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壯壯十一月份的生日，那天恰巧是周末。

他說：“都到我家去吃面，然后我們一起去K歌?！彼埩颂起┱堋⒚酚?、蘇伊朵，還有李欣蒙，一共七八個人。這一次，蘇伊朵沒有反對請李欣蒙，她們之間本就沒什么隔閡，自從她病了后，沒有了從前的張揚和鋒芒，蘇伊朵也對她滋生了些許憐憫。

田壯壯家是城中少有的別墅，三層小樓，后面外帶一個小院。唐皓哲和梅雨趕到的時候，李欣蒙和蘇伊朵正在小院里陪他的妹妹玩。

“哇，田壯壯，你還有個小妹妹？怎么沒聽你說過呀?！泵酚隉o比羨慕地說。

田壯壯滿臉甜蜜：“呵呵，你們也沒問過我呀?！闭f著，轉(zhuǎn)過身，喊道：“豆豆，過來，叫姐姐好?！?/p>

那個被喚作“豆豆”的小姑娘搖搖晃晃地跑過來，攥住田壯壯的手，躲在他身后仰著小臉兒，有些靦腆地喊著梅雨：“姐姐好。”

“還有我呢？”唐皓哲在一旁笑著逗她。

“哥哥也好。”

豆豆嫩嫩的奶音煞是惹人憐愛，梅雨忍不住蹲下身，說：“你能讓我親親嗎？”

豆豆笑著搖搖頭說：“不能?！?/p>

“為什么？”

“癢。”

哈哈，幾個人一起笑起來。李欣蒙和蘇伊朵在一旁異口同聲地說：“好萌啊。”

田壯壯很開心的樣子，說：“豆豆，自己去玩吧?！?/p>

豆豆乖乖地跑開了。

李欣蒙說：“田壯壯，你真幸福。”

“是啊，有個妹妹真幸福。要是有個弟弟或妹妹，我們就不會感到孤單了?！碧起┱芤舱f。幾個人頗有同感地聳了聳肩，孤單，陽光少年的孤單，似乎沒有語言可以描述。

蘇伊朵說：“所以呀，我們幾個好朋友要聚聚嘛?！?/p>

“就是就是，有朋友也很好呀。”梅雨說著，從背包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方盒，說：“田壯壯，送你的生日禮物。祝你生日快樂！”

“等等，先別打開?！碧起┱芤矎陌锬贸鲆粋€一模一樣的盒子，說：“我這也有一個，該不會是一樣的吧？”

“田壯壯，打開看看。”蘇伊朵在一旁催促著。

兩只小豬，一模一樣地歪著腦袋，甩著尾巴，屁股上有一個錢孔。

“好精致的儲錢罐，還是一對兒。我發(fā)大財了，呵呵，謝謝?！碧飰褖研Σ[瞇地說。

“就是啊，蠻般配的，天生一對兒?！崩钚烂尚χ蛎酚旰吞起┱堋?/p>

蘇伊朵也湊趣說：“就是就是，這就是心有靈犀吧？”

梅雨紅了臉，唐皓哲大方地一笑，問：“你們都送什么禮物了？我也開開眼?！?/p>

“我送的是一支筆，希望他以后的字寫得工整些，別總像他的人一樣，胖胖的，不修邊幅?！崩钚烂烧f。

“嗯，這個禮物不俗。其實我送他儲錢罐，是覺得他花錢太沖了，希望他以后要學(xué)會節(jié)省?！泵酚暾f。

“沒關(guān)系的，我爸說了，交朋友不能吝惜錢。他總怕我手里錢不夠花，被同學(xué)笑話。他還說，交朋友要仗義，不能太小家子氣?！?/p>

唐皓哲接過話說：“田壯壯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們現(xiàn)在還沒掙錢，花父母的錢還是節(jié)省一些好，所以，希望你能充分發(fā)揮這兩個儲錢罐的作用哦?！?/p>

