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1989 年蘇東劇變之后歐洲所有爆炸性的問題中，最難以解決的就是少數(shù)民族的民族主義。經(jīng)過幾十年的政治壓迫之后，民族主義的強烈情緒重新浮上表面。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在斯洛伐克的壓力下，捷克斯洛伐克在 1993 年和平分裂。但是，在南斯拉夫這個 1919 年在凡爾賽所創(chuàng)立的多民族大聯(lián)盟國家里，有政治野心的領袖們蓄意挑起舊有的民族的、甚至是宗教的緊張關系，使國家分裂，并使歐洲和國際社會面對暴力、武裝戰(zhàn)斗、暴行、難民潮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歐洲所沒有見過的大眾的苦難。

政治領袖和歷史仇恨南斯拉夫所發(fā)生的事情深深地扎根于歷史仇恨中。在東歐共產(chǎn)主義倒臺之后，民族主義的政治領袖們?yōu)榱俗运降恼文康膯酒稹⒉⑶依昧诉@些歷史遺留下來的仇恨。如果追溯歷史，巴爾干半島曾在 14 世紀被奧斯曼帝國征服。塞爾維亞，這個附屬于東正教會的曾強大一時的中世紀王國，在 1389 年陷落于奧斯曼帝國之手達五百多年之久。1878 年，它擺脫了奧斯曼帝國，在歐洲強國的支持下，重新獲得了獨立王國的地位。它的鄰國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也曾被奧斯曼統(tǒng)治過，但是，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在 17 世紀末重新加入了奧地利哈布斯堡帝國，并重申了它們和羅馬天主教會和中歐的關系。波斯尼亞（精確地說是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長期以來具有種族混雜的人口，包括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人和穆斯林，很多斯拉夫血統(tǒng)的波斯尼亞人在漫長的土耳其統(tǒng)治期間接受了伊斯蘭教。波斯尼亞也在 1878 年擺脫了奧斯曼帝國統(tǒng)治，但是被哈布斯堡帝國接管了。

當奧地利和奧斯曼帝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時垮臺的時候，塞爾維亞和其他南斯拉夫民族在 1918 年宣告建立了一個“斯拉夫人、克羅地亞人和斯洛文尼亞人的王國”。在 1919 年的巴黎和會上，它得到允許吞并波斯尼亞、黑山（主要居民也是塞爾維亞人）和先前奧斯曼帝國占領的其他領土。當時所有群體都共處在塞爾維亞君主制下的一個大的多民族聯(lián)盟里。在一種君主專制制度下的許多年里，不同民族以貌合神離的聯(lián)邦的形式凝聚在一起。1929 年，亞歷山大國王在一次旨在加強團結的象征性的努力中把國家的名字改成南斯拉夫（南部斯拉夫人的國家）。克羅地亞分離主義仍然活躍，一個克羅地亞民族主義者在 1934 年刺殺了亞歷山大國王。但是，很多人把自己稱為南斯拉夫人，并把貝爾格萊德當作他們的首都，外部世界也接受了南斯拉夫的民族身份。

鐵托元帥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納粹 1941 年侵略南斯拉夫之后，在這個塞爾維亞人統(tǒng)治的國家里的內(nèi)部緊張關系重新顯現(xiàn)出來?？肆_地亞宣告了獨立，有一段時期作為納粹的附庸國。一個克羅地亞法西斯組織“烏斯塔希”與納粹合作，追捕并野蠻對待塞爾維亞人、猶太人和其他人。作為整個國家來說，南斯拉夫對希特勒的軍事抵抗不是統(tǒng)一的，并最后發(fā)展成?；逝桑ㄖ饕侨麪柧S亞人）軍隊和由戰(zhàn)前共產(chǎn)黨領袖鐵托元帥領導的游擊隊（主要是非塞爾維亞人）之間的內(nèi)戰(zhàn)。由于有效地打擊了納粹，鐵托贏得丘吉爾和羅斯福的支持，并在內(nèi)戰(zhàn)中獲勝。

