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閑談_地道美國 : 玩槍的牛仔，神秘的摩門教，失落的印第安世界

F-15機械師想做個Red Neck

一、John Wayne style

貝克自稱是Red Neck，他身材非常健壯，平常蹬著一雙大皮靴、戴著棒球帽、穿著格子襯衫、褲子上有小破洞，胡子拉碴，并喜歡叼著一根手工卷的香煙。吐痰的時候，他會“呸”一聲，把痰狠狠地砸在地上，對你哈哈一笑，然后說，“這就是我的風格。”——這確實是傳說中美國南部鄉(xiāng)巴佬的風格。

貝克和老婆珍妮在日本住過四年，當時他們在沖繩美軍基地服役，所以他很喜歡時不時秀一下他那美國腔的日語。雖然他們很喜歡日本，但似乎更留戀美國天大地大、無拘無束的生活。

有一天，珍妮不經(jīng)意地對貝克說，她想回美國當一個農(nóng)場主，過自給自足的生活。本來是一句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話，貝克卻非常認真地答應(yīng)了。然后，套一句當下非常流行的話說，他們就開始了一段“說走就走的旅程、想過就過的生活”，他們辭職、打包、回美國，貸款買地、種菜、養(yǎng)雞、養(yǎng)豬，開始新的生活。

那天，我剛到貝克家不久，他就迫不及待拉著我去院子里玩槍。估計在這荒郊野外，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別人切磋過槍技了。在美國，要說槍是男人的玩具一點都不過分，茶余飯后，切磋一下，槍是最好的話題。槍也就是我們兩個喜歡玩槍的男人之間最好的催化劑，槍讓我們的“化學(xué)反應(yīng)”立刻加速！

貝克拿了三桿大槍出來，一桿是帶彈匣的小口徑來復(fù)槍0.22口徑 Ruger 10/22，一般用來打靶、打小動物。一桿是大口徑來復(fù)槍Savage 308，用來獵殺大型動物。還有一桿是大口徑霰彈槍Mossberg 500，用來打大鳥或者防身。這三款在美國非常普及，民間保有量極高。

美國人擁槍是憲法賦予的權(quán)利，他們有幾個世紀的擁槍傳統(tǒng)，槍是他們?nèi)粘Ｉ钪胁豢苫蛉钡囊徊糠?，他們和槍的關(guān)系非常自然、親切。貝克就是這樣，不管他持槍、裝彈、瞄準、開槍，一招一式都非?！绊樠邸?，之所以用“順眼”這個詞，是因為實在找不出更加合適的描述方式。我雖然在美國也經(jīng)常玩槍，但感覺和槍的關(guān)系有點生硬、疏遠，一招一式總不那么流暢、熟練，還是那句老話：熟能生巧！

槍雖然在美國合法，但總歸是一件武器，多數(shù)美國人也不會輕易拿槍給外國人玩，因為多少要承擔一些不必要的風險。很多朋友奇怪，為什么我既沒有長期在美國生活過，也沒有美國留學(xué)過，為什么有這么多美國人帶我玩槍？

其實，這跟是否長期在美國生活過、或者留學(xué)過沒太大關(guān)系，很多中國人長期在美國生活，但他的思維、生活方式是完全的中式，即便英語非常地道，拿著美國綠卡，他骨子里還是中國人。我在洛杉磯就遇到過很多這樣的華人，他們長期生活在美國，但多數(shù)小心謹慎，不喜歡有冒險性的活動，從來沒有騎過大排量摩托、沒有打過獵，甚至沒有摸過槍、沒有去野外露營過、沒有參加過探險活動，業(yè)余時間就喜歡和中國人打打牌、喝喝茶。

不是說美式和中式的生活方式誰好誰差，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態(tài)度，根本沒有可比性。如果你心里是排斥美式生活方式或?qū)@類生活方式?jīng)]有興趣，那就不容易和美國當?shù)厝水a(chǎn)生共鳴。要想和老美混在一起，玩得來，首先必須對美式的生活有興趣，其次還必須能說英語，具備一定的常識，否則也很難溝通交流。

