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雙手撕開了船票，瓷碗，春天的鎖骨

撕開了旋梯，三更，黑色的雪花

冬夜的屋頂有了一個(gè)缺口，繼而也被撕碎了

那些散落的碎片，銀針一樣立起

寒冷的孩子蹲在針尖上，沉默被撕開

叫喊被撕開，北平、漢口、蒙自

一頁一頁撕開，一雙手承擔(dān)不了紙屑的重量

只有一個(gè)空洞的胃，在一平一仄地顫抖

毒素從指縫間滲出來，大壩下成群的

螞蟻和人民，仍擁擠在鞭子的陰影里

一雙手抓住細(xì)弱的地平線，抓著，又?jǐn)傞_

2

在這條地平線上你走著，用身體

彈奏失聲的琴弦，背后余震中的城市，晃蕩如一個(gè)

生銹的自行車鈴鐺。從英語的泰晤士河

和俄語的波羅的海里，你鉆出來，把不能發(fā)表的

譯稿交給最小的女兒，把最后的信寄給衰老的父親

把自己藏進(jìn)另一個(gè) 地道般漫長而幽冷的

名字，偶爾有二十八年前的明信片，從地道的盡頭涌上來

明信片背面寫著你給女友的詩，那些漢字

在中國和美國之間　鼓蕩著意義的深海，現(xiàn)在

連肉體也成了干癟的浪花，踏著浪花你一個(gè)人

走上了醫(yī)院的手術(shù)臺(tái)

3

“主啊！”你說，你說著，你走在

湘貴交界的烏云里，炮聲和死尸使你永遠(yuǎn)帶上了

沉重的烏云，你說“主啊！”你說著，你躺在

緬甸原始森林不斷下沉的黑暗里，你看到

有一條通道為你敞開，通道向你走來

你揉著，擠著，你把自己搗碎，再加上點(diǎn)

天外的墨汁?！爸靼?！”你說，你說著，你站在

歸國的孤輪上，但天國是遠(yuǎn)的

通向欲望和批斗會(huì)的小路是一條

軟綿綿的皮尺，什么也量不出，你只用它

繞住自己，你聽到了嗎？漂浮的天使曾對(duì)你

講著漢語，你說“主??！”你說著，你睡在

比身體還陌生的墓床上，只有文字

留下了你的某些部分，它們像肉身腐爛的大地上

降下的一層霜晶，它們孤獨(dú)地

呼嘯著，把一個(gè)凹陷的背影裹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