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記憶的空港

走在記憶的空港，只能用時間來更新歲月，季節(jié)變換中的一草一木都彰顯生命不同的色彩。深秋來時，一枚葉子飄在空中，也不懼告別枝丫時的隨風(fēng)飄蕩。那是生命的舞蹈，充斥過青翠的記憶，那是炫目的斑斕，在枯萎時沒有蕭瑟的傷感。這一枚樹葉落在秋天的午后，看著窗外的香樟葉一天天變黃，纏綿的陰雨接連不斷，我知道這個秋天終于來了。

送走過無數(shù)的秋天，幾十年的感觸只有這幾年才深刻領(lǐng)會，從前的匆忙是顧不上花開花落，而此時落在秋風(fēng)中的樹葉好像帶著訴求的愿望從高處跌落，從而多了些許惆悵。我不禁想起離開杭州那個秋天。樹欲靜風(fēng)不止，下靈隱山時，寺前碧綠的香樟一點(diǎn)也沒有受到季節(jié)的干擾，幾株菩提樹肅穆的身姿竟也讓人生了敬畏之心。那年摘葉作笛的嬉笑驚動了佛前的香火，在游人的側(cè)目中我們略顯尷尬。如今想再次吹奏一聲葉笛時候的音符，歲月已不成調(diào)。

難以脫俗的傷秋之情在這個八月更重了點(diǎn)，失足斷了趾骨，眼前每一份蕭條都添煩。更何況不知道誰家養(yǎng)的狗在窗外狂吠，吵人午睡的清靜，干脆靠在床頭抽著煙閉目遐思……

無形中想起那張送別的臉，不舍和遺憾的成分一覽無遺，深秋的江南還有點(diǎn)夏天的余威，為了避開上午熾熱的陽光，所以那天早早去了山里。路邊的野草上掛著露珠，合歡樹的羽葉被一只小鳥撥弄，槭樹慢慢地染了紅色，你的目光更帶了復(fù)雜的表情。那天不再有以前來進(jìn)香時的快樂，在山道上撿拾秋葉時看著折斷的葉梗很容易聯(lián)想到生活的脆傷。天氣冷了，總有些樹葉會早早離開生命的母體，當(dāng)我們在一個斷崖前留步，望著群山疊翠，眼睛里漸漸少了茫然。

到西湖后已是下午，三潭印月邊的碼頭一條游船帶我們離岸，看著碧水藍(lán)天下盛開的荷花，忘記了在山林里那些的輕嘆。岸邊的蘆葦和水草似乎不知道夏天已經(jīng)離去，陪著荷花迎接四海游客。在湖心的小瀛洲轉(zhuǎn)悠了半天，當(dāng)我們乘船回來時，你擺弄著手中的一枚楓葉靜靜地看著水面被船兒犁開的浪花。秋陽西沉，大片的湖面被一條紅色的光帶拖曳，游船里傳來一曲古箏，莫名其妙的淚瞬間無聲濕潤了眼角。我在一片樹葉中看到了離愁，又在漁舟唱晚中感覺到告別的心痛。

很多日子都是無形地走過，和時間一樣難以捕捉，今夜月照江南水，你是否也在月光的清華下憑吊往事。那天回來的船上接不住你滴落的淚花，那月隨我們盛開的還有中秋夜的三秋桂子。如今很難把回憶揉碎，離開杭州的時候，蕭山外呼嘯的航班連同夜色掩蓋那一場告別的嗚咽，星光暗淡，是怕秋的來臨多了冬天負(fù)擔(dān)，還是怕一場雪在斷橋上不再融化。

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日子去闖開記憶的門，曾以為離開后那段記憶就是永遠(yuǎn)的空港，你知道我不會再有相同的時間和相同的人去杭城外的靈隱寺燒香，更不會陪你在虎跑泉下去品茶。龍井山下的茶莊和游船播放同一首曲子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各自在天涯外聽雨。

盡管，我已將最柔軟的部分融在西湖的水中，蜿蜒的錢塘江容納三秋潮汐，你能依靠的僅是一湖碧波，在曲院風(fēng)荷外送走秋蟬最后的哀鳴。那枚樹葉做成的書簽夾在我的日記本中，在八月的從容中多一個記憶的標(biāo)簽。

用不了多久，從記憶中醒來的時候就是春天，邁過冬的寒冷，荒原上滿目生翠，落盡樹葉的枝干開始冒出新芽，甚至有一樹桃花說著城南舊事。離別如果真的可以讓人成長，那么這個冬天過后，曾經(jīng)約定去草原的諾言就可以兌現(xiàn)。

懂得知足，才有生命的葳蕤，就像我們腳下的樹葉也有輪回的青蔥，那時一起為一首古箏流淚的場景以經(jīng)成為過去，亦在夕陽簫鼓里欣然接受這生命的來來去去。很多故事不會流傳，而我所求的只是北方草折后的一闋?wèi)浗?，在生命的天空下有遠(yuǎn)近之間的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