打個比方說，如果有一天一個美國人來你家里做客，他居然能說中文，還對書法感興趣，而且還知道顏真卿、王羲之，雖然他的字寫得歪歪扭扭，但你一定對他另眼相看。

同樣的道理，如果你能和一個美國人用英語聊牛仔文化、槍械、打獵，美國人也會對你印象深刻，互動以后，只要他對你的行為安全有一定的信心，帶你去玩玩槍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扯遠了，還是說說當天在本家后院玩槍的一些事情吧。

“當年John Wayne（約翰·韋恩）那一代人是怎么玩槍的？”我問正在給霰彈槍裝子彈的貝克。

在美國鄉(xiāng)村地區(qū)，和當?shù)厝肆募s翰·韋恩是非常受歡迎的，約翰·韋恩是好萊塢西部片的祖師爺，也是美國文化的一面旗幟。

“你也知道約翰·韋恩？”貝克眼睛一亮，“來！我來給你演示一下一個當年非常酷的約翰·韋恩Style?！?/p>

“所謂約翰·韋恩Style就是不按照常規(guī)方式持槍，”貝克呵呵一笑，“這樣才顯得約翰是放蕩不羈的型男嘛。”

看來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男人長相怎么樣不是大問題，關(guān)鍵你得會擺造型啊。

貝克輕微下蹲，呈一個小馬步，雙手握槍，使槍和髖部呈同一水平線，靠近槍靶，然后對著槍靶狂射！槍靶就這樣被轟出幾個大洞。

我接過貝克的霰彈槍，按照貝克的演示，擺好約翰·韋恩Style。在扣動扳機的瞬間，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一種難以言狀的亢奮和刺激，隨著血液迅速散布到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細血管。在傳統(tǒng)的持槍方式中，槍托總是有腋窩擋著，而這次，槍托懸空，霰彈槍強大的后坐力差點讓我的槍脫手而出，同時爆發(fā)出的槍聲讓我的耳膜久久不能平復(fù)，子彈離開槍膛后，散發(fā)出一股青煙，空氣中頓時彌漫開濃烈的火藥味——真是“力、聲、色、味”的全方位享受。

約翰·韋恩Style確實是減壓的好方式，如果你太郁悶了，就來美國轟幾下約翰·韋恩Style吧，保證可以一步發(fā)泄到位！

“真羨慕你們美國人，可以自由地擁有槍支?！蔽覍ω惪苏f。

“我們美國人最討厭政府指手畫腳，政府憑什么規(guī)定人們不能擁有槍支？”貝克語氣有些嚴肅，似乎和最近美國政府打算出臺槍支管控政策有關(guān)，他接著發(fā)牢騷，“每次一出現(xiàn)什么槍擊事件，政府就借機炒作，試圖減少人們擁有槍支的權(quán)利？我當然同情那些被無辜射殺的人，但其實一年死在槍口下的美國人非常少，難道因為有車禍，就禁止人們開車？這顯然是沒有道理的！”

貝克對政府的看法就是美國人對政府的主流看法，簡單地說就是：被約束的應(yīng)該是政府的權(quán)力，而不是人民的權(quán)利。

在我和貝克切磋槍械的時候，貝克的女兒安娜一直在身邊，小女孩對槍聲非常淡定，看我們射擊就像中國的小孩看大人放鞭炮。

我讓安娜拿著兩顆子彈，讓我拍張?zhí)貙懻掌?，她很配合，拍完之后她還要看看效果，并對我說，如果不滿意，可以再拍幾張。安娜很善解人意，從那以后，每當看到我對什么東西感興趣，她就會非常主動地拿著讓我拍特寫，我的相機里留下了很多她拿東西的照片：她拿著爺爺?shù)睦蠘專弥约业钠嚺普眨弥恢宦菇恰?/p>

二、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珍妮這個回國做小農(nóng)場主的想法，看上去非常浪漫，實施起來卻沒有那么美好，兩口子略感吃力。不過他們運氣好，在2008年金融危機后買下了這個帶有一幢House的小農(nóng)場，花費一共才20萬美元不到。

