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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大衛(wèi)·梭羅與洪堡

        時間:2023-02-02 理論教育 版權(quán)反饋
        【摘要】:1847 年 9 月,亨利·大衛(wèi)·梭羅離開瓦爾登湖畔的小屋,搬回了自己在馬薩諸塞州康科德鎮(zhèn)的住所。深冬,大雪吞沒了一切聲音,梭羅獨自追尋著野兔和鳥兒的足跡。249 洪堡的自然觀給予了梭羅將科學(xué)與詩歌融為一體的信心?!锻郀柕呛肥撬罅_對《宇宙》的回應(yīng)。與洪堡和杰斐遜于 1804 年在華盛頓見面時相比,梭羅視為家園的美國已經(jīng)發(fā)生了深遠的變化。梭羅搬出小屋時,恰逢美國最終獲得全勝。荒野正在不斷退去,而人類與自然也日益疏離。
        亨利·大衛(wèi)·梭羅與洪堡_創(chuàng)造自然

        1847 年 9 月,亨利·大衛(wèi)·梭羅離開瓦爾登湖畔的小屋,搬回了自己在馬薩諸塞州康科德鎮(zhèn)的住所。他當時 30 歲,已經(jīng)在林中的一間小木屋連續(xù)住了兩年兩個月又兩天。之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他說是因為“想要從容不迫地活著,只面對生活中最本質(zhì)的實事”。

        梭羅自己動手建造了這座覆有木瓦房頂?shù)男∥荩洪L十五英尺、寬十英尺,其中一側(cè)的墻上開了一扇窗,有一個帶灶的壁爐可以取暖。房間里只有一張床、一張小木桌和三把椅子,坐在門口就可以看到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梭羅說,湖水是“大地之眼”,冬天結(jié)冰之后則是“合上了眼簾”。沿湖岸步行一周只有兩英里,陡峭的堤岸上生長著巨大的北美喬松,披著長長的、成簇的墨綠針葉,宛如高貴的王冠;此外還有山胡桃木和橡樹,如同“修長的睫毛,裝飾著大地之眼”。春天,細巧的花朵如地毯般鋪滿林間;5 月,藍莓的灌木上掛滿了懸鈴狀的小花。

        夏天,最明亮的色彩來自一枝黃花;入秋后,鹽膚木的果實帶來一抹深紅。深冬,大雪吞沒了一切聲音,梭羅獨自追尋著野兔和鳥兒的足跡。秋日,他漫步林間,用力踢動厚厚的落葉,伴著沙沙作響的自然之聲縱聲歌唱。他觀看、傾聽、行走,足跡遍布瓦爾登湖周圍的秀麗鄉(xiāng)間。他以探險家的視角為所到之地命名:憂愁山、畫眉小道、藍鷺巖,等等。

        梭羅將把在林中的兩年獨處時光寫成美國自然文學(xué)中最著名的篇章之一:《瓦爾登湖》。該書發(fā)表于 1854 年,也就是梭羅返回康科德的 7 年之后。他在寫作過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難,然而正是在洪堡的《宇宙》中發(fā)現(xiàn)一片新天地之后,才創(chuàng)作出了為我們今天所熟知的《瓦爾登湖》。249 洪堡的自然觀給予了梭羅將科學(xué)與詩歌融為一體的信心。梭羅后來如是說:“詩人收集的事實為真理的種子插上雙翼。”《瓦爾登湖》是梭羅對《宇宙》的回應(yīng)。

        瓦爾登湖畔的梭羅小屋

        梭羅出生于 1817 年 7 月。他的父親從事貿(mào)易和鉛筆制造業(yè),但他們的家境并不富裕。故鄉(xiāng)康科德位于波士頓以 45 英里處的郊區(qū),是一個擁有約 2 000 人口的熱鬧小鎮(zhèn)。梭羅童年時內(nèi)向、害羞,喜歡獨處。當同學(xué)們喧鬧游玩時,他總是站在一旁,盯著地面,尋找一片樹葉或一只昆蟲。因為不合群,梭羅的人緣一般,被大家戲稱作“大鼻子學(xué)者”。然而他能夠像松鼠一樣輕盈、敏捷地爬樹,在戶外更覺自在。

