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出現(xiàn)象學的關鍵是內在化的回憶和外在化的異化，以及提出意識的經(jīng)驗的“拓展——回歸”運動方式意味著，思辨知識以回憶和異化為前提。關于思辨命題，黑格爾在序言中討論道，判斷的內容在其中經(jīng)過主詞而達謂詞，需要具有思維能力，這些能力并非自在地是邏輯學的，它們也不能設定邏輯形式。這些能力不是反邏輯的，不是不合邏輯的或反邏輯的或不合理性的。它們是思辨知識的忠實伴侶。但是出于本性，它們不具有思辨的命題形式。回憶通過隱喻、智巧和圖畫來進行；它使我們易于接近圖像的整個畫廊。借助于那畫廓，意識生發(fā)出它存在之系列中各種起始之點和再起始之點。因此，去回憶和去把對象異化并不是去形成一個命題，而是去形成一幅圖畫、一種意境、一種心態(tài)。圖畫不是命題。所以，圖畫、意境、心態(tài)、體驗等是現(xiàn)象學經(jīng)驗的具體展示，是回憶和異化的表現(xiàn)方式。我們把“拓展——回歸”運動和由表象而達概念的現(xiàn)象學主題就一致起來了。

通過揭示《精神現(xiàn)象學》主題以及其運動方式，我們得出以下結論：《精神現(xiàn)象學》主要探討的不是概念辯證法，而是概念的前史。概念的否定的辯證法不是唯一的方法，甚至不是主要的方法。哲學思維不排斥表象思維。新哲學的發(fā)祥地在于對精神自身的歷史的重新學習和總結。思辨哲學的產(chǎn)生必須經(jīng)過形象的表象世界階段；要達到哲學的思辨，必須經(jīng)歷非思辨的形象塑造；要把握哲學真理，必須首先把握其他科學領域的知識和真理；要振興哲學，唯一的途徑是展開對現(xiàn)象領域的全面研究。像黑格爾說的那樣，對感性、知性、自我意識、理性、精神、宗教、倫理、藝術諸多精神現(xiàn)象的研究是達到哲學真理的必要前提。要理解《邏輯學》和《哲學全書》，必須首先認識《精神現(xiàn)象學》，它們的關系在時序上不能顛倒。

通過對《精神現(xiàn)象學》主題以及呈現(xiàn)方式的研究，我看到，黑格爾對意識經(jīng)驗的內在化和外在化給予了同等關注，把意識經(jīng)驗的歷史全部納入了進來，大大拓展了哲學研究空間。隱喻世界是概念世界的前提，《精神現(xiàn)象學》是《邏輯學》的前提。隱喻是概念的前提。概念是隱喻的意外文字化。這就把黑格爾的精神現(xiàn)象學同美國哲學家羅蒂提倡的隱喻理論聯(lián)系了起來。哲學家偏好的是升華為超越純粹人類的普適框架的普遍主義隱喻，文學家和詩人則偏好人類靈魂最底層的浪漫主義隱喻。但是人類新思想的源頭不是概念本身，而是一些偶發(fā)的可遇不可求的轉瞬即逝的想象力。羅蒂采納詩人雪萊的主張來闡明隱喻和概念的關系，想象力和知識的關系。雪萊拓展了“詩”的含義，說詩是“想象力的表達”，詩“與人類的起源同生”。^[18]詩是“某種神圣的事物……既是知識的圓心，又是知識的圓周；它理解一切科學，而科學必定求助于它。它既是一切其他思想體系的根，也是它們的花?！?sup>[19]“正如啟蒙運動強調和神化了理性一樣，雪萊和其他浪漫主義者強調和神化了想象力。”^[20]

總而言之，我們從浪漫主義角度來解讀黑格爾哲學的起源，人類的心靈歷史成為黑格爾哲學的重要思想來源。黑格爾成為?？碌南闰?。黑格爾沒有走得像雪萊那么遠，但他承認詩的作用，隱喻的作用。由于精神現(xiàn)象學是一種意識的經(jīng)驗的科學，黑格爾的研究同當代心智哲學家萊卡夫提倡的有關心智哲學的三個命題具有呼應關系：心智是天生涉身的（Themind is inherently embodied），思維是絕大多數(shù)無意識的（Thought ismostly unconscious），抽象概念是多半隱喻的（Abstract concepts are largely metaphorical）。^[21]當然，萊卡夫的心智哲學是在當代認知科學的支持下獲得認證的，而黑格爾的精神現(xiàn)象學更多的是一種哲學猜測。但是我們仍然可以看到，黑格爾思考哲學問題的方向和思路是正確的。

參考書目

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賀麟、王玖興譯，商務印書館，1983年。

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商務印書館，1980年。

羅蒂：《文化政治哲學》，張國清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

【注釋】

[1]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賀麟，王玖興譯，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7頁。

[2]黑格爾：《邏輯學》（上卷），楊一之譯，商務印書館，1982年，第29～30頁。

[3]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24頁。

[4]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23頁。

[5]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32頁。

[6]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47頁。

[7]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60頁。

[8]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編：《國外黑格爾哲學新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第190頁。

[9]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61頁。

[10]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下卷），第274頁。

[11]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編：《國外黑格爾哲學新論》，第195頁。

[12]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下卷），第274頁。

[13]Donald Phillip Verene，Hegel’s Recollection：a Study of Images in the Phenomenology of Sp irit，A 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85.p.3.

[14]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6頁。

[15]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47頁。

[16]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82頁。

[17]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第71頁。

[18]Percy Bysshe Shelley，“Defence of Poetry，”in Shelley’s Poetry and Prose，ed.Donald Reiman and Sharon Powers［New York：Norton，1977］，480.

[19]同上，第503頁。

[20]羅蒂：《文化政治哲學》，張國清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第123頁。

[21]George Lakoff and Mark Johnson，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New York：Basic Books，1999.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