但美國人和中國人不一樣，他們不善于理財和儲蓄是出了名的，目前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并不寬裕。他們一家三口目前只有貝克在工作，工作依舊是給美軍服務(wù)，每天往返200公里上下班。和一般美國人不同，大大咧咧的貝克絲毫不隱瞞他自己的收入，他說他一年稅后收入大約4萬美元。

但據(jù)我觀察，他們的食物很多都是自給自足，衣著很一般，家具陳設(shè)也很樸素，車就更加普通。總之，表面上看，他們似乎沒有什么花大錢的地方。即便這樣，他們買的農(nóng)場是100%按揭，而且按揭要還20年。4萬美元年收入也不算很低，真不知道他們怎么花的，打水漂似的，“連個響”都聽不到。

貝克的老婆開的尼桑車是免費交換得來的，貝克為一個鄰居造了一個雞籠，作為回報，鄰居把自己的老尼桑送給了他們。而貝克開的這輛皮卡是20世紀80年代產(chǎn)的二手車，買來才600美元！

說到這600美元，貝克從日本帶回一只流浪狗“小日本”，為這只狗支付的國際機票也剛好是600美元。

“這張狗的機票剛好夠你買一輛車?！蔽以?jīng)這樣打趣地和貝克說過。坦白講，我也覺得一只狗不值得這樣大費周章，大不了送給在日本的朋友就好了。而且這只流浪狗是他們離開日本前一個月才遇到的，不至于感情深厚到什么程度。

貝克聽了我的話后，眼珠子微微一轉(zhuǎn)，那表情似乎在告訴我，他從來沒有這樣比較過。不過他對我的意思也心領(lǐng)神會，淡淡一笑，堅定地說道：“我覺得它值600美元！”

后來我想，也許這正是消費觀的差異，他們在一些我覺得“毫無必要”的地方花了很多錢。

珍妮在家里做一些農(nóng)活，并照顧小孩?？赡苁寝r(nóng)場太偏遠，他們的女兒安娜是在家里受教育，所謂的家庭式教育（Home education）。好在美國的教育體系比較靈活，小學(xué)初中畢業(yè)考試不難，到了一定年紀，安娜只要通過考試即可獲得相應(yīng)的文憑。

安娜是典型的白人小女孩，金色的頭發(fā)，白皙的皮膚，笑起來眼睛像彎彎的月牙。我身邊六七歲的小女孩，個個都被父母打扮得像小公主似的。而安娜的爸爸媽媽，也許是太忙，也許是手頭有些緊，似乎沒有去好好打扮她。她的上衣有點舊，細看還有幾個小破洞，肥大的牛仔褲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洗過，腳上的那雙涼鞋看上去也大了好幾碼，不合腳。

雖然安娜的衣著看上去很隨意，甚至略顯邋遢，但這一點都不影響我對她的好感。

安娜才六歲，是我在美國遇到的最懂事的小孩，中國大城市小女孩身上那些常見的嬌氣和刁蠻，在她身上難覓蹤影。

墻壁上貼著一張她的“日程表”：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掃房間，客廳、洗手間和廚房都是她的責任范圍。她要給雞和豬添加飼料，并搜集雞蛋。她還要負責整理餐具，在放入洗碗機之前，她都要先粗略沖洗一次。那天晚上我看到這柔弱的小姑娘在廚房清洗一大堆餐具，真是有點心疼，但她看上去總是樂呵呵的，從不抱怨。

每晚睡覺之前，珍妮都要按照“日程表”給她做“考核”，獎懲明確。貝克最喜歡嘮叨的一句話就是：好的行為產(chǎn)生好的習慣，好的習慣產(chǎn)生好的結(jié)果。安娜的日程表應(yīng)該就是貝克這套理論的產(chǎn)物。

