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義遠

清明前后確實是個種瓜種豆的好時節(jié)，冬天殘留的寒冷早已消失殆盡，天氣盡管總是陰沉沉的，但溫度總是令人愉快；偶爾會下幾場毛毛雨，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學(xué)校西門有一棵很老的泡桐樹，經(jīng)過幾場雨水的浸泡，漸漸從冬眠中蘇醒，皺巴巴的樹皮散發(fā)著潮濕的氣息，每次去搭公交路過那里，總會有莫名的感動。

天氣已經(jīng)很暖了，吹來的風中帶有早開的花的氣息。柳樹已經(jīng)泛起鵝黃，一絲絲的很誘人。這樣的季節(jié)，很容易胡思亂想。想起寒假時整理以前的日記，從小學(xué)到高中，帶著新舊不一的灰塵堆在我面前，半米多高，突然覺得很自豪，原來我就是這么長大的。QQ上那些曾經(jīng)聊得很嗨的朋友們，最近的消息停留在去年，最多的交流不過是在他們空間動態(tài)后面點個贊。前幾天高中同桌發(fā)了一組他們學(xué)校的照片，最后@了我一下，讓我去他們學(xué)?？椿?。他真的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單純善良。突然想起兩年前大概也是清明時節(jié)的一個黃昏，我們匆匆從食堂返回教室的路上，他也是用一種天真活潑的語調(diào)對我說：“泡桐花開了吧，我都聞見香味了。”不過，那時的我們都在水深火熱的學(xué)習(xí)中煎熬，沒有多余的感情去揮霍。

泡桐大概這幾天就要開了。仿佛看到漫山遍野閃爍的紫色，泡桐的味道和它的顏色一樣濃郁，卻又和它的樹干一樣輕快，很熟悉的味道。如果外公還在，恐怕又會拿一個大竹竿綁著他的拐棍去勾下一把泡桐花喜滋滋地插在酒瓶里。那幾天，家里一直是這種味道。

小時候住外公家。外公家的小院門前有一棵很粗很高的泡桐，比我媽都大幾歲。每到開花的時候外公就會泡上一壺茶，眉開眼笑地跟我講他年輕的時候跟外婆的事。沉默寡言的外公難得這么有興致，我只好坐在我的小板凳上托著下巴裝著第一次聽的樣子聽他講完，在廚房忙碌的外婆老是羞羞赧赧地往這邊瞅。不過，我真的很佩服他，在物質(zhì)那么匱乏的年代，很浪漫地用泡桐花把外婆娶回了家。

記得我十五六歲大概初二的時候，在一次周記里寫到了他們的故事。在那個蠢蠢欲動的年紀，我用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華麗的詞匯去編寫這個神奇的故事。不過現(xiàn)在想起來，除了外公那略帶傳奇色彩的故事，在我跟他們一起住的那段時光里，確實沒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很普通的老夫老妻的生活，外婆買菜洗衣做飯，外公看報喝茶遛鳥，偶爾吵架拌嘴，似乎是帶著歡快的節(jié)奏。對了，外公每星期都會做我跟外婆都很喜歡的琉璃丸子。外公家有一個果園，每年夏天他們都要搬到那里的一座小竹屋里。果園里除了粗壯茂盛的蘋果樹，還有葡萄藤、葫蘆架，潮濕而又涼爽。直到現(xiàn)在，我還會夢到那段童話般的童年時光，想起埋在那片肥沃土地里的數(shù)不清的小秘密。

在我8歲的時候，外婆走了。我以為外公會很難過，可是他依舊保持著他的生活節(jié)奏，每天去散步，一切跟往常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有在偶爾看到他對著那棵泡桐樹沉默的時候，我才覺得他真的已經(jīng)很老了。外公后來一直跟我們住在一起，媽媽陸續(xù)為他買了拐杖、老花鏡、助聽器和躺椅。外公身體一直很好，每天早晨去鍛煉。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回到那個他住了快一輩子的小院打掃一下，看看那棵老泡桐，就像看望他的老戰(zhàn)友一樣，他知道這樣的約會或許不會很多了。這天開始，家里會彌漫著泡桐花的味道。

晚上下起了雨，晚風帶著一絲悶熱混著泥土的氣息吹進窗子。我想，泡桐明天就開花了吧？

（原載《青島科技大學(xué)報》第69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