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講 窮因詳辨立法圓——王季儒治中風醫(yī)案理法方藥思路評述
王季儒(1910-1981),祖籍山東歷城(今屬濟南市)。其曾祖父王允中、祖父王晉封的醫(yī)跡均載于歷城縣志。其父王靜齋因幼年喪父,恐祖輩醫(yī)業(yè)失傳,遂髫年即閱讀醫(yī)籍,弱冠已醫(yī)名頗著,后移居濟南,隨聲譽鵲起,1928年定居天津。常應邀去北京、保定、唐山等地出診,并著《養(yǎng)生醫(yī)藥淺說》,屢被天津市衛(wèi)生局聘為中醫(yī)考試委員,與北京四大名醫(yī)之一的孔伯華結為好友,讓王季儒拜孔伯華為師。在其父、其師教誨熏陶下,王季儒將理論更好地應用于臨床,對溫病與中風著力尤甚。1981年,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其所著《溫病芻言》,介紹了其50年治療傳染病(主要為乙腦)的經(jīng)驗,引起中醫(yī)界高度重視。1984年,該社又出版了王季儒診治雜病的經(jīng)驗集《肘后積余集》。多次被評為天津市勞模和人大代表,還曾任天津市中醫(yī)學會理事。1990年被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指定為全國500名老中醫(yī)學術繼承人指導老師之一,還教誨培養(yǎng)其子王啟瑞、王啟璉及其他青年俊彥成為他的學術傳人。
拜讀王季儒積50余年經(jīng)驗所著的《肘后積余集》后,獲益甚豐,其辨治中風的經(jīng)驗,尤值得后學深鉆細研。今將筆者學習該書有關中風病診治經(jīng)驗的感悟簡介于下,供業(yè)者參驗之。
一、析因機,倡言腎虧、內(nèi)中
(一)反對“外風”說,重視內(nèi)因致中
蓋前賢于中風之因機,看法仁智各異。唐宋以前多以“內(nèi)虛邪中”立論。《靈樞·刺節(jié)真邪論》說:“虛邪偏客于身半,其入深,內(nèi)居營衛(wèi),營衛(wèi)如衰,則真氣去,邪氣獨留,發(fā)為偏枯。”《金匱要略》倡“營緩則為亡血,衛(wèi)緩則為中風”的外風入中論,認為“脈絡空虛”,使風邪乘虛侵入人體而致中風。至金元時,河間卻指出“此病良由將息失宜,心火暴盛”所致,一主火;東垣則以為“本氣病也”,一主氣;丹溪又強調(diào)“濕土生痰”,一主痰。元末王安道卻云:“殊不知因于風者,真中風也。因于火,因于氣,因于痰者,類中風,而非中風也?!泵鳌ご魉脊Ш陀輷唬驅⑼飧?、傷寒(風)及中風病因混為一體,或倡中風內(nèi)外因一體說。王老明確反對外風致病的觀點,他指出:“唐宋以前,多認為本病系受風邪,而以小續(xù)命湯為主方,甚至擴充麻黃續(xù)命、桂枝續(xù)命、白虎續(xù)命、葛根續(xù)命,以去符合六經(jīng)辨證,牽強附會,誤人實甚?!?/p>
迨至明代后期,張景岳獨倡“非風”之說,言中風“本皆內(nèi)傷積損頹敗而然,原非外感風寒所致。而古今相傳,咸以中風名之,其誤甚矣。故余……競以非風名之?!鼻宕~桂更發(fā)“肝陽偏亢而內(nèi)風時起”論。王老經(jīng)長期實踐觀察到,本病確如景岳所言,為“非風”,而多因“肝陽上亢,熱極生風,肝風上擾,一發(fā)莫制”,并進一步認識到,肝陽之所以上亢,實因腎陰不足,使陰不潛陽,水難涵木,致使虛陽挾氣血上沖于腦,而成內(nèi)中之病。
(二)氣血逆亂是中風發(fā)病的基本病機
《內(nèi)經(jīng)》里雖無中風之名,然對本病的發(fā)病機制已作了簡單樸素的描述,并將此類病定名為“大厥”“薄厥”,如《素問·調(diào)經(jīng)論篇》提出“血之與氣,并走于上,則為大厥,厥則暴死,氣復返則生,不返則死”之說,這正是本病的致病因機,與卒然倒仆、不省人事是相符合的。王老認為:“人身氣血上下循環(huán),周流不息,氣行血行,血隨氣上,上行極則必然造成腦充血……氣上行極而下,則血亦隨之下行,是為氣復返則生。假如氣血上行不止,勢必造成腦血管破裂而出血,出血不已,是為不返則死”之危候。王老明確指出,氣血逆亂是中風發(fā)病的基本病機,故治療時應注重調(diào)陰陽、和氣血。
(三)辨誘因,大怒和肥胖是中風發(fā)病的重要危險因素
關于中風的發(fā)病誘因,王老根據(jù)《素問·生氣通天論篇》中說:“陽氣者,大怒則形氣絕,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之言,認為肝陽旺盛的人易于動怒,怒則氣上,血亦隨之,故血菀于上,而造成昏迷。臨床上常見到高血壓患者,往往因大怒而突然發(fā)生腦出血,可見大怒是本病的發(fā)病誘因之一?!端貑枴ねㄔu虛實論篇》曰:“凡治消癉,仆擊,偏枯痿厥……肥貴人,則高梁之疾也”,說明常吃膏粱厚味的肥胖人易于得半身不遂癥。在臨床上所見到的本病患者,大多數(shù)是肥胖者,可見常吃膏粱厚味的肥胖者,是本病的易感體質。
中風系指腦血管意外,包括腦出血、腦血栓形成、腦栓塞、腦血管痙攣和蛛網(wǎng)膜下隙出血等病。王老強調(diào)盡管中西醫(yī)的病名不同,辨治體系有異,然按其癥狀,推其病理則殊途同歸。根據(jù)王老數(shù)十年臨床經(jīng)驗,將中風病,概括為中經(jīng)絡和中臟腑兩大類型,強調(diào)按證求因,據(jù)因論治,臨證倡用葉桂的滋液息風、濡養(yǎng)營絡、補陰潛陽等法。
二、辨閉脫,重視七絕、脈象
雖張仲景最早提出,中風當根據(jù)有無昏迷而分為中臟腑和中經(jīng)絡兩大類型,但對每型如何辨證,卻言之欠詳。唐宋時,探討中經(jīng)絡者較多,明代李中梓始強調(diào)風中臟腑這一危重證候:“最要分別閉與脫二證明白:如牙關緊閉,兩手握固,即是閉證,用蘇合香丸或三生飲之類開之;若口開心絕,手撒脾絕,眼合肝絕,遺尿腎絕,聲如鼾肺絕,即是脫證……宜大劑理中湯灌之及灸臍下。”有醫(yī)家又指出:“汗出如油,四肢清冷為陽絕;面赤如妝為陰絕。”此后,對中臟腑,醫(yī)者莫不以辨閉、脫為首務。王老總結長期的臨床實踐,認為中臟腑即為腦出血之類。其病勢來得兇猛,常突然昏迷、嘔吐、呼吸鼾聲、大小便失禁、癱瘓、發(fā)熱等,其治療首先須辨別是閉證還是脫證。