        16 歲時,梭羅赴哈佛大學(xué)讀書,那里距康科德東南郊只約 10 英里。250 在校期間,他修習(xí)了希臘文、拉丁文和包括德文在內(nèi)的現(xiàn)代語言,并選修了數(shù)學(xué)、歷史和哲學(xué)課程。他成天泡在圖書館里,特別喜愛旅行文學(xué),夢想自己也有一天能去往遙遠的國度。

        1837 年,梭羅畢業(yè)后回到康科德,短暫地教了一段時間書,偶爾也會幫助父親經(jīng)營制筆生意。在這里,梭羅遇到了三年前搬到康科德的作家和詩人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年長 14 歲的愛默生鼓勵梭羅嘗試寫作,并向這位年輕人開放自己收藏豐富的圖書館。?梭羅在瓦爾登湖修建小屋的土地也是屬于愛默生的地產(chǎn)。當時,梭羅正為自己唯一的兄弟約翰的意外去世而哀痛不已:他眼看著約翰因傷口感染破傷風(fēng)而在自己的臂彎中死去。因為過于傷慟,梭羅甚至產(chǎn)生了一些類似“通感”的癥狀,如牙關(guān)緊咬、肌肉抽搐。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如同“一片枯葉”——悲慘、無用、荒涼。一位朋友建議他:“給自己建一間小屋,在那里鄭重地將自己活活吞噬。就你的狀態(tài)而言,我看不到任何別的選擇和希望!”

        自然幫助了梭羅。他領(lǐng)悟到,沒有必要為一朵落花悲傷,也無須感嘆秋天大地上積起的厚厚一層朽葉——因為,來年一切都會重煥生機。

        他告訴愛默生,死亡是自然循環(huán)的一部分,因此也孕育著健康與活力?!皩σ粋€生活在自然中的人來說,不可能真會經(jīng)歷什么陰郁的憂悶?!彼罅_說。

        他嘗試將自己置于自然之中,以此來領(lǐng)會大千世界與心靈深處的奧義。

        與洪堡和杰斐遜于 1804 年在華盛頓見面時相比,梭羅視為家園的美國已經(jīng)發(fā)生了深遠的變化。自那時起,梅里韋瑟·劉易斯和威廉·克拉克從圣路易斯出發(fā),橫穿大陸到達太平洋海岸,帶回了關(guān)于那片富饒、遼闊土地的考察報告。對一個擴張中的國家而言,這無疑是極具誘惑的前景。40 年后,即 1846 年,美國已經(jīng)從英國人手中獲得了俄勒岡地區(qū)的大部分土地,包括今天的華盛頓州、俄勒岡州和愛達荷州,以及蒙大拿和懷俄明的部分地區(qū)。此時,美國剛剛將蓄奴的得克薩斯州并入其中,正在與墨西哥酣戰(zhàn)。梭羅搬出小屋時,恰逢美國最終獲得全勝。墨西哥割讓出一大片土地,即未來的加利福尼亞州、內(nèi)華達州、新墨西哥州、猶他州和亞利桑那州的大部分土地,以及懷俄明、俄克拉荷馬、堪薩斯和科羅拉多州的局部。在詹姆斯·諾克斯·波爾克(James K. Polk)的總統(tǒng)任期內(nèi),也就是 1845—1848 年間,美國的領(lǐng)土拓展了 100 多萬平方英里。1848 年 1 月,加州發(fā)現(xiàn)金礦;次年,約有 4 萬人收拾行囊奔赴西部,夢想在那里發(fā)家致富。

        與此同時,美國在技術(shù)上也取得了長足進步。1825 年,伊利運河開通;5 年后,巴爾的摩—俄亥俄鐵路第一期完成通車。1838 年 4 月,第一艘跨渡大西洋的蒸汽船“偉大的西部”號(Great Western)從英國出發(fā)抵達紐約;1847 年冬,梭羅返回康科德,此時的首都華盛頓首次啟用煤氣燈照明。

        波士頓仍然是一個重要的港口,梭羅的故鄉(xiāng)康科德也因緊臨波士頓而得到了相應(yīng)的發(fā)展。這里有一家棉紡織廠、制鞋廠和鉛管廠,還有若干間庫房和銀行。每周都會有 40 輛馬車從鎮(zhèn)上經(jīng)過。這里還是米德爾塞克斯縣政府的所在地。來自波士頓的貨車滿載商品,沿著主商業(yè)街前行,一路向北,趕往新罕布什爾州和佛蒙特州的集市。

