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烏魯木齊市兵團第一中學七年級（11）班

劉可意

那山頂、海棠花、星空，本都只屬于我。

我會默默地看著小星星般散在地上的小雜花朵兒；看著飄過的一朵朵的云兒，大的小的、胖的瘦的；看著我枝丫上新發(fā)的嫩芽和最后掉落的脆生生的焦黃的葉子。

直到有一天，在我生命中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孩。我和她分享我的一切的所有：一個山頂、一樹海棠花、一片高遠的星空。

那是群星閃耀的夜晚。夜空是黑色和深藍色混合到一起的，都涂抹在夜空上，并不均勻，有的地方深得近似于黑色，有的地方亮一些，是墨藍色的。天上彎彎的月亮，柔美的光灑在地上，地上就如蓋上了薄薄的晶亮的霧一般。星星一閃一閃，像是有人往天上撒了水鉆，滿天都是。她就躺在夏日長得正茂盛的草地上，唱著一首小小的、輕輕的、婉轉(zhuǎn)的歌，纖細的手指頑皮地一翹一翹，點著天上的星星。她的長發(fā)隨意地鋪在草地上，隨著頭的轉(zhuǎn)動，微微地顫。我不知道她是誰，作為一棵海棠樹，我似乎不應該知道。可我很想知道她是誰，因為她是這么多年來，越來越少的，少到?jīng)]有幾個的，來山上看星星的孩子。

我可以從這山上看見山下，星星點點的光，重重疊疊，有的是那么高，有的組成圖案。下面的湖上，有一塊塊奇形怪狀的東西，在水面上飄，星星點點的光點，鑲在暗暗的一大塊似乎是石頭的東西上。從前有一只黑羽毛、橘色肚子的小鳥告訴我，說那些光點聚集的地方是人類住的地方。我猜那個長頭發(fā)的女孩就住在那里。

來看星星的孩子越來越少了，這里便成了我的秘密花園。于是這山上變得靜寂。從來只有我一棵樹，但也綠草茵茵。我不知長了多少年，開了多少花兒，結了多少海棠果，我的枝葉伸得好長，蓋住好一片陽光?，F(xiàn)在她來了，帶來一點生氣。她的臉，我從來不曾看清，只記住她長著一頭長長的黑發(fā)，飛揚著。從我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很親切，好像是我樹上開的一朵花。

陽光明媚的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開花兒了。雪白雪白的花瓣從我身上飄下來。一大片草地都被白色的花瓣覆蓋。微風一吹，飛飛揚揚，像在下雪?？上]有人來欣賞，我不禁黯然神傷。

又回想，以前的時候，會有那么多的人來賞花。那些孩子，那些大人，他們的臉上有很美好的笑容。小孩子們爬在我身上，大人在零零碎碎灑下的陽光里睡著?，F(xiàn)在，只在那些方盒子上的洞里，看見些明亮而不停變幻的光。

猛地看見熟悉的黑色長發(fā)飄飄，那是……那是晚上來看星星的女孩！她一手拎著一個藤條編的籃子，一手牽著一個小男孩?？辞辶?，看清她的容貌了：頭是正常的大小，橢圓的臉；膚色白皙而沒什么血色；柳葉兒一般細長的眉毛，尾兒向下微微落著；高高的鼻子時不時吸一下；有些突出的顴骨將臉形現(xiàn)出些棱角來；大嘴又配上略薄、沒什么血色的嘴唇，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最好看的莫過于她長長的睫毛下面的一雙深邃的棕色眼睛：不大，還往上微微一挑，挑出些不符合年齡的女性嬌媚。一頭烏發(fā)還是她的明顯特征，編了漂亮的辮子倒也很有心打扮。上身是一件寬大的粉粉的長袖衣服，上面畫了娃娃、花朵、蝴蝶和很多年輕女孩喜歡的東西；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的緊褲子，嘗試著勾勒出腿部的輪廓。纖弱的身段，像是一陣狂風就能吹倒，卻也算不上輕盈，那臉上不明顯微顫的肉也能略見一二。她算不上是美人兒，但也覺著是那么個可愛人兒。那個男孩只有女孩一半高，臉上滿是稚氣，興奮地和她說著什么。她微傾著身子以拉住小男孩的手，總是不大舒服的姿勢。小男孩說些什么，那個女孩總是笑著答應著。