“是的是的，謝謝提醒?！碧飰褖研χ芴撔牡臉幼?。

“蘇伊朵，你的禮物呢？”梅雨問。

“我的呀——不給你們看?！?/p>

“哎喲，還保密呢？不是定情物吧？”李欣蒙說。

還沒等蘇伊朵反擊，田壯壯就說：“確實是很珍貴的禮物，所以請允許我保持沉默。”然后做了一個鬼臉。

“壯壯，王姨家有點事兒，要回去一趟，給你們做不了面條了，媽給你錢，你們?nèi)ケ貏倏统园?。?/p>

梅雨抬起頭，見一個女人正從樓上走下來，皮膚保養(yǎng)得很有彈性，身材也很好，一件絲質(zhì)長裙垂到地，扶著樓梯的手指涂著驚艷的指甲油。一看就是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人。

“阿姨好?！睅讉€人一起和她打招呼。

她笑著點了點頭，對田壯壯說：“兒子，給你一千夠嗎？”

田壯壯說：“夠花了，爸爸什么時候回來？”

“他打過電話了，中午晚上都有應(yīng)酬，不過他說，會盡早回來和你說‘生日快樂’的。”

“行啊，不說也沒關(guān)系?！碧飰褖延行┎桓吲d，想了想又說：“我們打車去嗎？”

“我給劉叔叔打過電話了，他在銀行辦完事過來接你們。你們先在家玩一會兒吧?！碧飰褖训膵寢屝χ鴩诟劳辏皖I(lǐng)著豆豆上樓了。

小院里有一個藤架，青藤的葉子掉得差不多了，藤架下有一張石桌，幾把藤椅。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唐皓哲問：“你們家不是你媽媽做飯呀？”

“不是，我們家有保姆的，要是王姨家里有事我們就會出去吃?！?/p>

見田壯壯有些不開心，蘇伊朵說：“出去吃多好啊，我還想出去吃呢，我媽卻總是喜歡做飯給我們吃。沒辦法，我爸說她，天生就是伺候我們爺兒倆來的。”

“那才像個家呀！”田壯壯低聲說。

李欣蒙沒說話，輕輕嘆了口氣，像是想起了什么。

梅雨看向唐皓哲，唐皓哲也正望向她，梅雨一笑，說：“我們不是剛剛開過主題班會嘛，幸福是什么？就是時刻能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細(xì)小美好。其實，我們都不如田壯壯幸福，有個可愛的小妹妹，讓我們羨慕嫉妒恨??！”

“嗯，梅雨說得對，每個人的生活都有旁人不知道的煩惱，也會有旁人比不上的快樂。很多東西就看你自己怎么看了。”李欣蒙也說。

“今天是你生日，不許不開心啊?！碧起┱茉谝慌酝屏送铺飰褖?。他笑了：“沒有不開心，其實我也習(xí)慣了，我們家就是這樣。好了，不想了，一會兒我們?nèi)コ员人_，然后K歌，瀟灑一把?！?/p>

必勝客離唱歌的地方并不遠(yuǎn)，吃過比薩，幾個人走著便走到了歌廳。一進(jìn)門，有一個小領(lǐng)班迎上來，問：“請問是來給田壯壯同學(xué)過生日的嗎？”原來，田壯壯的爸爸給他們預(yù)訂了一個包間和一個大蛋糕，還留下話：“想喝什么吃什么盡管要?！?/p>

坐下后，蘇伊朵忙著點歌，梅雨和李欣蒙忙著往蛋糕上插蠟燭，田壯壯則要了爆米花、瓜子、可樂、鮮榨汁和酸奶，還有提拉米蘇和水果拼盤。

唐皓哲攔著說：“別要那么多，吃不下的，剛剛吃過午飯。”

“沒事，今兒高興。”田壯壯恢復(fù)了往日的陽光與自在，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