生活環(huán)境似乎讓安娜提早懂事了，懂得設(shè)身處地為別人著想。

我曾經(jīng)說過，在美國，雖然我的英語基本溝通無礙，但還是怕和小孩子說英語。多數(shù)小孩子根本不體諒一個外國人的難處，口音、俚語、亂七八糟的語法，奇快的語速……常常讓我難以招架。

安娜其實也一樣，她和她爸媽說話時，我也不是完全明白。但她和我說話時，就立刻換了一張嘴巴似的，用詞清楚、簡單，語法貼切。

也許是父母都很忙，或是家庭式教育缺乏小伙伴的緣故，安娜非常喜歡和我說話，她似乎不在乎說什么內(nèi)容，只要有人陪她說話，聽她說，她就很開心。

有一次，她問我：“你有小孩嗎？”

她說話的時候總是看著對方，那雙藍色的眼眸，清澈見底。

我回答道：“有，但是他比你小，沒有你這么懂事，很任性?！?/p>

“那他上幼兒園嗎？”

“嗯，除了休息日，他每天都去?！?/p>

“他幼兒園小朋友多嗎？好玩嗎？”說到幼兒園，安娜似乎特別感興趣，眼神中流露著向往和期盼。安娜幾乎沒有上過幼兒園。

“幼兒園小朋友很多，一個班級就有三十個同學(xué)，他挺喜歡和小朋友一起玩?！?/p>

“那真好……”安娜的眼神游離了一下，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她好像不愿意再聊幼兒園這個話題，眼睛一彎，微笑著看著我說道，“我家和你家，你更喜歡哪一個？”

我回答：“你家很有趣，但我家里有我的親人?！?/p>

“是啊，和親人在一起總是最幸福的……”安娜若有所思地說。

在和安娜說話時，總感覺她那小小的年紀和她的心智不大相符，好像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堅毅、善良和體貼，都被擠進這個六歲的小姑娘的身體里。

很明顯，安娜在這個偏僻的農(nóng)場感到有些孤獨，她喜歡和人交流，她很向往普通小孩的生活，但她總是把這份孤獨和向往埋藏在自己的心里。因為她非常體諒父母的艱辛，既然已經(jīng)把家安在這里，就必須努力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她年紀雖小，肩膀柔弱，卻也盡她自己的力量，和父母一起，扛起生活這副重擔。

后來才知道，當?shù)叵褙惪诉@樣的家庭還挺多，他們用大量的業(yè)余時間來從事農(nóng)牧業(yè)，目的就是為了回歸田園，過簡單的生活，并得到所謂的有機食品。當然，其中很多人也是為了省錢。

因為每戶家庭的專長不一樣，有些善于養(yǎng)牛、有些善于種蔬菜、有些善于養(yǎng)蜜蜂，貝克和珍妮最擅長的就是養(yǎng)雞。所以，他們成立了一個組織，在這個組織內(nèi)部大家互相交流農(nóng)產(chǎn)品，并互相幫助、扶持。貝克在介紹這種“以貨易貨”的交易形式時，用的單詞是Trade，大約每一個月他們就要Trade一次，就好像幾十年前中國農(nóng)村地區(qū)趕集似的，定期交易。

在貝克看來，這個圈子里的人都是他的“鄰居”。上面提到，貝克就曾經(jīng)給別人造雞籠，而他的朋友也曾經(jīng)來農(nóng)場幫助他造豬圈。美國人力太貴，幸虧有這樣的組織他們才可以有機會經(jīng)營規(guī)模這么小的農(nóng)場。因為單獨的小農(nóng)場規(guī)模效益太低，按照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律，這樣小規(guī)模的農(nóng)場是不可能獨立生存的。

貝克買回一車的飼料，在600美元的皮卡和手工打造的拖車旁，珍妮正在和他核對賬單

貝克住過日本一段時間，他曾經(jīng)說，東方人的鄰里關(guān)系和他們美國有點不一樣。在日本，新來的住戶一般要主動去拜訪鄰居，詢問鄰居是不是需要幫點什么忙。而美國是相反的，如果新來一個住戶，一般周圍的鄰居會主動來幫忙，貝克一家就得到鄰居很大的幫助。不過，貝克所說的鄰居可不是我們所理解的街坊鄰里，他所謂的鄰居有的都住在十英里開外。

