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一片丹霞幻萬象：炳靈石林

突兀險仄，總不可名。而漓水之七星巖，大輪之羅漢峰，與湘楚之語溪，姑蘇之虎丘，據(jù)余所見，咸皆不屈，而蒼莽則番境也。

以上文字出于隴西秀才王荷澤筆下。康熙十九年，王荷澤來炳靈寺旅游，以激動的心情寫下了散文《靈巖寺記》，盛贊炳靈山水風(fēng)光堪比南方七星巖等名勝，而且另有一番西部境界。

的確，乘船來過炳靈寺旅游的中外游客，無不被黃河沿岸的奇山異峰所吸引。歷史上《水經(jīng)注》、《法苑珠林》、《游仙窟》等文籍，都曾描述炳靈石林。炳靈寺洞窟前的姊妹峰與河對岸的萬笏朝天群峰，也已成為炳靈寺旅游的標(biāo)志。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真正“蒼莽番境”的大批石林景觀，還藏在炳靈寺后山之中，猶如一位大家閨秀，雖然“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但卻“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刀削崗巒

這些石林位于永靖縣城西南35公里楊塔、王臺兩鄉(xiāng)鎮(zhèn)之間的小積石山群峰叢中，南臨黃河，西連塔坪，北至宋家城，東依鷹山，面積26.64平方公里。從地質(zhì)學(xué)上來說，小積石山區(qū)域地質(zhì)結(jié)構(gòu)屬新生代早期（約7000—2300萬年前）白堊紀(jì)紫紅色細(xì)砂巖堆積而成的丹霞地貌。丹霞是地理學(xué)上的名詞，是指紅色砂巖經(jīng)長期風(fēng)化剝離和流水侵蝕，形成孤立的山峰和陡峭的奇巖怪石，是巨厚紅色砂礫巖層中沿垂直節(jié)理發(fā)育的各種丹霞奇峰的總稱，以中國廣東省北部丹霞山最為典型，其紅色山群以“色如渥丹，燦若明霞”，故名丹霞。丹霞地貌往往形成頂平、身陡、麓緩的方山、石墻、石峰、石柱等奇險的赤壁地貌。

石筍

2007年5月，甘肅省國土資源廳評審?fù)ㄟ^了永靖縣“甘肅炳靈丹霞地貌地質(zhì)公園”規(guī)劃，該地質(zhì)公園以黃河峽谷、劉家峽水庫水景、丹霞地貌及其奇特多變的象形景觀為主要內(nèi)容，地質(zhì)遺跡規(guī)模宏大，景色秀美，地學(xué)內(nèi)涵深蘊，尤以所處位置在北方而難得。

方山

炳靈石林群包括龍虎溝、靜寧溝、大寺溝、大沙溝四大溝區(qū)和上百條支溝，可以分為炳靈下寺沿河景區(qū)，大寺溝景區(qū)，靜寧溝景區(qū)，大沙溝景區(qū)和楊塔至方寺景區(qū)五部分。這五個景區(qū)或靜穆，或奇險，或深邃，或靈秀，風(fēng)格各不相同，組成了一座鬼斧神工氣勢磅礴的大自然雕塑博物館。游人到此，會發(fā)覺有眼睛驚嘆，卻無語言形容。有人喜歡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從象形的角度出發(fā)，把山景與世間萬物的造型聯(lián)系起來，找到審美和智力游戲的愉悅，這自然是個通行的欣賞山景的方法，永靖人就已命名出有名有姓的景點上百處。不過，這種方法執(zhí)著于局部，總不免給人管中窺豹或者盲人摸象之感。其實，炳靈石林給人最大的享受，莫過于得到一種被隔絕時空，在大自然神奇造化面前自嘆渺小幼稚的精神體驗。行走在炳靈石林的溝溝岔岔中間，在一片極靜的氛圍當(dāng)中，你會覺得，就連偶爾棲落花枝的野雀，也會帶給你哲學(xué)啟示似的。如果有二三知已，才郎佳人相伴，你一定會說，要是在這里幽居幾天，那該是滾滾紅塵中多大的享受呀。

姊妹峰

在炳靈下寺171龕大佛南端，臨河有姊妹峰，從下寺拱橋之北望去，其峰拔地而起，酷似二人相依?！端?jīng)注》中“立石數(shù)百丈，亭亭桀豎，競勢爭高，遠(yuǎn)望參參，若攢圖之托霄上”的記述，就是對它的形象描述。

為什么叫它姊妹峰呢？佛教徒們傳說，171龕的大佛是釋迦五歲像，他自小來炳靈寺修行，他的母親摩耶夫人忍受不了思念遠(yuǎn)游兒子的痛苦，曾邀請妹妹一起跋山涉水來到中國看望過釋迦。一天，釋迦入睡，見到母親和姨母又來到炳靈寺看他，釋迦驚醒過來，只見黃河?xùn)|去，哪里有母親和姨母的蹤影，只有形似姐妹倆的兩座山峰擋住了去路。那么，這山峰，就是佛陀巨大的念力塑造出來的。這個說法的依據(jù)，大約就是169窟內(nèi)的“釋迦為母說法圖”吧。

另一些浪漫的人，則把姊妹峰說成是永靖的望夫石，故事大略是：有位趕考的舉子在炳靈寺附近的破廟里用功，被到田間送飯給父親的田姑看上了，二人佛前盟誓相守，然后，姑娘把舉子送上羊皮筏，揮淚告別。書生一去杳無音訊，姑娘為相思所苦，天天到河邊等他，妹妹也被姐姐的癡情打動，一同來等書生。等啊等啊的就到了今天，還在等。

