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改革開放30多年的許多變化中,有一種悄悄發(fā)生卻影響深遠的變化,那就是老百姓特別是城市居民的生活中,少了一種叫做“票證”的東西。20歲以下的年輕人,我想他們中大多數人不知道在我們的生活中,票證曾經起了何等重要的作用。
30多年前,中國是典型的“計劃經濟”。這在我們老百姓的生活里,就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票證。所有與老百姓生活發(fā)生關系的物件,都曾經需要“憑票供應”。那個時候,真是沒有錢不行,光有錢也不行,買東西除了花錢,還要憑票。買糧要糧票,買肉要肉票,買布要布票,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三年經濟困難時期”和“文化大革命”后期,幾乎就沒有什么東西沒有票就能買到。如果你沒有一個城市戶口,領不到票證,那么,你在城里根本就無法生活。
票證是那個時代的特殊產物。那么,票證究竟何時起用?新中國成立后,經濟困難,物資匱乏,作為人口眾多的大國,糧食更為緊缺。在這一背景下,1953年,中共中央作出了一項重大戰(zhàn)略決策,糧食等農產品,實行“統(tǒng)購統(tǒng)銷”和定糧供應的政策。1955年,國務院會議通過了《市鎮(zhèn)糧食定糧供應憑證印制暫行辦法》,以國家糧食部名義印制糧票并在全國各地發(fā)行使用。這年9月,全國第一套糧票正式流通,實行憑票限量供應,并形成了一套統(tǒng)制式的流通模式,進入了新中國票證的歷史舞臺,拉開了中國長達40年之久的“票證經濟”的帷幕。
糧票的出現(xiàn)、“統(tǒng)購統(tǒng)銷”制度的出臺,在那個年代是具有積極作用的。通過統(tǒng)購統(tǒng)銷,由國家直接控制農產品資源,大大提高了國家的行動能力,并促進了新生政權的穩(wěn)固。薄一波對此評價說:
“在那種條件下,確實是‘糧食定,天下定’,糧價穩(wěn)定是整個物價穩(wěn)定的關鍵。物價穩(wěn),則國家穩(wěn)?!薄昂髞?,我們國家遇到‘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那樣的災難。這兩次大災難中之所以沒有出現(xiàn)更嚴重的局面,應該說,與統(tǒng)購統(tǒng)銷制度發(fā)揮的積極作用也是很密切相關的?!?/p>
1958年起,全國掀起“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高潮”。1959年至1961年,“三分天災七分人禍”,我國農村遭受了較大范圍的自然災害,農業(yè)普遍歉收。那時,市場上大部分生活必需品尚未完全實行計劃供應,物品經常脫銷,群眾對市場供應前景表示擔憂。據當時上海市有關材料透露:“從1958年1月15日開始,居民排隊爭購商品,醬油、鹽、火柴、草紙四種商品銷量大,有脫銷;居民心理緊張,醬油過去買半斤1斤,現(xiàn)在買1斤2斤,甚至10斤20斤;食鹽有人一次買15-20斤,過去一天銷1.4萬斤,16日銷了8萬斤;火柴連小學生也來買,草紙銷量增加好幾倍……煤球,也開始劃區(qū)定點供應。”
為消除自然災害帶來的影響,扭轉國民經濟停滯不前甚至倒退的被動局面,1960年冬,中共中央召開會議,通過了對國民經濟實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用有限的資源來保證工農業(yè)生產的順利進行,應對城鄉(xiāng)特別是城鎮(zhèn)人民的基本生活供應,以期度過暫時困難時期。
那時,實行的是計劃經濟,先看有多少餅,再數有幾張嘴,用除法一算出來個數字,就發(fā)張票給老百姓,人人都能有一份。那個年代,貪污腐敗倒也不多,就那么幾張餅,沒多余的,想貪也難。
那年月,絕大多數老百姓日子真是簡單,一個月工資就那么三四十元,數不上兩天就光了。買什么都要票證,也不用在商店里瞎逛了。集中精力搞革命,天天寫批判資本主義的發(fā)言稿,最常用的就是:“想到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大眾,我們就要把防止資本主義復辟進行到底!”
