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謂河1廣？一葦杭之2。誰謂宋遠？跂予3望之。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4。誰謂宋遠？曾不崇朝5。

——出自《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河廣》

注解

1.河：黃河。

2.葦：用蘆葦編的筏子。杭：通“航”。

3.跂（qǐ）：古通“企”，踮起腳尖。予：而。

4.曾：乃，竟；刀：小船。曾不容刀，意為黃河窄，竟容不下一條小船。

5.崇朝：終朝，自旦至食時。形容時間之短。

譯文

誰說黃河寬又廣？一支葦筏可飛航。誰說宋國太遙遠？踮起腳跟即在望。

誰說黃河廣又寬？其間難容一小船。誰說宋國太遙遠？趕去尚及吃早餐。

有時候，人思鄉(xiāng)情切，卻不敢回家，近鄉(xiāng)情更怯，甚至是不敢問來人，說的是久久未回故園的人，多年與家里人音訊全無，一旦返回，心里難以平靜，唯恐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不幸。

“昨日草枯今日青，羈人又動故鄉(xiāng)情?！?/p>

不過，更多的是，想家想得厲害時，總希望能馬上就回家，吃完一碗母親煮的陽春面，恨不得“一日千里”。

就像是李白清晨辭別五彩云霞縈繞的白帝城時，寫了一句“千里江陵一日還”，江水悠悠，波興浪卷，他卻能在短短的一日之間就到了千里之外的江陵城。

“詩仙”的想象力雖奇崛夸張，然而在此處，卻比不上這一首簡單的《河廣》。

同樣面對的是碧波蕩漾，在《河廣》中，詩人站在黃河水的此岸，思念對岸的家鄉(xiāng)，感慨道，“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誰說河面廣闊呀？才不是。憑一只小小的葦筏，我即可渡水而過。誰說宋國遙遠？怎么會呢？你看，我踮起腳尖，就能看到故鄉(xiāng)的渺渺炊煙。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面對黃河的壯浪奇川、橫無際涯，詩人竟要“一葦杭之”，這似乎有一點不自量力，聽起來很是可笑。然而，但凡是奇特荒謬的想象力，背后必然有更加強大的情感力量助推，方能令詩人作如是想。

想家，歸心似箭，恨不得一觸即發(fā)，一發(fā)即達，大抵就是這樣一種情愫。

詩人不可遏制的思鄉(xiāng)之情，在字里行間，噴薄而出，也感染了讀者一起去展開想象，于是，奇特的也不再奇特，荒謬的也不再荒謬，夸張的想象，成了客觀的存在。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闭l說黃河水面寬闊？明明就不能容納下一艘小船。誰說宋國遙遠？趕著回去，還能吃上早餐。

這一切似乎就變得合情合理。

文本的說服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移情”，因為那種急切的渴望回到故鄉(xiāng)的情愫，很多人也曾有過。

不只是思念故鄉(xiāng)這件事，任何時候，只要一個人想做一件事的欲望越強烈，信心就會越大，覺得“辦法總比困難多”“手可摘星辰”，何懼身邊事。

這首詩中，還有一個禪宗典故，“一葦杭之”。

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這說的是達摩一葦渡江的故事，他是天竺國香至王第三個兒子，自幼拜在釋迦牟尼大弟子摩柯迦葉之后的第二十七代佛祖般若多羅門下，有一天他問師傅，“我得到佛法后，應(yīng)該怎么傳化？”

他的師父，般若多羅說，你得去震旦。

“震旦”，一詞出自梵文，就是中國的意思，也有黎明、曙光之意。

民國時期，還有一所震旦大學(xué)，在上海徐家匯，當(dāng)時頗具聲望，嚴(yán)復(fù)、熊希齡、張謇等人都是校董，戴望舒、徐悲鴻、高平子等都是校友。

達摩歷時三年，費勁千辛萬苦，到了中國，篤信佛教的梁武帝蕭衍負(fù)責(zé)接待，在南京為其接風(fēng)洗塵，不過兩人因為主張不同，總是話不投機，“一言不合”便辭別蕭衍，渡江北上。

然而江岸無船，也沒有橋，該如何渡江？達摩無可奈何之際，看見岸邊坐著一個老太太，身邊放著一捆葦草，便化了一枝蘆葦，放于江面，雙足踏上，施施然離去。

所以，再反觀這首詩，黃河水面寬闊，要一葦杭之，于凡人來說，是有些夸張，于神人來說，卻是平常。對達摩來說，欲歸天竺，“一葦杭之”“曾不崇朝”，都是游刃有余，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不管如何，回家的心情，都是急切而強烈的。

這種濃烈的思鄉(xiāng)之情，是人類共有之情感，讀來，不免令人動容啊！

和慕清一起讀詩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