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中秋”
從香港飛悉尼,全程時間大約是十四個小時。昨夜十時十五分起飛,盡管飛機平穩(wěn)舒適,沒有什么吵鬧的聲音,畢竟不是安然地躺在床上,一夜之間,矇矇眬眬,未曾入眠。忽然感覺機艙外有亮光,眼皮再也合不攏來。向外望去,紅日一輪噴薄而出,由暗而明,由弱而強,飛機行駛在云層之上,或俯瞰,或遠望,都成壯觀。去年此時,正在浙江莫干山,幾次早起去觀日臺,都因天陰一無所見。掃興之情,今天得到了補償。又想到“文革”期間在海邊干校,“勞動改造”之余,也曾往返幾里路去看日出,那時候當(dāng)然是天不逢時,人不走運,終無所得。倒是幼年在家鄉(xiāng)的青城山的上清宮看日出,景象至今不能忘?,F(xiàn)在從飛機上看日出,一是居更高而臨下,二是鏡頭可以拉遠,感覺已經(jīng)不同;而飛機在行駛,視覺的活動變幻也大,如同由看幻燈片而變成看電影,動的感覺強烈,視境開闊多了。
這時,我看了看表,才四點鐘不到。何以澳洲日出這樣早?猛然之間醒悟過來,中國和澳洲時差兩個小時,這里應(yīng)該是早上近六點鐘了。
中午十二點鐘,機到悉尼。竟想不到,一切手續(xù)都很簡便,很快就出了機場。這種意想不到之情的由來,倒并非全由于我們的辦事手續(xù)多繁復(fù)而起,兼有在香港機場的遭遇而然。一向手無縛雞之力,隨身帶的手提包幾乎是空的,兩件交運的行李過重,付了一千多元的港幣。上了飛機,填寫攜帶限制數(shù)量的物品表格時,才知道香煙數(shù)量限制一條。懊悔沒有入境先問俗,一面如實填寫所帶香煙超過限制之量,一面想,按香港經(jīng)驗,大約得另交一筆錢,如果帶的錢不夠,而又無人來接,那怎么辦?
倒是有人來接。一位是新南威爾士大學(xué)的經(jīng)濟史高級講師Louis Sigel席路易先生,他受我的朋友澳洲國立大學(xué)遠東歷史系教授駱惠敏的委托來接。一位是上海朋友的女婿,帶著他的一位親戚同來。這幾位我都沒有見過,他們帶著我的照片,到此“驗明正身”。在機場出口處,朋友女婿在叫唐伯伯,我們自然相認了。席路易先生也認出了我,很快迎了過來。他們要我出機場,我說,香煙攜帶過量,還得去辦手續(xù)交錢。他們笑了,說沒有什么手續(xù)要辦了。這才釋然。
朋友們帶我去吃中飯。車行所經(jīng),只間有一些低矮的房屋。飯館是一家廣東人開的中國餐館,坐落在悉尼的唐人街上。朋友女婿的姑父母和表妹也來了,他們久居此間,而山東口音未改,習(xí)俗亦未改。這位劉先生,朋友女婿的姑父,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堪培拉,邀我在他家住幾天再走。我自然應(yīng)該先去國立大學(xué)報到。他又說:“我們晚上訂了一桌飯,原以為你和我們一起過中秋節(jié)的。”這才記起今天是中秋節(jié)了,那位上海朋友托我?guī)Ыo他女婿的禮物,本來就是上海杏花樓的月餅嘛。不但是年年中秋對我無以異于平常,就是中秋后兩日犬齒又增一歲之日,對我也無以異于平時。我在哪里過中秋都是一樣。
飯后,以車代步,在悉尼街上稍作瀏覽,自然不得要領(lǐng)。看見了一些建筑物,只記住悉尼大學(xué)所在。即使在那里吃過飯的唐人街,也只是在它的邊沿上走過。當(dāng)時對悉尼可以說還沒有印象。但是,久已聞悉尼繁榮之名,以后在堪培拉住定下來,朋友們又往往以悉尼的繁榮對比堪培拉的清寂,我想,要了解悉尼,有待于他日的再來。今天只是小作停留,未睹驚鴻。
席路易先生早已為我購好從悉尼到堪培拉的機票,行李已經(jīng)由航空公司轉(zhuǎn)運到這個班機上,用不著自己搬來搬去。起飛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五十分,這幾位新結(jié)識的朋友把我送回機場,我就坐在候機室里休息。這里是寬敞無比的大廳,一處處略形分割的小廳,寫明是某次班機何時去何處。人來人往,狀頗幽閑,既不匆忙,更不擁擠,有點像散步的樣子?;菝粼绺?,班機很多,搭乘方便,自然就不擁擠了。
從香港來悉尼,乘Qantas國際航班的波音七四七,機上乘客沒有滿座。經(jīng)布里斯班,下去了一批,人更少了。從悉尼到堪培拉,換乘Ansett班機,飛機小得多,機上乘客更少,周圍都是空位。俯瞰窗外,晴空一片,或山岳丘陵起伏,或海天相接,空蒙萬里。澳洲正是春天季節(jié),如劉先生所提醒,我卻到此過中秋。
這個中秋之夜——在這里應(yīng)該叫春初的晚上,我在堪培拉和多人相聚,參加了一次晚餐。到了堪培拉,惠敏夫婦帶著他們的兩個小孩來接。他們把我送到我的東道主所在的澳洲國立大學(xué)。我住的地方叫做University House大學(xué)院,是國立大學(xué)用來接待各國來的學(xué)者的地方?;菝艉退姆蛉私裢砹碛醒鐣K嬖V我:大學(xué)院每星期三晚上舉行院餐House Dinner,凡長期住戶均免費供應(yīng)。在餐會上可以結(jié)識許多人,他認為這是我的權(quán)利,應(yīng)該去參加。盡管已經(jīng)很疲勞,又什么東西也吃不下,我也就去參加了。
院餐在一間大廳里舉行。這間大廳有三層樓那樣高,寬長可容二三百人,看起來有點像教堂。這種院餐仿照英國牛津和劍橋的傳統(tǒng)方式舉行,無非是給人以社交的機會。大廳內(nèi)今天放了九張長桌,共坐了一百多人。有趣的是,入座之后,電燈齊滅,只有高高的屋頂上幾盞燈亮著,燈罩向上,光由屋頂反映而下,極為微弱,因而,每張長桌上的蠟燭亮光就大放異彩,顯得頗有情調(diào)。蠟燭光下,人們吃飯飲酒,鄰座相互交談,不聞喧囂的人聲,沒有祝酒講話之類的舉措,顯出家常氣味,從容和諧。
異國第一夜,在此是春夜,盡管我腦里想的是中秋佳節(jié),卻未及計月是圓與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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