在這個圈子里，貝克只是一個新來的菜鳥，一切從頭開始學(xué)。

這不，剛建好的豬圈，就被上禮拜的一次洪水給沖垮了。為了不讓這兩頭辛苦養(yǎng)大的大黑豬“越獄”，貝克必須盡快修復(fù)豬圈，我當然自告奮勇地給貝克去做幫手，但說實話，別小看這樣的農(nóng)活，城里人沒有經(jīng)驗，不幫倒忙就不錯了，其實我就給他傳遞一下工具，陪他聊聊天而已。貝克大概看得出我有點不好意思，他就很體諒地說：“其實這樣就足夠了，我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我聊聊天。”

貝克在修豬圈的時候，嘴上總是叼著一根煙，他的煙癮很大，英文里有一個詞組叫Chain Smoker（煙鬼），就是用來形容貝克這樣的人。貝克一天至少要抽三十根，他抽的都是手工卷煙——自己用紙把煙草卷起來抽。在我看來這似乎是非常古老的方式，好像只有在老電影里看到過。貝克一邊給我演示如何卷煙，一邊強調(diào)：“這可是純天然的煙草，不含任何添加劑哦。”之所以刻意強調(diào)這一點，也許是他怕我會覺得他買不起香煙，為了省錢才抽手工煙。不過，事實上，以他的煙量，抽手工煙，確實能省不少錢。

同時，他似乎下意識地在為自己抽煙找一個合理的不損害健康的借口。不過我想“再怎么純天然它也只是煙草，不可能延年益壽吧”，我并不是強烈反對抽煙，我自己偶爾也抽，想太多也沒勁，快樂就好，愛干嘛干嘛。但人經(jīng)常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貝克號稱要吃最安全的有機食品，并付諸實踐，我很佩服他的勇氣和付出，但他同時又在抽最不健康的所謂“純天然”煙草，“老兄，你那些吃有機食品賺來的健康都被你的煙草敗光啦?！?/p>

三、小農(nóng)場是有錢人的業(yè)余愛好

凱瑞也是他們這個圈子里的朋友，和貝克不同，凱瑞看上去闊氣多了，農(nóng)場里設(shè)備一應(yīng)俱全，起重機、發(fā)電機、木材處理設(shè)備，基本上全自動化。凱瑞開的是全新的雪佛蘭Silverado皮卡，Silverado皮卡幾乎每次都是排美國暢銷車排名的第二名，喜歡美系車的中國人戲稱它為“千年老二”，經(jīng)典的大尺寸美國車，每輛售價大約三萬美元。

“這真是輛好車，我以后也要買一輛。”貝克打量著這臺Silverado，一副很眼饞的模樣。

凱瑞是退休的警察，退休金非常高，經(jīng)營農(nóng)場純粹是他的業(yè)余愛好。他的農(nóng)場有兩只大白熊，相比那些在國內(nèi)作為有錢人寵物的大白熊，凱瑞的這兩只看上去更具野性，每只體重都超過140磅（63公斤），在這里，這大白熊是看家護院的能手，這里雖然治安非常好，但狐貍、野狗、野狼不能不防，這兩個大白熊就像兩個威武的門神，足以讓凱瑞高枕無憂。

我是凱瑞農(nóng)場第一位來自中國的客人，他一定要和我留影紀念，并笑稱，一定要把這照片放到自己的辦公室，可以向客人證明自己的農(nóng)場可是相當“國際化”的。我聽了不禁莞爾，原來美國人也會“挾洋自重”。

熱情好客的南部人有時候真讓我有些不好意思，臨走時凱瑞一定要送我一包他自己做的香腸留作紀念。凱瑞說他每年都要做很多香腸賣給當?shù)氐某校约褐涣粢徊糠帧?/p>

香腸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十足，有完整詳細的標簽和商標，真空包裝，看上去非常專業(yè)，絲毫沒有小作坊的感覺。