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生日快樂的音樂悠揚地響起，蘇伊朵趕緊把燈也關(guān)了，所有的人都站起身，鼓著掌，一起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田壯壯生日快樂，田壯壯天天快樂！”

田壯壯做了一個紳士鞠躬的姿勢，說：“謝謝，謝謝同學(xué)們，謝謝所有的TV。”

哈，大家笑著舉起可樂說：“許個愿吧。”微弱的燭光里，田壯壯笑瞇瞇地說：“我的愿望不是秘密，就是希望在我過十六歲生日的時候，還能和我喜歡的女孩在一起，最好是在咱們的重點一中?！?/p>

“祝你成功！加油！干杯！”幾個男同學(xué)一起哄笑著，蘇伊朵則裝作事不關(guān)己地轉(zhuǎn)過頭，正好碰上梅雨的笑。梅雨低聲說：“蘇伊朵，戀愛中的女孩子真好看?！?/p>

“是在說自己嗎？”蘇伊朵眨著一雙大眼睛俏皮地反問。

“討厭。人家夸你呢。對了，你給田壯壯送的什么生日禮物？”

“什么時候你也八卦了？”蘇伊朵笑著，露出一對小酒窩。

“不說拉倒?！泵酚昙傺b不再關(guān)心的樣子。

“是滿滿一水晶瓶的小星星?！碧K伊朵咬著梅雨的耳朵說。梅雨很驚訝地問：“你自己疊的？”

“當(dāng)然?！?/p>

“哇，真是了不得。什么時候你變得如此內(nèi)秀？”

“哼，就許你梅雨是‘小女生’??？”

“999顆嗎？”

“嗯?！?/p>

梅雨真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竟然親手疊了999顆小星星。喜歡一個人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它可以挖掘你內(nèi)在的潛質(zhì)，讓你的粗放變得柔軟細(xì)致，讓你的任性與倔犟幻化成乖巧。

愛，就是我愿意，愿意為你。

可能回憶掉進(jìn)了大海/可能有些往事回不來/可能歲月會偷走等待/愛了很久也許會分開/我們一同喜歡著現(xiàn)在這就是愛/想念比誰都厲害/寂寞會趁虛而來/愛的晴天和陰天/都在心里同時的存在

唐皓哲坐在沙發(fā)的一角，左手拿著一聽可樂，右手持著話筒，娓娓地唱起張杰的《這就是愛》。他的聲音有一種莫名的感染力，淡淡的，有如一縷清泉穿越大山的偉岸，細(xì)膩而豪邁，牽引著梅雨的目光與心思。

靜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男生，梅雨陷入未來的想象。媽媽說過，沒有人能預(yù)知自己的未來?？墒?，梅雨一直相信牽手一生的浪漫，和他一起走很長很長的路，多么美。

“梅子，你也唱一首吧?！碧K伊朵湊過來大聲說。

“我不會唱歌。”

“沒事，唱著玩兒唄?！?/p>

“你唱吧，我真的不會。我喜歡聽你們唱。”

轉(zhuǎn)過身，蘇伊朵又對李欣蒙說：“李欣蒙，你點歌了嗎？”

“我也不怎么會，不知道該唱哪一首。”李欣蒙也有些靦腆。

“那你倆先想想，我先唱一首《傳奇》，震震他們，哈?！?/p>

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有忘掉你容顏/夢想著偶然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想念

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

寧愿相信我們前世有約/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寧愿用這一生等你發(fā)現(xiàn)/我一直在你身旁從未走遠(yuǎn)

蘇伊朵唱得深情專注，幾個男生一起叫著“好”，田壯壯更是一臉欣賞的樣子，一邊往嘴里塞著爆米花，一邊笑呵呵地看著蘇伊朵，曲到最后時索性也拿起話筒應(yīng)和著。

一男一女一唱一和，看上去是如此完美無瑕。有人說，世上原本沒有愛情，上帝造人時也沒想到為了尋找另一半，人們會越過桐花萬里路。

“喂，注意點兒，樣子有些情不自禁啊。”唐皓哲打趣田壯壯。

“怎么了？我就喜歡她，喜歡她我敢說出來，你敢說你喜歡梅雨嗎？”