        經(jīng)過農(nóng)墾,附近的荒野早已變成開曠的耕地、牧場和草場。梭羅在日記中寫道,路過康科德附近的樹林,很難不聽到斧頭伐木的丁丁聲。

        新英格蘭的環(huán)境在過去 200 年中發(fā)生了巨變,很少有古樹遺存下來。森林首先供給農(nóng)業(yè)發(fā)展和燃料需求;鐵路出現(xiàn)后,木材又要供給蒸汽發(fā)動機。1844 年,康科德迎來了第一條鐵路,其軌道從瓦爾登湖西側(cè)繞過。梭羅經(jīng)常沿著鐵道散步。荒野正在不斷退去,而人類與自然也日益疏離。

        馬薩諸塞州康科德鎮(zhèn)

        瓦爾登湖的生活很適合梭羅。他可以連續(xù)數(shù)小時出神地閱讀一本書或凝望一朵花,渾然不知周圍動靜。他早已贊美過簡單樸實生活的快樂。在《瓦爾登湖》中,他又寫道:“簡化,再簡化。”作為一名哲學(xué)家,應(yīng)該親自踐行簡單的生活。他很享受獨處,不需要社交寒暄、女人或金錢。他的外表也反映了他的內(nèi)心:衣服常常是不合身的,褲子太短,鞋上滿是塵土。他膚色紅潤,鼻子碩大,胡子拉碴,一雙藍眼睛極富表情。一位友人曾這樣描述梭羅:他“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豪豬”;另一些人則抱怨他“好斗”且剛愎自用。有些人評價他“有禮貌,有風(fēng)度”,但不修邊幅,有些土氣;另一些人則認為他很風(fēng)趣、幽默。可是就連作家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既是他的鄰居,也是朋友——都禁不住要抱怨,說梭羅是一個“令人難以忍受的、乏味的家伙”,還稱每次見他都讓人為擁有金錢、房屋或愿意寫一本迎合別人的書而感到羞愧。梭羅固然行止怪異,但另一位朋友卻覺得每次見他都令人精神爽朗,“如同給大熱天里快被烤干的行人遞去一杯冰水”。

        不過所有人都同意,與人際交往相比,梭羅更能自如地面對自然和文字世界。和孩子相處卻是例外。愛默生的兒子愛德華曾開心地回憶道,梭羅任何時候都愿意花時間陪他們玩,給他們講兩只動胸龜在河里“決斗”的故事,或變戲法似的讓鉛筆消失又重新出現(xiàn)。村里的小孩子經(jīng)常去瓦爾登湖畔的小屋找他玩,梭羅就帶著他們在林中散步。當他通過口哨吹出奇怪的聲音時,小動物們就會一只接一只地出現(xiàn)——土撥鼠從林下的灌木叢下探出頭來,松鼠朝他奔來,鳥兒也愿意停棲在他的肩膀上。

        霍桑說,梭羅似乎是“被自然收養(yǎng)的特殊的孩子”。動物和植物好像都會和他說話,而沒人能夠解釋其中的奇妙紐帶。老鼠從他的手臂上跳過,烏鴉停在他的身上,蛇蜿蜒爬過他的雙腿,而他也總能找到最隱蔽的第一朵春花。自然向梭羅傾訴,而他也報之以自己的心聲。他種下一畦豆子,問道:“我應(yīng)該如何了解豆子,或者豆子如何了解我?”日常生活的快樂像是“偶然落入手中的一縷星塵”,或“掌中的一段彩虹”。

        亨利·大衛(wèi)·梭羅

        梭羅在瓦爾登湖畔近距離地觀察自然。他早晨沐浴,然后坐在陽光下;他穿過樹林,或靜靜地臥在空地上,等待動物們來到他的身邊;他仰觀天象,任命自己為“暴風(fēng)雪和雷雨觀測員”。夏天,他搬出自己的小船,一邊悠蕩在湖面上,一邊吹著笛子;冬天,他伸開四肢,趴在凍結(jié)的冰面上,將臉緊貼著觀察湖底的景象,“像隔著一層玻璃的畫”。入夜,他靜靜地聆聽樹枝摩擦屋頂瓦片發(fā)出的輕微聲音;清晨,鳥兒會為他獻上一支晨曲。一位朋友感嘆,梭羅儼然是一位“林中仙子”,擁有森林之魂。

