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愉快地觀光過“半音修士”新的教派以后，又在海上走了兩天。到了第三天，船上的領(lǐng)港人望見一座海島，風(fēng)景之秀麗超過以往所見過的島，名叫毛布島，因為島上的道路都是毛布的。島上便是在侍從當(dāng)中鼎鼎大名的絲綢國^[1]，國內(nèi)樹上的葉和花從來不落，它們是大馬士革呢和織花絲絨做的。飛禽走獸都是毛織品。

我們在島上看見許多飛禽走獸和樹木，式樣、大小、高矮、顏色，都和我們國家里的差不多，只有一樣不同，那就是它們不吃東西，也從來不開口叫唱。所以，也不像我們國家里的禽獸那樣會咬人。

還有一些是我們過去從未見過的。內(nèi)中有好幾種象^[2]，顏色也各自不同。尤其是，我看到了羅馬皇帝提貝利烏斯的侄子日耳曼尼庫斯時代^[3]、由馴獸者在羅馬斗技場上帶領(lǐng)演出過的那六只公象和六只母象，它們有的很有學(xué)問，有的懂音樂，有的懂哲學(xué)，有的會跳舞，有的會跳孔雀舞^[4]，有的還是詩歌能手呢。這時全都坐在飯桌周圍，活像那些有福的老神父進餐時那樣，一聲不響地又吃又喝。它們的鼻子足有半肘長，一般都叫它象鼻子，可以用它吸水喝，可以卷取樹葉水果等各種食物吃，還可以像手一樣進行攻擊和防御，戰(zhàn)斗時，可以把人扔向天空，落下來的時候把他樂死^[5]。它們的耳朵又寬又大，樣子很像簸箕。它們的腿有關(guān)節(jié)可以伸屈；有的人不這樣記載^[6]，那是因為他們只見過繪畫中的象。除了牙，它們還有兩只大角；朱巴就是這樣稱呼的^[7]，帕烏撒尼亞斯也說是角^[8]，只有菲洛斯特拉圖斯堅持說是牙，不是角^[9]（其實對我說來，絲毫沒有分別，只要能叫人理解到說的是象牙就行），長度足有三四肘長，生在上頜骨上，不是下頜骨。如果你們相信不這樣說的人，那你們就上當(dāng)了，就拿艾理安來說吧^[10]，他就是滿嘴撒謊。普林尼烏斯就是在這座島上，而不是在別處，看見過象戴著鈴子跳繩，還可以從大開筵宴的飯桌上跳過去，而挨不著飲酒的酒客。

我在島上還見過一只犀牛，和汗斯·克雷貝格^[11]從前讓我見過的一模一樣，和過去我在勒古熱見的一只大公豬也差不許多，不同的是它頭上長著一只角，足有一肘長，是尖的，運用這只角，它就敢和一只象展開戰(zhàn)斗，用角把象的肚子（這是象最怯弱的地方）牴破，把它牴死在地上^[12]。

我還看見三十二只獨角獸^[13]。這是一種性情乖僻的獸類，樣子很像拉沃當(dāng)^[14]的馬，不同的是它的頭像鹿，蹄子像象，尾巴像豬，前額上有一個尖利的角，黑顏色，足有六七尺長，平常像印度雞的冠那樣向下耷拉著，等到戰(zhàn)斗或作其他使用時，便會一下子豎起來，筆直挺硬。我看見有一只和別的野獸在一起，用角在洗刷一處水泉。巴奴日對我說他那話兒就跟獨角獸的角差不多，不過這是就功能來說，不是說的長度，因為正像獨角獸的角把池塘和水泉的水弄干凈、清除存在的污穢和毒物、讓別的走獸安全地來飲用那樣，別人在他以后就可以亂搞一通而不至于有得花柳、下疳、淋病、橫痃以及其他疾病的危險，因為，假使那個毒氣洞里面有什么惡毒和病害，他早已用他那有力的犄角打掃干凈了。