(二)
計劃訂得再好,生產上不去,倉庫里沒東西,不發(fā)票證也難。據我查到的資料顯示:1959年起,上海市區(qū)商業(yè)部門已對15種商品實行憑票供應(其中糧食從1953年起就已計劃供應),到1961年發(fā)放的各種商品供應票證多時達53種,141個票面。1962年最多達到92種。當時票證繁多,門類齊全,且定量極低,幾乎囊括了吃穿住用的所有商品,這也不得已而為之。
吃的方面有全國糧票、地方糧票、油票、鹽票、醬油票、肉票、魚票、禽票、糖票、蛋票、糕點票、餅干票、豆制品票、煙票、蔬菜票、酒票等,逢年過節(jié)才有的家禽、水產、金針、木耳、花生及年糕、茶葉、水果,要憑大小戶副食品供應卡等(4口以下為小戶,5口以上為大戶),且只能選購其中幾樣。
穿的方面有布票、線票、棉花票、絨線票,購鞋襪、手帕、毛巾等,也要票證。1954年,全國棉紗、棉布統(tǒng)購統(tǒng)銷,供求關系緊張,7月份實行了憑布票(又稱棉布購買票、購布證、購布券)限量供應棉布。除了農產品、糧、油以外,這是工業(yè)消費品的第一種票證,而且比正式發(fā)放的“全國通用糧票”的時間還早1年零兩個月。
后來,新產品化學纖維、合成纖維的產量大幅度增長,商業(yè)庫存猛升,反而造成了棉布的積壓。1983年11月23日,我國商業(yè)部在報紙上宣布:從12月起,棉布不再收布票,敞開供應。1984年,布票比糧票提前10年取消了,從而結束了紡織品計劃供應長達30年的歷史,老百姓不再為穿衣發(fā)愁了。
用的方面有肥皂、草紙、火柴、煤球、火油、鋁鍋、鐵鍋、收音機、自行車、手表、縫紉機、鐘等票證;對華僑、僑眷另外增發(fā)僑匯券,對少數民族則發(fā)牛羊肉票等。
我還清楚地記得,許多票證都以編號來表示。普通分為幾十個“號”?!拔幕蟾锩笔昶陂g,多達上百個“號”。每月發(fā)下來一大疊票證,還要分上、中、下旬。有些還規(guī)定著商品的等級,如“煙票”,一般按季度發(fā)給:城鎮(zhèn)居民只能得到低檔次的“乙級”“丙級”香煙若干包,節(jié)日才供應“甲級”香煙,煙票上印制“幾等煙幾包”等的字樣。
當年還有一些特殊的“糧票”——購買短缺的部分日用工業(yè)品(如手表、自行車、電器等)的購貨券。日用工業(yè)品購貨券,是1961年10月起在全市推行,按職工月工資比例發(fā)放,50元以下的每人發(fā)5張,50元以上的每10元增發(fā)一張購貨券,企業(yè)學徒工每月發(fā)兩張。根據政策,也有一些屬于照顧對象:解放軍士兵每月兩張,無工作的常住戶口家庭2-4張,外地來滬大、中學校學生每學期10張;居民結婚“優(yōu)待”,男女各50張。憑券購買的商品品種多達56個。可見,票證范圍之廣,地域之寬,品種之全,時間之長,數量之多,在世界上,也是極為少見。
那時,我參軍到了部隊,我父親花了50張日用工業(yè)品購貨券為我買了塊“上海牌”手表給我。用了全家的券還不夠,還向親戚借了不少,這事一直銘記在心的。這塊手表,至今我還保存著呢!
(三)
1961年12月,上海市民副食品供應量,降低至上海解放以來的最低水平,21種副食品憑票證供應,每人每月只有2兩豬肉,1斤半水產,每人每天只有2兩蔬菜。
1962年2月起,居民每月煤球劃片定點供應。那時,我家住在普陀區(qū)的東張家宅,屬于上海的“下只角”,能夠用上煤氣的居民可謂鳳毛麟角。清晨,到處是煙霧繚繞,生爐子是家家戶戶頭等大事。為了節(jié)約,一般家庭還不會把爐子“封”過夜,寧可天天忍受煙熏。作為調味品的醬油每人每月1斤2兩,食鹽每人1斤。沖碗“醬油湯過飯”的日子,不少人家都有過的苦澀經歷。草紙供應每月男的30張,女的60張;副食品供應更是緊張,以機關干部為例,每人每月供應豬肉半斤,魚半斤,我們現(xiàn)在有時一餐也不止這些。
1962年7月,由上海市商業(yè)一局、二局、糧食局、水產局、供銷社聯(lián)合印發(fā)的集14種商品65枚票券的聯(lián)票,一目了然,不易丟失,這也是上海以票證進行商品計劃供應的“首創(chuàng)”。由于供應量少,一般家庭的票券入不敷出,但也有不吸煙、不喝酒的居民冒著“政治風險”,將省下的票券,逐漸私下去換雞蛋、鋁鍋、塑料盆之類的商品,我們也是經歷過的。
說實在的,那時候城里人比鄉(xiāng)村人牛氣,牛就牛在除了多幾張十元的人民幣,還多了一疊子“票”。沒票,進了城,除了喝涼水,其他的只能看??傊?,以絕對平均主義分配的票證制度,保證了居民的基本生活,即溫飽生存性的需求,對居民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起了一定的保障作用,但也給人民生活帶來嚴重不便。
中國人總算熬過了那些最艱難的日子,票證也悄悄地退出了我們的生活。隨著國民經濟的逐步恢復,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中國封閉了幾十年的大門終于打開了,走上了改革開放的道路。隨后,國家對實行了30多年的統(tǒng)購統(tǒng)銷政策進行了改革,逐步放開了糧油及肉禽蛋的市場和價格,人們可以直接到市場上購買各種副食品和生活用品。對票證管理的額度有所放松,但大部分票證仍沿用到八十年代中期。
票證真正退出歷史舞臺,是在改革開放后的1993年。這一年的4月1日起,按照國務院《關于加快糧食流通領域體制改革的通知》精神,一直作為我國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第二貨幣”——糧票,在完成40年的神圣使命后,終于“光榮退休”了。到了1994年,上海和全國各地一樣,基本上取消了糧票,但對糧食購銷政策仍實行“雙軌制”。物價放開后,上海物價增幅平衡,市場供應正常。
糧票的正式廢止,意味著統(tǒng)購統(tǒng)銷時代已經離我們遠去了。上海人民生活離不開票證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票證消失了,我們開始說一個新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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