治療中臟腑閉證,王老自創(chuàng)“鎮(zhèn)肝益陰湯”:生石膏、生石決明、黛蛤粉各30克,竹茹、滑石、磁石各12克,龍膽草、梔子、天竺黃、九節(jié)菖蒲、旋覆花、赭石、知母、黃柏、牛膝、川郁金各9克,羚羊角粉、犀角粉各0.6克(如無犀角粉用廣角代)沖服,安宮牛黃丸1粒(吞服)。該方以清熱育陰為主,鎮(zhèn)肝豁痰為輔,芳香開竅,宣通經(jīng)絡,以為佐使,俾熱凈則風息,陰復則肝平,豁痰開竅以清神志,宣通經(jīng)絡以利偏癱。
案1 閉證
趙男,54歲。1973年2月22日入院。昨晚十時勞動后,突然口眼歪斜,左半側肢體癱瘓,言語不清,頭痛。今日上午由院門診收入院。既往有高血壓史及哮喘史15年。檢查:血壓170/120mmHg,神志半清,合作欠佳。左側瞳孔縮小,右側正常,對光反射存在。心律齊,率不快??谘弁嵝?,左半身偏癱。克氏征(+),巴氏征(+)。患者上午11時入院,至午后l時神志不清,處于全昏迷狀態(tài),瞳孔繼續(xù)縮小,深睡后有鼾音。脈弦滑有力,舌質腫大。西醫(yī)診斷為腦出血。患者體豐,舌質腫大,為濕痰素盛之征。脈弦滑有力,有高血壓史,為肝陽上亢之象。突然左半身偏癱,不語,逐漸昏迷,是肝陽夾濕痰上沖,蒙蔽清竅則神昏,橫阻絡道則偏癱。證為中臟腑之屬閉證者。治以清熱鎮(zhèn)肝,通竅豁痰。生石膏、生石決明、瓜蔞各30克,竹茹18克,滑石12克,天竺黃、九節(jié)菖蒲、郁金、清半夏、知母、黃柏、龍膽草、梔子各9克,蓮子心6克。安宮牛黃丸2粒(分2次吞服)。
2月24日,前藥服1劑,神志漸清,能示意,仍不能說話,左半身偏癱,可進流質,脈弦滑。血壓130/90mmHg。仍以清熱豁痰,兼以活血通絡。生石膏、生石決明、桑寄生、瓜蔞、黛蛤粉、竹瀝水(兌入)各30克,磁石18克,竹茹、茯神各12克,威靈仙、蘇地龍、生穿山甲、清半夏、九節(jié)菖蒲各9克,廣陳皮6克。再造丸1粒(分吞)。
2月28日,言語已清,惟左側上、下肢仍不能動,大便不暢,脈滑。前方中加土鱉蟲3克,牛膝9克,絡石藤18克,郁李仁12克。
3月8日,前方又服7劑,周身痛,頭暈,脈緩滑。石決明、桑寄生、瓜蔞、竹瀝水(兌入)各30克,雞血藤24克,生龍骨、生牡蠣、豨薟草、竹茹各12克,威靈仙、蘇地龍、生穿山甲、牛膝各9克,菊花、九節(jié)菖蒲各9克,蘄蛇肉6克,土鱉蟲3克,再造丸1粒(分吞)。以此方加減服藥20劑后,左側肢體活動度增加,左手握力差,繼續(xù)服藥至4月9日,步行出院。經(jīng)隨訪,至同年12月即恢復整日工作。本例在后遺癥方面曾配合針刺療法。
原按:此例脈證俱實,系屬中臟腑之閉證。但入院后2小時病情逐漸惡化,發(fā)展迅速,如不及時控制,則肝陽上沖不已,即有腦血管破裂出血不止之虞。故以清熱鎮(zhèn)肝重劑,并和入安宮牛黃丸2粒,服藥1劑,神志即清,然后于方中加入活血通絡之藥而獲痊愈。
評述:此例初診方由鎮(zhèn)肝益陰湯加減而成。方中石決明、龍膽草鎮(zhèn)肝息風、瀉肝膽之火;生石膏專清胃熱,胃為五臟六腑之海,胃熱清則五臟六腑自無熱邪熏蒸;梔子瀉三焦火,能引熱從小便而解;知柏育陰兼清下焦。上藥皆是清熱瀉火,鎮(zhèn)肝息風之藥。王老認為:火性炎上,使火不上炎,則氣血自不上行,且瀉火即所以育陰。瓜蔞、清半夏清熱化痰;竹茹和胃降逆;天竺黃清熱豁痰,涼心安神;郁金入心,涼血解郁;再配以石菖蒲、安宮牛黃丸之類芳香通竅,可清神志而化痰涎。此患者病情發(fā)展迅速,但王老辨證準確,用藥果斷,藥服1劑,即神志漸清。王老治療此類病例,皆是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先以救急恢復神志為主;第二階段,神志已清,再以治療偏癱為主。他認為在臨床上閉證病例比較多見,故用鎮(zhèn)肝益陰湯的機會亦比較多。但必須靈活運用,隨證加減,如稍露虛象,此方即當禁用。
中臟腑之閉證,用開竅的方法促使病人蘇醒,定要分清患者是屬于熱閉(即陽閉)還是寒閉(即陰閉)。上例即屬熱閉,熱閉宜涼開法,寒閉則宜溫開。熱閉的患者除昏迷不醒外,一般面紅赤,形體壯實,牙關緊閉,呼吸氣粗,喉中痰鳴,大便秘結,脈滑數(shù),多屬火熱之體,西醫(yī)診斷多為出血性中風,即腦出血或蛛網(wǎng)膜下隙出血,治宜涼開,最常用的方法是用三化湯(《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大黃、厚樸、枳實各10克,羌活5克)送服安宮牛黃丸。一方面清心開竅,一方面降胃通腑,采用開上通下的方法,使逆行于上的氣血下行。三化湯即小承氣湯加羌活,以大黃瀉熱攻下,厚樸、枳實理氣除滿,加少量羌活祛風,這是劉河間的治療方法,在降瀉之同時,稍佐羌活升提,以調(diào)節(jié)氣機升降。國醫(yī)大師任繼學指出:“病發(fā)72小時以內(nèi)者,必先投三化湯加生蒲黃、桃仁、煨皂角刺煎服,得利停服。安宮牛黃丸日服3顆,8小時1顆。”此乃任老幾十年之經(jīng)驗也。寒閉的病人除了昏迷不醒外,見有面色白,四肢不溫,痰聲漉漉,脈沉緩等證,西醫(yī)診斷多為缺血性中風,如腦梗死、腦血栓形成等,多屬寒體之人,治宜溫開法,宜用《局方》三生飲(生南星20克,生川烏15克,生附子10克,廣木香5克,生姜15片,另加高麗參30克同煎)送服蘇合香丸。本方以生南星祛風化痰,生附子、生川烏溫陽散寒,3味均為生藥,取其力峻而行速;木香理氣,使氣順則痰行;生姜既能散寒,又能解3味生藥之毒。諸藥合用,有強力祛風化痰、散寒通絡之效。根據(jù)近代名醫(yī)趙錫武的經(jīng)驗,此方運用之妙,在于加人參30克一同煎服。當代名中醫(yī)彭堅教授治療中風也很有經(jīng)驗,認為此方不僅適用于中風陰閉證,即使脫證亦有治愈之驗例。他特別強調(diào)中風閉證屬于陽熱者,如果用藥及時準確,患者能夠很快蘇醒,用安宮牛黃丸醒腦開竅,當以北京同仁堂所生產(chǎn)的為佳,這是救命之藥,藥丸中的麝香、牛黃來不得半點虛假。北京同仁堂的安宮牛黃丸有兩種類型,一種含有金鉑,價格較貴,一種不含金鉑,價格較便宜?;颊呋杳圆橛谐榇さ模斢煤疸K的,借以重鎮(zhèn)息風,無抽搐躁擾的,可用普通型。并非所有的中風昏迷患者都可用安宮牛黃丸,屬于寒閉、脫證者,用之反而加重病情。同時,顱內(nèi)大量出血者,也不適合,因為麝香一類芳香走竄藥物,可能加重出血。彭堅說:“我用三化湯,有時加三七15克磨汁兌服,或研末沖服。三七既可止血,又可消瘀血,對出血性中風的治療極好。”