        雖然他享受獨處,但并不像隱士一般生活。他經(jīng)常去村里和家人或愛默生一家一起吃飯;他在康科德中學(xué)教課,也在瓦爾登湖畔接待來客。1846 年 8 月,康科德反奴隸制協(xié)會在梭羅的小屋門口召開了一年一度的會議;他還曾短暫地訪問過緬因州。然而他也寫作。在瓦爾登湖的兩年間,梭羅寫滿了兩大本筆記:一本記錄了自己的林中體驗(這部分內(nèi)容將成為初版的《瓦爾登湖》),另一本則是《康科德和梅里馬克河上的一周行紀》(A Week on the Concord and Merrimack Rivers,下稱《一周行紀》)。

        在后一本書里,梭羅描述了自己早年與已經(jīng)逝去的兄弟一起坐船旅行的經(jīng)歷,他至今仍深深地思念著約翰。

        梭羅搬出小屋回到康科德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都無法找到出版《一周行紀》的機會。沒有人對這部一半描寫自然景物、一半記述個人回憶的稿件感興趣。最后,一位出版商同意由梭羅自費印刷和發(fā)行此書。

        然而不出意外,銷量十分慘淡。沒有人愿意購買,很多評論家都發(fā)表了十分尖刻的批評,其中一位甚至指責梭羅拙劣地抄襲愛默生。只有少數(shù)幾人給予了好評,稱其為一部“非常美國”的書。

        這次經(jīng)歷讓梭羅負債幾百美元,手頭還積壓了很多本賣不出去的《一周行紀》。他自嘲道,現(xiàn)在自己擁有一座藏有 900 本書的圖書館,“其中七百多本是我自己寫的”。這次失敗還導(dǎo)致了梭羅和愛默生之間的不和。梭羅覺得這位昔日恩師讓人失望:愛默生雖然當面稱贊《一周行紀》,實際卻并不喜歡。梭羅在日記中寫道:“當我的朋友還是我的朋友時,他總是恭維我,我也從未聽到過真相;但當他成為我的敵人時,卻將真相化為一支毒箭射向我。”另外,梭羅開始暗戀愛默生的妻子莉迪安,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今天,梭羅的作品廣為流傳,他也成為最受愛戴的一位美國作家。他的朋友和家人們都曾擔心他缺乏野心:愛默生稱他為康科德“唯一的一位閑人”,在本地“聲名不著”;梭羅的姑姑認為,這位侄子應(yīng)該做些比“時而離家出走”更有價值的事。對于他人的評價,梭羅從未介懷。

        他滿心想著的都是《瓦爾登湖》的手稿,不知道該如何收尾。“這些松樹、鳥兒到底和什么相關(guān)?這片湖泊呢,它在做些什么?”他在日記中寫道:

        “我必須去了解更多的東西?!?/p>

        梭羅仍在努力地了解自然。他繼續(xù)漫步鄉(xiāng)間,步履如飛,腰桿筆挺得像一棵松樹。他還接受了一份土地測繪員的工作,從而獲得了一筆微薄的收入,并得以在戶外待上更長時間。愛默生說,梭羅用自己行走的步數(shù),就可以比別人用測繪標桿測量的更準確。他也為哈佛大學(xué)的植物和動物學(xué)家收集標本,還會測量溪水和湖泊的深度和溫度,練習(xí)壓制植物標本。春天,梭羅記錄候鳥到達的時間;冬天,他細數(shù)湖面冰層中凍結(jié)的氣泡數(shù)量。與其“拜訪一些學(xué)者”,梭羅更愿意在林中步行幾英里,去赴一場植物的約會。他慢慢摸索,試圖理解這些松樹和鳥兒究竟是怎樣的生命。

        梭羅和愛默生都在探尋自然的統(tǒng)一性,但最終選擇了不同的路徑。梭羅追隨洪堡的腳步,相信唯有把握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對應(yīng)和細節(jié),才能理解“整體”。愛默生則認為不能僅由理性思維來發(fā)現(xiàn)“整體”,更需要通過直覺或某種神啟。與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柯勒律治和德國唯心主義思想家謝林類似,愛默生以及美國的其他超驗主義者都反對與演繹和實證研究聯(lián)系在一起的科學(xué)方法。愛默生說,這樣支離破碎地研究自然會讓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人類需要從自然中尋找具有靈性的真實。在他的眼中,科學(xué)家們只不過是一群唯物主義者——認為靈魂只不過是“一種輕飄飄的物質(zhì)”。