約翰修士說道：“等你結(jié)婚之后，我們拿你老婆試驗試驗。這完全是看在天主份上，何況你已給了我們?nèi)绱税踩闹甘??！?/p>

“好極了！”巴奴日說道，“你看我不馬上在你肚子上放進一粒打發(fā)你到天主那里去的丸藥——就是愷撒的二十二刀^[15]——才怪哩！”

約翰修士說道：“我更希望是一杯清涼的美酒?！?/p>

我還看見一條變色龍，和亞里士多德勒斯所描寫的一模一樣^[16]，和有一次羅尼河上的繁華城市里昂的名醫(yī)查理·馬萊給我看的一條也差不多^[17]，都是靠空氣生活。

我還看見三條七頭蛇，和過去見過的一樣，每一條都長著七個不同樣的蛇頭。

還看見十四只不死鳥。過去在不少書中談到，都說世界上同時只有一只；可是根據(jù)我卑微的判斷，說這話的人，除了在壁毯上之外，恐怕從來就沒有見過不死鳥，菲爾米奧姆^[18]的拉克唐修斯^[19]就是如此。

我還看見阿普雷烏斯金驢的皮^[20]。

我還看見騎著馬的“半齋”^[29]，“八月中旬”和“三月中旬”為它扶著馬鐙。

我還看見一條叫作印魚的小魚，希臘人叫作“愛喀內(nèi)伊斯”，貼在一條大船邊上，那條船雖然掛起了帆，而且海水動蕩不定，可是依舊走不動^[30]。我想這一定就是暴君培利安德^[31]那條被小魚在風(fēng)中攔住不能前進的船只。姆提亞奴斯當(dāng)時就是在這個絲綢國看見的，并不是在別處^[32]。約翰修士告訴我們說從前法庭上經(jīng)常有兩種魚，它們能把所有打官司的，不管是貴人還是平民，是貧是富，是大是小，統(tǒng)統(tǒng)拖得身體敗壞、靈魂發(fā)瘋。第一種魚是“撒謊魚”^[33]，也就是鯖魚^[34]；第二種是有毒的印魚，也就等于說，打起官司來沒完沒了，永遠沒有結(jié)案的時候。

我還看見一些“斯芬克斯”^[35]、豪狗、山貓、人妖^[36]，人妖前面的兩只腳和人的手一樣，后面的兩只腳才當(dāng)腳使喚。還看見一些“半狼半獅”動物^[37]，“象尾馬身”動物^[38]，這種動物大小和海馬差不多，尾巴跟象一樣，牙床骨像箭豬，頭上的角會動，像驢的耳朵。還看見一些“狼狗混生”動物^[39]，這種動物敏捷極了，大小和米爾巴萊的驢差不多，脖子、尾巴、前胸都像一只獅子，腿像鹿。嘴巴一直裂到耳朵那里，只有兩只牙，一只上牙，一只下牙，叫起來跟人說話的聲音一樣，只是聽不出字罷了。

也許你們要說沒有看見猛禽的巢穴；不錯，我倒是看見十多個，請注意。

我還看見有奶的蝦，非常好吃。

還看見一些左手用的鉞；在別處沒有見過。

還看見龍，一種非常奇怪的動物，身子像獅子，紅毛，臉長得像人，嘴里有三排牙齒，彼此交插著，好像人交插起來的手指頭那樣；尾巴上有尖，可以像蝎子似的刺人，叫的聲音倒挺好聽^[40]。

