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的意思

什么是“厲害”？這也是上海女人的一個特色，不是兇，不是惡，不是陰，不是賴，而是時時刻刻，她算在你的前頭，你算不過她；還不是厲害的全部，還要加上說得出、做得出；說笑臉就笑臉，說翻臉就翻臉。有種女人算得出，但是說不出、做不出，心里一肚皮氣，夜里越想越睏不著，胃氣也痛了；有種女人說得出、做得出，但是算不出，心里是一肚皮草，那都不是厲害，唯有算得出、說得出、做得出，才是厲害的女人。連周星馳這樣被稱作“星爺”的人，都會對弄堂里跑出來的女人記憶深刻，可見厲害的女人，也真是夠厲害的。

厲害女人的“厲害”證書，就是小弄堂授予的。在這條小弄堂里，厲害是女人的生路，不厲害的女人不要講吃不開，還要被人家欺負。在電影《股瘋》中，潘虹飾演的女人叫阿莉，她正符合周星馳說的厲害女人的條件，就是從弄堂里跑出來的，而且也恰是一個厲害的女人：想得出、說得出、做得出。她可以辭掉公交公司賣票員的生活去做股票，可以搭上香港人，搞得又曖昧又不曖昧，連香港人和自己的老公都糊里糊涂，還可以搖身一變神抖抖，還可以呼風喚雨，有調情時的溫柔，有吵相罵時的臟話。老公不高興阿莉早出晚歸：我這里是下只角，沒抽水馬桶，儂回來做啥？儂包給人家算了，我是包不起的。阿莉眼睛一瞪，臺子一拍：碰著赤佬了，儂講閑話像人樣子？這就是厲害女人的強調。像別墅里的女人、洋房里的女人是做不出來的。

公交車上有兩個女人在對話，聽一聽就感覺到什么叫做厲害。一個女人在向另一個女人傳授嫁女兒的門檻：我在阿拉女兒出嫁前，跟親家講，阿拉兩家人家鈔票都要多拿出來點的對，儂要是拿出100萬，我也拿得出格，不過我不可以跟儂拿出一樣多，我只可以拿出60萬，這是為了男方好，否則男方沒面子了對，倷男方總歸要比阿拉女方好一點再般配對。不過我跟女兒講清爽格，人往高處走，儂當然要尋鈔票多一點格對。在“對”“對”之中，女人讓親家乖乖地把錢掏出來，還很窩心。厲害？

小弄堂就是厲害女人的課堂。這樣的弄堂空間太小了，根本不能滿足“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人文最低需求，而是幾個蘿卜一個坑，任何一個蘿卜要想自我滿足一個坑，就必須將同坑的蘿卜擠兌出去，任何一個蘿卜要想不被別的蘿卜擠兌出去，就必須學會超強的抗擠兌能力。“適者生存”的理論在小弄堂里無時無刻不在演繹著。早上幾十個人圍著給水站刷牙洗臉蕩馬桶，斯文一點就一直排在后頭。一墻之隔的墻不是磚墻，而是板墻，滑稽戲、淮劇、吵架，小兒啼哭，男女調情，除非到了夜里，一直聲聲不息。

在上海話中有這么一句：“把儂（給你）點顏色看看”，所謂顏色，就是厲害。這么一種厲害，周星馳覺得來自于弄堂，因為如若是一個洋房里的女人或者公寓里的女人，她們多了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而弄堂里跑出來的女人，什么都不講究，就講究“現(xiàn)開銷”，從博弈論的角度來論述，凡事力爭去走一個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