        超驗主義者的思想受到德國哲學(xué)家伊曼紐爾·康德的啟發(fā),尤其來自他對人類如何理解世界的解釋。愛默生指出,康德曾描述了一類不來源于感官經(jīng)驗的知識或思想。當時,康德的本意是駁斥如英國的約翰·洛克(John Locke)這樣的實證主義者——這一派于 17 世紀末提出:一切知識都來源于感官獲得的體驗。愛默生和其他超驗主義者則堅信,人類具有“由直覺來感知真理”的能力;對他們來說,事實與自然的表象如同一道窗簾,需要拉開它才能發(fā)現(xiàn)隱藏在后面的神圣法則。然而梭羅越來越無法將這種世界觀與自己對科學(xué)的癡迷融合在一起,這位超驗主義者想要通過細數(shù)花瓣或樹樁年輪來追尋宏大的真理。

        梭羅已經(jīng)開始用科學(xué)家的眼光觀察自然了。他不停地測量、記錄,對細節(jié)的興趣日益濃厚。1849 年秋,也就是離開小屋兩年后,《一周行紀》的失敗已成定局。梭羅做出了一個改變自身命運的決定,而這一決定也使我們有幸讀到今天的《瓦爾登湖》。他按照新的日常規(guī)律,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每天早晚都進行嚴肅的研究,下午則在戶外散步。從這一刻起,他開始從一位單純喜愛自然的詩人轉(zhuǎn)變?yōu)槊绹顐ゴ蟮淖匀蛔骷摇?/p>

        也許是因為受到《一周行紀》不愉快經(jīng)歷的刺激,或是因為與愛默生的疏遠,又或許是因為梭羅終于找到足夠的信心,可以將精力傾注到自己喜愛的事物中去。不管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一切都徹底改變了。

        新的工作計劃標志著梭羅科學(xué)研究的開端。他每天都會定時記下大量日記,記下他在散步途中見到的事物。從前,他寫的東西大多是偶然拾得的觀察片段,以及散文和書稿中的草稿段落;現(xiàn)在,這些新記錄具有了規(guī)律和時間次序,詳盡地描寫了康科德季節(jié)轉(zhuǎn)換的一切細節(jié)。梭羅不再從日記中剪下片段粘到文學(xué)稿件中,而是完整地保留這些日記本。以往的零散文集現(xiàn)在變成了他的“田野筆記”。

        出門散步時,梭羅會把帽子當作植物標本收藏匣,手拿一本用來壓平植物的厚厚的樂譜,另外還會帶上望遠鏡和用作測量尺的手杖。梭羅試圖通過一切細節(jié)來探索自然。在戶外時,他會把所見所思記錄在小紙條上,晚上再在日記中加以整理和擴展。他的植物學(xué)觀察詳細精確,今天的科學(xué)家們甚至都還可以查詢梭羅日記中記錄的野花開花日期或樹木抽芽的時間,然后與近年的數(shù)據(jù)進行比較,以此來衡量氣候變化的影響。

        梭羅寫道:“我忽略那些不尋常的事件——如颶風(fēng)和地震——而去描述那些常見的事物,它們才是詩歌真正的主題?!痹谶@些漫步、測量和調(diào)查中,梭羅逐漸遠離了愛默生那種恢宏、直擊靈魂的自然觀,轉(zhuǎn)而去關(guān)注行路過程中觀察到的豐富細節(jié)。也是在這些年里,梭羅逐漸擺脫愛默生的影響,同時第一次沉浸在洪堡的著作中。他在日記中寫道:“我覺得一些想法已經(jīng)成熟。休耕了這么長時間,是時候播種了?!?/p>

        梭羅翻閱了洪堡最受歡迎的幾部書:《宇宙》《自然之觀點》和《旅行故事》。對梭羅而言,關(guān)于自然的書籍不啻為“某種靈丹妙藥”。他一邊閱讀,一邊記錄;一位友人回憶道,“梭羅讀書的時候從來筆不離手”。

        洪堡的名字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他的日記和筆記本里,也常出現(xiàn)在他公開發(fā)表的作品中。某日,湛藍的天空格外明亮,梭羅想精確地測量當時天空的藍度,他急切地召喚:“我的測藍計在哪里?”那是洪堡曾在旅行中用于測量欽博拉索峰頂天空藍度的儀器。他還在《旅行故事》中讀到:夜間,奧里諾科河的波濤聲比白天的更響亮。于是,他在日記中記下了類似的現(xiàn)象,只不過把奧里諾科河的雷霆巨浪換成了康科德的淙淙小溪。在梭羅的心目中,不遠處新罕布什爾州彼得伯勒市附近的山丘就好比安第斯山,而大西洋儼然是“放大版的瓦爾登湖”。他寫道:“站在康科德的峭壁之上”,自己的心靈“與洪堡同在”。

