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六經(jīng)對于治理國家來說都一樣有 用?！抖Y》用來規(guī)范人的言行，《樂》用來啓發(fā)人 和睦融洽，《書》用來敘述古往的事跡，《詩》用 來表達(dá)人的情意，《易》用來明辨萬物的神奇變 化，《春秋》用來闡明人間的道義?！碧饭f: 天地道義恢宏無邊，難道不大嗎？言談委婉而能 切中事理，也能排解糾紛。

       淳于髡（kūn）,是查國的一個上門女婿。身高不到 七尺，滑稽善辯，多次出使諸侯各國，不曾受過 屈辱。查威玉在位時喜歡隱語，好荒淫無度地徹 夜宴飲，沉溺酒中不治國事，把國事委托給公卿 大夫。文武百官荒淫，諸侯各國都來侵犯，國家 危亡，就在旦夕之間，身邊的大臣沒有人敢進(jìn) 諫。淳于髡便用隱語勸齊威王說:“國都中有一 只大鳥，棲息在大王的庭院，三年不飛又不叫， 大王知道這只鳥是怎麼回事?”齊威王說:“這只 鳥不飛則罷，一飛就直沖天際；不叫則罷，一叫 就使人吃驚?！庇谑墙右姼骺h縣令縣長七十二人， 獎賞一人，誅殺一人，又激勵軍隊出兵迎敵。諸 侯各國震驚，都把侵占的土地歸還齊國。齊威王 的聲威持續(xù)了三十六年。這些話記載在《田完世 家》中。

        齊威王八年,楚國大舉發(fā)兵侵犯齊國。齊威 王派淳于髡出使趙國請求救兵,讓他帶上禮品黃 金百斤，馳馬車十輛。淳于髡仰天大獎,把帽帶 子都笑斷了。齊威王說:“先生認(rèn)爲(wèi)禮物少嗎?” 淳于髡說:“哪里敢!”齊威王又說:“你這麼笑，難道有什麼說法嗎?”淳于髡說:“今天臣子我從 東方來，看到路旁有祭祀田神的，拿著一只豬 蹄，端著一杯酒，祈禱說：’貧瘠旱地的收獲能 裝滿筐籠，低洼水田的莊稼裝滿車輛，五谷豐 登，豐盛滿家?！铱此玫募榔飞俣胍臇| 西卻多，所以笑他?！庇谑遣楦杏窬桶讯Y品增加 到黃金一千鎰、白璧十對、馴馬車一百輛。淳于 髡告辭起程，到了趙國。趙玉給他精兵十萬，戰(zhàn) 車一千輛。楚軍聽到這個消息，連夜率兵離去。

        齊感玉非常高興，在后宮擺下酒宴，召見建 于髡,賞賜給他酒。齊威王問道:“先生能喝多 少纔醉?”淳于髡回答說:“我喝一斗也會醉，喝 一石也會醉?！饼R威王說:“先生喝一斗就會醉, 怎麼能喝一石呢？其中的道理可以讓我聽聽嗎?” 淳于髡說:“在大王面前得到賜酒，執(zhí)法官在旁 邊，御史在身后，我驚恐害怕伏地飲酒，不過一 斗就醉了。如果雙親有貴客，我卷起衣袖曲身跪 坐，在席前侍奉飲酒，客人不時賞給我殘酒，我 高舉酒杯敬酒祝壽，多次起身，喝不到兩斗就醉 了。如果朋友交游，久不相見，突然相會，歡快 地追述往事，相互傾談私人情誼，可以喝上五六 斗就醉了。至于鄉(xiāng)里的聚會，男女雜坐，勸酒留 連，玩六博賽投壺，呼朋喚友，男女握手不處 罰，雙目對視也沒有禁忌，前面有墜落的耳環(huán), 后面有遺失的發(fā)簪，我內(nèi)心喜歡這樣，可以喝上 八斗酒纔有兩三分醉。天晚酒殘，把剩下的酒菜 歸并到一起人也靠坐在一起，男女同席，鞋子交 錯相混，杯盤狼藉，堂上火燭熄滅，主人留下我 而送走了客人，絲織短上衣的衣襟解開，微微聞 到香氣，在這個時候，我心里最歡暢，能喝上一 石。所以說：'酒極生亂，樂極生悲。'一切事物 都是這樣?！本褪钦f做事不能做到極點，做到極 點就會走向衰敗。燈髡用這些話委婉地勸諫齊 威王。齊威王說:“好?！本屯Ｖ沽送ㄏ_(dá)旦的宴 飲，任命建至髡爲(wèi)接待諸侯賓客的主客官員?；?家宗室舉行酒宴，淳壬髡常在旁作陪。

