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怪，我就怪，怪，怪，怪!

怪是球迷的風采。

說我狂，我就狂，狂，狂，狂!

狂是球迷的氣概。

小小足球分量重，

沉沉地壓著民族的愛。

我為足球哭，嗚嗚，嗚嗚!

哭出了球迷的真情。

我為足球笑，哈哈，哈哈!

笑出了球迷的情懷。

球迷，球迷，何所求?

中國，中國，站起來!

這是我為電影《球迷心竅》寫的主題歌歌詞，由唐遠如、竹剛作曲，景崗山演唱。這首歌詞是我去大連海邊拍外景，乘坐中巴車在沈大高速公路上“晃蕩”出來的。這完全是有感而發(fā)的激情閃念之作。

我為什么要執(zhí)意拍一部反映中國球迷生活的電影?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的一位記者在拍攝現(xiàn)場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的回答是：我雖然不是球迷，但我理解球迷，熱愛球迷。球迷(主要指足球迷)是中國的一個獨特群體，他們有全世界所有球迷的共性，可也有中國球迷自己的獨特個性。正像影片《球迷心竅》的結(jié)尾高潮部分，男主角在高高的體育場圍墻上展示出的大字對聯(lián)寫的那樣，上聯(lián)是“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未敗到底不服輸足球啊再愛我一次!”下聯(lián)是“曾喜曾悲曾悲曾喜最喜逆境出英雄國腳啊球迷最多情!”這個“情”是什么情?是民族自尊、奮發(fā)圖強的愛國主義澎湃豪情。

中國的足球迷以遼寧省的沈陽、大連、鞍山等地的球迷最具代表性，因而這些地方的球迷故事也比較多。那時，剛好長影總編室從沈陽軍區(qū)所屬單位一位業(yè)余作者處，組來個寫球迷的劇本。我拿來看了，感到還不成熟，只是羅列了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故事片斷。因為題材好，便把作者請到長影扶植，但能力所限提高不大，最后還是否定掉。我不甘心，想幫助他寫，他又不同意，只好作罷，弄得我干著急，使不上勁兒。廠創(chuàng)作室有位年輕導演叫許傳真，聽說我想拍球迷電影，主動向我推薦遼寧人藝一位演員王余昌，說他曾寫過幾個關于球迷的喜劇小品，建議我不妨找他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寫個本子。我一聽是寫球迷，還是喜劇式的就很興奮，經(jīng)領導同意就把他請到長春來了。我親自去火車站把他接到長影招待所，剛安頓完住下，就按捺不住地請他講他的小品，講有關球迷的故事。王余昌本人就是個鐵桿球迷，又結(jié)識了不少有影響的球迷朋友，掌握的生活素材多，又懂戲，有喜劇細胞，所以，我們談得很投機，當場我就幫他構(gòu)思了一個大框架，劇本的人物設置，故事如何開頭，情節(jié)如何推進，怎樣形成高潮等發(fā)展脈絡。他聽了表示認可，但也表現(xiàn)出一些畏難意思，說他沒寫過電影劇本，寫小品也都是片斷的舞臺上小東西。我以為他客套，熱心地鼓勵他寫。過了一段時間，我去招待所看他，他向我說了真話，寫了一部分，但拿不成個兒……我看了他寫完的部分，知道我是難為他了。他馬上提出要回沈陽，說家里有事。我建議他回沈陽找一位會寫電影劇本的朋友合作。他答應了。過了些日子，他打來電話說他找到人幫助寫了，寫完就來長春。王余昌二次來長春，帶來一個完成劇本讓我看。我看完也泄氣了，他找的也是個不會寫劇本的人。細問才清楚，他找的這位叫趙嚴華，在沈陽組織大型文藝演出很有名。我說，這樣不成形的稿子沒法給領導看，看了反而壞事了，這個選題都得給否定。他立即站起來，半開玩笑地給我行了個90度鞠躬禮，說：“勞您大駕親自動筆吧，我來世變貓變狗也要感謝你!我和趙嚴華一人送你一個金鎦子(戒指)?！彼菜仆嫘ΓZ氣嚴肅認真，態(tài)度誠懇，便應承下來。有他這話，我就可以執(zhí)筆寫了。我請示領導同意，送走了王余昌，便在為他租用的招待所房間日夜兼程編寫劇本，不到一周時間寫成了初稿。編劇署名仍然只寫了他們兩人的名字，“金鎦子”的事就算是個笑談，我的勞動付出權(quán)當為球迷做貢獻了。創(chuàng)作室的領導宋江波和岳陽審閱后，讓我交總編室聽取意見?？偩幨铱春筇崃艘恍┙ㄗh和意見，我進行了部分修改，有些地方有所保留，并送劇本給副廠長張笑天過目，他和我交換意見，首先肯定可以拍，同意通過分鏡頭再潤色提高。為了搶時間趕季節(jié)，早日開拍，我直接寫了分鏡頭劇本。

從寫劇本初稿開始，我就在醞釀，這部電影起個什么片名，才能點清主題并有喜劇味道呢?有一個規(guī)矩不能變，起什么片名里面都得有“球迷”二字。我構(gòu)思出了幾個，征求朋友們的意見，都不太滿意。在寫分鏡頭劇本時仍沒忘這件事。突然有一天我想到了“財迷心竅”這句成語，馬上聯(lián)想到叫《球迷心竅》不是挺好嗎?它有兩個含義：其一是，足球迷住了球迷的心；其二是，球迷的火熱心田。查了一下詞典，關于“心竅”詞條的解釋是指認識和思維的能力(古人以為心臟有竅，能運思，所以這樣說)。這樣的片名可謂恰如其分，傳意又傳情。