        洪堡在全世界周游、觀察,梭羅則選擇立足家鄉(xiāng)。一切事物都相互交織在一起。冬天,當工人們來瓦爾登湖切割冰塊并搬運到遠方時,梭羅想到的是那些在炎熱的南方享受這些冰塊的人們,他們也許在南卡羅來納州的查爾斯頓,也許在孟買或加爾各答。梭羅寫道:他們“從我的井中取水飲用”,瓦爾登湖純凈的湖水將與“恒河的圣水混合在一起”。為什么非去遙遠的國度考察不可,為何不在家鄉(xiāng)旅行呢?梭羅在日記中寫道:重要的不是一個人去過多遠的地方,而是“如何活著”。他建議每個人都去做“溪流和海洋的探索者”、思想上的哥倫布,而不是為貿(mào)易或帝國擴張的野心而活著。

        梭羅經(jīng)常在閱讀過程中與書籍對話,同時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不停地詢問、督促、挑剔、質(zhì)疑。在一個冷冽的冬日,當他發(fā)現(xiàn)一朵彤紅色的云彩低懸在地平線之上時,便開始責怪自己過于冷峻、理性的一面:“你告訴我這只不過是一團吸收一切光線的蒸汽。”他覺得這個解釋不夠好,“因為這番彤紅色的景象讓我興奮、熱血沸騰”。他既是想要理解云朵形成原理的科學(xué)家,同時也是為天穹上噴薄而出的、山岳般的彩云狂喜不已的詩人。

        什么樣的科學(xué),梭羅問道,“能夠豐富人的理解,卻搶掠走了想象力”?這正是洪堡想要在《宇宙》中處理的問題。洪堡認為,必須通過科學(xué)來精確地描述自然,但這并不意味著必須剝奪“想象力的生動氣息”。

        知識不會“冷卻感情”,因為感官和智性相互連接。梭羅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熱切地追隨著洪堡的理念,探尋將知識與詩歌合二為一的“內(nèi)心深處的紐帶”。洪堡使得梭羅能夠?qū)⒖茖W(xué)與想象、個別與整體、真實與奇幻編織在一起。

        梭羅繼續(xù)尋找著這一平衡。幾年來,內(nèi)心的掙扎漸漸平息,但他仍有些擔心。一天夜里,他整理完當日在河畔觀察野生動植物的筆記,在末尾寫了一句話:“每位詩人都曾在科學(xué)的邊緣顫抖過?!比欢坏┩度牒楸さ闹?,梭羅便慢慢地不再害怕。《宇宙》教給他,個人觀察的集合能夠為自然創(chuàng)造一幅整體的肖像,其中的每處細節(jié)都像自然這張掛毯中的一縷絲線。梭羅像洪堡一樣,在參差多樣的現(xiàn)象中找到了和諧。細節(jié)通往統(tǒng)一的整體。用梭羅的話說:“對實在事物的真誠描寫,就是最上乘的詩歌?!?/p>

        這一轉(zhuǎn)變最為形象的例證,莫過于梭羅不再用兩本日記來分別記錄“詩歌”和“事實”,而且越來越難以明確區(qū)分這兩者,因為“最有趣和最美麗的事實也就是最好的詩歌”?!锻郀柕呛氛w現(xiàn)了這一思想。

        1847 年 9 月,梭羅離開瓦爾登湖畔的小屋時,身邊就帶著《瓦爾登湖》的初稿。自那之后,他又陸續(xù)修改了幾個版本。1849 年中旬,他將其暫時擱置。直到三年后,他才重新投入到這部手稿中。在此期間,他變成了一位嚴肅的博物學(xué)家、謹慎的記錄者和洪堡著作的崇拜者。1852 年 1 月,梭羅打開塵封已久的手稿,準備徹底重寫《瓦爾登湖》。?