從這以后一百多年，楚國出了個優(yōu)孟。

優(yōu)孟,原來是楚國的歌舞藝人。身高八尺，

善辯，常用談笑的方式委婉地進(jìn)行勸諫。楚莊王 時，有一匹喜愛的馬，給馬穿上錦続衣服，把它 安置在華麗的房子里，用沒有帷帳的床給它作臥 席，拿棗脯喂它。馬因爲(wèi)肥胖病死亡，讓大臣們 爲(wèi)馬治喪，準(zhǔn)備用棺槨盛殮按大夫的葬禮來安葬 它。身邊的大臣勸諫他，認(rèn)爲(wèi)不能這樣做。莊王 下令說：“有膽敢爲(wèi)葬馬的事來進(jìn)諫的，罪當(dāng)處 死?！眱?yōu)孟聽說了這件事，走進(jìn)殿門，仰天大哭。 莊玉吃驚而問他哭的原因。優(yōu)孟說:“馬是大王 所愛的，憑著堂堂的大楚國，有什麼要求辦不 到，卻用大夫的葬禮來安葬它，薄待它了，請按 君王的葬禮來安葬它?！鼻f王說:“那怎麼辦呢?” 優(yōu)孟回答說:“我請求用雕花的美玉做棺材，有 花紋的梓木做外槨，拿檀、楓、豫、樟等貴重木 材做護(hù)棺的題湊，派遣士兵挖掘墓穴，老人和孩 子背土筑墳，齊國、趙國在前面陪祭，輕國、魏 國在后面護(hù)衛(wèi)，建立祠廟用豬牛羊各一頭的太牢 禮來祭祀，撥一個萬戶的城邑來供奉。諸侯各國 聽說這事，都知道大王把人看得很低賤而把馬看 得很貴重了?！鼻f王說:“我的過失竟然到了這種 地步嗎？那該怎麼辦呢?”優(yōu)孟說:“請讓我替大 王用對待六畜的方法來埋葬它。用土竈做外槨， 用銅鍋作棺材，拿姜棗調(diào)味，再加進(jìn)木蘭，用稻 米作祭品，用火光作衣服，把它埋葬在人的肚腸 里?！庇谑呛缇团扇税疡R交給主管膳食的太官， 不要讓天下人長久地傳揚這事。

         楚國的國相孫叔敖知道優(yōu)孟是賢人,對他很 好。孫叔敖病重將死,囑咐他的兒子說：“我死 了，你一定會貧困。你前去拜見優(yōu)孟，說'我是 孫叔敖的兒子’。”過了幾年，孫叔散的兒子貧困 得靠背柴度日，碰見了優(yōu)孟,對他說：“我是孫 叔敖的兒子。父親快要去世時，囑咐我貧困時去 拜見優(yōu)孟?！眱?yōu)孟說:“你不要到遠(yuǎn)處去?！彪S即 穿戴上類似遂叔教的衣服帽子，模仿孫叔敖的言 談舉止。一年多后，活像孫叔敖,笙王和他左右 的大臣都不能分辨出來。莊玉舉行酒宴，優(yōu)孟上 前敬酒祝壽。莊王非常驚訝,認(rèn)爲(wèi)遂叔敖復(fù)活 了，想任命他爲(wèi)國相。優(yōu)孟說:“請允許我回去 和妻子商量一下這件事，三天以后再來就任國相?！鼻f王同意了。三天后，優(yōu)孟又來了。莊王 說：“你妻子怎麼說?”優(yōu)孟說:“我妻子說千萬 不要做，楚國的國相不值得去做。像孫叔敖做楚 國的國相，盡忠廉潔來治理楚國，楚王得以稱 霸。如今死了，他的兒子無立錐之地，貧困得靠 背柴來維持自己的飲食。一定要像孫叔敖那樣, 不如自殺?！苯又殖溃骸白≡谏揭案锸芸? 難以得到食物。奮起做官，自身貪婪卑鄙的積有 錢財，不顧羞恥。自己死后家庭富裕，又害怕受 賄枉法，爲(wèi)非作歹犯大罪，自身處死家室遭誅 滅。貪官怎麼可以做呢！想做清官，奉公守法盡 忠盡職，到死不敢做違法的事。清官哪里能做 呢！楚國國相遂叔散保持廉潔直至去世，現(xiàn)在妻 兒窮困得靠背柴糊口，不值得做啊!”于是莊王 向優(yōu)孟謝罪,就召見了孫叔敖的兒子,把寢丘四 百戶封給他，用來供奉祭祀孫叔敖。后來傳了十 代都不斷。優(yōu)孟這種智慧可以說是說話能抓住機(jī) 會了。