還看見一種爬蟲^[41]，一種野生動物，個兒不大，可是腦袋卻大得出奇，簡直從地上抬不起來；眼睛非常毒，誰看見誰死，跟看見毒蛇一樣^[42]。

還看見一種雙背動物，這種動物快活極了，屁股動得特別靈活，永遠動個不停，比搖尾鳥^[43]動得還要厲害。

[1]絲綢是侍從特別愛穿的衣料。

[2]16世紀的歐洲，還很少看見象，亨利四世是第一個養(yǎng)象的國王。

[3]日耳曼尼庫斯，羅馬大將，曾戰(zhàn)勝日耳曼的阿爾米紐斯，公元19年被比佐毒死。

[4]“孔雀舞”原文 pavaneurs指古時一種莊嚴緩慢的西班牙舞。

[5]是摔死，不是樂死。

[6]指亞里士多德，見亞里士多德《動物史》第2卷第4章。

[7]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

[8]見帕烏撒尼亞斯《希臘游記》第5卷第12章。

[9]見菲洛斯特拉圖斯《阿波羅紐斯傳》第2卷第13章。

[10]見亞里士多德《動物史》第4卷第31章。

[11]汗斯·克雷貝格，1564年版上是亨利·克雷貝格，指德國紐倫堡籍商人，定居里昂，發(fā)財致富，樂善好施，人稱“善心的德國人”，后被弗朗索瓦一世封為貴族，號稱德·沙特拉爾爵士。

[12]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29章。

[13]即麒麟，下面的敘述來自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31章。

[14]拉沃當(dāng)，法國畢高爾地名，以產(chǎn)良馬著名。

[15]據(jù)說愷撒是被刺了二十二刀才死的，普魯塔克《愷撒傳》第67章里說是二十三刀。

[16]見亞里士多德《動物史》第2卷第11章。

[17]作者在1535年離開里昂后，查理·馬萊是接替他醫(yī)生職務(wù)的三個醫(yī)生之一，作者在他家里見過一條這樣的稀有動物。

[18]菲爾米奧姆，靠亞得里亞海地名。

[19]四世紀護教論者拉克唐修斯生于菲爾米奧姆，曾寫過一首不死鳥的詩。

[20]阿普雷烏斯，2世紀羅馬作家，著有傳奇小說《金驢》。

[21]“天堂鳥”原文 seleucides指新幾內(nèi)亞一種羽毛極其美麗名貴的飛鳥。

[22]“護鴿鷹”，一種保護鴿類反抗兇猛的小型鷹鳥，此處鳥名大多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10卷第27，33，37，40等章。

[23]“塘鵝”影射教廷的官吏，作者在第2部《作者前言》里曾用過一系列的 onocrotales，crottenotaires，croquenotaires來形容他們。

[24]指斯圖姆帕洛斯湖畔的鳥，神話中海格立斯驅(qū)趕斯圖姆帕洛斯鳥為其十二偉跡之一。

[25]當(dāng)時在法國豹子為稀有動物。

[26]原文 origes也是一種獨角獸，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79章。

[27]原文 cartazonnes亦是指獨角獸，見艾理安《動物史》第16卷第20章。

[28]“奈阿德斯”，野獸名，它一吼叫，周圍的土地便會陷成深坑；見本書第4部第62章。

[29]“半齋”，指封齋后第三周的星期四。

[30]印魚可以阻止船只前進，見本書第4部第62章。

[31]培利安德，公元前625至前585年哥林多暴君。

[32]姆提亞奴斯曾述說培利安德的船只被莿螺攔住不放，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9卷第25又第41章。

[33]“撒謊魚”原文 poissons d'avril，照字面譯是“四月魚”，本來是指萬愚節(jié)騙人的謊言。

[34]鯖魚四月最多；原文 maquereaulx亦有“支持者，辯護者”等意思。

[35]原文 sphinges指獅身人首怪獸。

[36]原文 cephes指手足如人的一種怪獸，普林尼烏斯和艾理安在著作中都提到過。

[37]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45章。

[38]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30章。

[39]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21又第30章。

[40]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21章又第30章。

[41]原文 catoblepes好像是從 kato（從下面）和 blepo（我看）合成的；見普林尼烏斯《自然史綱》第8卷第22章。

[42]名叫 basilic的毒蛇，眼睛一看人，人即被毒死。

[43]一種鹡鸰鳥，尾巴不住搖動。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