戰(zhàn)爭導致了大約兩百萬人死亡。戰(zhàn)后，以鐵托為首的共產(chǎn)黨政府領導的南斯拉夫出現(xiàn)了。鐵托不久就與莫斯科關系破裂了。1946 年，他建立了一個由六個共和國組成的聯(lián)邦共和國（塞爾維亞、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波斯尼亞、黑山和馬其頓），同時還有兩個“自治省”，其中之一就是科索沃。雖然本人是克羅地亞人，鐵托用鐵腕鎮(zhèn)壓了所有的分離主義運動，但是允許每一個共和國一定程度的自治權。在波斯尼亞，他承認波斯尼亞穆斯林是一個特殊的“民族群體”，并給予他們與塞爾維亞和克羅地亞人平等的地位。鐵托生前的南斯拉夫保持了民族團結和國家地位。鐵托在 1980 年去世時，潛伏著的分離主義運動出現(xiàn)了。他的繼任者在接下來的幾年里，在與困難的經(jīng)濟狀況作斗爭的同時，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解決辦法，包括聯(lián)邦總統(tǒng)輪流坐莊等，但都不怎么成功。1989 年整個東歐共產(chǎn)主義垮臺時，南斯拉夫政府也垮臺了。南斯拉夫的改革共產(chǎn)黨人（現(xiàn)在自稱社會主義黨人）放寬了對國家的控制，勇敢面對民族問題，就國家的未來舉行公開選舉。只有塞爾維亞和黑山（這兩個塞爾維亞人為主的共和國一直是盟友）投票贊同保留聯(lián)邦共和國，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馬其頓和波斯尼亞都投了那些致力于獨立的黨派的票。

1980—1981 年

波蘭“團結工會”工人運動領導改革運動

1985 年

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擔任蘇聯(lián)領導

1986 年

烏克蘭切爾諾貝利核事故擴散危險的放射性物質

1987 年

美國和蘇聯(lián)同意從歐洲撤走中程導彈

1989 年

蘇聯(lián)從阿富汗撤軍

1989 年

柏林墻倒塌；東德共產(chǎn)主義政府垮臺

1989 年

波蘭、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亞、匈牙利和羅馬尼亞的共產(chǎn)主義政權解體

1990 年

德國重新統(tǒng)一，建立擴大了的德意志聯(lián)邦共和國

1991 年

鮑里斯·葉利欽當選為俄羅斯總統(tǒng)并領導抵制了共產(chǎn)黨反改革派試圖進行的政變

1991—1996 年

南斯拉夫分裂，塞爾維亞和克羅地亞軍隊在波斯尼亞和克羅地亞進行“種族清洗”

1992 年

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lián)盟正式解體

1994—1996 年

俄羅斯進行反車臣分裂主義運動的軍事行動

1999 年

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軍隊空襲塞爾維亞以便阻止塞爾維亞在科索沃省對穆斯林的屠殺

2000 年

弗拉基米爾·普京繼承葉利欽任俄羅斯聯(lián)邦總統(tǒng)

2000—2001 年

在塞爾維亞，斯洛伯丹·米洛舍維奇被迫交出權力，并被送到海牙戰(zhàn)犯法庭受審

民族分裂像塞爾維亞的斯洛伯丹·米洛舍維奇和克羅地亞的弗拉尼奧·圖季曼那樣的前共產(chǎn)黨領袖看到漸漸失去權力，又去領導對民族主義的討伐。塞爾維亞總統(tǒng)米洛舍維奇只要看到國家分裂發(fā)生，就聯(lián)合波斯尼亞的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的塞爾維亞人為保持塞爾維亞人的控制而戰(zhàn)斗。他激烈的講演和策略卻事與愿違。出于對塞爾維亞人好戰(zhàn)情緒的恐慌，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都舉行了一次全民公決，并在 1991 年宣告獨立。他們立刻受到了國際社會的承認，因為國際上認為迅速承認將預先制止塞爾維亞的軍事行動。

波斯尼亞的形勢更為復雜一些。那里的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構成超過一半的人口，但是穆斯林這一個最大的單一民族群體控制著政府，勢力大于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組成的反對派，所以穆斯林的民族領袖們宣告了波斯尼亞獨立?？肆_地亞、斯洛文尼亞和波斯尼亞的分裂以及他們立刻就得到了國際承認使米洛舍維奇怒發(fā)沖冠。他現(xiàn)在只是統(tǒng)治著前南斯拉夫分裂后剩下的、由塞爾維亞和黑山組成的殘余國家。

