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旅程

草原上的民族，善于用歌聲表達自己的一切。他們的民族史詩，本身就是一部氣勢恢宏的大型歌劇。一個能夠用歌聲表達自己的喜愛、憎恨，表達自己的生活、向往的人，是一個多么幸福的人。當他對著遠方的高山，遼闊的草原，一瀉千里、無所阻擋地抒寫自己的內(nèi)心，他實在是個太過富有的人，簡直讓人妒忌。

對于音樂，我始終認為，質(zhì)樸勝于精美，自然勝于斧鑿，民間勝于流行。這只是出于個人的喜好，并不代表什么審美準則。也許聽多了流行的、人工的、精美的樂曲之后，需要一種返璞歸真，但在城市之中，這種機會太少了。

在白楊溝，我聽到了這種聲音。那時我正騎在馬背上，聲音從山上來，只是那么一句，十分嘹亮，十分悠長，十分空曠。我的眼淚差不多要流下來，渾身暖乎乎的。抬頭看山，山坡上滿是挺拔翠綠的落葉松，聲音像煙云一般繚繞起來，一直盤旋了很久。

從博爾塔拉到伊犁的路上，途經(jīng)賽里木湖，在這里我聽到了一首完整的歌。

賽里木湖湖面海拔高達2073米，是新疆海拔最高、面積最大的高山湖泊，很早就被譽為古代“絲綢之路”北道西端的明珠，“山脊梁上的湖”。有多少游牧民族把這里當作天然牧場，又有多少文人墨客、將軍征夫在此逗留過，都是不可考的。只見群山環(huán)繞，山峰倒影，湖面浩瀚，湖水清碧，風景十分秀麗。遠眺南岸天山，山頂白雪皚皚，山腰松林密布，湖畔牧草肥美，牛羊自得其樂，讓人詩情大發(fā)。

因為急著趕路，在賽里木湖逗留的時間十分短暫。臨行的時候，好客的主人來勸“上馬酒”。我聽到蒙古族姑娘唱起了動人的歌曲：

在那野花盛開的地方

有一個美麗的賽里木湖

那是我可愛的家鄉(xiāng)

……

“上馬酒”又稱“歌酒”，蒙古族姑娘一邊唱，一邊將兩盞牛角的那達木酒遞到我的跟前。此時，夕陽西沉，霞光萬丈，青山如黛，渲染了離別氣氛。接過兩盞牛角，一飲而盡，心兒早已騎上駿馬，馳向茫茫不知終極的前程。

在喀什的艾提尕爾清真寺附近，我聽到了最為真切自然的樂曲。一個維吾爾族老人背靠著電線桿，一小片陰影剛好夠他休憩。他手里拿著的該是熱瓦甫，他的手指像行云般撫動琴弦，優(yōu)美曲調(diào)如縹緲的輕紗從手中流出。他陶醉在自己的樂曲中，腦袋輕輕晃動，顯然已舉世皆忘。

歌聲和駿馬，是哈薩克人的兩只翅膀。在那拉提草原之夜聽哈薩克歌手的東不拉彈唱，是另一種味道。我聽不懂歌詞的意思，但心兒隨著優(yōu)美的曲調(diào)輕輕跳動，身體也隨著節(jié)拍翩翩起舞。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屋外是風高草低，屋內(nèi)是其樂融融。在這塵世之外，榮辱皆忘的草原之夜，一個人突然抵達了內(nèi)心的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