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介紹

《左傳》是我國第一部詳細完整的編年體歷史著作，又名《春秋左氏傳》，為“十三經(jīng)”之一。相傳為魯國史官左丘明所著，大約成書于戰(zhàn)國初期。因為《左傳》和《公羊傳》《谷梁傳》都是為解說《春秋》而作，所以它們又被稱作“春秋三傳”。全書共六十卷，以《春秋》為綱，并仿照春秋體例，按照魯國君主的次序，記載了自魯隱公元年至魯?shù)抗哪觊g春秋霸主遞嬗的歷史。記事基本以《春秋》魯十二公為次序，內(nèi)容包括諸侯國之間的聘問、會盟、征伐、婚喪、篡弒等，對后世史學文學都有重要影響。《左傳》從政治、軍事、外交等方面，比較系統(tǒng)地記敘了整個春秋時代各諸侯國所發(fā)生的重要事件，同時也較為具體地描繪了一些人物的生活瑣事，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面貌和政治狀況。另外，關(guān)于天文、鬼神、災祥、占卜等方面，也有記載。因而，《左傳》保存了許多當時社會文化、自然科學等方面的珍貴史料，在史學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梁啟超稱《左傳》的出現(xiàn)是“商周以來史界之革命”。

《左傳》以《春秋》為本，并采用《周志》《晉乘》《鄭書》《楚杌》等列國資料，通過記述春秋時期的具體史實來說明《春秋》的綱目。司馬遷《史記·十二諸侯年表》說：“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被缸T《新論》進一步認為：“《左氏》經(jīng)之與傳，猶衣之表里，相持而成，經(jīng)而無傳，使圣人閉門思之十年不能知也?！睏畈凇蹲髠鳌芬晃闹袣w結(jié)《左傳》傳《春秋》的方式共有四種：即“說明《春秋》書法、用事實補充《春秋》、訂正《春秋》的錯誤和增加無經(jīng)的傳文。”

《左傳》是一部集大成式的史學巨著，代表了先秦史學的最高成就，是研究先秦歷史和春秋時期歷史的重要文獻，對后世的史學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特別是對確立編年體史書的地位起了很大作用。而且由于它具有強烈的儒家思想傾向，強調(diào)等級秩序與宗法倫理，重視長幼尊卑之別，同時也表現(xiàn)出“民本”思想，因此也是研究先秦儒家思想的重要歷史資料。

春秋時期，國家觀念已經(jīng)形成，保衛(wèi)國家、熱愛祖國的行為和思想，受到《左傳》的贊揚。例如鄭商人弦高發(fā)現(xiàn)秦軍襲鄭，機智地與之周旋，并密報本國，速作準備，從而避免了一場危機。楚國申包胥在吳軍破郢都、楚國危在旦夕時，到秦國求救，哭于秦廷，日夜不絕聲，感動秦哀公，出兵相助。楚國鐘儀為晉軍所俘，仍然著南冠歌南音，牢獄之中不忘故國，歷代傳為佳話。

《左傳》肯定霸主的作用，但是反對武力征服，提倡以德服眾。晉文公就是典范，城濮之戰(zhàn)擊敗楚國，一戰(zhàn)而霸，《左傳》總結(jié)其經(jīng)驗是“能以德攻”。另一位霸主楚莊王，在泌之戰(zhàn)打敗晉國之后，不炫耀武力，提出“止戈為武”即消弭戰(zhàn)爭才是戰(zhàn)爭的目的，這一觀點具有歷史的光輝。同時，《左傳》認為，小國要遵從大國的霸主地位，大國要適當保護小國利益，不可誅求無厭，過分掠奪。對于小國君臣維護主權(quán)和尊嚴而據(jù)理力爭者，予以充分肯定。例如鄭國執(zhí)政者子產(chǎn)，在處理與晉國關(guān)系時，敢于抗爭，不卑不亢，有理有節(jié)。勸晉國執(zhí)政者輕幣，不允許晉國干涉鄭國內(nèi)政。晉方接待鄭國朝聘傲慢，子產(chǎn)壞晉館垣，晉人問罪，他理直氣壯予以反駁，受到孔子的夸獎。

