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儀坦蕩胸懷

即使僅僅出于安全的考慮,以偽裝的面目出現(xiàn)也不一定就是最佳方法,有時倒還是把自己和盤托出,讓別人透徹地了解自己更加有效。興漢三杰之一的陳平,有一次只身逃亡,船上的艄公看見他身帶寶劍,知道是個軍官,就覬覦他的錢財,陳平怕他由于誤會而害自己性命,就故意脫了衣服光著膀子幫他搖櫓。艄公見他除了一把劍之外,無有分文,也就不多費手腳了。

陳平曾為劉邦六出奇謀,功勞很大,這種讓別人“洞燭”自己的小計只能算兒戲,但唐朝中興名臣郭子儀在功成名就之后,一直保持這樣一種全無城府、一無遮攔的情狀。

郭子儀是平定安史之亂的首功之臣,被封為汾陽王,堂堂王府每天總是門戶大開,任人出入,不聞不問。一次,屬下的一位將軍離京赴職,前來告辭,適逢他的夫人和愛女正在梳妝,只見她們差使郭子儀拿毛巾、端洗臉?biāo)?同使喚仆人丫環(huán)沒有什么兩樣。將軍走后,郭子儀的幾個兒子都深感羞愧,一齊來勸諫父親以后分個內(nèi)外,郭子儀就是不聽,孩子們急了,哭著勸父親自重。

郭子儀卻笑著對他們講其中的道理:“朝廷給我的爵祿已經(jīng)很高了,再往前沒有什么可追求的了,但往后退,也沒有什么可仗恃的。如果我一直修筑高墻,關(guān)閉門戶,和朝廷內(nèi)外不相往來,那么萬一有人與我結(jié)下怨仇,誣陷我有二心,再加上那些妒賢嫉能之輩在中間加油添醋,造成確有其事的樣子,那么我全家九族都會粉身碎骨,到時候后悔就來不及了?，F(xiàn)在我坦蕩無邪,四門洞開,即使有人想以讒言詆毀我,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來加罪于我?！?/p>

幾個兒子聽了,深感佩服,一齊拜倒在地。

中國歷史上多的是功高蓋主的大臣,但能夠善始善終的則寥寥無幾,郭子儀卻是其中之一。他歷經(jīng)唐代七朝,身居軍政要職60年,被唐朝史臣裴洎稱為“權(quán)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世而上不疑”,這不能不部分歸之于他的這份謹(jǐn)慎。然而,要是把它僅僅看作一種謹(jǐn)慎,那是對人性、對中國人的人生境界的低估。

人生活在世界上,大部分時間里和大多數(shù)場合中都在演戲,都在扮演種種角色,在古代中國這樣禮法繁瑣的國家里,每個人更會感覺到這套角色服裝的沉重,它像盔甲,更像桎梏,所以,能夠擺脫這種種束縛,達到心靈的四門洞開,無所隱匿,一切話都可以說于人前,一切事都可以做在當(dāng)面,實在是人生的一種更高境界。

對于常人來說,既使不提到這么個高度,作為一種為人處世的策略也可以大大改善人際關(guān)系,減少種種猜忌和懷疑。正因為這個道理,一些比較開明的君主有意識地推崇一種開誠布公的君臣關(guān)系樣式。

宋真宗時,魯宗道擔(dān)任右渝德之職。一次真宗召見他,使者到他家等了好一會,他才回來,原來是去酒店飲酒了。使者告訴他真宗召見他一事,并問他用什么理由來解釋遲到,魯宗道要他如實上奏。使者怕他受罰,魯宗道卻說:“喝酒是人之常情,欺騙君主就成大罪了?！笔拐呋厝ズ笕鐚嵎A告,真宗因為魯宗道的忠誠老實,反而十分看重他。

唐高宗時,朝臣楊弘武是個謹(jǐn)慎處世的人,一次他授了某人一個官職。高宗問他為什么授此人官職,楊弘武回答說:“我妻子韋氏性情強悍,她要我這樣做,我就做了,要是不依她,恐怕以后有麻煩?！备咦诤苜澷p他實話實說,也就一笑了之。

后人有的說楊弘武是譏諷唐高宗唯皇后武則天之意是從,也有的說是為了取悅武則天,不管怎樣,這樣一種較為寬松的氣氛總比大臣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來得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