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明阿和烏太太與穆彰阿和東鄂氏

清人平步青指出烏明阿的原型是穆彰阿。他指出：

烏明阿指穆相。丁亥，琦（善）督兩江，與副河潘錫恩開放王營，減壩挑河，費帑六百萬無成。穆偕蔣勵堂相國查辦，時有“五鬼鬧王營”[26]之謠。（《霞外攟屑》卷九《小棲霞說稗·兒女英雄傳》）[27]

所謂“穆偕蔣勵堂相國查辦”指穆彰阿偕大學士蔣攸铦去南河查辦琦善、潘錫恩等“開放王營，減壩挑河，費帑六百萬無成”一事，此事亦見于《清史列傳》卷四十：

（道光七年）三月，以南河辦公謬誤，命偕大學士蔣攸铦赴江南查看關、孟兩灘新河、舊河情形，并勘履高堰一帶。尋奏請將兩江總督琦善、南河總督張井等分別嚴加議處，仍責成琦善等虛衷商榷，竭力補救，隨時奏明妥辦，允之。[28](123shoppingwar.com)可見穆彰阿確有查辦南河之事，《兒女英雄傳》第十三回則寫烏明阿奉旨查辦南河：

你道這位欽差是誰，原來就是那號克齋、名烏明阿的烏大爺。他在浙江差次就接到吏部公文，得知由閣學升了兵部侍郎。把浙江的公事查辦清楚，拜了折子，正要回京覆命謝恩，才由水路走出一程，又奉到廷寄，命他到南河查辦事件。

兩者有明顯相似之處。但僅憑此一點，論定烏明阿的原型是穆彰阿，論據尚嫌不足。

筆者同意烏明阿原型是穆彰阿的觀點，現(xiàn)予補充兩條理由以證實之。

1．事跡相符

《兒女英雄傳》第三回寫：“安公子聽說，驚疑不定。要著人到烏宅打聽，偏偏的烏大爺新近得了閣學欽差，浙江查辦事件去了。”而《清史列傳》卷四十《穆彰阿列傳》記穆彰阿確曾有浙江之行：

（嘉慶）十五年五月，充日講起居注官，六月，充浙江鄉(xiāng)試副考官。[29]

另穆彰阿著《澄懷書屋詩抄》卷一，收有《庚午典試浙江》一詩：

拜命丹閽絳節(jié)飄，皇華乍賦擁星軺。詞章自愧居前列，藻鑒誰當倚斗杓。一萬光芒如豹變，六千君子豈蟲雕？此行非為西湖好，愿把賢才答圣朝。[30]

以上材料證明《兒女英雄傳》寫烏明阿去浙江查辦事件有現(xiàn)實依據。

最妙的是《兒女英雄傳》第十三回寫烏明阿把浙江的公事查辦清楚后，朝廷繼而命他到南河查辦事件，當烏明阿趕到山陽縣拜見安老爺時，書中特別寫道：“卻說那時正近重陽，南闈鄉(xiāng)試放榜。安老爺正得了一本《江南新科闈墨》在那里看?！笨础督闲驴崎澞愤@一細節(jié)，顯是暗示烏明阿去浙江乃是去做考官。

此外，《兒女英雄傳》第十三回寫烏明阿以學生孝敬老師的名義，向安老爺贈金一萬，類似事件確實在穆彰阿身上發(fā)生過。據《道咸以來朝野雜記》記：

英煦齋協(xié)揆和第，其初在東城史家胡同，蓋德文莊公為英公尊人舊第也。英以道光八年寶華峪地宮泛水獲咎，戊黑龍江，產亦入官。赦回后，無棲止處，始買得李公橋園居。其后人居之數(shù)十年，至光緒末年，售與貝子載振。聞英公在戍所，其門人穆彰阿、孫爾準二公，每年各助萬金，亦云厚矣。[31]

“英煦齋”即指英和。英和，姓索綽絡氏，字樹琴，號煦齋，漢名石桐，滿洲正白旗人。生于乾隆三十六年辛卯（1771），卒于道光二十年庚子（1840）。英和為清中葉之嘉慶、道光年間名臣，《清史稿》有傳。英和于道光八年（1828）五十七歲時，因寶華峪皇陵地官浸水案被遺戍到齊齊哈爾?！秲号⑿蹅鳌穼Π矊W海的描寫與英和的遭際非常類似，同是因水而困，又同得到門生萬金相助?？梢哉f，烏明阿助金安學海，明顯是文康據穆彰阿助金英和事搬演而來。