王老對中臟腑脫證的“七絕”十分重視,他認為:“凡五絕(指心、脾、肝、肺、腎絕)俱全者,死不治,五絕中之心、肺兩絕最為嚴重。如再兼四肢逆冷,汗出如油,危在頃刻?!钡⑽疵つ孔鸪缋钍嫌美碇袦?,而是宗姜天敘之旨,改予由人參30克、附子15克組成的參附湯單刀直入,急收峻功。另經(jīng)臨證長期摸索,自擬“固脫保元湯”:黃芪、黨參、山茱萸、熟地黃、山藥、龍眼肉各30克,枸杞子15克,茯神、酸棗仁各12克,白術9克,生龍牡各12~30克,甘草3克,用治肝、脾、腎三絕者。因該方予大劑補益藥,如枸杞子、山茱萸、熟地黃、山藥滋腎陰,黃芪、黨參、甘草壯元氣,龍眼肉、茯神、酸棗仁強心;白術、山藥健脾,配合龍骨、牡蠣、山茱萸斂精固脫,挽救了不少患者的生命。王老認為,只要五絕尚未完全出現(xiàn)者,此方即可應用。
王老一再指出,閉、脫二證臨床難以截然分開,有的以脫為主,兼見閉證,有的卻反之。當虛、實、閉、脫撲朔迷離時,必須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考慮“脈乃血派,氣血之先,血之隧道,氣息應焉”,故要以脈為辨證依據(jù)。
案2 脫證
王男,67歲,1963年9月22日入院。因突然神志昏迷,不語,左半身偏癱,遺尿而入院。既往有高血壓史。檢查:眼合,遺尿,手撒,神昏,左半身偏癱,瞳孔縮小,對光反射消失,體溫38.5℃,脈弦大中空,西醫(yī)診為腦出血。根據(jù)脈證屬于中臟之脫證。治宜補氣以固脫。生黃芪、野黨參各18克,熟地黃15克,山藥、生龍骨、生牡蠣、枸杞子各12克,山茱萸、龍眼肉、白術各9克。
9月24日,左半身似有動意,已能言語,惟昏睡,叫醒后說一句話又入睡。余因有事未能查房,由別人代診,以其脈弦大、體溫高,改用鎮(zhèn)肝益陰湯,服后2小時,突然呼吸困難,深度昏迷,不語,體溫39℃,頭面多汗,有虛陽外脫之勢,經(jīng)吸氧搶救,急改固脫保元湯加減。生黃芪、黨參、熟地黃、山藥各30克,龍眼肉、山茱萸各18克,白術、茯神、熟酸棗仁各12克,甘草3克。
服藥后精神好轉,能說話,惟言語不利,答非所問,吸氣粗。此方每日1劑,至29日,左半身略能活動,惟手指蠕動,撮空,譫語,嗜睡,呈半昏迷狀態(tài),遂加十香丹1粒。至10月7日,神志清楚,去十香丹。直至痊愈,此方未事更改,中間曾因大便不通用更衣丸,又曾因發(fā)熱不退用生鱉甲、地骨皮、青蒿,熱退即去之。
原按:此例說明辨證施治的重要性,辨證明確,施治方能不誤。辨別虛實的關鍵在于辨脈。此例脈來弦大,似為實證,但仔細推尋有中空之象,是為虛陽外越之征,再結合有肝、脾、腎三絕之證,故按虛證施治。當此真假虛實之際,就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此例就是抓住脈象中空這一主要矛盾,診斷為虛而用補劑,方奏其效。病愈后休息半年恢復工作。
評述:王某昏迷偏癱后,雖有眼合、遺尿、手撒等脫象,然體溫卻又高達38.5℃,脈弦大,頗似陽閉之證。王老經(jīng)仔細推尋寸口,發(fā)現(xiàn)有中空之象,故脈證合參,斷為脫證,投固脫保元湯化險為夷。然如證情以脫象為主,但脈弦大,牙關緊,則應按閉證施治,兼以固脫。當患者閉、脫交替出現(xiàn)時,即應方隨證變。因而在辨證過程中,必須脈證兼顧,虛實分清,應抓主要矛盾,掌握好標本緩急和扶正祛邪的原則,方能收到良好效果。
彭堅教授指出治脫證要掌握三大要旨:即脈微,汗冷,肢厥。主以參附龍牡湯合四逆湯,重用附子以回腎陽;發(fā)紺,息微,心率加快,脈細欲絕者,主以參附龍牡合生脈散,重用人參以扶心陽;氣急,鼻煽,脈散大,舌津干涸者,主以大劑參、味、麥冬、山茱萸,急救化源。惟當此危急存亡之際,辨證要把握關鍵,施治要果斷有力,庶可挽狂瀾于欲倒。對內(nèi)閉外脫證,患者出現(xiàn)口開、眼合、手撒、遺尿、汗出如珠、痰涎壅塞、神昏不知等,既要救其脫,又要開其閉,須兩者參合,權衡取舍,如在參附龍牡合四逆湯中加生南星、姜汁、蘇合香丸;在參附龍牡合生脈散中加竹瀝、安宮牛黃丸等。以上治療脫證的三方,除了注意久煎、濃煎之外,尚須頻服,使藥力不間斷,才有可能挽回生命。脫證與內(nèi)閉外脫都十分兇險,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心力衰竭、呼吸功能衰竭、腦危象等情況,此時可選擇李可先生的“破格救心湯”:附子30~100~200克,山茱萸60~120克,干姜、炙甘草各60克,高麗參10~30克(另煎濃汁兌服),生龍牡粉、活磁石粉各30克,麝香0.5克(分次沖服)。煎服方法:病勢緩者,加冷水2 000ml,文火煮取1 000ml,5次分服,2小時1次,日夜連服1~2劑;病勢危急者,開水武火急煎,隨煎隨喂,或鼻飼給藥,24小時內(nèi),不分晝夜,頻頻喂服1~3劑。
李可先生指出:本方可挽垂絕之陽,救暴脫之陰。凡內(nèi)外婦兒各科危重急癥,或大吐大瀉,或吐衄便血,婦女血崩,或外感寒溫,大汗不止,或久病氣血耗傷殆盡……導致陰竭陽亡,元氣暴脫,心氣暴脫,心衰休克,生命垂危(一切心源性、中毒性、失血性休克及急癥導致循環(huán)衰竭)。癥見冷汗淋漓,四肢冰冷,面色白或萎黃,灰敗,唇舌指甲青紫??诒菤饫洌⑻Ъ?,口開目閉,二便失禁,神志昏糊,氣息奄奄。脈象沉微遲弱,每分鐘50次以下;或散亂如絲,以及古代醫(yī)籍所載心、肝、脾、肺、腎五臟絕癥,七怪脈、絕脈等必死之癥;現(xiàn)代醫(yī)學放棄搶救的垂死病人。凡心跳未停,一息尚存者,急投本方,一般1小時起死回生,3小時脫離險境,一晝夜轉危為安。
他還進一步強調(diào):應用本方,要嚴格遵循中醫(yī)辨證論治法則,膽大心細,謹守病機,準確判斷病勢,脈證合參,諸證若見一端,即宜急服。凡亡陽竭陰之端倪初露,隱性心力衰竭的典型癥狀出現(xiàn),如動則喘急,胸悶、常于睡中憋醒,畏寒肢冷,時時嗜睡,夜尿頻多,及無痛性心肌梗死之倦怠乏力,胸憋自汗等,急投本方平劑;亡陽竭陰之格局已成,急投本方中劑;垂死狀態(tài),急投本方大劑。服藥方法,急癥急治,不分晝夜,按時連服,以保證血藥濃度,有效挽救病人生命。重癥要24小時連服3劑。
李可先生挽救病人生命無數(shù),按照他的煎煮方法從未發(fā)生過附子中毒。
彭堅教授所介紹的李可老中醫(yī)治此癥經(jīng)驗,在不具備現(xiàn)代急救醫(yī)學技術的情況下,學者亦可試用,但為防萬一,最好請上級醫(yī)生同時參與搶救,或請病人家屬寫一保證書。學者以為如何?
