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討“苦”吃

自討苦吃，常人不愿為之。自討苦吃，會被眾人嘲笑：此人非傻即呆！可是我和我的同窗們，當年的的確確就是一群“傻子”和“呆子”。下面幾例可見一斑——

在嘉定徐行公社勞動鍛煉，生產隊并不把城里來的學生娃當勞動力使用，生產隊長每天派工時，總寬厚地吩咐：干多少，是多少，千萬別累著。但不論是初夏時的彎腰插秧，還是深秋時的揮鐮割稻，或是在凜冽寒風中挖河泥，我們都近似瘋狂地勞作。腰酸背痛，肩胛紅腫，雙手生滿凍瘡，同學們非但沒人口吐怨言，而是每每沉浸在勞動成果的喜悅之中。入夜，在稻草鋪墊的床上熟睡一覺后，又在晨曦中精神抖擻地迎接新的勞動。

上海南火車站，一個留下深刻記憶的地方。20世紀70年代，中國大地上集裝箱尚未流行，裝卸設施也還很落后。暑假剛至，行裝尚未打點，系里就布置了市里下達的任務：部隊和大學生分批支援車站、碼頭，搶運滯留積壓物資。在南火車站的三天突擊勞動中，我們好似一群饑餓的猛獸撲向獵物，到處搶活干，到處找水喝。三天干完了裝卸工人五天才能干完的活兒，滿身污垢，載譽凱旋。

華山，北瞰黃河，南接秦嶺，五大主峰各具奇姿，以挺拔險峻馳名天下。雖說峰頂附近古松參天，迤邐數里，但十公里的登山小徑上，所走的是先人開鑿的石階險道，所遇的只有懸?guī)r峭壁，旅人往往呆到日落西山，才持著手電，結隊魚貫上山。兩眼不觀路邊景，一心只顧足下路。那年，學校組織我們到西安考察，歸途，我們興致勃勃地踏上登山之旅。來到山腳下時，正值下午一點多鐘，烈日當空，高溫酷暑，當地淳樸的山民勸告我們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不能頂著七月驕陽去攀登華山?？墒?，我們這群“天之驕子”，硬是咬緊牙關，登千尺幢，攀百尺峽，過老君犁溝，翻蒼龍嶺，爬得滿臉通紅，大汗淋漓，最終登上了華山之巔。

我和我的同窗們自討苦吃，自覺地用青春去體驗勞作之苦，旅程之苦，目的是希望在極度的疲勞中考驗自己體能的極限，在淋漓的汗水中蕩滌自己的靈魂，在吃苦的過程中磨煉自己的品德和意志。

挑戰(zhàn)艱苦能磨煉人的意志，而“意志，是唯一不會耗竭的力量，也是人人永遠具備的力量”（叔本華《人生的意志》）。當代青年學生一般都缺乏吃苦的經歷，更缺少自討苦吃的意識。其實，吃苦是一所好學校，吃苦可以培養(yǎng)我們堅韌不拔的意志，年輕的朋友們，不妨自討點苦吃。

2000年1月稿

（本文原刊于《百位校長談人生》，少年兒童出版社2000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