         那以后兩百多年，秦國出了個優(yōu)旃（zhān）。優(yōu)旃, 是秦國的侏儒藝人。善于說笑話，然而都符合大 道理。秦始皇時,有次舉行酒宴而天下雨，殿階 下持盾衛(wèi)士們?nèi)剂苡晔芎?。?yōu)遍看見了可憐他 們，對他們說：“你們想休息嗎?”殿階下的持盾 衛(wèi)士們都說：“非常希望?！眱?yōu)旃說:“我如果喊 你們，你們要趕快回說’諾’?！边^了一會兒, 朝臣向秦始皇祝壽高呼萬歲。優(yōu)腹靠近欄桿大聲 喊道：“殿階下持盾的兒郎們!”兒郎們答： “諾!”優(yōu)旃說:“你們雖然身材高大，但有什麼 益處，祇有幸在雨中站立。我雖然矮小，卻有幸 在屋里休息?！庇谑乔厥蓟示妥尩铍A下的持盾衛(wèi) 士們分兩半輪流替代。

        秦始皇曾經(jīng)計劃要擴(kuò)大畜養(yǎng)禽獸的苑林，向 東擴(kuò)至函谷關(guān),向西擴(kuò)至壅懸、陳倉。優(yōu)旃說: “好。多多在里面放養(yǎng)禽獸，敵寇從東方來，命 令麋鹿用角去頂他們就夠了?！鼻厥蓟室虼送Ｏ?了。

          秦二世即位,又想要油漆城墻。優(yōu)旃說: “好。主上即使不說，我本來就要請求您這樣做了。油漆城墻雖然給百姓帶來愁苦耗費，但美 ??！油了漆的城墻光溜溜的，敵寇來了爬不上 來。就是要做成這事，油漆容易，’祇是建一個給 漆過的城墻遮太陽的房子難?！庇谑乔囟佬α? 因爲(wèi)這個原因停止了。過了不久，秦二世被殺 死，優(yōu)旃歸順漢朝,幾年以后死去。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齊威王因而橫 行天下。優(yōu)孟搖頭唱歌，背柴爲(wèi)生的人因此得到 封地。優(yōu)旃靠近欄桿高呼，殿階下持盾衛(wèi)士得以 減半輪值。難道不也偉大嗎！

        褚先生說:我幸運地因精通儒家經(jīng)學(xué)而 做了郎官，但愛好閲讀六經(jīng)以外的各家雜 說。私下不自量力，又寫了六章滑稽故事， 把它們編排在下面?？梢哉故疽娐勼w現(xiàn)意 志，把它們留給后世好事之徒閲讀，來愉悅 心胸刺激耳目。特把它們附在上面大史公三 章滑稽故事之后。

