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失的草帽
3.丟失的草帽
尋帽一如尋夢。丟失“草帽”一如丟失自己的精神歸儂和靈魂寄托。過去的時代不復存在了,過去的“草帽”也不復存在了,有的只是社會的土壤和現在這個季節(jié)生長著的各種各樣的草,需要自己去選草,編織“草帽”。盡管心靈深處有迷茫的地帶,但誰也不愿意真正一直迷茫下去。沒有支點、沒有主題的人生是無法長期忍受的。
1988年,《中國青年》雜志發(fā)表了《我們究竟出了什么毛病——大學生朗朗的訴說》一信。這封信在全國尤其是大學生中間引起強烈反響。朗朗來信揭示了當代青年社會化與世俗化的沖突,表露了他們精神支柱動搖的心態(tài)。在這封信的催生下,1989年初引出了一場關于“尋帽”的更為大規(guī)模的討論。雖然以后人們沒有對它有過多關注,但當時提出的問題是發(fā)人深思的。
《中國青年》編者按這樣寫道:1989年第3期發(fā)表的無名同學來信,如石擊水,引起讀者強烈反響。千百封來信飛向編輯部,大學生切磋琢磨,研究生座談爭論,,青年朋友熱烈討論“尋帽”現象?!皩っ薄爆F象揭示了目標前青年社會化與世俗化的沖突。社會化需要他們成為進取向上的人,而世俗化則肯定及時快樂。他們剛剛成為社會化的“半成品”,卻又被世俗化的浪潮所吞沒。
奮斗與享樂是青生的兩難選擇。當時我國正處在向現代化邁進的“前現代化”階段,物質基礎貧乏,需要人們艱苦奮斗,但卻出現了“后現代化”意識,以享樂、輕松和生活得瀟灑為宗旨的人生哲學抬頭。這種現象說明了什么?究竟是戴“草帽”的人出了問題,還是“草帽”本身出了問題?無名同學的信,代表了變革時代相當一部分同齡人的心態(tài):“我可以一事無成,一無所有,但我不可以不快樂。"這種人生態(tài)度,不僅沒有使他找到真正的快樂,反而使他陷入更深的迷茫。于是那曾使他充實、給他熱望的“草帽”,又成了迷茫中的燈塔,前進中的路標。到底要不要“草帽”?要怎樣的“草帽”?尋帽現象說明了什么?青年們在深沉地思索,痛苦地尋找。
復旦大學的顧曉鳴曾經寫過一本題為《現代人尋找丟失了的草帽》的書,是把“草帽”作為一種象征來理解的。象征什么呢?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理解。比如象征理想、信仰、精神支柱,象征成功的社會角色,象征自我需要的表達和滿足。
而在八九十年代中國青年的那場討論中,“草帽”是有大致明確的指向的,那就是人不可缺少的精神寄托,是對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及由此帶來的充實感受。這個指向當然是在不斷討論中逐步得至厘定的。
討論中有人認為:以往青年戴在頭上的那頂“草帽”不是他自己編織的,而是社會為他選擇的統(tǒng)一規(guī)格的樣本,所以隨著其內心需要的覺醒,丟失是很自然的。由此,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要進行“理想還原”,在共產主義最高政治理想之下,允許和倡導人們合理科學地確立自己的個人理想、職業(yè)理想,形成多元的心態(tài)結構,使社會活力長盛不衰。大部分人認為:人不能沒有、也不可能沒有理想中的“草帽”,但并不是人人頭上的“草帽”都合適。那么怎樣才能編織一頂適合自己的草帽呢?這是廣大青年關注的熱點所在。
多數意見認為:為避免失敗或構成精神危機,我們應該客觀估計社會容量和個人自身能力,量力而行。個人的精神是否有真正的寄托,和他與社會的關系是否和諧有關。也有人認為:社會環(huán)境不盡如人意,社會給人的選擇機會不平等,使人難以找到適合自己的“草帽”。相當一部分人認為:社會環(huán)境是客觀的,抱怨、發(fā)牢騷無濟于事,最根本的是要適應社會,善于適應。在有限的環(huán)境中編織適合自己戴的“草帽”。
還有人深刻地指出:無名同學的困惑反映了傳統(tǒng)觀念和變革者的社會的沖突,我們不能再用過去的觀念看待已經變化了的世界。過去的時代不復存在了,過去的“草帽”也不復存在了,有的只是社會的土壤和現在這個季節(jié)生長著的各種各樣的草,需要自己去選草,編織“草帽”。許多青年談道,以往總是別人為我們選擇“草帽”:中學時戴著社會、家庭為我們選擇的“考大學”這頂“草帽”,進了大學,需要一頂新“草帽”。
但一旦許多青年真要自己選擇時,就感到茫然了,過去的“草帽”已不復存在,但又沒有現成編好的“草帽”,因此“還沒開始追求便已感受了痛苦,問題正在于我們還沒有真正開始追求”。
“尋帽”現象說明了在商品經濟條件下青年人的注意力越來越投向于自己所喜歡的事業(yè),越來越注重實際,從而使大一統(tǒng)的理想模式發(fā)生了變化。做人的標準已不僅僅只有政治標準和道德標準,人的思想多元化、興趣多元化,追求也多元化。每一個人都不必由別人代替思考,而多元化的可能為青年更全面、更現實地確立人生追求,真正把自己和社會聯系在一起開辟了新天地。
尋帽一如尋夢。丟失“草帽”一如丟失自己的精神歸依和靈魂寄托。由于當時的青年面臨新舊觀念的劇烈碰撞,身處一個無所適從的價值暈眩期。在沒有找到自己的航標之前,孤獨、焦慮、渴望精神家園的庇護是在所難免的。也許尋找“草帽”的痛苦在如今的青年一代身上已經相對淡化了,但問題并沒有消矢。人,只要是人,就不能不夢想,不能不追求,而且不會簡單地滿足于物欲快感。人活著就有“想頭”,連睡覺做夢也還在想:在夢中吃飯做事,離合悲歡。這不就是有所想嗎?誰能一念不生、一塵不想?人活著就要穿衣吃飯,有事務纏身,被拋擲在這個世界中,衣食住行,與人共在,從而打交道、結恩怨、得因果,憂樂相侵、甜苦相擾。盡管你可以徹底排遣、精神解放。但這解放、這排遣本身之所以必要和可能,不又仍然是人們努力想的結果嗎?
在世界而求超世界,在此有限的“活”中而求無限、永恒或不朽,再或者“打破砂鍋問到底”,去追問人活著的道理、意義或命運。這些思考容易被看作是庸人自擾。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硬要思量這些本無解答的問題干什么?真的存在不就在個體自我的當下片刻嗎?一切仿佛都是私有化、瞬間化、無本質、無深度、無創(chuàng)造、無意義的。瀟瀟灑灑的同時也渾渾噩噩地打發(fā)每一個片刻,豈不是很好?游戲人生足矣,何必他求?用完就甩,活夠就死,別無可說,歷史終結。但是,青年自身走過的歷程充分說明,只一個“玩”字實在還無法了結。盡管心靈深處有迷茫的地帶,但誰也不愿意真正一直迷茫下去。沒有支點、沒有主題的人生是無法長期忍受的。這恐怕是“朗朗”們討論“丟失的草帽在哪里”的內在動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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