不過，說到專業(yè)和認真，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還不是這根香腸。

那天我們來到凱瑞農(nóng)場時，凱瑞正在包裝當天的雞蛋，大約有五十來個。他一絲不茍地洗刷每一個雞蛋，洗完以后還要在白熾燈下照一照，確保毫無問題，才把蛋放入盒中。

“這有一個裂縫。”凱瑞把一個蛋遞給我們看。

這是一個非常不起眼、很短、很小的裂縫，我在白熾燈下照了好一會兒而才看清楚，在我看來，完全可以蒙混過關(guān)，沒想到凱瑞還是堅持把這個蛋收了起來，認為這個蛋只能留著給自己吃，不能給銷售商。

后來貝克對我解釋，作為小供應(yīng)商，風險承受能力比大廠家更弱，小農(nóng)場供應(yīng)的是本地市場，口碑很容易一傳十、十傳百，一旦因產(chǎn)品質(zhì)量受到投訴，就可能永無翻身之日。所以，小農(nóng)場必須更加如履薄冰地把握好質(zhì)量這一關(guān)。

食品質(zhì)量問題，在美國小農(nóng)場主看來絕非兒戲。

凱瑞是農(nóng)場主里面的全能選手，他有一片經(jīng)濟林，每年都采伐一定量的木材自用和出售。他還養(yǎng)豬、養(yǎng)雞、養(yǎng)蜜蜂。凱瑞甚至還養(yǎng)蚯蚓，他對我們說，千萬別低估這些小蟲，技術(shù)含量極高，養(yǎng)的人很少，他積累了十多年的養(yǎng)蚯蚓經(jīng)驗，這可是他最賺錢的項目。

更神奇的是，農(nóng)場里所有這些事情，幾乎都是凱瑞一個人完成，他的家人并不參與其中。在他的辦公室我瞟了一眼他的日程表，真是忙碌得不得了，凱瑞不但要做一個農(nóng)夫，還必須是同時兼任木工、水電工、各種機械的修理師，同時還是一個銷售，他得把他所有的產(chǎn)品推銷出去。

我曾經(jīng)問凱瑞，經(jīng)營農(nóng)場的最大樂趣是什么？

凱瑞的回答很簡單：“其實沒什么大的樂趣，我只是喜歡保持忙碌，農(nóng)場讓我有一種存在感和成就感，僅此而已?！?/p>

在回家的路上，貝克對我說了很多關(guān)于凱瑞的事，貝克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凱瑞就是他的榜樣和目標，但要達到凱瑞這樣的層次，不但需要積累大量的知識、經(jīng)驗，還必須保持日復(fù)一日地辛勤勞作，要做一個成功的“鄉(xiāng)巴佬”可是相當不容易啊！

四、 美國土豬肉

在貝克家里我吃到了地道的美國美食：美國土豬肉。這些豬至少存欄一年以上，取其整塊腿肉，加各種香料在冰箱腌漬四天，然后放入烤箱五小時，看似白切肉，口感鮮嫩，瘦肉不柴，肥肉不膩，味道獨特。另外還有美國野生鹿排。

美國野生鹿排，應(yīng)該是鹿全身肉質(zhì)最好的一部分，不加任何調(diào)料，旺火煎十分鐘，吃的時候蘸點日本醬油，口感比牛肉好。

說起這頭鹿，貝克記憶猶新，去年秋天，貝克在得到他鄰居同意后，在鄰居的森林里搭建了一個小木屋，在里面等了三天才獵到這只鹿。

“這三天你是怎么過來的？無聊嗎？”我問。

“簡直無聊透頂，”貝克似乎歷歷在目，“我當時只能抽煙、發(fā)呆、玩手機游戲……”

“看到鹿的那一剎那，應(yīng)該很激動吧？”

“太激動了！”貝克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似乎還在追悔往事，“第一次看到鹿，因為太過激動，發(fā)出了一些聲響，居然把它們給嚇跑了！不過好在最后還是得手了。”