漢武帝時,有一個被寵幸的藝人壑魚,說話陳辭雖然不符合大道理，但能使君 主和悅愉快。漢武帝小時候,東武侯的母親 曾經(jīng)用乳汁喂養(yǎng)過漢武重。漢武帝長大后, 稱她爲(wèi)“大奶媽”。大奶媽大約每月上朝兩 次。上朝的奏章送進(jìn)宮，漢武帝就有詔命派 親信侍臣馬游艦?zāi)梦迨ソz帛賜給奶媽，又 送酒菜食物奉養(yǎng)奶媽。奶媽上書說：“某處 有公田，希望能把它借給我。”漢武帝說: “奶媽想得到它嗎？”把公田賜給了奶媽。奶 媽說的話，漢武帝沒有不聽從的。有詔命讓 奶媽能乘車在御道上行走奔馳。在這個時 候，公卿大臣都敬重奶媽。奶媽家里的子孫 奴仆侍從們在長安城中橫行霸道，當(dāng)街?jǐn)r截 別人車馬，搶奪別人衣服。消息傳到宮中， 漢武帝不忍心用法律處罰他們。主管的官員 請求把奶媽的家室遷走，安置到邊疆。奏章 被批準(zhǔn)。奶媽應(yīng)當(dāng)入宮到漢武萱跟前，當(dāng)面 辭行。奶媽先拜見塹金厶，對著他流淚哭 泣。郭舍人說:“要是進(jìn)宮面見武堂辭行離去，快步退出而多次轉(zhuǎn)身回頭看。”奶媽按 照他的話，向武帝辭行,快步退出卻多次轉(zhuǎn) 身回頭看。郭舍人大聲罵她說:“呸！老太 婆！爲(wèi)什麼不快走！陛下已經(jīng)長大了，難道 還要靠你的乳汁來活命嗎？還回頭看什麼!” 于是武堂可憐奶媽爲(wèi)她悲傷，就下詔令制 止，不準(zhǔn)遷徙奶媽，處罰了說她壞話的人。

漢武帝時,齊地有位東方先生名叫朔, 因愛好古代史傳書籍，喜好儒家經(jīng)學(xué)，閲覽 諸子百家的著作很多。東方朔初到長安,到 公交車府給皇上上書，共享了三千枚書寫奏書 的木簡。公交車府派兩個人一起去抬他的奏 書，剛剛能抬得起。君主到尚方府讀更方朔 的奏書，休息時，就在那里作個記號，讀了 兩個月纔讀完。下詔任命更方朔爲(wèi)郎官，經(jīng) 常在宮中皇上身邊侍候。多次召他到跟前談 話，君主沒有不高興的。時常下詔賞賜更友 朔在皇上面前吃飯。吃完飯，東方朔把剩下 的肉全部揣在懷里拿走，衣服全被油污了。 多次賜給他綢絹，他扛著挑著搬走。僅用賞 賜的錢財絲帛，娶長安城中年輕美貌的女子 爲(wèi)妻。大多娶了一年左右就拋棄了，重新再 娶妻。賞賜得來的錢財全部被女人花光。君 主身邊的各位郎官有一半人叫重方朔爲(wèi)“狂 人”。皇上聽說了這件事，說：“如果東方朔 爲(wèi)人做事沒有這種行爲(wèi)的話，你們這班人哪 能趕得上他呀!”更友朔讓自己的兒子當(dāng)郎 官，又升遷爲(wèi)侍中的謁者，經(jīng)常手持符節(jié)出 使各國。東方朔在殿上行走,有個郎官對他 說：“人們都認(rèn)爲(wèi)先生是狂人?！睎|方朔說: “像我這樣的人，就是所謂在朝廷里避世隱 居的人。古代的人，纔在深山里避世隱居?！?有次坐在酒席上，酒酣之后，坐在地上唱 道：“隱居于塵俗中，避世在金馬門。在宮 殿中可以避世隱居保全自身，何必要到深山 之中，茅廬之下?！苯瘃R門,是宦官署的大 門，大門旁邊有銅馬，所以叫它“金馬門”。

