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堡村住戶的日常生活

描述住戶的日常生活，離不開他們的起居飲食以及與之有直接聯(lián)系的收入支出。本文就從這幾個方面進行論述。

1．住戶的收入

收入這一塊相對比較簡單。由于住戶分成好幾類，所以可以按類來敘述。住在第一類房屋里的人主要收入來自體力活和替人賣菜，月收入1　000元左右。雖然第二類從事的主要是藍領(lǐng)工作，但是收入與前面一類差不多。還有一些人則是收垃圾的和做來料加工的。收垃圾的人每月也只有千把塊錢。做來料加工的一般是婦女，如果情況好的話，一天可以有100元，但是這種事情不是經(jīng)常有。沒有料可以加工的時候，她們就出去撿、收垃圾。

上堡村很大一部分人靠收破爛為生

2．住戶的支出

上堡村的住戶除了一個月要交100～160元不等的房租費外，還要交一些水電費。然而住戶對于水電費的收取很有意見。一般居民用電是0．5元／度，而這些住戶卻被迫要交3倍的價格，即1．5元／度，讓他們很有怨言。工業(yè)用電才1．5元／度，況且還有低峰電費的優(yōu)惠，為什么他們要這么貴？夏季一個月的電費一個房間至少要15元，其他季節(jié)不到10元。更有意思的是水費。在這些人剛搬進上堡村住時，每戶都有一個獨立的水表。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房東說水費不能這樣算，太少了。于是拆除了各戶的水表，只留一個總表。住戶原本以為可以按照總表的水費，然后每個住戶平均攤派，但是，這個總表只是一個裝飾。房東決定按照人口數(shù)目來算水費。比如，一個房間3個人，每月收5噸水的水費，另一個房間4個人，收10噸水的水費。每噸水3．25元。一個月水費要16．25～32．5元，算起來也得不少錢。但是，據(jù)住戶計算，三個人一個月正常只能用3噸水。然而房東放出話來說，如果誰嫌水電費高的話，可以走人，到別的地方住。住戶很無奈，他們說這里房租便宜，外面更貴。住戶認為，正是房東覺得房租太便宜了，才通過水電費來彌補。其實，據(jù)筆者的觀察，一個9平方米的平房，沒有隔熱層，沒有任何家具，沒有任何電器，沒有任何裝修，下雨天屋里漏水，排水系統(tǒng)又不暢，并且在偏僻的地段，一個月交220元，絕對是貴的。根據(jù)南京現(xiàn)在的租房價格，這樣的房子頂多150元／月。在其他地方，他們也許會找到更好的房子。但是，對他們來說，房子好壞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很多人可以聚居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有活可以大家一起做，再就是有空地做一些來料加工的活。

各家各戶裝在墻上的電表

在這些低矮破舊的房子里面，我們明顯地感到那種赤裸的權(quán)力資源的不對稱性，以及這種權(quán)力不對稱所造成的不平等。這些住戶在房東面前，沒有談判的能力和資源，也就沒有了談判的資格。租房契約的條款，他們無從更改。房東可以任意地抬高水電費價格，而不會受到阻礙。他們也沒有話語資源可以利用，他們?nèi)鄙俑鞣N法律知識，也沒有任何媒體或是自愿者為他們說話，這些人只能屈服在房東的威勢之下。對于這樣糟糕的房屋狀況，他們無法提要求，比如修修屋頂什么的。得到的回復很可能就是，不愿住就搬走。房東之所以這樣蠻橫，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房子的供需狀況。來南京謀生的人很多，他們不怕房子沒人租。

除了房租和水電費外，還有吃和用的花費。

吃的方面，住戶大多來自安徽淮河以北地區(qū)。主食是面食，在家里主要吃的是饅頭，就著菜吃，也有很多人吃面條。上堡村住戶吃的主食不是饅頭，而是面條，因為沒有多少菜也可以吃。一家三四口人，一頓飯要吃2元的面條，再加上一些咸菜或者豆芽和在一起吃。一天兩頓，4元錢的面條，再加上1～3元的豆芽、咸菜或大白菜。一天總共花5～7元。如果家里有剛斷奶不久的小孩，由于經(jīng)濟拮據(jù)，沒有可能喂奶粉，只能弄點稀飯。一天再花一兩塊錢。條件稍微好一些的住戶，則從菜市場里買些便宜又耐吃的菜回來煮著吃，比如豬油渣。從科學飲食的理論上來說，榨過油的豬油渣是不適合再食用的，但是他們還是買來煮，為什么？價格便宜，0．5元一斤，還可以吃豬肉，很劃算?？偟乃闫饋?，一個月花在吃飯上的錢在150～210元。

住戶從鍋里撈起面條

還有一些干體力活的單身漢，由于上班時間緊，他們沒有時間去菜市場買東西，家里也沒女人做，所以他們一般不在家里吃，而是到附近的小飯館里吃飯。小飯館是個條件很差的地方，地方很小，采光不好，即便是大白天，飯館里面也是很昏暗?？赡苡捎诔燥埐恍枰吹煤茏屑?，或是為了省電，還可能是因為其他原因，里面沒開電燈。食客就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下吃著自己的東西，全然不顧周圍會有什么危險。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怕，一則他們沒錢，二則小偷或是強盜也不會光顧這種地方。小飯館里沒有所謂的菜單，放在地上的小黑板上，依稀可以看見用粉筆寫著字，仔細一看，原來是幾樣食物的價格：饅頭，1元5個；青菜面，2．5元；青菜肉絲面，3元。