中歐和東歐的民族

本地圖顯示在 20 世紀末國家邊界和各個民族的聚居地。東德和德國的其他部分重新統(tǒng)一，捷克斯洛伐克變成了捷克共和國和斯洛伐克共和國。南斯拉夫失去了對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波斯尼亞和馬其頓的控制，所有這些都成了獨立共和國。2006 年 6 月 30 日，黑山也正式成為一個獨立主權國家。為數(shù)眾多的塞爾維亞人仍然居住在波斯尼亞，和克羅地亞人以及大量的說斯拉夫語的穆斯林共同生活在一起。馬其頓的人口包括很多阿爾巴尼亞人?？扑魑值貐^(qū)雖然是塞爾維亞正式的一部分，但其人口主要由阿爾巴尼亞人組成。它在 1999 年巴爾干戰(zhàn)爭后被置于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軍隊控制之下。在匈牙利的鄰國里有不少匈牙利人，大約一百萬土耳其人居住在保加利亞。摩爾多瓦自從 1991 年以來一直是獨立國家（1940 年到 1991 年它是蘇聯(lián)的一部分），但是它的人口中有很多人說羅馬尼亞語。雖然這個地區(qū)的多種民族群體在歷史上長期以來和平共處，但由于現(xiàn)代民族主義強調(diào)文化差異和文化認同，時常在政治領袖們的煽動下，引起強烈的民族仇恨和周而復始的暴力。

公開的戰(zhàn)斗在 1991 年中打響。當?shù)氐娜麪柧S亞準民兵部隊在貝爾格萊德派來的部隊的支援下，開始從分離出去的國家里占領一些塞爾維亞人聚居的地區(qū)，并把非塞爾維亞人趕走。在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的戰(zhàn)斗中，塞爾維亞部隊繼續(xù)奪取領土，直到達成臨時停火。

弗拉尼奧·圖季曼慫恿克羅地亞民族主義者行動起來。當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都試圖在波斯尼亞建立自己人的飛地時，發(fā)生了最激烈的沖突。盡管存在民族和宗教差異，多民族混居的人們多年來和平相處，并相互通婚。在隨后的戰(zhàn)爭中，塞爾維亞軍隊殘暴對待穆斯林。被稱作“種族清洗”的野蠻行徑包括大規(guī)模驅逐、對平民的集體屠殺、掠奪和強奸。對薩拉熱窩的長期圍困發(fā)生了。在波斯尼亞東部的斯雷布雷尼察，塞爾維亞民兵處死了大約八千穆斯林男子，并把他們集體掩埋。震驚了的世界幾乎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能夠在 20 世紀末在文明的歐洲發(fā)生。

但是國際社會對于怎樣應付這種情況不能達成一致意見。聯(lián)合國派出的分隊甚至不能發(fā)放食品和醫(yī)療用品?；诎蜖柛蓡栴}的歷史復雜性和對從前激烈沖突的記憶，人們本來有可能期望歐洲強國會帶頭干涉，但是歐洲國家和美國都不愿意進行較大的干涉。然而，安理會對前南斯拉夫（正如我們看到的，現(xiàn)在只包括塞爾維亞及其歷史上的盟友黑山）實施了制裁、武器禁運和準備在海牙進行戰(zhàn)爭罪行審判。

聯(lián)合國和美國的斡旋在 1994 年，為了結束對薩拉熱窩的圍困，聯(lián)合國、美國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為?；疬M行斡旋，并對違反?；鸬男袆右钥罩写驌粝嗤{。為波斯尼亞制定了一個部分外交解決方案。克羅地亞人和穆斯林同意在塞爾維亞征服之后剩下的波斯尼亞領土上創(chuàng)建一個克羅地亞—穆斯林聯(lián)邦。塞爾維亞人現(xiàn)在占領了三分之二的波斯尼亞領土和三分之一的克羅地亞領土，根本不想交出已經(jīng)奪取的好處。到 1994 年時，有 20 萬人死亡或失蹤，主要發(fā)生在 1991 年以來的波斯尼亞戰(zhàn)斗中，還造成了 440 萬人流離失所，而且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1995 年，克羅地亞軍隊驅逐了塞爾維亞民兵，并收復了四年前被塞爾維亞人占領的大部分領土?？肆_地亞人開始了他們自己的“種族清洗”計劃，驅逐了 20 萬塞爾維亞人。在波斯尼亞，塞爾維亞人的進攻也失敗了。最后在 1996 年，塞爾維亞在俄亥俄州代頓舉行的會議上答應了美國斡旋提出的條件，接受了克羅地亞和波斯尼亞的新邊界線，并同意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在波斯尼亞監(jiān)督協(xié)議的實施。