        當(dāng)時朝廷召集學(xué)宮各位博士先生參與商 議國事，他們共同責(zé)難更方蜴說：“蘇秦、張儀一遇上擁有萬乘戰(zhàn)車的大國君主，就身 居卿相位置，恩澤傳到后代。如今先生您學(xué) 習(xí)了先王的法術(shù)，仰慕圣人的仁義，背誦著 《詩經(jīng)》、《尚書》等諸子百家的言論，不能 一一列舉。在竹簡絲帛上撰著文章，自己認(rèn) 爲(wèi)是天下沒有第二個，就可以說是見聞廣博 聰明善辯了。然而竭力盡忠來侍奉圣明皇 帝，曠日持久，累積幾十年，官職不過侍 郎，地位不過持戟，想來您還有什麼不好的 行爲(wèi)吧？其中的原因是什麼呢?”東方朔說: “這本來就不是你們能完全了解的。彼一時, 此一時，哪能相提并論呢！ 曖、蘇秦的時 代，殉王室十分衰敗，諸侯不去朝覲，憑借 武力爭奪權(quán)勢，使用兵器相互擒斗，兼并爲(wèi) 十二國，還沒有分出雌雄，得到智士的就強(qiáng) 大，失去智士的就敗亡，所以能言聽計從計 謀能實現(xiàn)，身居尊貴地位，恩澤傳到后代, 子孫長久榮華?，F(xiàn)在不是這樣了。圣明的皇 帝在朝廷之上，恩德流傳天下，諸侯臣服， 威震四方夷狄，把四海之外的疆土像席子一 樣連成一片，比覆置的盤盂還要安穩(wěn)，天下 統(tǒng)一平均，合爲(wèi)一家，舉動行事，好像在手 掌中運轉(zhuǎn)。賢和不賢，憑什麼來區(qū)別呢？現(xiàn) 在由于天下廣大，士民衆(zhòng)多，那些竭盡精力 馳騁游說，像車輻湊集到車轂一樣向朝廷進(jìn) 獻(xiàn)謀略的，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竭力仰慕道義， 卻被衣食所困，有的找不到進(jìn)身的門路。假 如張儀、蘇秦和我同時生活在當(dāng)今的時代， 他們連一個小小的掌故官都得不到，怎麼還 敢奢望當(dāng)常侍侍郎呢？古書上說：'天下沒 有災(zāi)害，即使有圣人，也沒有施展他的才能 的機(jī)會；上下和睦同心，即使有賢人，也沒 有立功的機(jī)會?！哉f時代不同事情就不 同。雖然如此，哪里可以不努力修養(yǎng)自身 呢？《詩經(jīng)》說：’敲鐘在宮里，鐘聲傳宮 外?！Q鳴幽深沼澤，叫聲飄揚上天?！?果能夠修養(yǎng)自身，還擔(dān)憂不會榮華？姜太公 身體力行仁義七十二年，遇上周文王,得以 施行自己的學(xué)說，受封在齊國,傳國七百年

而沒有斷絶。這就是士人所以日夜孜孜不 倦，研究學(xué)問推行道義，而不敢停止的緣 故?，F(xiàn)在世上的隱士，當(dāng)代雖然不被任用, 超然獨立，安然獨處，遠(yuǎn)觀許由,近察接 典，謀略如同范蠡，忠誠符合子胥。天下和 平，以道義自持，缺朋少友，本來就是正常 的。你們對我還有什麼疑問呢!”于是各位 先生默默地?zé)o言以對。

         建童宣后閣的雙重欄桿中有一只動物鉆 出來，它的樣子像麋鹿。把這個情況向皇帝 報告了，漢武董前往那里觀看，詢問身邊群 臣中熟習(xí)各種事物精通經(jīng)學(xué)的人，沒有一個 人能知道是什麼。下詔令讓東方朔去看它。 東方朔說:“我知道這個動物，希望賞賜美 酒好飯讓我大吃一頓，我纔說?！毕略t說: “可以?！睎|方朔吃飽喝足后又說:“某地有 幾頃公田、魚池、蒲葦?shù)兀菹掳阉p賜給 我。臣子纔說?！毕略t說：“可以。”于是更 方朔纔肯說,說：“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騷牙。 遠(yuǎn)方有人來歸順仁義，騷牙纔會事先出現(xiàn)。 它的門牙前后一樣，整齊相等沒有臼牙，所 以叫它驟牙?！蹦且院笠荒曜笥?，匈奴混邪 王果然帶領(lǐng)十萬民衆(zhòng)來歸降壘。就再次賞 賜東方朔很多錢財。