貝克作為一個老獵手，居然也要等上三天才能獵到鹿——我似乎為我去年獵鹿失敗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臺階。

和一般美國家庭一樣，貝克的廚房也是開放式的，廚房、餐廳和客廳連在一起。所以，他在煎“鹿排”的時候，誘人的香味就彌漫到House的每一個角落。

貝克的House雖然不是很豪華，卻裝修得別具一格，還是我喜歡用的那句話“粗獷而不粗糙”。

客廳里的茶幾是一塊整片的木頭，說起這塊大木頭可是費了他不少心思。有一次他們?nèi)以诒笨_來納旅游，在一個二手市場看到一塊臟兮兮而且有一道大裂縫的木料。貝克和珍妮一眼就看中了這塊廉價的“寶貝”，不遠千里把它拖回家。接著，花了很長時間清洗、拋光、修補裂縫，才擺在客廳中央，成了他們的茶幾。

客廳的墻上掛著很多有故事的畫，有些是上一輩人的“遺作”，有些是安娜的兒童畫，還有就是他們從日本帶回來的“浮世繪”。

貝克一家都不算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收入也很普通，他們家的裝飾和陳設(shè)，最大的特點就是“用心”，有一種不可復(fù)制的特色。

五、飯后閑談

那天的晚餐就是鹿排、土豆和煎雞蛋，飽餐之后，大伙心滿意足地圍坐在客廳里，安娜玩了一會兒iPad，接著就按時乖乖地去睡覺了。時間還不晚，貝克泡了一壺咖啡，我們接著聊天。

“這煙怎么樣？”貝克幫我點了一根他的手工煙。

說實話，這煙不好抽，不但煙草比較嗆，而且沒有過濾嘴，但既然主人家問了，總不能讓他太傷心：“這煙不錯，就是稍微有點嗆。”

“哈哈，”貝克的笑聲從來都是這么爽朗，“你們中國的煙是不是很淡？”

“是的，中國的香煙一般比美國的要淡，”我接過話，“但中國人比美國人抽更多的煙，在中國的煙民比重相當高?！?/p>

“那你抽大麻嗎？”

“大麻？”我有點吃驚，“很少、很少，我認識的人里面應(yīng)該沒有人抽大麻?！?/p>

“是嗎？”珍妮瞪大眼睛，似乎很不相信我，略帶嘲諷地說，“看來你的圈子都是好人啊?！?/p>

我解釋道：“大麻在中國算毒品，一般人很少碰，管制比美國嚴苛多了?！?/p>

在美國，上至總統(tǒng)（如奧巴馬）、體育明星（如菲爾普斯），下至平民百姓，大多數(shù)人或多或少都抽過大麻，據(jù)說年輕時代的奧巴馬曾經(jīng)大量吸食大麻。

“是的，大麻在美國很特殊，基本上聯(lián)邦法律規(guī)定非醫(yī)用大麻是違法的，”貝克接著說，“但是，某些州的法律卻認定非醫(yī)用大麻是合法的，某些州甚至種植大麻都是合法的，比如科羅拉多，每個人可以種植六棵大麻?！?/p>

矛盾的情況又出現(xiàn)了，在美國，大多數(shù)人認為吸煙是很不健康，甚至很沒有品位的一件事，禁煙運動在美國開展得也很好，美國煙民占人口的比例遠低于中國。美國整體社會環(huán)境也對煙草公司要求非?？量蹋绹R薩諸塞州一個陪審團曾經(jīng)裁定，著名煙草公司羅瑞拉德公司向一位去世女煙民的家庭賠償7100萬美元，理由是該公司數(shù)十年前曾用香煙贈品引誘當時只有9歲的她吸煙。

多數(shù)情況，吸煙被認為是一種沒品位的事情，在美國低收入者是煙草消費的主流群體，久而久之，在美國香煙就成了“低俗”的代名詞。

而美國又是世界上吸食大麻最普及的國家之一，大麻在美國基本上處于一個灰色地帶，我想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即合法又不合法的情況，才給人們一種偷食禁果、挑戰(zhàn)禁忌的快感吧。

