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1日,我?guī)W生去金華會診一例疑難病。
該病人女性,68歲,皮膚白皙,看起來只有50多歲的樣子。病案記錄著乏力2個月,惡寒,發(fā)熱1周入院。子宮肌瘤30年,雌二醇82.19pmol/L,白細胞3.0× 109/L,血小板39×109/L,尿隱血++,血沉30pmol/L。
病人自述平時神疲無力,稍動則汗出如洗,反復口腔潰瘍,失眠,心悸,口干渴,口苦,不時皮下出血,易中暑(脖子上還有刮痧的瘀斑),大便偏干,近來月經復來。體溫37.5℃。舌淡稍胖,苔白稍厚但偏干,舌上有裂紋,舌尖偏紅,但紅得不明顯。脈沉滑數而有力。
脈癥舌象表明寒熱虛實都存在,錯雜無章,很難找到一個治療方向,的確是一疑難病。
陳法總說病人是很明顯的氣陰兩虛,他會以黃芪、黨參、麥冬、五味子、熟地黃、山藥、山茱萸、茯苓、澤瀉、牡丹皮、知母、黃柏等藥來治。本人認為不合適,因為病人見舌淡、脈沉、惡寒、神疲無力、稍動則汗出如洗等癥,應屬氣陽兩虛為患?,F在處于小暑,天氣炎熱,陽氣外浮,本來就氣陽兩虛的人,加上陽氣外浮,氣陽隨汗出而耗散,無力固表以至于稍動則汗出如洗。雖說病人見舌有裂紋、口干渴,但舌苔只是偏干而已,并不燥,主要是津液不上承,以及上擾的虛火灼傷上焦之陰所致;脈雖數,但不細,而是沉而滑實且數。病人不是陰虛證,而是氣陽虛不運水所致的痰濕內郁化火。失眠和口腔潰瘍是虛火上擾心神;心悸是水氣上凌于心;惡寒是氣陽兩虛無力溫煦;發(fā)熱是氣陽虛,虛陽外越所至的氣虛發(fā)熱。病人雖說有濕阻,但陳法總的方中用的是茯苓、澤瀉的淡滲瀉下之藥,病人是高齡之人,腎氣大虛,加上下部出血,再用茯苓、澤瀉等下利的藥,不適合;高年婦女下身出血,必有腎氣不固,但見沉滑數脈、舌苔白的情況,也不適合再用熟地黃和山茱萸這種斂濕之藥。
氣陽兩虛之人,升發(fā)必不足,夏天陽氣外浮,體內的陰氣自重。加上陽虛之人必夾有內濕,濕為陰邪,濕性又趨于下,兩陰相加,把陽氣阻遏于下;加上患者本來就有30年的子宮肌瘤史,長期的瘀阻,也會化熱,下焦的兩熱相加,灼傷胞宮血絡,加上病人已68歲,腎氣必虛不固,氣陽虛也不能固血,幾方面的因素相加,自然會血出;下焦之郁熱長期不去,移于膀胱,所以見尿有隱血。氣陽兩虛之人,中焦也必有痰濕存在,痰濕內阻化熱,熱氣上擾而見失眠、口腔潰瘍;濕熱上擾則頭目不清利而見中暑、口苦等癥;看來病人真是氣陽兩虛之證。
本病案的診斷易讓人把握不準的地方,主要在于反復口腔潰瘍、失眠、心悸、口渴、口苦、不時皮下出血、大便偏干、舌見裂紋、脈數等見癥,看起來真像是一個陰虛火旺的病機。臨床上陰虛火旺的病人,虛火過旺也會造成大火食氣的氣虛證,也會見動則大汗出的情況。但有幾個注意點,如果說陰虛火旺到大火食氣的地步,必會同時見五心煩熱的情況同時出現,而這病人沒有;陰虛火旺之人,多見心煩,這病人沒有心煩;陰虛火旺之人,舌必紅,但這病人舌偏淡;陰虛火旺之人的脈是細澀數,而這病人的脈象很明顯的濕數,并且是沉的。所以說這病人的主要病機不是陰虛火旺,而是氣虛不運濕,痰濕內阻化熱所造成的郁熱。
雖說病人是氣虛不化濕為患,但目前已出現了明顯的化熱,所以現階段的治療在補氣升陽的同時,還得以清火去濕為治。但去濕之藥的選擇要很注意,芳香化濕的藥都偏溫燥,現在病人明顯的郁熱在內,加上當時是一年中陽氣最旺之時,芳香化濕的藥不太好用,怕會助熱;病人陽氣不能升發(fā),陰火下陷,下身見血的,滲利下行的藥也不好用,因為用滲利下行的藥不利陽氣的升發(fā),不利止血。