考十香丹因含有名貴動物藥,目前藥肆常難購到,可用芳香開竅能治中風陰閉證的蘇合香丸或蘇冰滴丸代之。
三、論治法,強調(diào)通絡、補虛
中經(jīng)絡一型,因多無神志改變,僅有口眼斜、舌強言謇、偏癱、肢體欠靈活,為中風之較輕者。王老觀察到此病多發(fā)于安靜狀態(tài)下,故對現(xiàn)代醫(yī)學所認為“系在動脈硬化基礎上,腦動脈內(nèi)膜病變引起血管腔狹窄,加之血流緩慢,血液瘀滯而形成了腦血栓”持十分贊同之觀點。雖根據(jù)經(jīng)驗將中經(jīng)絡分虛、實兩型,但卻能抓住“經(jīng)絡瘀滯”這一主要病理特點,執(zhí)簡馭繁,倡通絡活血為主要治法,以收“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效。
實證者,王老認為當合以平肝豁痰,予其自擬的“通絡活血湯”:生石決明、黛蛤粉、桑寄生各30克,雞血藤20克,豨薟草、竹茹各12克,地龍、威靈仙各10克,生穿山甲、旋覆花、赭石、僵蠶、知母、黃柏各9克,全蝎、土鱉蟲各3克,以改善血液循環(huán),使血栓疏散溶解,俾“血脈流通無阻,則偏癱自能痊愈”。
案3 腦血栓形成(濕痰內(nèi)盛化熱,肝風挾痰阻絡)
陳男,54歲,干部。1975年10月8日初診。主訴:家屬告有高血壓史,昨日洗澡后突然右半身活動不靈,陣發(fā)性哆嗦,不能站立,言語不利,口向左歪,今日加重。檢查:血壓170/80mmHg,神清合作,右半身不能活動,脈象弦數(shù),舌質紅,苔白膩。辨證;脈弦數(shù),舌質紅為肝膽熱盛。陣發(fā)性哆嗦為肝風內(nèi)動之象,所謂風盛則動也。苔白膩系濕痰內(nèi)盛。肝風挾濕痰上阻廉泉,橫阻絡道,故言語不利,半身不遂。治以清熱平肝,息風通絡。生石決明、生石膏、生海蛤、珍珠母、桑寄生各30克,磁石18克,白蒺藜、雞血藤各12克,杭菊花、川牛膝、龍膽草、知母、黃柏、九節(jié)菖蒲、威靈仙、蘇地龍、生穿山甲、清半夏各9克,廣陳皮6克,全蝎3克,牛黃清心丸1粒(吞服)。
復診:10月14日,前方連服6劑,可以步履,惟頭暈、咳嗽有痰,脈弦滑,再以鎮(zhèn)肝潛陽、活血通絡法治之。生石決明、桑寄生各30克,生龍骨、生牡蠣各24克,雞血藤18克,豨薟草、竹茹各12克,威靈仙、蘇地龍、生穿山甲、清半夏、廣陳皮、僵蠶、旋覆花、赭石各9克,牛黃清心丸1粒(吞服)。
三診:10月22日,前方連服7劑,癥狀大為好轉,惟右下肢及右手小指、環(huán)指尚覺無力,言語清楚,脈滑。原方加川牛膝9克,土鱉蟲3克,活絡丹1粒(吞服),去牛黃清心丸。
四診:11月7日,血壓130/70mmHg,患肢尚覺無力,咳嗽,吐白痰(既往有氣管炎史)。于前方中加杏仁9克,茯神、海浮石、款冬花各12克。
五診:11月21日,前方服10劑,病情穩(wěn)定,有時稍感頭暈,走路尚覺不穩(wěn)。脈滑數(shù),苔黃。再以補腎柔肝,活血通絡。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龜甲24克,枸杞子、雞血藤、生石膏各18克,絡石藤、豨薟草各12克,生知柏、威靈仙、川牛膝各9克,土鱉蟲3克。
此方又服10劑,患者恢復正常,生活自理,行步如常人。同年底恢復工作。
原按:此例起病緩慢,逐漸加重,以致右上、下肢不能活動,系腦血栓形成。臨床診為肝熱風動,夾濕痰以阻絡道,其哆嗦即肝風內(nèi)動之象。故初診即以生石膏、石決明、龍膽草、全蝎清熱鎮(zhèn)肝息風;“二陳”以祛濕痰;桑寄生、威靈仙、雞血藤等活血通絡;菊花、知、柏、白蒺藜、磁石等清熱疏風平肝。據(jù)患者自述,服藥1劑,即大見好轉,以后處方稍有增減,2個月即恢復工作。此例為中經(jīng)絡之屬于實證者。
評述:陳某患高血壓多年,就診前一天洗澡后,右半身突然活動不靈,陣發(fā)性顫抖,不能站立,言語不利,口向左歪,血壓170/80mmHg,王老結合脈弦數(shù)、舌紅苔白膩,斷證為濕痰內(nèi)盛化熱,肝風挾痰阻絡所致。故予通絡活血湯方中去青黛、豨薟草、竹茹、旋覆花、赭石、僵蠶、土鱉蟲等,易入石膏、磁石、海蛤殼、珍珠母、川牛膝、菊花、龍膽草,加強重鎮(zhèn)息風之效,略加二陳、九節(jié)菖蒲、白蒺藜以增化解痰濕之力,更沖服牛黃清心丸1粒,借辛涼芳竄之性,引領諸藥,通絡走竅,共趲成功。6劑遂能步履,又7劑言語清楚,堪稱佳案。
國醫(yī)大師周仲瑛教授曾治一高血壓病女性患者,宿有頭痛頭暈多年。此次發(fā)病6日,初覺頭昏,旋即右側手足癱瘓,麻痹不用,言語欠利,口角向左側微歪,吐黏沫痰,口干黏膩,苔白,脈小弦。辨證為肝風夾痰,中于經(jīng)絡。治擬祛風化痰通絡。仿牽正散(楊氏家藏方)、青州白丸子(瑞竹堂方)意。藥用天麻、豨薟草、桑葉祛風和絡,制白附子、制南星、法半夏祛風化痰,僵蠶、地龍等蟲類藥搜風化痰通絡,桑寄生、當歸、懷牛膝補腎養(yǎng)血和絡。每日1劑,服1周后,手足知覺與運動逐漸好轉,服藥1月恢復如常,血壓150/90mmHg。
虛證者,王老多遵“氣為血帥、血為氣母”之旨,自創(chuàng)“通絡益氣湯”:黃芪、黨參、雞血藤各18~30克,桑寄生30克,豨薟草、熟地黃、杭白芍各12克,威靈仙10克,當歸、白術、地龍、僵蠶各9克,全蝎3克,白附子2克。該方在用當歸、白芍、熟地黃、雞血藤補血的基礎上,重用黨參、黃芪以帥血行,且配桑寄生、威靈仙、豨薟草、白附子及地龍、僵蠶、全蝎等蟲藥以加強通絡活血之力。此方之制雖源于仲師芪桂五物湯及王清任補陽還五湯,但組方更為周密。對其加減亦能法古遵今,參入己意,故收顯效。