唐皓哲笑了：“喜歡不一定說出來?！?/p>

“不說出來她怎么會知道？”

“她當(dāng)然知道?！?/p>

“你確定？”

“嗯，我確定?！?/p>

田壯壯想了想說：“就算是她知道，她也喜歡你說出來??！”

她的音容笑貌已經(jīng)住進(jìn)了我的心里，我還要說出那句話嗎？唐皓哲望向梅雨，細(xì)細(xì)思忖著，正躊躇著要不要走過去，KTV包間的門忽然開了。

“哈，小屁孩兒們都在??？”誰也沒想到，曹老師樂顛顛地端著幾聽啤酒推門進(jìn)來，大家驚喜得一下子沸騰了。

“曹老師，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

“曹老師，你和誰一起來的？”

“曹老師，你唱一首吧?！?/p>

同學(xué)們像小鳥一樣唧唧喳喳地圍過來，雀躍著，笑鬧著。

曹老師顯然也很高興：“我說呢，我剛?cè)バl(wèi)生間，覺得有個人影挺熟悉，就跟過來一瞧，嘿，果然是你們幾個小屁孩兒。行啊，敢來這種場所，看我不告訴你們馬老師?！?/p>

“曹老師，我們是第一次來，是田壯壯過生日，我們慶祝一下。”唐皓哲在一旁解釋著。

“哦，生日？好像可以原諒。呵呵，我還以為你們偷著出來談戀愛呢?！?/p>

田壯壯說：“曹老師，你就別嚇唬我們了，有集體戀愛的嗎？再說了，你不是也來了嗎？”

“臭小子，我和你們一樣嗎？我是成年人?！辈芾蠋熣f著打了他腦袋一下。

“曹老師，其實我們也都是大人了。”梅雨笑著說。

“瞧瞧，最危險就是你們這個年齡，自以為長大了其實還沒成熟。”

坐下來，看曹老師的啤酒罐空了，田壯壯出去又要了幾罐，回來后狡黠地說：“曹老師，難得你酒后吐真言，咱們今兒好好聊聊?！?/p>

“行啊，聊什么？你們想請教什么，放馬過來?！辈芾蠋燂@然沒少喝酒。

田壯壯說：“聊什么都行啊，比如友情，愛情什么的?！?/p>

“呦，還愛情，你們懂嗎？”

“我們不懂啊，所以請教愛情專家曹老師??！”田壯壯打開一罐啤酒遞過去，笑著說。

看得出，曹老師喝得有些興奮，一揚脖兒又喝了半罐兒，說：“算你們問著了。從中學(xué)到大學(xué)到現(xiàn)在，我認(rèn)識的女孩多了去了?！?/p>

見幾個人都瞪著眼睛望著他，曹老師越發(fā)得意地說：“其實啊，人生分很多階段，愛情也是。不同時期的愛情會有所不同。只有走過來后你才會知道，你要的愛是什么?！?/p>

“曹老師，愛都是一生一世的呀?！崩钚烂烧f。

“說多了你們也不懂。這樣說吧，我中學(xué)的時候喜歡一個女生，就因為她有一雙大眼睛，很讓我心動；后來上大學(xué)，我們分開了，我又認(rèn)識一個女孩子，她不但很有氣質(zhì)，而且很善解人意；畢業(yè)了，她堅持回到父母身邊，分手的時候我們都哭了……你們現(xiàn)在的師娘是我上班以后相親認(rèn)識的，很普通，很賢惠，很適合當(dāng)老婆。哈哈?！?/p>