不久，又出現(xiàn)了一個麻煩。這次是在塞爾維亞本土的科索沃省，那里興起的分離主義運動使塞爾維亞感到驚恐不安。早在 1989 年，米洛舍維奇作為最初在整個南斯拉夫進行的親塞爾維亞鼓動的一部分，撤銷了科索沃的自治權。信奉伊斯蘭教的阿爾巴尼亞少數(shù)民族長期以來居住在科索沃。由于來自阿爾巴尼亞的移民，并且有較大的家庭，他們的人數(shù)增長迅速，現(xiàn)在構成了 200 萬人口中的 90%?？扑魑秩苏J為自己在宗教、語言和文化方面和阿爾巴尼亞的同胞有親緣關系。塞爾維亞人對此非常關注，因為他們自己把科索沃看成一種圣地，在那里他們的祖先曾經(jīng)在 1389 年在著名的科索沃戰(zhàn)斗中敗給了奧斯曼土耳其人。

鎮(zhèn)壓科索沃分裂主義分離主義運動最初由溫和的領導人領導，但是科索沃人不久就轉而依靠為數(shù)不多、但戰(zhàn)斗性很強的解放軍。1998 年，米洛舍維奇發(fā)動了旨在消滅科索沃軍隊的軍事進攻。塞爾維亞軍隊和警察部隊摧毀城鎮(zhèn)和村莊，試圖殲滅叛亂者，同時也造成男女老少平民的死亡。國際上斡旋的努力失敗了。1998 年，美國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采取了行動，不僅是因為對人權的蓄意違反，也因為對大巴爾干地區(qū)穩(wěn)定的威脅。 他們警告米洛舍維奇，決不允許塞爾維亞幾年前在波斯尼亞所干的事在科索沃重演。然而米洛舍維奇繼續(xù)進行大規(guī)模進攻，授權進行目的在于摧毀科索沃人或驅趕他們流亡的“種族清洗”。那時，80 多萬科索沃人已經(jīng)被迫逃亡，至少有 1 萬人喪生。

在薩拉熱窩的墓地，穆斯林在哀悼“種族清洗”中的受害者。

南斯拉夫在 1991 年瓦解后，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都在波斯尼亞把穆斯林人口驅逐出他們居住了好幾個世紀的土地，并建立他們自己人控制的民族飛地。在“種族清洗”的暴力過程中，塞爾維亞人對穆斯林進行大屠殺，如在斯雷布雷尼察和薩拉熱窩。圖片顯示那里的人們正在一個穆斯林公墓里在受害者的墓上做標記。（Abbas/Magnum Photos）

北大西洋公的組織的空襲在 1999 年 3 月，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在它 50 年的歷史中第一次發(fā)動軍事進攻，對塞爾維亞進行大規(guī)模的空襲。美國領導的轟炸持續(xù)了 78 天，在貝爾格萊德和其他地方造成嚴重破壞。此后，米洛舍維奇屈服了?？隙ǖ卣f，這是對一個沒有進行對外侵略的歐洲主權國家進行的攻擊，違反了國家主權的基本原則。新國際法正在被制訂。

在空襲中，美國領導人沒有像某些歐洲盟國催促的那樣，許諾派出地面部隊，或甚至宣布有可能派出地面部隊，這可能延長了轟炸持續(xù)的時間，但是這使美國總統(tǒng)在國內(nèi)容易保持政治支持。最后，米洛舍維奇不得不屈服，被迫接受在那里部署五千人的北約部隊作為維和人員，不過一份有俄羅斯支持的聯(lián)合國安理會決議肯定了南斯拉夫對科索沃的主權。

米洛舍維奇被驅逐那年夏天，科索沃回到國際保護之下。聯(lián)合國部隊面臨救濟、重建和為科索沃人和塞爾維亞人雙方都提供保護的艱難任務。海牙國際法庭作為戰(zhàn)犯引渡米洛舍維奇和他在國際上的孤立使他更加不得人心，但是他沒有放棄權力，直到他在 2000 年秋天意外地在競選中失敗，并在反對者大規(guī)模施威后被迫辭職。他的反對派是一個一直對政府持蔑視態(tài)度的、深受人們尊敬的法學教授。沃伊斯拉夫·科什圖尼察就職時得到廣泛的民眾和國際支持，但是他面臨著巨大的經(jīng)濟問題和科索沃不確定的未來。在國際壓力下，米洛舍維奇在 2001 年被轉交給了海牙戰(zhàn)犯法庭面臨審判，對他的審判直到 2005 年才開始。同時，塞爾維亞的政治局勢仍然不穩(wěn)定，頑固的民族主義者繼續(xù)反對與西歐建立更緊密的經(jīng)濟、政治關系。在塞爾維亞和黑山于 2003 年建立一個新的聯(lián)邦后，南斯拉夫，這個 20 世紀的名稱，不再使用。到了 2005 年，一個新總統(tǒng)努力地在國家政治和經(jīng)濟機構開始改革。在聯(lián)合國管理下的科索沃，緊張關系有增無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