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碼頭風云與花果拒絕飄零
天星碼頭風云與花果拒絕飄零
中環(huán)的天星碼頭搬家了。那個響了四十八年的碼頭鐘樓,也成為時代的絕響。那些彌漫在碼頭附近的氛圍,曾經(jīng)是中環(huán)上班族熟悉的一切、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但如今一切都變了。
這就是香港。一個對歷史冷酷無情的城市。那些公共決策的權(quán)力者,一點也不會皺眉頭、一點也不會可惜。
他們聽不到社會上那些微弱的抗議聲音,而只聽到房地產(chǎn)開發(fā)的聲音。
那些巨大的怪手推土機,很快就把半個世紀的歷史推倒了,但隆隆的機器聲音,推不倒人們心中的記憶。
從1958年開始,從嬰兒潮一代的童年和少年開始,中環(huán)天星碼頭成為一個時代的象征,也成為他們成長的見證者。
它見證了香港的動蕩與希望。1967年,香港天星小輪加價,引發(fā)了憤怒青年蘇守忠等人的示威及絕食抗議。那些憤怒的群眾與騷動,那些與鐘聲交織的吶喊,曾經(jīng)是一代人壓抑在記憶底層的聲音,但在2006年的深秋,在這碼頭鐘樓被拆卸的一刻,又在不少香港人的集體意識中浮現(xiàn)。
懷念鐘樓,不僅是浪漫的懷舊,也是感念那些飄遠了的激情。
香港的貧民區(qū)石硤尾的七層大廈,最近宣告全部拆除,引起社會的很多反彈,批評不該讓這些充滿時代印痕的建筑物灰飛煙滅。但政府崇尚的是“強政勵治”,一點兒也不在乎歷史,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城市的記憶。
但這些建筑物卻在我的心版上刻下不可磨滅的印記。小學時代,我念的圣多馬小學就在石硤尾的隔壁,不少同班同學就住在那邊。有時候下課,就在同學家玩,也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香港。
這其實是底層生活的寫照。石硤尾的七層大廈,是1953年石硤尾大火后興建,讓那些在二戰(zhàn)后逃至香港的難民不再住危險的、容易發(fā)生火災的木屋。這也是香港最早的政府樓宇,但它的構(gòu)造太簡陋,住戶要共享廁所與廚房,一點兒也沒有隱私權(quán)。每戶的面積,大約只有兩百多平方呎,就像一個又一個白鴿籠。
但恰恰是這些白鴿籠,成為很多香港精英日后振翅高飛的搖籃。我的一些很有成就的小學同學,當年就在這些房子里,刻苦用功,爭取一飛沖天的時刻。
九龍深水埠的新亞書院舊址,位于桂林街的一座唐樓,最近被無聲無息拆除了,也拆走了香港歷史上一棟最重要、但也最被忽視的建筑物。
新亞書院是50年代初,由一批大陸南來的知識分子所創(chuàng)立。他們包括錢穆、唐君毅等人,都是名震一時的學者,但在大時代的變幻中,他們有一種“花果飄零”的感覺。在這個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小島,他們的文憑不被承認,他們說的中華文化與哲學被視為“浮淡無根”是“無用之學”。但恰恰是在這種艱困環(huán)境中,他們毀家興學,培育了一批杰出的新一代,包括余英時等人;也成為香港中文大學的前身,為香港的高等教育奠下重要的基礎。
桂林街這棟唐樓,其實是我童年每天上學必經(jīng)之地,就在我家住的海壇街轉(zhuǎn)角處。父親也曾向我們幾個小孩解說,這座破舊和不起眼的房子,里面就住了一些大學者。后來中學及大學時漸漸讀了錢穆與唐君毅的書,才了解這些大學者著作的微言大義,有一種沛然莫之能御的文化理想精神。
花果拒絕飄零,就在我童年生活轉(zhuǎn)彎的地方,也在中國近代史轉(zhuǎn)彎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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