        在此后的幾年中,他將書的篇幅增加了一倍,添入了自己的科學(xué)觀察記錄,使《瓦爾登湖》變成了一部與他最初構(gòu)想大異其趣的書稿。梭羅說,自己已經(jīng)準備嘗試一些文學(xué)寫作,而且“異乎尋常地胸有成竹”。通過關(guān)注季節(jié)轉(zhuǎn)換的每一處細節(jié),梭羅具備了對自然循環(huán)與事物關(guān)聯(lián)性的深刻洞察力。當他注意到蝴蝶、花朵和鳥兒每年春天都會重新出現(xiàn)時,一切事物都有了意義。1852 年 4 月,梭羅寫道:“一年就是周而復(fù)始的一個圓?!彼_始按季節(jié)整理發(fā)芽和開花時間的詳細表格,沒有人曾像他這樣注意過如此精微的差別。他寫道,自己的日記將成為一部“季節(jié)之書”,同時也引用了洪堡的話。

        在《瓦爾登湖》早期的幾版草稿中,梭羅都在集中精力批評美國文化與社會中的貪婪現(xiàn)象,以及他所見到的金錢崇拜與追逐都市時尚的風(fēng)氣。他將自己在小屋中的生活當成與所批評之事對抗的武器。在新版文稿中,春夏秋冬的流轉(zhuǎn)成為引領(lǐng)全書走向的燈塔?!拔艺鋹奂竟?jié)給予的友誼?!彼凇锻郀柕呛分袑懙?。梭羅開始“以全新的眼睛看待自然”,而這雙眼睛正是受到了洪堡的啟示——他像洪堡一樣探索、收集、測量和建立關(guān)聯(lián)。1853 年,梭羅告訴美國科學(xué)促進會(AAAS)?,自己的治學(xué)方法和觀測體系是基于對《自然之觀點》的仰慕而建立起來的。在那部書中,洪堡將典雅的文句和生動的描寫與科學(xué)分析結(jié)合了起來。

        《瓦爾登湖》中的偉大篇章都源于梭羅的日記。在日記中,他自由地從一個話題跳躍到下一個,屏息凝視自然;大地是“活著的詩歌”,青蛙“在河中鳴叫”,鳥兒在春天歡快歌唱。日記是他的“愛之記錄”,見證了他在詩歌與科學(xué)上的雙重狂喜。就連梭羅自己都懷疑是否能寫出比日記更好的文字:如果將這些詞句比擬成花朵,那么應(yīng)該將它們摘下、聚成一束插在瓶中(比作書),還是任由它們自在地生長在草地上(比作日記)?現(xiàn)在,梭羅可以十分自豪地說,自己對康科德的自然環(huán)境了如指掌。如果有人找到了一株他不認識的植物,他便會十分沮喪。愛默生在一封給弟弟的信中得意地寫道:“亨利·梭羅難以掩飾自己的惱怒,因為他竟然沒有見過我?guī)Ыo他的某種漿果。”

        這種新方法并未完全打消梭羅的疑惑,他繼續(xù)追問自我。1853 年,他寫道:“我被太多觀察耗散了精力?!彼麚淖约旱闹R變得過于“細節(jié)化和科學(xué)化”,害怕自己錯過仰望天空的廣闊視野,而只一味地去孜孜追尋顯微鏡下的狹小世界。他絕望地自問:“只依據(jù)這些科學(xué)知識,你能說明光何以照亮靈魂嗎?”然而在同一則日記中,他仍然一絲不茍地記錄著花朵開放、鳥兒啁啾、蝴蝶飛舞以及漿果的成熟過程。

        梭羅不再寫詩,而是投入到探究自然的事業(yè)中——這些觀察將成為寫作《瓦爾登湖》的材料。他說:“自然將成為我充滿詩性的語言。”在他的日記中,奔涌而出的清泉被形容為“自然的純凈血液”;幾行之后,他又會對自我與自然的對話提出疑問,然而得出的結(jié)論卻是:“像洪堡-達爾文似的近距離觀察自然——這樣的科學(xué)研究手段應(yīng)該長久保持?!彼罅_將科學(xué)與詩歌編織在了一起。

        為了賦予觀察以意義,梭羅一直在尋找一種能夠一以貫之的視角。爬山時,他不僅能看到面前巖石上的地衣,也能望見遠處的樹冠。正如洪堡在欽博拉索峰體察到的,梭羅所見的也是自然萬物之間的關(guān)系,而這一切都可以“集結(jié)在一幅畫中”——這正是對洪堡“自然之圖”想法的重現(xiàn)。1 月的一個寒冷清晨,暴風(fēng)雪來襲,雪花在梭羅身邊飛舞。他觀察著精巧的冰晶圖案,將它與花瓣完美的對稱結(jié)構(gòu)進行對比,不禁感嘆道:同一種法則既形塑了大地,也生成了雪花。接著,他鄭重宣告:“這就是秩序;這就是宇宙?!?/p>