案4 中經(jīng)絡虛證
李女,62歲。1974年10月31日入院。主訴說話不清楚,右半身活動不便約4個小時,有痰。既往有高血壓史10年,心臟病1年。檢查:血壓130/90mmHg,神清,語言不清,瞳孔左大于右,角膜對光反射存在,口角向左偏斜,右側鼻唇溝變淺,頸軟,有鼾聲,未聞及干濕性啰音,心律齊,右上、下肢不能活動,查膝腱反射亢進,跟腱反射遲鈍,巴氏征(-)。脈象弦細,舌苔薄白。西醫(yī)診斷為腦血栓形成。脈象弦細,氣血兩虛,運行無力,而致絡道被阻。治以補氣養(yǎng)血,宣通絡道。桑寄生30克,雞血藤18克,黨參、茯神各12克,當歸、威靈仙、蘇地龍、清半夏各9克,廣陳皮6克,川芎5克,全蝎3克,大活絡丹1粒(分2次吞服)。
11月2日,服上方2劑,精神好轉,右下肢似能活動,加再造丸1粒(分2次吞服)。
11月4日,在輸液過程中,突然不會說話,口、眼亂動,出大氣,煩躁不安,至下午五點,昏沉欲睡,問話尚能回答,惟說話不清,脈轉數(shù)。改用平肝潛陽,豁痰通竅。珍珠母、瓜蔞各30克,生龍骨、生牡蠣各18克,竹茹12克,天竺黃、知母、梔子、清半夏各9克,九節(jié)菖蒲、化橘紅各6克,安宮牛黃丸1粒(化入)。
11月5日,神清,能回答問題,但言語不清,仍依原方加補氣養(yǎng)血之味。珍珠母、桑寄生各30克,生龍骨、生牡蠣、黃芪、續(xù)斷各18克,竹茹12克,知母、黃柏、天竺黃、黨參、當歸、赤芍、威靈仙、蘇地龍各9克,九節(jié)菖蒲6克,川芎5克,全蝎3克,再造丸1粒(化入)。此方每日1劑。
至19日,右半身活動見好,脈仍軟弱,仍以補氣血,通絡道。炙黃芪、首烏藤、桑寄生各30克,石斛24克,黨參、熟地黃、雞血藤、生龍骨、生牡蠣各18克,當歸、白術、威靈仙、地龍、焦曲、谷稻芽、牛膝、生穿山甲各9克,川芎5克,活絡丹1粒(分2次吞服)。此方每日1劑,病情明顯好轉,至同年年底出院。
原按:本例由于脈象弦細,而斷其為氣血兩虛,故初診即用當歸、川芎以養(yǎng)血;黨參、茯神以補氣;桑寄生、威靈仙、雞血藤、地龍以活血通絡;全蝎息肝風以治口歪;“二陳”以祛痰;再加大活絡丹以助通絡之力。服2劑后,精神癥狀均有轉機,惟中途在輸液中出現(xiàn)反應,脈轉滑數(shù),系虛熱動風,故口眼亂動,昏沉欲睡。改用生龍牡、珍珠母育陰潛陽;菖蒲、天竺黃、知母、梔子、安宮牛黃丸清熱以息風,芳香以開竅;“二陳”、瓜蔞祛痰以和中。至虛熱已退,脈轉軟弱,以八珍湯加減以補氣養(yǎng)血;桑寄生、威靈仙、地龍、穿山甲等以活血通絡收功。此例為中經(jīng)絡之屬于虛證者。
評述:王老會診時,由脈弦細,結合年過花甲、臥床多載之病史,認證為氣血兩虛,絡道不運,按中經(jīng)絡虛證投治,在用芎、歸、參、苓補益氣血的同時,配以威靈仙、桑寄生、地龍、雞血藤等活血通絡,略用全蝎合二陳息風化痰,另予大活絡丹、再造丸各1粒分吞,藥后即有轉機,復步原意出入2個月而愈。考前賢將補虛通絡僅作為治中風后遺癥的要法,而王老卻列為中經(jīng)絡之治法,凸顯過人之處。
在中風的治療中,王老對補虛一法的運用亦每有新意。除前所述,他宗景岳大補元煎(原方曰:氣分偏虛加黃芪、白術)之意,加大劑量,創(chuàng)固脫保元湯以治脫證及創(chuàng)通絡益氣湯治中經(jīng)絡虛證外,另在新創(chuàng)治中臟腑閉證的鎮(zhèn)肝益陰湯加減法中,指出:如四肢已靈活,腰膝尚無力,可加補益強筋之狗脊、續(xù)斷、杜仲;如脈滑大之象已衰,可加黃芪30~120克,黨參30克;如見舌紅少苔,陰液不足,加石斛、麥冬、北沙參。他還特別強調(diào):“必須風痰凈,熱勢平,方可加入?yún)④危悦忾]邪于內(nèi),而遺終身之累?!绷佳哉佌?,實乃善用補益藥而又不濫用補益藥之明證。
四、遣藥物,擅用動物、礦物
王老因師學有源,對藥性了如指掌,一經(jīng)巧妙配伍,遂收應手之效,尤其對動、礦物藥的運用,已臻爐火純青之境。在所創(chuàng)中風的四方及加減法中,共用18種動物藥和5種礦物藥,幾乎占全部藥物的1/3,積驗累累,可法可傳。
其對動物藥應用大體可歸為6類。一是用貝介類藥平肝潛陽,以鎮(zhèn)定息風。如生石決明、生牡蠣、珍珠母、生海蛤殼或黛蛤散,均生用至30克。另陳案后期還用過24克龜甲,宗吳瑭“治下焦如權,非重不沉”之意以滋腎陰,攝虛風。二是用蟲類藥活血通絡,祛風止痙。此乃仿葉桂“取蟲蟻迅速飛走諸靈”,以“松透病根”,如地龍、僵蠶、生穿山甲、蘄蛇、土鱉蟲、全蝎等,后兩藥僅為3克,足見其審慎也。三是用有通靈之性的動物之角以清熱涼血,息風醒神。如鎮(zhèn)肝益陰湯中用犀角、羚羊角磨粉,各沖服0.6克。因價格昂貴,故強調(diào)神清或肝風略平,即當去之。四是用一些動物膽道結石以清熱豁痰、涼心開竅。如鎮(zhèn)肝益陰湯中不僅配合安宮牛黃丸1粒(吞服),且在加減法中還闡明:“如痰涎壅盛,加……猴棗0.6克(沖服)?!币蚨庍^苦且價昂,為防傷中敗胃,致虛虛之咎,故用時當極慎。五是用溫補壯陽動物藥扶正益虛。如通絡益氣湯加減法中,“頭暈……或加鹿角膠9克烊化”?!把葻o力,加……虎骨1克(研沖)”;在固脫保元湯加減法中更言:“如天柱骨倒(頭不能直豎),系督脈虛損,加鹿茸0.6克(研沖)?!彼J為中風發(fā)病總機制是腎陰虧損、虛風內(nèi)動,故上述溫補藥不可誤為常用藥,僅能在辨證準確后少量予之。六是古代動物化石,僅龍骨一味,多生用,且與生牡蠣配成藥對等量投之。此取法于仲師柴胡加龍牡湯、桂草龍牡湯等方,乃七情和合中相須配伍的典范。在固脫保元湯中更取此二藥合酸收的山茱萸固脫斂汗,顯系得力于張錫純“萸肉既可斂汗,又善補肝,是以肝虛極而元氣將脫者,服之最效”之說。
