正當(dāng)我的思緒處于板結(jié)之際，倏然收到湖州鐵佛寺發(fā)來的一條手機短信。自從前年有一次在湖州鐵佛寺與方丈智根一起喝茶說禪后，手機就經(jīng)常收到從鐵佛寺發(fā)來的短信，內(nèi)容皆為與佛學(xué)有關(guān)的人生感悟、警示短語。這回短信的內(nèi)容是什么呢？打開一看，信中說：“一葉知秋意，花開即菩提。明天是農(nóng)歷七月十五，祝六時吉祥，?；墼鲩L！”我的腦中忽地靈光一閃，無數(shù)種花兒的形象，似乎一下子在我的腦海里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盎ㄩ_即菩提”，說得太好了?；ㄩ_的境界，正是“菩提”所包含的人生頓悟后而抵達(dá)的至高境界。你看她們，只是默默地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現(xiàn)在世人眼中，從來不會在盛開時大聲喧嘩；春蘭秋菊、夏荷冬梅，花兒們一年四季次第開放，使得世人時時都能感受到她們美的身姿；她們沒有世俗的所謂喜怒哀樂，完全處于寵辱不驚、物我兩忘的境地；她們順乎四時氣節(jié)，隨風(fēng)飄曳，該開放時開放，該衰落時衰落；她們用繽紛的美，裝點著世界，使得人們不會因污泥濁水、沙塵霧霾而失去生存的希望……

如果要讓我從所有花中選出一位抵達(dá)“菩提”境界的“形象大使”來，我首推蓮花，她集中了花的所有美的品質(zhì)。她不僅僅如周敦頤所贊美的那樣——“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更為動人的是，花落之后又結(jié)果實有蓮子，根部又長出蓮藕，用她孕育的果實，滋養(yǎng)著生命，簡直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貢獻(xiàn)給了這個世界，難怪佛家打坐的地方總是用蓮花瓣圖形來裝飾。吾輩濁物，面對荷花之境界，只會感到卑微和羞慚。據(jù)花博會的工作人員介紹，在第八屆花博會專題展區(qū)，有一處叫“荷園”，流連其中，觀者可以感受到“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意境。更讓人驚奇的是在水生植物館，可以看到一種原產(chǎn)于亞馬遜河灣的“大王蓮”，在她盛開時葉子直徑可達(dá)到兩米之巨，上面可以站立五六十斤重的孩童而不會下沉。

站在花兒的“形象大使”面前，我突發(fā)奇想，花博會也應(yīng)該有個“形象大使”的。那么，在常州本地從古到今的賢人中，該選誰呢？我最先想到的是常州歷史上的人文始祖季札。他被譽為中國最講誠信的第一人，是春秋時期的圣人，孔子稱他為“延陵君子”。在他言行中所體現(xiàn)出的誠信、仁義、禮讓、睿智等美德，被千古流傳。有如此美德的圣人，難道不是花博會“形象大使”的最佳人選？我期待花博會不僅僅辦成花卉園藝的博覽會，而是向人們傳遞美的哲思和理念的盛會；我希望這樣的展會，能夠成為凈化人們靈魂的強大的美的場所；我希冀花兒的“菩提”境界，能夠使所有觀者都感受到。在人面百花交相輝映的盛大花苑里，人如花，花如人……

大概花博會的工作人員想不到，最打動我、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那些造型各異、繽紛多姿的場館，也不是他們引為驕傲的“五個最”——最大規(guī)模、最長展期、最多參展單位、最多異型建筑、最多花卉品種，而是發(fā)生在我入住的酒店的一個小小細(xì)節(jié)。這天晚上，勞累了一天回到酒店客房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床頭柜上，我昨晚睡前讀過的一本卷著的書籍上，多出了一張非常漂亮的書簽，書簽畫面是一位正在展卷讀書的古典美人，在她的身邊是飛舞的花瓣和飛翔的小鳥……這書簽是從哪里來的？一張粉紅色的信箋上，服務(wù)員用稚嫩的筆跡寫著留言：“尊敬的陳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客房服務(wù)員小張，下午進門打掃時，發(fā)現(xiàn)您床頭柜上有一本打開的書，特為您準(zhǔn)備了一張書簽，方便您使用……”工作多年，四海奔波，很少碰到過如此細(xì)致入微的溫馨服務(wù)。這讓我感到意外、驚訝，也不禁怦然心動。

在這里，花兒的氣質(zhì)已經(jīng)滲進人的心里了。

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