“曹老師，你愛師娘嗎？”蘇伊朵好奇地問。

“愛，不愛怎么能生活在一起呢？不過，這份愛與當(dāng)初的那些愛情是不同的?！?/p>

“曹老師，你還會想起當(dāng)年喜歡過的女孩嗎？”梅雨問。

“偶爾，偶爾會想起，但心情已經(jīng)淡了?！闭f著，曹老師又打開一罐啤酒。

“想起的時候，你后悔分開嗎？”唐皓哲追問。

“世界上沒有‘如果’兩個字，所以我只有回憶?！闭f到這兒，曹老師忽然笑了：“不對呀，你們是不是都有心上人了？怎么問的都是愛呀愛呀的？”

田壯壯說：“我們剛才還說呢，喜歡一個人要不要說出來。”

曹老師笑著用手指彈了彈幾個男生的腦殼：“行啊，小子們，討論的問題很實際嘛。我可警告你們，女孩都是很敏銳的，別以為你們很聰明，有些心思逃不過她們的法眼。”

“就是，都好好聽著?！碧K伊朵借勢揮了揮小拳頭。

梅雨忽然問：“曹老師，有沒有愛情是從少年走到老年的？”

“哇，很難哦，生活太多不確定因素了，誰能走那么遠(yuǎn)？我覺得，越年少感情會越純凈，不過年齡越大視野會越開闊也才會真正看懂感情，但是呢，人到老的時候，深切懷念的又往往是那些最初的、青春的念想兒?！?/p>

蘇伊朵說：“好矛盾哦?！?/p>

“人生若只如初見。”梅雨低聲念叨著。

“好了，不和你們玩了，我的朋友找不到我該著急了?！辈芾蠋熎鹕硪?。

“不行，曹老師，你唱一首歌再走?！碧K伊朵攔住他。

“非要唱？”

“嗯，曹老師，來一個吧?！碧飰褖岩舱f。

“好，那就唱首《春天里》吧?！?/p>

“好啊，好啊?！睅讉€人歡呼起來。

還記得許多年前的春天/那時的我還沒剪去長發(fā)/沒有信用卡沒有她/沒有24小時熱水的家/可當(dāng)初的我是那么快樂

凝視著此刻爛漫的春天/依然像那時溫暖的模樣/我剪去長發(fā)留起了胡須/曾經(jīng)的苦痛都隨風(fēng)而去/可我

感覺卻是那么地悲傷

也許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

看上去健朗幽默甚至有些放蕩不羈的曹老師，他的歌聲透著一股蒼涼和真摯。在清晨在夜晚在風(fēng)中，唱著無人問津的歌謠，這是成年人的迷惘嗎？還有他的那些關(guān)于愛的觀點，是愛帶給他的傷嗎？

有人說，人在唱歌的時候展露的是深藏的另一個更真實的自己。梅雨想，每一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在唱歌的一瞬一定是心中有牽念的。

只是，有些牽念是屬于時光的，流逝了，不再來。

曹老師走了后，大家有些唱累了，田壯壯問大家還需要點什么吃的時才發(fā)現(xiàn)，李欣蒙一個人在角落里自顧自地喝起了啤酒。

梅雨忙跑過去搶了過來，說：“你怎么能喝酒呢？”

“你讓我喝吧，我心里難受啊?！崩钚烂梢咽菧I痕滿面。

幾個人都有些嚇傻了，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

“你們知道嗎？其實他本不該死的，他在跳樓的前一天和我說了很多話。他說，他厭倦了那個家，他羨慕我放學(xué)回家可以一家三口和美地在一起吃飯……他說，他不舍得媽媽，也不舍得我……他還說，他恨爸爸，也可憐他……可是，他沒有能力改變生活，他說他一定是投錯了胎，只有從頭來過才有可能改變現(xiàn)在的一切……”李欣蒙的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掉：

“可我，太粗心了，聽不出他是在和我訣別，如果我開導(dǎo)開導(dǎo)他，多陪陪他，他就不會走了……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李欣蒙，事情都過去了，別想那么多了，這不能怪你的?！碧K伊朵摟住了她的肩。

