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東坡近體詩，　少蘊釀烹煉之功，故言盡而意亦止，絕無弦外之音、味外之味。阮亭①以為非其所長，后人不可為法，此言是也。然毛西河②詆之太過。或引“春江水暖鴨先知”，以為是坡詩近體之佳者。西河云：“春江水暖，定該鴨知，鵝不知耶？”此言則太鶻突③矣。若持此論詩，則《三百篇》句句不是：在河之洲者，斑鳩、鸤鳩皆可在也，何必“雎鳩”耶？止丘隅者，黑鳥、白鳥皆可止也，何必“黃鳥”耶？

【注釋】

①阮亭：也就是王士禛，字子禛，號阮亭。清朝著名詩人。②毛西河：毛奇齡。因為是西河的名門望族，所以稱為西河先生。③鶻（hú）突：不明事理。

【譯文】

蘇東坡所作的近體詩，少了一些需要醞釀錘煉的功夫，因此常常感覺話說完了意思也就終止了，絕沒有弦外之音，味外之味。阮亭認為近體詩并不是蘇東坡所擅長的，后人不能效法他，這句話說得很對。但是毛西河就說得有些過了。有人引用“春江水暖鴨先知”這句詩來反駁，認為這是東坡近體詩中的佳作。西河卻說：“川江水暖，一定要是鴨子先知道，卻不能是鵝先知道嗎？”這句話說得就太不明事理了。如果用這樣的觀點來探討詩歌，那么《三百篇》中每句話都變得不對了：在河之洲的，斑鳩、鸤鳩也都可以啊，又何必只限于“雎鳩”呢？?？吭谛∏鸬?，黑鳥、白鳥也都可以，又何必一定是“黃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