春秋時期，中原華夏民族比較先進，四周的戎狄蠻夷尚欠發(fā)達，民族關(guān)系相當復雜?！蹲髠鳌返膽B(tài)度是和諧相處，互相尊重。著名的事例是晉悼公時執(zhí)政者魏絳提出的和戎政策，改善了晉國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關(guān)系，從而恢復了晉國的霸主地位。又如戎子駒支為晉執(zhí)政者范宣子所辱，他慷慨陳詞，反駁妄加的罪名，說明戎與晉是長期互相支持的，終于使范宣子折服。

《左傳》敘事敢于直書不諱，揭示事情的真實面貌，抓住事件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著力描寫，使所敘之事具有很強的故事性和戲劇性。如“趙盾弒君”事件是由情節(jié)異常緊張、變化莫測的小故事串聯(lián)而成，使所敘之事既有歷史的真實，又有傳奇的色彩。善于敘事，講究謀篇布局，章法嚴謹，是《左傳》的獨到之處。春秋之際，戰(zhàn)爭頻仍，《左傳》對戰(zhàn)爭的記敘尤其令人稱道，善于通過側(cè)面描寫烘托戰(zhàn)場氛圍，不聞刀劍之聲，卻如親歷沙場，扣人心弦。全書有關(guān)戰(zhàn)爭的描寫中，不只是簡單地寫軍事斗爭，而是把它與政治經(jīng)濟外交聯(lián)系起來寫，并且能夠抓住每次戰(zhàn)爭的特點寫得千姿百態(tài)，絕少雷同。它既注意對巨大緊張的戰(zhàn)斗場面的描述，也不忽視對細節(jié)的生動描寫，既情節(jié)曲折、生動逼真，也頭緒分明、井井有條；它的語言精練、形象，表現(xiàn)力極強。如晉楚城濮之戰(zhàn)、秦晉荎之戰(zhàn)、晉楚宴之戰(zhàn)、齊晉之戰(zhàn)、晉楚鄢陵之戰(zhàn)，吳楚柏舉之戰(zhàn)等，不僅以淋漓盡致的筆調(diào)來描寫復雜的戰(zhàn)爭事件和場面，而且能夠?qū)懗鰬?zhàn)爭的性質(zhì)和成敗關(guān)鍵。

《左傳》不僅是歷史著作，也是一部非常優(yōu)秀的文學著作，人物成為《左傳》的主角，將歷史從神的陰影下解放出來。塑造了許多形象鮮明個性突出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幾乎都是以鮮明的面目出現(xiàn)，或善良、或正直、或陰險、或邪惡，如明鏡照物，妍媸畢露。如《鄭伯克段于鄢》，通過對鄭莊公兄弟母子間矛盾斗爭發(fā)展過程的入微刻畫，表現(xiàn)了鄭莊公陰險虛偽的丑惡面目。

除了闡釋《春秋》思想之外，《左傳》的藝術(shù)成就也很高，是我國古代文學與史學完美結(jié)合的典范，其辭令十分優(yōu)美，運筆靈活，變化萬千，語言簡括，卻含義豐富，對后世史書、小說、戲劇的寫作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左傳》語言精練，文辭優(yōu)美，其敘事手法歷來為人稱道。唐劉知幾評曰：“或腴詞潤簡牘，或美句入詠歌，跌宕而不群，縱橫而自得?！逼渎暵杉嬗性姼柚?，言辭婉轉(zhuǎn)，情理深入，描寫入微，周王室衰微，諸侯崛起，齊桓晉文爭霸，楚莊王也要問鼎中原，禮崩樂壞，同時又在外交場合吟詩作樂，說古論今，也足見古人風致。特別是其中選擇性地收錄了不少外交官精彩的外交語言，也為它增添了光彩，前人將《左傳》這個特點稱之為“行人辭令之美”。

作為研究先秦歷史和春秋時期歷史的重要文獻，《左傳》代表了先秦史學的最高成就，對后世的史學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特別是對確立編年體史書的地位起了很大作用。它補充并豐富了《春秋》的內(nèi)容，不但記魯國一國的史實，而且還兼記各國歷史；不但記政治大事，還廣泛涉及社會各個領(lǐng)域的“小事”；一改《春秋》流水賬式的記史方法，代之以有系統(tǒng)、有組織的史書編纂方法；不但記春秋時史實，而且引征了許多古代史實。這就大大提高了《左傳》的史料價值。