          到了老年，東方朔快要死時,進(jìn)諫說： “《詩經(jīng)》說：’嗡嗡的蒼蠅，落在籬笆上。 和樂近人的君子，不要聽信讒言。讒言沒有 盡頭，惑亂四方國家?！Ｍ菹逻h(yuǎn)離奸詐 諂媚的小人，斥退讒言。”漢武帝說:“現(xiàn)在 更方朔反而多說好話了嗎?”感到這事奇怪。 過了不久，東方朔果然病死。古書說：“鳥 兒將要死，它的叫聲悲哀；人將要死，他的 言談善良?！闭f的就是這個情況。

       漢武帝時,大將軍衛(wèi)青,是衛(wèi)皇后的哥 哥，被封爲(wèi)長平侯。率軍出擊匈奴，打到余 賣丞邊纔回還，斬敵首抓俘虜，有功歸來， 皇帝下詔賞賜黃金千斤。衛(wèi)將軍走出宮門, 齊地人柬郭先生以方術(shù)人士的身份在公交車府 待詔候命，他當(dāng)?shù)罁踝⌒l(wèi)將重的車，拜見說：“希望能稟告一件事?！睂④娡Ｏ萝嚢阉?請到車前，東郭先生靠在車旁說:“王夫人 最近得到皇上的寵愛，她家境貧窮?，F(xiàn)在將 軍得到黃金千斤，如果把其中一半賜給玉去 厶的父母，皇上聽說了這件事必定高興。這 就是人們所說的奇妙而便捷的計策。”衛(wèi)將 更感激他說：“幸虧先生把這便捷的計策告 訴我，請允許我遵從您的指教。”         于是衛(wèi)將 里就用五百斤黃金爲(wèi)王去A雙親祝壽。王夫 人把這件事告訴了漢武帝。漢武帝說:“大 將軍不懂得做這種事情?！痹儐栤@從哪里 得來的計策，回答說：“從待詔候命的盤 先生那里得來的?！睗h武帝下詔召見東郭先 生，任命他爲(wèi)郡都尉。東郭先生長期在公交車 府中待詔候命，貧困飢寒，衣服破爛，鞋子 不完整。在雪地中行走，鞋子有面無底，腳 板完全踩在雪地上。路上行人譏笑他，東郭 先生回答他們說：“誰能夠穿著鞋子在雪地 中行走，讓別人看上去，他的腳上面是鞋 子，他的鞋子下面卻像人腳的呢?”等到他 被任爲(wèi)二千石的官，佩著青綬帶走出宮門， 向房東辭行，過去同樣跟他一塊待詔候命的 人，分批依次在都門外爲(wèi)他設(shè)宴送行。一路 上榮華，在當(dāng)代立名。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身 穿粗布衣裳懷里揣著珍寶的人呀。當(dāng)他貧窮 的時候，沒有誰去看望他；到他富貴了，纔 爭著依附他。俗話說：“考察馬因外表消瘦 而失誤，考察士因生活貧窮而失誤?！贝蟾?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王夫人病重,君主親自前往探望她說： “你的兒子應(yīng)當(dāng)封王，想把他安置在哪里?” 回答說：“希望安置在洛陽。”君主說：“不 可以。濱陽有武器倉庫、儲糧敖倉,正當(dāng)交 通關(guān)口，是天下的咽喉要道。自從先帝以 來，相傳不在濱陽封王。不過睡地區(qū)的封 國沒有哪一個比齊國更大，可以封爲(wèi)齊王?！?王夫人用手拍擊額頭,呼喊道：“太好了?！?王夫人死了,號稱爲(wèi)“齊王太后逝世”。

