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書：心通天地有形外

2010年大暑天，在鬧中取靜的巨鹿路寓所初見劉萬先生，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一位處世豁達、談吐優(yōu)雅的老人，他白眉慈目，臉色紅潤，雙耳垂肩，身板硬朗，雖說耳朵有些重聽，但精神矍鑠，思維明晰，只須稍稍提高音調(diào)，抑或其間遞上紙條“筆談”，我們話題交流無拘無束。第二次會面，老人家正聚精會神地用放大鏡閱讀一本剛出版的書籍，原來里面有刊登寫他父親劉承幹的文章和照片，我接過書朗聲讀起，他不時評點：“這是事實”、“這里不實”，特別里面提到他父親在抗戰(zhàn)勝利后將上海膠州路450號舊居作為藏書之地，他邊指著照片邊糾正道：“當時這是租的。”

劉承幹是滬上大藏書家，譽稱“民國時期私人藏書第一人”。他一生無聲色犬馬之好，唯書是嗜，其家學文脈源遠流長，后代都是讀書人。從《劉萬自傳》中得知：他們的祖籍是浙江上虞，清雍正時遷居湖州南潯鎮(zhèn)。劉萬高祖父劉鏞（1825—1889，不是清乾隆、嘉慶年的劉墉）年輕時在綢布莊上做學徒，后來經(jīng)營絲業(yè)成了巨富，在家鄉(xiāng)建立了義莊并造了家廟和花園小蓮莊。而他父親劉承幹以曾重孫的地位繼承得到巨額財產(chǎn)，雖一生從未正式就業(yè)，但花了大量金錢做了三件事：第一，購得大量名貴古籍，曾收集到珍貴古書18萬冊，57萬卷；第二，刻印了大量罕見珍本古籍179種，3 000卷（雕版就有4萬片），分贈海內(nèi)外學者以廣流傳；第三，在家鄉(xiāng)南潯建造了“嘉業(yè)堂”藏書樓以存放古書及雕版，解放后將藏書樓及花園連同里面的古書、自刻書及版片全部捐獻給國家。自此，“嘉業(yè)堂”這座中國近代史上最后一家私家藏書樓劃歸為浙江圖書館分館。

劉萬于1914年2月11日出生上海，在富裕家庭里不沾富家子弟的不良習氣，沒變成紈绔之輩、酒色之徒，除父親的楷模作用外，更得益于她母親錢德璋的嚴格教養(yǎng)。劉萬回憶說，他母親出身于世代簪纓之家，為人知書識禮，治家嚴謹，從小對他十分愛護，但管教極嚴，不得稍有逾越，所謂“從小懂規(guī)矩”、“不亂走亂跑”、“什么時候做什么事”的良好生活習慣的養(yǎng)成，對他的健康長壽有直接影響。

在家庭教育與文化氛圍熏陶下，劉萬喜歡文藝書畫，對書法大家如褚遂良《倪寬贊》（楷書）、陸柬之《文賦》（行書）、孫過庭《書譜》（草書）的真跡影印帖有過濃厚興趣。27歲那年，劉萬大病初愈在家養(yǎng)病，閑坐無聊便運筆練習書法，逐漸對草書有了偏愛，臨過懷素、孫過庭、高閑、閣帖等帖，此中培養(yǎng)了審美眼光，在心靈里追求單純、自然、平靜狀態(tài)，慢慢體悟到“即不倉皇失措，也不鋒芒畢露”的人生境界。書法講究筆法、意趣、氣韻，其結構雖以平正為基調(diào)，但疏密聚散得宜，寬窄伸縮有致，參差錯落的章法中自有渾然天成之妙。劉萬先生將其歸納為：學書是“心通天地有形外，意在逍遙無盡中”，即在臨寫和鑒賞中有“學士之書古而雅，詞家之書淳而化，賢哲之書溫而樸，畫師之書如其畫”的風度。

練習書法不僅能感受到書法之美，同時還能夠修身養(yǎng)性，能使氣息和暢、心靈貫通。醫(yī)學家認為，書法與氣功有著密切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是氣功中靜功的一種表現(xiàn)。宋代大詩人陸游說過：“一笑玩筆硯，病體為之輕?！闭钦f練習書法，筆下生力，墨中添神，心路相通，通體輕松，這與氣功的三調(diào)（調(diào)身、調(diào)神、調(diào)息）非常相似，“作書能養(yǎng)氣，也能助氣”，練字時須靜心凝神，全軀啟動，力送筆端，專注紙上，抒胸中氣，驅(qū)心中邪，這樣，對人的心理和生理方面都有一定的調(diào)節(jié)和鍛煉作用。高壽之年的劉萬說，練習草書恐對身體更有好處，因為草書圓圈圈多，花樣變化大，所謂百病有百方，但書法一心唯一用，這或許是養(yǎng)生的一大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