《左傳》本不是儒家經(jīng)典，但自從它立于學官，后來又附在《春秋》之后，就逐漸被儒者當成經(jīng)典?！蹲髠鳌肥艿綄W界重視是在魏晉時期，先后有鄭玄、杜預為其作注解，以后成為研究《春秋》的重要典籍?！蹲髠鳌吩谑穼W中的地位被評論為繼《尚書》《春秋》之后，開《史記》《漢書》之先河的重要典籍。歷代注釋《左傳》的著作頗多，西晉大學者杜預撰《春秋經(jīng)傳集解》，把《春秋》與《左傳》合為一編。唐孔穎達遵循杜預注而為疏，成為歷史上最有影響的注釋之作。清洪亮吉撰《春秋左傳詁》、劉文淇撰《春秋左傳舊注疏證》、今人楊伯峻撰《春秋左傳注》，都是比較重要的注本。

作者簡歷

左丘明，姓左丘，名明（一說姓丘，名明，左乃尊稱），春秋末期魯國人。左丘明知識淵博，品德高尚，孔子言與其同恥。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太史司馬遷稱其為“魯之君子”。左丘明世代為史官，并與孔子一起“乘如周，觀書于周史”，熟悉并掌握魯國以及其他封侯各國大量的史料，所以依《春秋》著成了中國古代第一部記事詳細、議論精辟的編年史《左傳》，和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國別史《國語》，成為史家的開山鼻祖?！蹲髠鳌分赜浭?，《國語》重記言。

精彩片段

佚之狐言于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惫珡闹?。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惫唬骸拔岵荒茉缬米樱窦倍笞?，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zhí)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shè)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p>

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蔽之，不仁；矢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币嗳ブ?。

——《燭之武退秦師·僖公三十年》

鄭子產(chǎn)有疾，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奔矓?shù)月而卒。

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鄭國多盜，取人于萑苻之澤。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迸d徒兵以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对姟吩唬骸褚鄤谥梗嗫尚】?；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詫捯?。‘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遠能邇，以定我王?！街院鸵?。又曰：‘不競不纟求，不剛不柔。布政優(yōu)優(yōu)，百祿是遒。’和之至也?！?/p>

——《子產(chǎn)論政寬猛》

延伸閱讀

左氏經(jīng)之與傳，猶衣之表里，相待而成，有經(jīng)而無傳，使圣人閉門思之，十年不能之也。

——（東漢）桓譚：《新論》

《左氏》之傳，史之極也。文采若云月，高深若山海。

——（魏）賀循：《經(jīng)義考》

左氏之敘事也，述行師則簿領(lǐng)盈視，聒沸騰；論備火則區(qū)分在目，修飾峻整；言勝捷則收獲都盡，記奔敗則披靡橫前，申盟誓則慷慨有余，稱譎詐則欺誣可見，談恩惠則煦如春日，紀嚴切則凜若秋霜，敘興邦則滋味無量，陳亡國則凄涼可憫?；螂檗o潤簡牘，或美句入詠歌。跌宕而不群，縱橫而自得，若斯才者，殆將工侔造化，思涉鬼神，著述罕聞，古今卓絕。

——（唐）劉知幾：《史通》

左氏敘事、述言、論斷，色色精絕，固不待言，乃其妙尤在無字句處。凡聲情意態(tài)，緩者緩之，急者急之，喜怒曲直莫不逼肖，筆有化工。若只向字句臨摹，便都不見得。

——（清）馮李驊：《左繡》

左氏敘事之工，文采之富，即以史論，亦當在司馬遷、班固之上，不必依傍經(jīng)書，可以獨有千古。

——（清）皮錫瑞：《經(jīng)學通論·春秋》

《左傳》文章優(yōu)美，其記事文對于極復雜之事項——如五大戰(zhàn)役等，綱領(lǐng)提挈得極嚴謹而分明，情節(jié)敘述得極委曲而簡潔，可謂極技術(shù)之能事。其記言文淵懿美茂，而生氣勃勃，后此亦殆未有其比。又其文雖時代甚古，然無佶屈聱牙之病，頗易誦習。故專以學文為目的，《左傳》亦應在精讀之列也。

——梁啟超：《梁啟超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