        從前，齊王派淳于髡出使到楚國貢獻(xiàn)天鵝。出了都邑城門，半道上天鵝飛走了，祇 好舉著空籠子，編造了一套假話，前往拜見 楚王說:“查玉派我來敬獻(xiàn)天鵝，從水上經(jīng) 過，不忍心天鵝口渴，放它出來喝水，天鵝 就離開我高飛逃跑了。我想要剖腹上吊而 死，又恐怕別人議論大王因爲(wèi)鳥獸的原因使 得士入自我傷殘。天鵝，是長羽毛的動物, 有很多相類似的，我想買一個來代替它，這 是不誠實而欺騙大王。我想逃亡到別的國 家，又痛惜我們兩國國君的這次通使不能完 成。所以前來認(rèn)錯，向大王叩頭認(rèn)罪?！背?王說：“好。查王有這樣忠信的賢士!”豐厚 地賞賜淳于髡,賞賜的錢財比有天鵝進(jìn)獻(xiàn)的 還多一倍。

       漢武帝時,征召北?？ぬ氐交实坌?宮。有一位掌管文書的小吏玉先生，自己請 求跟太守同行：“我對您有好處?！碧卮饝?yīng) 了他。太守府中各位屬吏功曹向太守報告 說：“王先生嗜酒,說的多實干少，恐怕不 能與他同行。”太守說：“先生想同行，不可 違逆?！庇谑呛屯跸壬?。來到宮門外, 在宮府門待詔候命。玉先生祇是懷揣著錢去 買酒，和衛(wèi)隊的長官一起喝，天天醉酒，不 看望他的太守。太守進(jìn)宮跪拜，王先生對守 門郎官說：“請幫我叫我的太守到宮門內(nèi)讓 我遠(yuǎn)遠(yuǎn)地跟他說句話?！笔亻T郎官替他叫太 守，太守出來，看見王先生。王先生說: “天子假如問您用什麼方法治理并邊郡，使 那里沒有盜賊，您怎麼回答?”太守回答說: “選擇賢能人才，根據(jù)他們的才能分別任用 他們，獎賞成績優(yōu)異的，懲罰不賢的。”玉 先生說:“像這樣回答，這是自我贊譽自我 夸功，不可以。希望您回答說：'不是臣子 我的力量，都是陛下神靈威武帶來的變 化?！碧卣f：“好吧?！笔苷偃雽m，來到殿 階下，下詔問他說：“用什麼方法治理癱， 使得盜賊不出現(xiàn)?”叩頭回答說：“不是臣子 我的力量，都是陛下神靈威武帶來的變化?！?漢武帝大笑，說：“啊呀！怎麼用忠厚長者的話來稱贊！從哪里聽到的？”太守回答說: “從掌管文書的小吏那里聽到的。”漢武帝 說：“他現(xiàn)在在哪里?”太守回答：“在宮府 門外。”下詔召見任命王先生爲(wèi)水衡丞，讓 瘁太守?fù)?dān)任水衡都尉。古書說：“美好言 辭可以出賣，高尚品行可以給人。君子用美 言相贈，小人用錢財相送?！?/p>

        魏文侯時,西門豹任鄴縣令。西門豹來 到鄴縣,會見年長老者，詢問他們百姓感到 疾苦的事情。年長老者說：“苦于給河伯娶 媳婦，由于這個緣故民衆(zhòng)貧窮?！蔽鏖T豹詢 問其中的原因，回答說：“鄴縣的三老、廷掾常年向百姓征收賦稅，獲取百姓的錢財達(dá) 數(shù)百萬，用其中的二三十萬給河怕娶媳婦, 和巫婆共同瓜分那些剩余的錢財拿回家。當(dāng) 給団I娶媳婦時，巫婆就巡行查看小戶人家 女孩長得俊美的，說’這個女孩應(yīng)當(dāng)做歐 的媳婦'，就下聘娶走。給她洗頭洗澡，爲(wèi) 她縫制新的絲綢彩衣，讓她獨居齋戒；替她 在逾岸邊建造齋戒的房子，張掛赤黃和大 紅的帷帳，讓女孩住在里面。給她準(zhǔn)備了牛 肉酒食，折騰十多天。大家共同替她梳妝打 扮，如同嫁女兒那樣的床席讓那女孩坐在上 面，漂浮在水中。開始浮在水面，漂流幾十 里纔沉沒。那些有漂亮女孩的人家，恐怕大 巫婆替曲娶了她，因爲(wèi)這個緣故大多帶著 女孩遠(yuǎn)遠(yuǎn)逃亡。因爲(wèi)這個緣故城中漸漸空虛 無人，更加貧困，從開始以來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 了。老百姓的俗話說’假如不給迥如娶媳 婦，洪水來了漂流淹沒，淹死那里的人民’ 等等。”西門豹說:“等到給型娶媳婦的時 候，希望三老、巫婆、父老們都去河邊送那 女孩，希望來告訴我，我也去送那女孩?！?大家都說：“好?！?/p>