“是呀，有些事情我們無能為力的，畢竟，我們還小。”梅雨勸道。

“我想去送送他，可是他們不讓我去……是呀，我算什么？什么也不是……我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我的心好疼?。　崩钚烂稍娇拊酵?，樣子楚楚可憐。

田壯壯忽然開了一罐啤酒，罵了一句臟字，咕咚咕咚地喝起來。蘇伊朵伸手搶了去，著急地說：“你別跟著添亂了。”

“要不，我們回家吧，時間不早了?！碧起┱苷f。

“我想給他唱一首歌，唱《星語心愿》?！崩钚烂舌?。

蘇伊朵說：“好，想唱就唱吧，唱完了，哭過了，咱就回家?！狈帕艘魳?，調(diào)試好麥克，遞到李欣蒙手里，她幾近凝噎：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會讓誰看見我哭泣/心痛得無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跡/眼睜睜的看見你/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找不到堅強的理由/再也感覺不到你的溫柔/告訴我星空在哪頭/那里是否有盡頭/就向流星許個心愿/讓你知道我愛你

李欣蒙醉了，惹得梅雨和蘇伊朵也陪著哭得一塌糊涂。

出了唱歌的地方，外面正是黃昏。秋日的夕陽里，梅雨和唐皓哲扶著李欣蒙在邊道上走著。腳下是被風(fēng)吹起的落葉，一路跑著，似乎是追著念著……

“她好可憐，這件事太殘忍了?！泵酚贻p聲說。

“看她唱歌的樣子，真是讓人忍不住傷心?！碧起┱芤舱f。

梅雨看了看他：“如果受傷的是我，你會心疼嗎？”

“傻瓜，怎么會是你？我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你的?！?/p>

“可是，你不可能保護(hù)我一輩子?！?/p>

唐皓哲抬起頭問：“為什么不可能？”

“曹老師說的，從年少走到老，路太遠(yuǎn)了?！泵酚暧行﹤?。

“路再遠(yuǎn)，我也會陪著你一起走。要相信?！碧起┱芸隙ǖ卣f。

突然，醉眼蒙眬的李欣蒙頭一側(cè)，說：“我想吐?！痹捯粑绰?，便蹲在路邊嘔吐起來。

梅雨正不知如何是好，唐皓哲很細(xì)心地扶起她說：“你瞧瞧你，哪有這樣喝酒的？多傷身體啊。好了好了，吐出來就好了。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再回家吧。不然，你媽問起來可不好交代?！?/p>

說完，他還拍了拍她的背，又拿出面巾紙，輕輕地在她嘴角擦了擦。梅雨看見，那一瞬，李欣蒙的淚又涌了上來。

不知為什么，梅雨陡然有一種被刺痛的感覺。

“唐皓哲，前面就是她家了，要不你送她吧，我還是先走了?！泵酚晁崴岬卣f。

唐皓哲根本沒注意到梅雨的醋意，還在關(guān)心著李欣蒙的醉態(tài)，說：“那可不行，她媽要是看見我送她回來，那就說不清啦?！?/p>

“是嗎？”梅雨淡淡地應(yīng)了一句。

唐皓哲這才反應(yīng)過來，輕聲說：“田壯壯他們有事，男生里只有我能送，我總不能不管吧？豈不是不仗義？”說著，又看了看靠在路邊扶欄閉著眼的李欣蒙。

“誰說不讓你管了？”

“你當(dāng)然不會說，也不會這樣想，因為梅雨是最善良的?！?/p>

唐皓哲的一句話，梅雨就笑了：“就你會說話?！?/p>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子吧，在意他的一言一行，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在意一切與他有關(guān)的細(xì)節(jié)，并在這樣的在意里，任心情起起落落。

唐皓哲，是梅雨最在意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