姊妹峰以東河邊，有群峰相對，造型多如倒扇，密密相依，據(jù)說是夜來與老僧談天的不第秀才命名此群峰為“萬笏朝天”。笏，是古代群臣在朝堂上拿在手中的一種條形板子，功用如同筆記本，是用來記事的東西。萬笏朝天這樣一個充滿世俗味道的名字，倒也被僧徒接受并口口相傳，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莫非佛陀講經(jīng)說法時，眾弟子菩薩也是手捧笏板的？（一笑。）萬笏朝天最美的時刻，沒有一點運氣是碰不到的。雨后初晴的日子，早晨日出時候，觀賞群峰之間云苫霧罩，彩光流動，會疑心見到蓬萊仙境，這時的萬笏朝天石林是柔美絢麗的。若是到了傍晚，清澈的河水倒映著群峰身影，隨波弄影，而群峰及倒影都已被晚霞染成紅光彌漫，連帶著河水都熱烈了起來。這時的景致，值得畫家和攝影家耐心守候。

萬笏朝天

姊妹峰與萬笏朝天，都屬于下寺沿河景區(qū)，而大寺溝景區(qū)多山形宮殿形石林景觀。從楊塔勝利村西邊方寺盤坡下坡，路過陡直的赤壁，漸行至谷底，兩邊絕壁向人擠壓過來，百丈懸崖之間，僅開一線，能容單人通過。行走其間，仰望天空，非正午半夜不見日月。崖旁野生植物寂寞而熱烈地開放著，野丁香味陣陣襲來，伴著腳下不絕如縷的細(xì)水，腳步聲變得滯澀起來。偶爾一陣穿堂風(fēng)吹過，只覺得寒毛倒豎，出了一身汗，卻滴滴冰涼。在這巨人腑腸般的皺褶里穿行，需要數(shù)小時之久。及至到了開闊的出口，回望一線天來處，整個山形卻又仿佛渾然一體，不見什么罅隙，疑心剛才的歷險真是一場夢境。

雙門

出一線天，沿大寺溝前行，山形突兀因勢象形，有動物上山虎、耕地駝，有摩天大廈、金字塔，有器物凈瓶、珠寶山，也有人物法顯夏坐、天王托塔。游人剛剛還沉浸在命名的興奮之中，誰知景隨步移，換一個角度再看，卻早已幻化成別景了。一次次演出的蒙太奇，總給人不倦的審美享受。

在大寺溝北望，有一座梯形山峰，高數(shù)百丈，下大上小，立面如削，外形酷似拉薩布達(dá)拉宮。這座山峰正面，有幾條橫向風(fēng)蝕帶，無數(shù)風(fēng)蝕小龕等距分布在崖面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仿佛就是布達(dá)拉宮的一扇扇窗戶。成書于同治年間的《安多政教史》中說，文成公主曾于一個時期內(nèi)居住在炳靈寺溝腦，那么，我們可以猜想，當(dāng)年文成公主在修建她的行宮布達(dá)拉宮的時候，一定是從這座山峰的形勢中得到靈感，才在拉薩依樣建宮殿的吧。

石林俯視

在炳靈石林游覽，不但可以賞奇景，也可以追溯歷史的幽遠(yuǎn)。在石林景區(qū)上百條支溝中，龍虎溝是較為著名的一個，離上寺不遠(yuǎn)。龍虎溝名龍虎，有道教修行法門龍虎交泰的意味。入溝口，西向行，撥草尋徑，漸行漸高，約5里，到達(dá)溝腦，一處絕壁之下，有泉水從石壁中滴出，這就是唐人《法苑珠林》中記載的醴泉了，“甜而且白，服者不老”的泉水，吸引著無數(shù)的善男信女和游山人不辭辛勞，前來采服。歌中唱道：

炳靈寺上的藥水泉，
樺木的勺勺啦舀干；
喝上個藥水百病散，
高興者漫了個少年！

無名山

現(xiàn)在想起來，藥水者，不外是一種優(yōu)質(zhì)的礦泉水吧。

龍虎溝植被豐富，多為灌木，因谷內(nèi)地形狹長，常年山風(fēng)勁吹，使得那些樹木的樣子千姿百態(tài)，妙絕人間，任何一個園藝大師也塑造不出那樣自然而奇妙的造型來?？粗切┐笞匀坏淖髌?，或許一種占有移栽的欲望會占據(jù)你的身心，但仔細(xì)審視之下，才發(fā)現(xiàn)“盆景”多是長在堅硬的巖石上面，不可思議地繁榮著。那么，你就放下心來，欣賞一下崖景吧。有一處峭壁裂開了一條縱長的縫隙，裂隙上部赫然別著一把巨型石斧。當(dāng)?shù)厝苏f，那斧就是魯班斧，要不是魯班爺傳下技藝，那么，1600年前乞伏國和吐谷渾時在黃河上的飛橋是誰造的呢，炳靈寺崖壁上的凌空棧道又是誰搭建的呢？

炳靈石林奇峰三千，象形無數(shù)，說是說不完，道是道不盡的，而且，“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讓我們以《法苑珠林》和《游仙窟》描繪炳靈石林的話句，作為對四海游客的歡迎詞吧——

眾峰競出，各有異勢，或如寶塔，或如層樓，松柏掩映，丹青飾岫，自非造化之工，何因綺麗若此？

深谷帶地，鑿穿崖岸之形，高嶺橫天，刀削崗巒之勢。煙霞子細(xì)，泉石分明；實天上之靈奇，乃人間之妙絕。

石林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