治療得補中益氣,清熱去濕。
生黃芪50g,黨參30g,柴胡5g,升麻5g,仙鶴草50g,墨旱蓮30g,五味子15g,女貞子30g,生甘草20g,麥冬30g,黃芩20g,瓜蔞皮20g,半夏10g,厚樸10g。3劑。
生黃芪、黨參、生甘草、柴胡、升麻補中益氣;五味子、女貞子固腎氣;生甘草清心;麥冬清肺;黃芩、瓜蔞皮、半夏、厚樸去濕熱;仙鶴草、墨旱蓮止血。
我對學生說這病情與《傷寒論》中的“小柴胡湯癥”的病機很相似,但多了一個下焦腎氣不固的成分在里面。
小柴胡湯的成分:柴胡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炙甘草三兩,半夏半升,生姜三兩,大棗十二枚。主要用于口苦、咽干、目眩、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脈弦細等見癥。從上述的癥狀群中來分析,病人見口苦、咽干、目眩、心煩等癥,說明了病人有內熱無疑;但這種內熱不是實熱,因為病人還見胸脅苦滿、不欲食、脈弦細等癥狀,這是很明顯的脾虛痰阻中氣不運轉的病機。所以說小柴胡湯的病機是脾虛痰阻所致的郁熱,郁熱內阻不得外透,上擾則見口苦、咽干、目眩、心煩等熱癥。小柴胡湯中用了人參、甘草、大棗、半夏、生姜來補中化痰;黃芩清郁熱;柴胡透內熱。脾主升清,脾虛痰阻之人,清陽必不能很好的上升,從小柴胡湯的組合來看,人參、甘草、大棗、柴胡、生姜這幾個藥的組合,有很好的補中提氣的作用;但中虛生痰,痰這個病理產物不去除,片面的去補中提氣,氣必不能上來;小柴胡湯里的熱證,也是因為痰阻所致的化熱,治療就得去痰阻,所以方中的半夏量用到了65g(通過劉渡舟、錢超塵等人的多方考證,漢代半夏一升為130g)以逐痰飲。熱為痰阻所化,痰為陰邪,易阻中焦的清陽上升,對于小柴胡湯癥來說,不論是對脾的升清陽還是熱象來說,半夏都是一個關鍵性的藥物。清代的《醫(yī)宗金鑒》講到了小柴胡湯的君藥是半夏,是有一定的道理。
我還拿了“半夏瀉心湯”和“小柴胡湯”兩個處方的組方情況進行分析?!秱摗分械男〔窈鷾Y,講到了誤用下法的治療,可以再用小柴胡湯來治療,但還講到了小柴胡湯誤下后,也可用半夏瀉心湯來治。但這兩個方用在病的程度上有所不同。半夏瀉心湯的組方是去柴胡、生姜換成黃連、干姜?!秲冉洝防镏v到火郁發(fā)之,但治火郁用發(fā)散的方式來治療,這時的火應不太重,所以小柴胡湯癥時可用柴胡來散熱。而誤用下法后,本來就中焦虛的病人,會虛上加虛,所以就見到了心下痞(但滿而不痛)、腸鳴下利等中焦虛寒的表現了,治療上選擇用干姜來溫中,而不用生姜的發(fā)散。中焦越虛,郁熱就越重,治療上應加上黃連苦寒直折清火。
本例病人見神疲氣短、稍動則汗出如洗,說明了虛證很明顯,就應重用黃芪和黨參來補氣;因為病人化熱也很明顯,陽明也見化熱(從大便偏干可知),所以在治療上不能再用姜;熱象明顯的,化痰飲用半夏的量也不能過大,還是選擇瓜蔞來化痰為好,瓜蔞性涼可清,質潤可通陽明燥;有郁熱的情況存在,所以稍稍酌用點柴胡和升麻來外透郁熱。
病人服藥后第二天就血止,精神好轉,自行要求出院。
病人服幾天中藥,情況好轉,但病還是沒好。因為這病人長期服用雌激素,現在又有腎氣不固的臨床表現,雖說出血已止,其他癥狀也已好轉,仍有必要再進行運脾胃固腎的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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