就像中國的中學(xué)男生，如果周圍的男同學(xué)多多少少都抽過煙，自己總會按捺不住去抽上幾口，即便不喜歡，也得在同伴面前表現(xiàn)出一點“男人的氣魄”和“不自絕于多數(shù)人的態(tài)度”，久而久之，大伙都吸煙了，慢慢地抽煙也成為社交活動。

美國人抽大麻的情況也類似，經(jīng)常參加美國人的聚會，當氣氛熱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人拿出大麻，而且他們還喜歡一根大麻輪著抽，每個人吸一口，幾圈下來剛好吸完。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說實話，我有點被嚇到，感覺頓時處于吸毒群體中，時刻擔心警察會破門而入把我們抓起來，后來這類場面見多了才慢慢放松警惕。

貝克的生活習慣是大大咧咧的，非常隨意，甚至看上去有點土，就如同他自己說的，他就是鄉(xiāng)巴佬。其實貝克的職業(yè)一點都不土——機械師，說細一點是戰(zhàn)斗機機械師，再細一點是F-15戰(zhàn)斗機機械師。

“F-15？真的嗎？你真是太厲害了！”

第一次聽他說他是修理F-15的時候，我真的有點驚喜，作為軍迷的我，小心臟有點激動，從來沒有感覺到F-15和我的關(guān)系如此之近。

“沒錯，就是F-15！”貝克毫不掩飾他的驕傲和得意，“你知道F-15？除了還沒有大規(guī)模服役的F22，它可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戰(zhàn)機！”

“當然知道！現(xiàn)在一架F-15價格將近一億美元呢，真是太羨慕你了，可以和這么高級的戰(zhàn)機打交道?！?/p>

貝克狡黠地笑了笑說：“那是賣給外國的價格，比如日本、韓國、新加坡，就特別貴，美國本土采購可沒這么貴?！?/p>

“反正你們是壟斷，坐地起價就是了，不賺白不賺！”

貝克接著說：“對，這是一個大生意，養(yǎng)活了很多人。雖然我喜歡戰(zhàn)機，但我非常討厭戰(zhàn)爭，每年浪費這么多錢，還要犧牲無辜的生命，什么伊拉克、阿富汗戰(zhàn)爭簡直是扯淡！”

貝克曾經(jīng)在美軍服役，現(xiàn)在雖然不在美軍里面，但仍舊為美軍工作，靠美軍吃飯。貝克作為一個極端反戰(zhàn)的人，卻要靠美國的國防預(yù)算謀生，這就是生活，時時刻刻處于矛盾之中。

美國一年軍費大約7000億美元，去過美國的人就會發(fā)現(xiàn)美國的一些基礎(chǔ)設(shè)施其實還不如中國，很多地方的高速公路比中國要差，在中國正大行其道的高速鐵路，美國一寸都沒有。

如果能削減美國的軍費，轉(zhuǎn)移投入到民生、基礎(chǔ)設(shè)施，美國的情況是不是會更好？看起來很合理，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很難。美國猶如一個癮君子，已經(jīng)對巨大的國防預(yù)算產(chǎn)生嚴重的依賴。長期以來，龐大數(shù)額的軍費養(yǎng)活了很多人，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既得利益群體，幾百萬人的生計和這國防開支密切相關(guān)。不管哪個黨上臺，誰當總統(tǒng)，都不敢輕易觸動這一部分利益。

在和這一家人道別的那天下午，陽光明媚，安娜一定要我陪她去遛狗，走到一大片麥地，看著安娜和她的兩只狗 “小七”和“小日本”在歡快地撒野，我突然回想起我小時候，也喜歡在農(nóng)田玩耍，抓小螃蟹、泥鰍和小魚。長期居住在大城市，慢慢地淡忘了田園的生活?，F(xiàn)在陪兒子去最多的地方就是購物廣場、反斗城，現(xiàn)在小孩物質(zhì)上比我小時候富裕了很多，但快樂不知道有沒有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