        洪堡從古希臘語中選擇了“宇宙”一詞,其原意就是“秩序”與“美感”,但秩序和美感也是由人類的雙眼觀照得來的。通過“宇宙”一詞,洪堡將外在的物理世界與內(nèi)在的精神世界連接起來?!队钪妗匪接懙氖侨祟惡妥匀恢g的關(guān)系,而梭羅正是將自己穩(wěn)穩(wěn)地放置在這一宇宙之中。他在瓦爾登湖畔寫道,“我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世界”——擁有自己的太陽、月亮和星辰?!拔疫€會感到孤獨嗎?難道我們所處的行星不在銀河之中嗎?”他并不比草地上的一朵花或一只熊蜂更孤獨,因為和它們一樣,他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他在《瓦爾登湖》中問道:“我的一部分難道不是樹葉?菜蔬難道不曾影響了我的模樣?”

        《瓦爾登湖》中最著名的段落概括了梭羅受洪堡影響后發(fā)生的變化。每年春天,他都會在瓦爾登湖畔觀察流沙從鐵路沙土路基處流下來的情形。當太陽的熱力讓大地回暖,堅冰逐漸融化,紫色的流沙便隨著融雪的滲出而流動,并會在路基上形成樹葉的圖案:在這片沙地上,你會看到流沙形成的“葉子”,它比春天的大樹和灌木更早發(fā)芽。

        在小屋里寫就的初稿中,梭羅只花了不到 100 個詞來描述這“蔓生的沙子”?,F(xiàn)在,那一部分長達 1 500 多字,并且成了《瓦爾登湖》全書最核心的段落之一。他寫道:在這沙地上,你會看出葉子的形狀;而這里提到的“葉子的形狀”(prototype)即歌德所說的“原型”(Urform)。在初稿中,梭羅只贊嘆了這個過程中“無可名狀的趣味和美感”,現(xiàn)在卻將它作為“自然中一切作用原理”的寫照。

        寥寥幾頁,梭羅的成熟便躍然紙上。1851 年 12 月的最后一天,他一邊閱讀洪堡的著作,一邊描述這一天的景象,筆下的一切都成了宇宙的一種隱喻。他寫道,烘暖河岸的陽光就像溫暖自己血液的思想;大地并不僵死,它“且生且長”。1854 年春,在《瓦爾登湖》的終稿接近完成時,他再次目睹了這一景象。梭羅在日記里寫道:地球是“一首活生生的詩歌……不是一個化石的地球,而是鮮活的樣本”。這些字句幾乎都原樣出現(xiàn)在書中?!按蟮匾黄鷻C”,自然的內(nèi)部“燒得正旺”。這也是洪堡的自然,充滿了生命的律動。梭羅寫道:春天的到來,就像是“宇宙從混沌中創(chuàng)生”。這既是生命與自然,也是詩歌。

        《瓦爾登湖》可以說是梭羅為一方水土寫就的一部小型《宇宙》。它揭示了自然萬物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事實,充溢著對動物行為、植物開花規(guī)律和冰層厚度的細節(jié)描寫。梭羅在快完稿時寫道:完全客觀、純粹的科學(xué)探討并不存在,因為其中總是交纏著主觀認識和感官感受?!笆聦嵢缤墒斓姆N子,從詩意的觀察者那兒脫落?!庇^察是一切知識的根本。

        “我向天地汲取乳汁?!彼罅_寫道。

        ??梭羅甚至在愛默生家借宿過兩年。在愛默生出游進行巡回演講期間,梭羅通過修理房屋、整葺花園來換取免費的住宿?!?/p>

        ??《瓦爾登湖》一共有七份草稿。第一稿完成于在湖畔居住期間,第二、三稿于 1848 年春季至 1849 年期間寫就。1852 年 1 月,梭羅重新開始修改;截至 1854 年春季,他又完成了四稿?!?/p>

        ??全稱為 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創(chuàng)立于 1848 年 9 月 20 日,是世界上最大的非營利科學(xué)組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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