干體力活的人經(jīng)常光顧的小飯館

日用的方面，上堡村住戶基本上不添置新衣服、新家具和電器。衣服都是從老家?guī)н^來的。實在不夠穿的，才到最便宜的市場或是夜市里買些耐穿的衣服，基本上要穿四五年。我采訪的一些人，由于他們是拾荒者，同時也收購廢舊物品，他們所有的家具，比如床、桌椅、衣柜等，都是收舊貨收來的。當然，也花了一些錢。比如，十七寸的黑白電視機，當時（四年前）收舊貨時花了200元，上下鋪的床花50元買來等等。這些家具和電器都是他們來南京頭兩年，當時收入狀況還比較好的時候添置的。有幾個收垃圾的中年男子，由于自己工作很拼命，加上省吃儉用，也買了手機。但是手機基本上處于閑置狀態(tài)，很少拿出來使用。這些擁有手機的人，一個月花在上面的錢只有十來元。一個家庭，如果有抽煙的人，比較節(jié)省的人大概三天一包煙，差不多抽的都是3元一包的，一月30元。有時也喝點酒，平均兩天喝一次啤酒，（很節(jié)省的人）每次一瓶2元，每月花在喝酒上的錢大概30元。如果家里有小孩子上學，每學期的學費加上其他費用至少要600元。以四個月為一個學期算，每月花費150元。

上堡村住戶月收支清單

綜合上面所述，我們可以列一個收支清單。上堡村住戶的這些支出顯然已經(jīng)維持在最低限度，以吃飽飯，獲得足夠多的卡路里，給自己勞作提供足夠多的熱量為準。如果再低于這個支出，這些住戶就難以生存了。很顯然，這張支出清單沒有將小孩子的其他許許多多花費計算在內(nèi)。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沒有列進去，就是意外支出，比如疾病支出。如果生了病，那么結(jié)余的300多元就可能不夠花了。其實，仔細考慮起來，這張清單沒有涵蓋的支出項目還有很多，比如理發(fā)、交通費、油鹽醬醋、煤氣費、日常生活用品（香皂、牙膏、洗發(fā)水）等等。這樣算起來，1　000元的月收入就所剩無幾了。

3．拾荒者聚居點住戶的一天生活

這個聚居點的住戶不同于其他聚居點住戶給別人打工（重體力、賣菜、餐廳端盤子等），他們是拾荒者——收破爛的人。他們早上一般7點起床，洗漱完之后，男的踩著三輪車去收破爛，女的則出去撿垃圾，有些婦女也收破爛。有些時候如果有農(nóng)產(chǎn)品可以加工，婦女們會在家里做來料加工的活。就是從菜市場里拿一些農(nóng)產(chǎn)品回家，然后按照老板要求做一些粗加工。一般在1點鐘，男的就踩著三輪車回到家吃飯。家里的婦女一般也在1點鐘左右做好午飯，一般是面條。沒有女人的就自己在鍋里下面條吃。在一般人看來，下午1點多的飯應該是很遲的午飯了，但是，他們稱之為早飯。這意味著，他們空著肚子從早上7點勞作到下午1點多，然后再工作6個小時吃晚飯。在他們的詞典里，沒有午飯一詞。有些在家里沒事的人一天只吃一頓飯。下雨天不能出去勞作，他們一天就只吃一頓。賺不到錢，節(jié)省是唯一的辦法。晚上吃完晚飯，沒有什么娛樂的事情，8點之后基本上就睡覺了。這里很少有電視，有電視的也由于電視信號很差，屏幕上雪花點很多，看上一個半個小時也就睡了。經(jīng)過一天的辛苦勞作，他們都已經(jīng)很疲乏了，他們需要休息，為第二天的勞作積蓄體力。他們就這樣頑強地生存著。

長久不干的積水

4．拾荒者聚居點住戶的抱怨

除了上面已經(jīng)提到的住戶關(guān)于對水電費的抱怨外，另外一個重要的不滿就是對于小區(qū)的排水系統(tǒng)。

為防水淹而筑之很高的門檻

從右上圖我們就可以看出，即便是在連續(xù)晴朗的夏天，這里的一些地面上都積著水。由于排水系統(tǒng)非常糟糕，下雨之后，雨水都積在小區(qū)地面上下不去。如果雨下得稍微大一點，那么積在小區(qū)里的水三天都下不去；如果雨下得更大一點，那么就很有可能漫過住戶的門檻，漫進家里去。因此，這里房子的門檻都很高。一位姓胡的住戶說，剛來的時候沒有這樣高的，只是后來下水道基本失效之后，水積得越來越高，常常漫進屋里。就連房東也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于是他們叫人將門檻加高了許多?，F(xiàn)在的門檻足足有25～30厘米高。但是，如果碰上暴雨或是連續(xù)降雨，那么這個高度也還是不夠的。外面的水排不出去，就漫進屋里。即使將屋里的水舀到外面，由于外面的水本身就排不出去，水又會重新流回屋里。整個地方有如汪洋澤國，人們出門要穿著鞋幫很高的雨鞋，小孩子就基本上只能待在床上，并且祈禱水不要再漫上來了。在古時代，門檻高表示家里地位高。但是，在這里，卻相反。門檻高卻向人昭示著生活環(huán)境的惡劣，標示著住戶低劣的生活條件，以及住戶對于改善基礎(chǔ)設(shè)施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