2．官職相符

《兒女英雄傳》第二十八回寫：“烏大爺因是奉旨到通州一帶查南糧去了，不得來?！彼^“南糧”一事，在近代小說《九尾龜》中對此有形象通俗的說明：

原來我們中國的江浙漕米，本來是由運河運到北通州交納的。京城里頭的食米，全是靠的南糧，所以那個時候，政府特設漕運總督一缺，專管這漕運的事情。這個運河，卻是我們中國人工所成的第一大川，自浙江杭州府起，直貫穿江蘇、山東兩省，直至直隸通州為止，有二千五百多里長。[32]

而穆彰阿確曾任漕運總督，據《清史列傳》卷四十《穆彰阿列傳》記：

（道光）五年六月，以江、廣漕船滯運，久逾到通（州）期限，命署漕運總督，馳赴水次督押尾幫前進。[33]

由此可知，《兒女英雄傳》寫烏明阿去通州查南糧也是以穆彰阿的事跡為原型的。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六回寫：“原來那時烏克齋已升了兵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兼內務府大臣。”而據《清史列傳》卷四十《穆彰阿列傳》記：

道光元年三月，充總管內務府大臣。[34]

（道光十年）七月，署兵部尚書。[35]

（道光十一年）八月，調兵部尚書。[36]

（道光十四年）十一月，調吏部尚書，尋命以吏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37]

《兒女英雄傳》三十八回寫：“那時又正遇烏克齋放了掌院，有心答報師門，提拔門生，便派了他個撰文的差使，因此公子又加了些公忙?！睋肚迨妨袀鳌肪硭氖赌抡冒⒘袀鳌匪洠抡冒⒃鵀檎圃簩W士：

（嘉慶二十四年）四月，署翰林院掌院學士。[38]

（道光）九年三月，充翰林院掌院學士。[39]

又《兒女英雄傳》第四十回：“原來那時烏克齋已經進了軍機。”而據《清史列傳》卷四十《穆彰阿列傳》載：

（道光七年）五月，命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40]

由此可知，除任職順序不一致之外，凡是烏明阿所任官職，都與穆彰阿所任悉合。

《清史列傳》卷四十《穆彰阿列傳》記穆彰阿：“（道光）四年二月，升理藩院尚書?！盵41]彼時文康正供職理藩院，當與穆彰阿熟識，將其寫入書中也在情理之中。

烏太太出現(xiàn)在第四十回。此回寫安公子去拜謝烏明阿：

原來烏大人那位太太相貌雖是不見怎的，本領卻是極其來得，雖烏大人那樣的精明強干，也竟自有些“豎心傍兒”?！俏粠熌傅募茏颖揪蛠淼帽壤蠋煶列?，更兼又是個大胖子，并且現(xiàn)在也懷月的身孕，門生在那里磕頭，她只微欠了欠身，虛伸了伸手，說：“起來罷?！薄黄挘压踊５靡宦晝翰桓翼?，只望著老師。老師此時也覺不是勁兒，只得皮著個臉兒向公子說道：“我因為今年是你師母個正壽，所以又弄了倆人，合上個‘八仙慶壽’的意思。你師母還只說我不寡欲，卻不道九個人里只有你師母遇了喜了，可不算得個‘雖有不存焉者，寡矣’！”這里只管說話，公子卻見那一帶碧紗櫥后面有許多釵光鬢影粉膩脂香的在那里窺探。心里暗道：“看這光景，我走后管保又有場吵翻?！北悴桓叶嘌裕劻藥拙溟e話，起身告辭。

對烏太太的描寫，活畫出烏明阿內闈不修的丑態(tài)。此烏太太，其原型應指穆彰阿之妻。關于穆彰阿家世的資料目前所存甚少，幸而《清代硃卷集成》中收有穆彰子薩廉光緒六年庚辰科（1880）會試硃卷，其履歷欄記：

郭佳氏薩廉，字立甫，號檢齋，又號簡齋，一號少鶴。行九。道光甲辰年十一月十六日吉時生，鑲藍旗滿洲明聯(lián)佐領下監(jiān)生。

父諱穆彰阿，（履歷略）。

嫡母氏東鄂，誥贈一品夫人。

嫡母氏東鄂，世襲勇勤公諱和色布公女，誥封一品夫人。

生母氏杜，誥封恭人，例封一品夫人。[42]

烏太太即應指東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