案5
郝女,74歲。1978年9月7日入院。入院前2天,突現(xiàn)心慌、胸悶、煩躁、惡心。曾吐2次為胃內(nèi)容物,吐時大汗,四肢發(fā)挺,2小時后緩解,而左側上下肢無力,但尚能活動。語無倫次。便溏日2行,小便正常。經(jīng)服強心、健胃藥好轉,今晨發(fā)現(xiàn)左側肢體不能正?;顒樱靵碜≡?。既往無高血壓史,1976年曾患心房顫動。檢查;體溫36.7℃,血壓180/120mmHg。神志 眬蒙 ,答非所問??谙蛴彝幔蟊谴綔霞白笱哿炎儨\,閉合欠佳。兩眼閉不能睜,瞳孔等大等圓,對光反射尚好。牙關緊閉,頸有抵抗感。兩肺呼吸音清晰,心率84次/分,主動脈瓣區(qū)可聞收縮期雜音Ⅱ級。左側肢體呈弛緩性癱瘓,肌張力下降,感覺遲鈍,左側膝腱反射亢進。脈弦滑。西醫(yī)印象:腦血栓形成。年邁體弱,且家務操勞,陰虛于內(nèi),則肝陽妄動,煽動肝風,故卒然四肢強直,牙關緊閉,口歪,《內(nèi)經(jīng)》所謂“諸暴強直,皆屬于風”,肝陽上犯心包,則心慌煩躁,語無倫次;犯胃則胸悶嘔吐。且熱能生痰,肝風挾痰橫竄絡道,故半身偏癱。眼不能睜,亦經(jīng)絡閉阻而為上眼瞼麻痹。邪勢方張,證勢正在演進。
一診:治以育陰潛陽,清熱豁痰,佐以芳香開竅。生海蛤30克,生牡蠣、生龍骨各15克,茯神12克,杭菊花、清半夏、天竺黃、九節(jié)菖蒲、知母、黃柏、郁金各9克,廣陳皮5克,十香丹1粒(化入),照方2劑,2天量。西藥,用通脈液500ml靜脈滴注,吸氧,抗感染及對癥治療。下午發(fā)現(xiàn)尿失禁,第二天上午,嗜睡,神志半清,兩側瞳孔小,反射弱,頸有抵抗感,尿失禁,血壓150/100mmHg,心率84/分,左側肌張力增強,至下午深度昏迷,病情加重。
二診:治以鎮(zhèn)肝息風,清熱涼血,醒腦開竅,稍佐固脫止血。生石決明、白茅根各30克,生地黃、生龍骨、生牡蠣各20克,磁石、黨參各15克,白芍12克,鉤藤10克,天竺黃、九節(jié)菖蒲、牛膝、牡丹皮、血余炭各9克,全蝎3克,廣角粉1克(沖),安宮牛黃丸1粒(化入),鼻飼。西醫(yī)按腦出血處理,停通脈液,改降顱壓止血之劑。
三診:9月10日。體溫37.4℃,血壓110/80mmHg。昨天下午及夜間吐咖啡樣物2次,潛血(+++),頸略抵抗,瞳孔左大于右,夜間汗多。癥見眼合、口開、遺尿,舌質紅絳,舌苔微呈黃黑色,脈轉虛大,沉取似無。聽診,兩肺呼吸音粗,有濕性啰音,腹隆起,叩呈鼓音,腸鳴減弱,左側肢體肌張力下降,痛覺消失?;颊哐酆?、口開、遺尿,是五絕中已見其三,且汗出頗多,脈虛大無根,是陽氣有外越之象,正氣有暴脫之險。急改強心固脫,補氣止血。炙黃芪24克,黨參、熟地黃、生龍骨、生牡蠣各20克,生地炭、枸杞子、菟絲子各15克,茯神、山茱萸各12克,九節(jié)菖蒲、天竺黃各9克,三七、白及各3克,二味同研細分2次沖入。西藥仍以降顱壓止血。
四診:9月11日。凌晨兩點半出現(xiàn)抽搐約5分鐘之久,后呼吸表淺,時伴潮式呼吸,至一點半又抽一次,血壓110/70mmHg,體溫37.6℃,病情繼續(xù)惡化,顯系腦出血病灶未能控制。除有心、肝、腎三絕外,又加呼吸表淺及抽搐,是虛風內(nèi)動,隨時有厥脫之險。仍以強心補腎,益氣固脫。生龍骨、生牡蠣、生地黃各20克,野黨參、麥冬各15克,菟絲子、枸杞子、白芍各12克,梔子10克,牡丹皮9克,五味子、龍眼肉各5克,三七、白及各3克,二味同研分沖。西藥:安定(地西泮)10毫克、魯米那0.1毫克肌注,水合氯醛保留灌腸。
五診:9月12日。2日來服補氣強心益腎之劑,脈轉滑數(shù),虛脫之象已得控制,口開已合,今早又抽動4次,體溫37.8℃,血壓136/100mmHg,昏迷雖然未緩解,而脈大有轉機,且血壓回升,當舍證從脈,改用鎮(zhèn)肝息風,清熱祛痰,少加扶正。生石決明30克,生石膏24克,生龍骨、生牡蠣、黨參各20克,生地黃、忍冬藤、竹茹、白芍各15克,龍膽草、僵蠶、知母、地龍、牡丹皮、梔子、天竺黃、九節(jié)菖蒲各9克,羚羊角粉(分沖)0.6克,安宮牛黃丸1粒(化入)。
六診:9月13日。仍深昏迷,肌膚轉灼熱,脈轉數(shù)疾,偶有間歇,呼吸平穩(wěn),右肺有少許啰音,舌干乏津,眼瞼偶有抽動,但抽勢已減,血壓180/110mmHg。血壓漸升,脈轉數(shù)疾,雖昏迷未減,而呼吸平穩(wěn),咽有痰聲,肌膚灼熱,舌干乏津。痰熱雖鴟張,正氣已漸復。宜清熱鎮(zhèn)肝,養(yǎng)陰固正。生石膏、生石決明、黛蛤粉、竹瀝水(兌入)各30克,黨參20克,竹茹12克,天竺黃、九節(jié)菖蒲、知母、黃柏各9克,甘草3克,安宮牛黃丸1粒(化入)。
七診:9月14日。體溫37.2℃,呼吸平穩(wěn),咽有痰聲,兩側瞳孔等大,反射遲鈍,脈已緩和,因多日未便,加火麻仁15克。
八診:9月15日。夜間有時睜眼,右手亦偶有活動,呼吸平穩(wěn),痰減少,呼之有意識反應,脈弦滑?;颊咦?月8日昏迷已8天,今似稍清醒,原方日1劑。
九診:9月18日。神志較清,能叫醒,可簡單回答問題,惟吐字不清,自言有饑餓感,小便仍失禁,大便未解,血壓150/100mmHg,脈緩和。再以育陰柔肝,豁痰通絡。生石決明、桑寄生、瓜蔞、黛蛤粉(布包)、竹瀝水(兌入)各30克,生龍骨、生牡蠣各20克,生地黃15克,竹茹12克,杭菊花、天竺黃、九節(jié)菖蒲、郁金、知母、黃柏、威靈仙、清半夏各9克,十香丹1粒。
