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為之的旅行
我曾默默地認為,旅行總該有一個開始的原因,行走的意義,就好像只有深奧的道理和經久的書籍才值得尋味,厚重的歷史與顯名的山水才配得玩味。而一次刻意為之的旅行,仿佛內心是平靜而緘默的,沒有排山倒海的思緒,亦沒有觸動身心的際遇,又何以成文呢?
然而這不知名的山卻也頗為靈動雅致。清涼的秋風送來山石間冰冽的水珠,山陰下潭水幽靜,而蟲鳴沁人心脾。蜿蜒的石階爬上山壁,蒼翠的老樹,叢生的野草,隨性而自然。陽光下小河底的青荇鮮亮可愛,這忽明忽暗的景致引人遐思。喘著氣終是站在小峰之中,隱約聽見山麓傳來嬉笑談天的聲音,望見樹葉縫隙間的小路上如織的游人。心中不禁快活起來,想到此時即金秋,那古人所謂的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也大致如此了吧。
可這般游賞,雖心情愉快,卻終沒有任何鏗鏘的道理與艱深的思考在我心中留有痕跡,若非要慨嘆,未免矯情。可定義為“傻玩兒”,又辜負了“四美具”的愉悅。想到王勃登臨滕王閣,這大概算是刻意為之的游覽吧,其文字極盡華麗,想象又十分鋪張,令人不禁忽視滕王閣之地而直接注視著一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可以想見,即使他不去到滕王閣,也可以生得那番感慨的。情思與景致,幾乎是剝離的了。然而也罷,少年不可老成,他大概是多情而不盡是矯情的。至于王羲之的文字,則干凈清朗,有文人之風骨與真性情在其中,他不但讓后人臨文嗟悼,更永遠地把永和九年的暮春定格在了歷史長河之中。流觴曲水的閑散雅致中透出一種執(zhí)意與自然相觸碰的快樂,一觴一詠之中又無疑將自己的心境與向往同山水相凝定、交融。于是,那似乎并無太多特點的景致也有了生命力,那一次普通的友人集聚也令后人惦念了起來。
看來,古人刻意為之抑或本無緣由的旅行經歷是很多的。那句“斜風細雨不須歸”竟引得蘇軾在“魯公賓客皆詩酒”的快活之際笑問“誰是神仙張志和”。而單是暮春的踏青,就可以追溯到曾皙那簡單而愉悅的回答。他是連右軍的生死觀念都沒有觸及的,只是單純地想著老老少少去踏青洗澡,可那般快樂,即使凝練為短短一行字記載在《論語》中,也能令千年后的我們感到呼之欲出的生動。那般快樂,又何曾有任何矯情呢!
無論是踏青、賞秋還是重陽時節(jié)的出游,雖都是刻意為之的,卻清掃了心靈的塵土,松動了生活的繁重的枷鎖,置身于簡單的快樂與悠閑之中,人也有了生氣與活力,即使無“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大情大理,也足以修身養(yǎng)性,觸動心情,是生命所不可缺少的調和。
列坐在曲水邊飲酒的得意,沐浴在細雨中不歸的怡然,都是把自己的真情與好奇、快樂與神往凝定在山水自然中,如此,不但山水中仿佛有了“我”的情思,我的情思中也有了山水的幽杳清朗、靈動娟秀,抑或磅礴大氣、擲地有聲。因為自然是有生有息的,在四季輪回中,樹木花蟲生老病死,巖石慢慢老朽卻也能新生,流水時而凍結,時而噴涌。于是心境也有了生息變化,有了觸景生情。正是刻意地有所寄托,才能隨性地有感興懷,求得自然的情理。
而文字在這般修煉中慢慢地有了更飽滿的生命力——當然,這生命力不但來自宇宙間渺小的個體所發(fā)出的呼喊,也蘊含著天地間時空里的回應。
如此,便可以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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