        到那時，西蟹到河邊和大家會合。三 老、官吏、豪紳、鄉(xiāng)里的父老們都聚集在一 起，前來觀看這事的百姓有二三千人。那個 巫婆，是個老女人，已有七十歲。跟從的女 弟子有十來個人，都穿著絲綢祭服，站在大巫婆身后。西門豹說:“叫龔的媳婦出來, 看看她長得漂亮還是丑陋?！本头鲋訌?帷帳中出來，來到西門豹跟前。西門豹看 了，回頭對三老、巫婆、父老們說：“這女 子不漂亮，麻煩大巫婆替我進(jìn)去稟報河伯, 要重新尋求漂亮女孩，后天送上?！庇谑桥?官吏士卒一起抱起大巫婆投進(jìn)河里。過了一 會兒,說：“巫婆怎麼去了那麼久？弟子去 催催她!”又把一個弟子投進(jìn)河里。過了一 會兒，說：“弟子怎麼去了那麼久？再派一 個人去催催她們!”又投了一個弟子到河里。 一共投了三個弟子。西門豹說:“巫婆和她 的弟子都是女人，不會報告事情，麻煩三老 替我進(jìn)去稟報此事?！庇职讶贤哆M(jìn)迥里。 座豊豹把毛筆似的簪子插在頭上像石磬似的 彎腰作揖，面對繭迥站立等待了很久。長 老、官吏和旁觀的人們都驚恐害怕。西門豹 回過頭說：“巫婆、三老不回來，怎麼辦 呢?”要再派廷掾和一個豪紳進(jìn)去催他們。 廷掾和豪紳都叩頭，把頭都叩破了，額頭上 的血流到地上，臉色像死灰一樣。西門豹 說：“好吧，姑且留下再等他們一會兒。”過 了一會兒，西門豹說:“廷掾起來吧?？礃?子巽留客要很久，你們結(jié)束儀式離開這里 回家吧。”鄴懸官吏和百姓非常驚恐，從此 之后，不敢再說給龔娶媳婦。

        西疊隨即征發(fā)民衆(zhòng)開鑿十二條水渠, 引鮑水澆灌百姓農(nóng)田，農(nóng)田都得到灌溉。 在那時，百姓對開渠稍嫌煩勞，不想干。B 門豹說:“百姓可以與他們一起享受成功, 不能和他們商量創(chuàng)新?，F(xiàn)在父老兄弟雖然認(rèn) 爲(wèi)我讓他們勞苦，但百年以后一定要讓父老 的子孫懷念我說的話?！敝钡浇裉於嫉玫胶?水利益，百姓因此供給富足。十二條水渠穿 斷御道，到漢朝建立,地方官吏認(rèn)爲(wèi)十二條 水渠上的橋梁阻斷了御道，相互靠得近，不 行。想要合并渠道，并且把靠近御道的三條 合爲(wèi)一條共架一橋。鄴懸百姓父老不愿聽從 長官的意見，認(rèn)爲(wèi)那是酉置先生規(guī)劃關(guān)鑿的，前代賢人的法式制度不能更改。官吏們 終于聽從擱置了合并渠道的計劃。所以西門 豹擔(dān)任鄴縣縣令,名聲傳遍天下，恩澤流傳 后代，沒有斷絶終止的時候，難道能說他不 是賢良大夫嗎？

        傳曰:“子產(chǎn)治理鄭國,百姓不能欺騙 他；子賤治理單父,百姓不忍欺騙他；西門 豹治理鄴縣,百姓不敢欺騙他?！比幌壬?的才能誰最賢明呢？謀劃治理國家的人當(dāng)然 能夠分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