十診:9月19日。去鼻飼,便日行,如柏油,潛血(++++),自病后10天無大便,其潛血原因是病后曾吐血,是蓄血故,后即按此方稍增減,并將十香丹改牛黃清心丸,便燥加肉蓯蓉、當歸;失眠加首烏藤;舌紅無苔加石斛、糯稻根須;兩下肢無力加參、芪、狗脊、續(xù)斷等。至同年11月13日出院。此時已能下地扶床邊活動,言語流利,兩手握力相同。經(jīng)隨訪,至11月底已能走動自如。
原按:患者為家庭婦女,74歲高齡,體質偏弱,又以家務操勞,其陰虛肝旺可知。陰虛則生熱,肝旺則氣逆,氣逆則血亦隨之,《內(nèi)經(jīng)》所謂“血之與氣,并走于上,則為大厥”者是也。在治療過程中,病情變化多端,及時改變治療方案,證變突然,神志蒙朧,故以育陰潛陽、清熱化痰為主,1周內(nèi)病情急變3次,皆抓住時機,立即改方。
第一次轉變,在入院第二天,病情急劇惡化,重度昏迷,出現(xiàn)眼合、遺尿、牙關緊閉,腦脊液為鮮血樣,是腦出血無疑,證現(xiàn)閉脫兼見,治療方案遂改鎮(zhèn)肝息風,清熱涼血。西藥:停止通脈液,改降顱壓,止血法。
第二次轉變,入院第四天,病續(xù)惡化,除眼合、遺尿外,又加口開,且汗出亦多。汗為心之液,心氣不固則汗液外泄。何以知心氣不固,以口開為心絕,又兼血壓迅速下降(由180/120mmHg忽降至110/70mmHg),皆說明病由閉脫兼見,轉為完全脫證。且又加抽搐(并不劇烈,是虛風內(nèi)動,與四肢強直不同。初病時強直為實,此時抽搐為虛),當此生死存亡之際,如仍以鎮(zhèn)肝潛陽,清熱息風,則陽氣立見消亡,故急改強心固脫、補氣止血法。
第三次轉變,入院第六天,服強心固脫、補氣止血之劑,脈由虛大無根轉為數(shù)急,口開已合,血壓漸升,外觀癥狀,雖未大減,而內(nèi)中之正氣有來復之漸,由其脈轉數(shù)急而論,原有之陰虛陽亢,又復呈現(xiàn),斯時如繼續(xù)補氣強心,氣能化火,則肝陽得助,將升騰莫制,故又急轉直下,改用大劑清熱鎮(zhèn)肝,但又不能不顧其虛,故少加黨參以助正。連服3劑使昏迷8天之嚴重患者,漸漸清醒而獲痊愈??梢姴o定體,藥無常規(guī),此例閉脫交替出現(xiàn),必須藥隨證變,靈活運用,才能挽救于垂亡之際,如稍有疏忽,未見其能愈也。
評述:郝女自9月7日入院至9月19日的13天中,由于病情迭變,王老連續(xù)更方10次,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處危癥方稍安,它處險象又復出,可謂“屋漏偏逢連陰雨,船破又遇頂頭風”也。若是一般常醫(yī),早已心無定見,腳亂手忙,而王老卻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先潛陽清熱,開竅豁痰;復診神尚未清,又現(xiàn)腦出血,立即佐固脫止血,以急救其標;三診時患者出現(xiàn)“五絕”,當機立斷,改投強心固脫,補氣止血;四診時“三絕”未轉,更現(xiàn)呼吸表淺與抽搐,乃虛風內(nèi)動,厥脫將生,復加入補腎之品;五診時抓住虛脫稍控,血壓回升的大好時機,又大膽地舍證從脈,復用初診之潛陽息風、清熱祛痰法,卻又加黨參20克,以扶將絕之正氣;六診血壓又升至180/110mmHg,又在上方中略增養(yǎng)陰之品;七診時諸癥漸穩(wěn),因多日未便,投火麻仁15克通腑泄熱,使連續(xù)昏迷8天的患者終于漸漸清醒。故八診時原方續(xù)進;九診時,患者血壓穩(wěn)步下降,已趨正常,并能簡單回答問題,再擬育陰柔肝,豁痰通絡;十診時,西醫(yī)已鼻飼,說明病情已涉險峰而入坦途,但大便隱血(++++),王老斷為吐血未盡,而下趨腸道之蓄血,并未作特殊治療,仍按效方進退,后隨癥加減,方隨癥轉,藥與方應,步步為營,穩(wěn)扎穩(wěn)打,歷經(jīng)60余日出院,隨訪80余日行走自如。
綜觀全案搶救階段的每次辨證均十分精準,用藥更貼切老到,方能在西醫(yī)的密切配合下挽救如此危證。由此案觀之,中醫(yī)是完全可以治急證的,關鍵在于醫(yī)生的水平,患者的信任及西醫(yī)的配合。當今如王老這樣記載搶救危重急癥的翔實病案已不易多得,但愿年輕一代中醫(yī)認真細閱,對提高自己的臨證水平將會大有裨益。
在前后十診中,王老對金(磁石與安宮牛黃丸中的金箔)、石(生石膏、生龍骨、天竺黃與安宮牛黃丸中的雄黃)、貝(生石決明、生牡蠣、海蛤殼與安宮牛黃丸中的珍珠)類藥均迭次應用,可知重鎮(zhèn)潛降藥(案中惟玳瑁、龜甲、鱉甲等介類藥未用)在對中風的搶救性治療中,確有它藥無法替代的滋陰潛陽、鎮(zhèn)肝息風、清熱寧神等諸多重要作用;對動物藥(除前述的石決明、生牡蠣、海蛤殼外,尚用了羚羊角、犀角、全蝎、僵蠶及動物的膽道結石牛黃等)的妙用,亦彰顯了一代大師的超人水平,尤其是清熱開竅、涼血平肝、息風鎮(zhèn)靜的犀、羚二角與牛黃,雖可救急挽險于俄頃,卻物稀價昂,使不少中醫(yī)漸淡化了對三藥功效的掌握,誠為一憾!另其對竹瀝水的應用也頗具妙思。讀罷全案,不僅使我們對腦出血導致昏迷的中醫(yī)搶救有了一個清晰的治療思路,推而廣之,對各種疾病所致的熱性昏迷的搶救亦可心中了了,這就是名醫(yī)名案的魅力所在,也是今人傳承發(fā)揚中醫(yī)事業(yè)的關鍵之處,豈可小覷哉!