他們坐在我的樹蔭下，打開籃子，拿出兩個蘋果和一些裝在容器里的水。他們燦爛地笑著，是那種久違的很美好的笑容。吃了蘋果，女孩使著蠻勁亂蹬亂抓，好不容易爬到了我身上，又拉著小男孩上來。女孩爬樹笨笨的樣子和她那修長的四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惹得我直笑。他們像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女孩清脆的笑聲時不時響起，坐在我頭頂上，花瓣都紛紛揚揚地落下來，落在他們的頭上，雪白雪白。只有零零碎碎的陽光灑下來。他們在我頭上睡了。我也睡了。

當我再次醒來，是晚上了。只有女孩一個人，躺在我的枝葉下，躺在落花上，看著星滿天。她注意到了我，坐在了我粗粗的根莖上，拍了拍我的樹干，仰起頭，對我說起了話?？上衣牪欢?，只是看見她像是在講故事，表情是那么生動，一副很陶醉的樣子。她眼里有一種對過去事物的奇怪念想，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眼神。我晃晃樹枝，落下一朵海棠花，掉在她腿上。她低頭小心地拾起了那朵海棠花，捧在手心里，像是捧著至愛的寶貝。她把海棠花別在頭上，向我擺擺手，起身走了。抬眼向著星空望去，我看見一顆彗星拖著它的長尾巴劃過。我趕緊閉上眼睛，用我最誠懇的態(tài)度，許了個愿：讓那個女孩每天都來和我看星星吧，每天不行，經(jīng)常來也可以，只要別讓她離開我就好了。我知道當年的場景永遠不會再現(xiàn)，但是還是帶著對多年前美好日子的念想，在心里小小的回憶著，懷想著，期盼著。

后來，這兩件事成了我們間的習慣。每年海棠花開的時候，她都來樹下吃東西，有時帶著別人，有時只有她自己。有時她晚上會來跟我說話，看星星。我覺得看著她表情生動的樣子很有趣。她每每停下喘口氣，我就輕輕地說：繼續(xù)講，我在聽呢。這時候我的樹葉就沙沙地響起來。她總在我發(fā)表了想法之后，向我微笑。我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我就給她起了個很有意思的名字：靈犀花。

于是后來的幾年，我的小山上不再孤單。那時我想，我們一定是相互的歸屬。

時光流逝著，我看著這個女孩越長越大。她越大，來的時間越少?！八L大了吧？長大了就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我這樣猜想著，“她還記著我吧？她還是我的‘靈犀花’吧？”

突然有一天，她在沒有海棠花開、沒有群星閃耀的時候來了。正是我的海棠果成熟的季節(jié)。她拉著一個帶輪子的大箱子，頭發(fā)剪短了，扎了最普通的辮子，穿著普通的合身白上衣和黑褲子。她臉上是一種奇怪的憂愁，似乎在念想著什么再也觸及不到的東西，除了那憂愁，還有一種沉重感。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久久地，望著我的盤龍臥虬的枝干，望著我熱熱鬧鬧的一樹海棠果。我們就這樣對望了很久，好像說了一輩子的話。她扭頭緩緩走了。走了幾步，她又緩緩地回過頭來，凝望著我，那眼神里除了奇怪的念想，還有一種幸福的味道。她轉(zhuǎn)過頭，堅定地轉(zhuǎn)過頭，向著遠方高聳入云的雪頂?shù)纳椒逋?，大踏步地離開。

后面的日子里，我等啊等啊，也等不到她來。我終于懂了，我的山頂，我的海棠花，我的星空，又要寂寞了。我留不住她在身邊，外面的大千世界才是她的歸屬?；叵腚x別那天她的眼神，記憶猶新。那種遠遠地懷想著再也觸及不到的東西的奇怪念想，大概一棵樹是不會明白的吧。

（指導老師　　王雪紅）

專家點評

讀著這篇作品，似乎很自然地就會令人聯(lián)想到那本有名的繪本《愛心樹》，但又很不一樣。這篇作品的取材挺別致，寫一棵樹與一個女孩之間的友情，小作者的文筆也不錯，然而結尾稍嫌倉促，頗為可惜。

（管家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