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拉普納的光腦門出現(xiàn)在五臺山體育場上時，我沒有像一般球迷站起來發(fā)出震耳的轟鳴。默默遙望著這位來自日耳曼的“大爺”，心里想到了好多。

50多年前，有一位老外“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后來成為中國人家喻戶曉的楷模，他就是和老愚公、張思德齊名的諾爾曼·白求恩先生。毛澤東主席曾專門撰文紀念他，《紀念白求恩》是毛澤東主席洋洋文海中少見的悼念文字，更何況是去追懷一位洋人呢。白求恩享受到的殊遇是中國革命史上很有研究意義的現(xiàn)象。不知什么原因，在我的印象中，白求恩遠不如老愚公、張思德來得親切、自然，這種淡淡的生疏感可能與兒時感染的排外情緒有關(guān)。

諾爾曼·白求恩逝世50年之后，施拉普納先生接受中國足協(xié)和上海大眾汽車公司的邀請，欣然擔任了中國足球隊主教練這一非同尋常的職務(wù)。我常常會不由自主地將這兩位洋人作比較，白求恩是為了幫助中國人民趕走異族侵略者，施拉普納則是為了振興中國足球事業(yè)率中國隊闖到世界杯的決賽場的。一趕一闖，中間充滿了多少歷史滄桑。雖然施拉普納在德國經(jīng)商的經(jīng)濟效益要比擔任中國隊主教練的薪水要好，但白求恩則完全是出于國際主義精神，是沒有薪水和津貼的。這并不能說明白求恩與施拉普納境界的高低，這正是戰(zhàn)爭年代與和平歲月，政治和體育的一些本質(zhì)差異所在。

施拉普納備受國人青睞，不僅僅因為他是“外來的和尚”，也不僅僅因為他鮮明的迥異于國產(chǎn)教練的個性，還在于他充滿深刻的略帶傳統(tǒng)甚至保守的思想傾向。比如，在今天，“第二職業(yè)”已經(jīng)成為時尚，有無“第二職業(yè)”是衡量一個人才華、能量的試金石。而老施則諄諄告誡他的隊員要有“敬業(yè)精神”，與我們多年以來提倡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的宗旨可謂如出一轍。再比如，愛國主義的觀念在運動員中普遍淡漠，施拉普納則反復向隊員灌輸“你們身后有12億中國人”這類民族主義色彩強烈的思想。

其實，施拉普納并沒有提出特別新異的見解，他說的都是極為普通的常識，不僅是做一個運動員應(yīng)懂的ABC，也是每個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遺憾的是這些普普通通的話在中國足球界、體育界乃至傳播媒介竟有一種振聾發(fā)聵的轟動效應(yīng)，以至于袁偉民先生都要感慨地說，施拉普納要比我們的教練會做思想工作。不論怎么說，施拉普納總是一種象征，他是開放的中國才會有的“符號”，他不是中國足球的救世主，但施大爺身上凝聚著無數(shù)中國人（不僅僅是球迷）的幻想。是幻想造就了施拉普納這尊“神”。我真擔心施大爺承受不了那么沉重的目光的期待。

（1993.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