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女兒

拓云翠

當鮮紅的錄取通知書捧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里時，父親激動地說：“這些年的苦沒白受啊，女兒給咱臉上增光了……”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像是過客，每逢過年回來一次。其余的日子里，腦海里只留下父親的剪影。春耕時，在田野里趕著騾子的父親十分賣勁地犁地；秋收時，弓著腰輪著鐮刀收割的父親，豆大的汗珠滴在咧嘴的黃土地上，厚實的背衫水淋淋的；稻場上被草秣糊得臟兮兮的父親，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滿是豐收的喜悅。有一年冬天去香山，經(jīng)過甘溏，遠處的山上全是黑黝黝的煤洞，一輛輛拉煤車從我身旁駛過。突然對面車上有個穿著被煤炭染過的大棉襖的男人使勁向我招手，臉被黑灰蓋住了，只能看清一口潔白的牙齒，錯過時，才聽見有人說：“傻丫頭，那是你爸。 ”錯過時，我才回過神來，頓時淚如泉涌。原來這就是父親常年工作的地方。這就是父親的工作。寒風凜冽，饑腸轆轆，夜深人眠的時候用不太厚實的肩膀扛運千金重的煤塊。四季輪回，十幾年如一日。原來父親就是臧克家筆下的民工。

自從我考上大學，父親的脊梁挺得更直了，出門更有精氣神了，走起路來更加帶勁了。父親喜歡騎摩托車去火車站接我，每次接我回家總要去市場買只大肥雞。路上碰到熟人打招呼總是那句話：“大女兒從學?；貋砹?，專程去接她！ ”吃肉時父親總會先給我一塊大的，笑瞇瞇地看著我吃。上了大學的我幸福得像蜜一樣甜。

自從我考上大學，吸引了好多羨慕的眼光。于是父親無論做什么事都喜歡帶上我。賣糧時要帶著我去，賣家畜時也要帶上我。我和父親的心里都美滋滋的?？墒沁@一切都因為我的一句話而一去不復返了。

那天我從學?；氐郊摇Ｍ砩铣燥埖臅r候，父親又喝起了酒。我看到父親喝酒很生氣，脫口而出：“你干脆喝死了算了?！痹捯怀隹?，我就后悔了。這時一切都變得凝重起來。突然父親一拳擊在桌子上?；璋档奈堇铮高^橘黃色的燈光，我看見父親臉上的肌肉在抖動。從此，斑駁的老墻根下，父親一根一根地抽煙，一縷縷煙圈繞過布滿老繭的手指。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掛著沉沉的憂愁和痛楚。我再也看不到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父親了。我跪在了父親的面前抽泣地說：“爸，我錯了。您知道嗎？您每次喝酒我的心揪著疼。您有胃病，我很擔心……”

十八歲了，我看著爸媽流血汗，心里的重擔像塊石頭。于是，從高中開始，我在食堂打工；高考完去了宣和，給大棚和紗網(wǎng)子里的辣子花、柿子花去雄、授粉。驕陽蒸人，露水冰涼，蚊蟲叮咬。二十歲了，大一放寒假去火鍋城當洗碗工，手指被洗碗水泡得又漲又紅，除夕之夜，在后廚忙得不可開交。那些邊讀書邊打工的日子，很苦，但很充實幸福。那三千元掙得好辛苦。但為了心中的夢想和日夜操勞的父母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羅曼羅蘭說過：“生活這把犁，一方面割破了你的心，一方面掘出新源泉?！泵鎸Υ煺?、艱難和困苦，我要堅韌，學會忍受傷痛，要像蚌孕育珍珠一樣，在苦難中磨煉出一顆又大又亮的珍珠，閃閃發(fā)光，照耀自己的人生！

（作者為寧夏大學機械工程學院2010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