關于動物藥的應用,國醫(yī)大師朱良春指出:蜈蚣“走竄之力最速,內(nèi)而臟腑,外而經(jīng)絡,凡氣血凝聚之處,皆能開之”。全蝎乃治風要藥,并擅竄筋透骨,還能開氣血之凝滯,他喜將兩藥配對使用,以增息風定痙之功。凡風動抽搐或口眼歪斜,手足麻木,諸藥無效者。用此二藥等量,研極細末沖,日2次,每次1.5克,則效著。對中風后遺癥,如言語謇澀,肢體偏癱不遂者,主張?zhí)幏街兄赜命S芪,配全蝎、地龍、紅花、炮山甲等份,研極細末,膠囊裝,每服4~6粒,日3次,有較好效果。肢體偏癱、肌肉萎縮者朱老強調(diào)在補益氣血、溫養(yǎng)肝腎的基礎上,加祛風通絡藥,方能奏強壯起廢之功。蘄蛇即為首選藥物,研極細末,每服2克,1日服2次,效佳。朱老認為蛇類藥,除具祛風鎮(zhèn)靜之功外,還具有促進營養(yǎng)神經(jīng)的磷質產(chǎn)生之功,對控制因神經(jīng)系統(tǒng)病變引起的拘攣、抽搐、麻木有緩和作用,對恢復神經(jīng)功能有良好作用。此外,蛇類制劑,還能促進垂體前葉促腎上腺皮質激素的合成與釋放,使血中這種激素的濃度升高,從而具有抗炎、消腫、止痛作用,且無激素樣的不良反應,尤其是蛇毒,效果更為顯著。蛇類還可以增強機體的免疫能力,使抗原、抗體的關系發(fā)生改變,防止組織細胞進一步受損,使患者病情穩(wěn)定,早日恢復功能。
王老《肘后積余集》中風篇,還用礦物藥生石膏、赭石、磁石、滑石,并仿《金匱》風引湯用大隊石藥治熱癱癇之意,而共用于鎮(zhèn)肝益陰湯一方之中,協(xié)同生石決明、黛蛤粉等重墜之品以鎮(zhèn)息肝風。另該方加減法中還指出:“痰涎壅塞……或先用稀涎散(白礬、皂角等份研末)1.5克,白水送下,痰涎即順口流出。”將北宋時的催吐法妙用于此證,仍不失為急救的重要措施。礦物藥中尤擅用生石膏,并與赭、磁、滑三石同用。并強調(diào)閉證如“面赤煩躁不安,脈數(shù)大有力者,生石膏可用60~90克”,顯然更是受近代最善用石膏的大醫(yī)張錫純和業(yè)師孔伯華的雙重影響。其博古涉今、敏學篤行的精神,于茲可見一斑。
五、調(diào)陰陽,預防中風復發(fā)
王老認為,肝為風木之臟,體陰而用陽,其性剛勁,主動主升,喜條達而惡抑郁,全賴腎水以涵濡之,則可化剛為柔。如長期憂郁忿怒,精神緊張,或強烈的精神刺激,易于使肝陰暗耗,導致肝陽偏亢,則上沖頭部而發(fā)生眩暈?;蛩伢w陽盛,再加精神因素而致肝陽偏亢,甚則出現(xiàn)痰火上擾。或老年肝腎陰虛,引起虛陽上亢。所以高血壓病多發(fā)生在40歲以后,以“年四十陰氣自半”也。故他臨床上將高血壓分為“肝陽上亢”與“陰虛陽亢”兩種類型,以利于辨治。
對肝陽上亢之高血壓病,王老治以平肝潛陽,苦降泄熱,方用自擬鎮(zhèn)肝潛陽湯:生石決明30克,赭石20克,鉤藤12克,菊花、龍膽草、白蒺藜、知母、黃柏、旋覆花、牛膝各10克。取石決明鎮(zhèn)肝潛陽,旋覆花、赭石、龍膽草平肝降逆;知母、黃柏苦寒泄熱;白蒺藜、菊花、鉤藤滋腎陰而熄肝風;牛膝引熱下行。
對陰虛陽亢之高血壓病,王老治以滋養(yǎng)肝腎,以潛浮陽,方用自擬育陰潛陽湯:生海蛤殼、桑寄生各30克,生牡蠣、磁石15克,生龍骨、杜仲、何首烏各12克,白蒺藜、杭菊花各10克。取海蛤、牡蠣育陰柔肝,龍骨、磁石益腎而潛浮陽;白蒺藜、菊花滋腎而清頭目;桑寄生、杜仲補腎而降血壓;何首烏補肝腎,益陰精,俾水能涵木則浮陽不致上亢。王老認為石決明、海蛤殼、牡蠣雖同屬介類,然石決明入肝,功能鎮(zhèn)肝潛陽;海蛤殼、牡蠣入腎,功能育陰柔肝,故本方只取海蛤、牡蠣而不用石決明。足見王老對貝類藥的性味功用了如指掌。
案6
于男,53歲。有高血壓史,血壓180~240/110~130mmHg,頭暈,煩躁,上重下輕,體弱乏力,時有心悸,脈弦滑。證屬陰虛肝旺,陽邪上亢,治宜育陰柔肝法。石決明、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磁石12克,白蒺藜10克,知母、黃柏、旋覆花、赭石、牛膝、杭菊花各9克,龍膽草6克,朱蓮心5克。
復診:服藥2劑,頭暈減輕,惟乏力心悸未減,再以柔肝安神。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石決明20克,合歡皮、磁朱粉、白蒺藜、生牡蠣、荷葉各12克,柏子霜、生龍骨、杭菊花各9克,朱蓮心5克,琥珀1克(沖)。
三診:頭暈愈,惟身體尚覺酸軟,仍有心跳,據(jù)述近一年多右手示指、小指麻木,脈仍弦滑,血壓170/110mmHg。仍按原方加宣通經(jīng)絡之味。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石決明24克,生牡蠣、豨薟草、磁朱粉、白蒺藜各12克,生龍骨、威靈仙、蘇地龍、清半夏、廣陳皮、杭菊花、柏子霜各9克,琥珀1克(沖)。
原按:本例為陰虛陽亢,故以鎮(zhèn)肝潛陽、育陰潛陽二方化裁治之。頭暈減后,又加通絡之味以治其手麻。蓋高血壓而手麻,多為中風先兆。中醫(yī)文獻多有記載,如覺大指次指麻木,3年內(nèi)必有中風之患。故高血壓而手麻,必須引起重視,預為防治,以免進一步發(fā)展為腦血管意外。
評述:劉完素在《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中風論》中說:“故中風者,俱有先兆之證,凡人如覺大拇指及次指麻木或不仁,或手足不用,或肌肉蠕動者,三年內(nèi)必有大風。”這是很準確的觀察。所以王老強調(diào)對“高血壓而手麻”者,必須引起重視。王老還告誡,高血壓患者最忌大怒,大怒則血壓升,易于引起腦出血。飲食方面必須注意,如羊肉、口蘑、海魚、海蝦之類皆能助熱升陽,白酒性烈,升陽更甚,皆非高血壓患者所宜食。若高血壓患者遇感冒,血壓往往升高,此時不必治血壓,當以辛涼解表,感冒愈,血壓亦隨之降。這些都是寶貴的臨床經(jīng)驗。
彭堅教授總結自己多年的臨床經(jīng)驗,認為素體屬陰虛火體之人,到老年容易罹患出血性中風,若屬陽虛寒體之人,到老年容易罹患缺血性中風,而且大部分都有征兆。經(jīng)驗告訴我們,只要提前用藥,堅持用藥,防微杜漸,是完全可以防止中風發(fā)生的。
20世紀80年代朱良春即在《中醫(yī)雜志》“中風筆談”中指出:“戒除煙酒,節(jié)制肥膩飲食,制怒怡情,勞逸結合,適量運動,是防治中風的根本措施。若能人人遵行,則發(fā)病率可以大大下降,是符合‘預防為主’方針的?!边@是中醫(yī)“治未病”思想的充分體現(xiàn),醫(yī)患雙方若均能高度重視,則此病的發(fā)生率定可下降,而痊愈者不致再次中風(即“復中”)矣!
(朱建華 潘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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