分鏡頭劇本寫出來了。身兼編劇和導演兩個身份的創(chuàng)作自由，讓我又一次享受到創(chuàng)作的快樂。通過寫分鏡頭，我構(gòu)思了一個個場景和細節(jié)，豐富了故事的底蘊和風采，還巧妙地解決了一些有拍攝難度的問題。比如，國際大賽如何表現(xiàn)?起初想用電視紀實畫面剪接來用。專業(yè)人士告訴我，根本不行。膠片轉(zhuǎn)磁帶可以，反過來磁帶轉(zhuǎn)膠片不行，畫面會很糟糕，當時的技術(shù)手段還達不到。被逼無奈，只能實打?qū)嵉嘏臄z?？墒?，一個大場面的國際賽事怎么組織得起來呀?!只能動腦筋設計。首先，設計一場中國和韓國(當時稱南朝鮮)的對抗賽，都是東方人面孔，用國腳扮演韓國的球員。歷史上確實有過這么一場中韓大賽?？墒牵瑘雒婧蜌夥赵趺大w現(xiàn)?一是用局部拍攝畫面代替全局，如拍球場上雙方對抗爭斗時，鏡頭盡量俯拍球場，觀眾席的頭幾排擺些觀眾，以免空場穿幫。還組織群眾演員扮演韓國球迷，手舉韓國八卦小旗揮舞，不停地站起來吶喊。再就是多拍些戲里中方球迷的各種表現(xiàn)，穿插交錯出鏡。另一個招數(shù)是用聲音營造大場面烘托氣氛。例如拍些空鏡頭，比較典型的是用了兩次體育場外觀全景的空鏡頭，一次是慢慢推進，一次是固定畫面，配以鑼鼓喧天、吶喊聲此起彼伏的背景聲音，雖看不見比賽場面，卻可以想象出場內(nèi)雙方激烈對抗的情景。經(jīng)過剪接，平行蒙太奇的穿插運用，完成片還真的很像那么回事，效果不錯。這就是電影蒙太奇的魅力。

拍這樣投資不多的體育題材影片，技術(shù)上的難題還不少。要有喜劇效果，要體現(xiàn)賽事的激烈，還需要特技攝影表現(xiàn)賽場卡通式的快動作和優(yōu)美的慢動作。但長影的特技攝影機接連換了三臺都不好使，設備老化。機器一轉(zhuǎn)就卡，一卡就報廢一大堆膠片，那可是錢啊!如果向其他廠租用又不允許，怕花錢，怕費事。說到錢，這部影片預算成本只有75萬元，根本不夠用。既要壓縮成本，還要保證藝術(shù)質(zhì)量，讓電影完成下來，就要開動腦筋，在創(chuàng)作的同時，借助外援——沈陽球迷協(xié)會，一個不掛牌、無資金來源但有名氣、有實力的群眾組織。經(jīng)王余昌的引見，結(jié)識了時任沈陽球迷協(xié)會會長的朱挺。

朱挺是軍人，中校軍銜教官，身高中上等個兒，身子骨結(jié)實，典型東北漢子形象。他具有球迷領導人物的特質(zhì)：既粗獷奔放，也細致入微；既穩(wěn)重大方，也活力十足；既能言善講，也身體力行；既和藹可親，也嚴肅認真。他是官但不像官，永遠能和球迷群眾打成一片，什么時候都笑逐顏開，一臉喜氣。

朱挺很有組織能力和號召力?！肚蛎孕母[》攝制組在沈陽、大連拍攝期間，他無條件、無報酬地組織各行各業(yè)的球迷全力以赴投入我們的工作中，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他不僅能組織球迷參加大大小小的各種群眾場面演出，還能協(xié)助我們聯(lián)系、尋找各式各樣的拍攝，做到免費使用。他還利用自己的人脈關系和王余昌配合，幫我們選演員，把遼寧省內(nèi)的演藝界、體育界的人才都動員起來了。其中有遼寧藝術(shù)劇院的著名演員劉文治(演教練)、住在鐵嶺的著名笑星潘長江(演矮個兒球迷)、沈陽軍區(qū)著名評書演員葉景林(演廠長球迷)、沈陽話劇團著名演員孫海英(演南方球迷)、家住鞍山的前國家女足隊長董秋艷(演農(nóng)村婦女球迷)、前國腳兼大連女足教練柳忠常(演球星、教練之子)、遼寧少年足球隊學員張考(演小球迷，男女主角的兒子)，還有全國著名的職業(yè)球迷鞍山的羅西等。(附注：男主角何偉，飾演球迷頭頭、丈夫、父親；女主角劉莉莉，飾演球迷對立面的代表、小飯館老板、妻子、母親；另外主演張艷秋，飾演教練之女；主演鄧淑麗，演矮個球迷妻子)。

朱挺還協(xié)助我們請國家足球名教練高豐文作體育顧問，請時任國家體委主任伍紹祖為本片題寫片名。

朱挺不僅能指揮別人，也能身先士卒，遇到難解的問題挺身而出，幫了攝制組大忙。例如，有一個片段是，中國隊比賽失利后，男主角球迷頭頭(何偉飾)冒雨領孩子們練鏟球，經(jīng)常關注他們的教練(劉文治飾)路過球場，望著被雨水淋濕的孩子們?nèi)远分景簱P地學，很受感動，又看到球迷頭頭教得不得法，沖過去示范?？墒?，演教練的劉文治也不會鏟球動作呀!攝影機和負責人工降雨的消防車在等待著，現(xiàn)找替身遠水解不了近渴!怎么辦?就在這時，朱挺大喊一聲：“我來!劉老師，把你的衣服換給我……”只見朱挺在導演“預備——開始”的話音中，猛然沖進“雨水”和泥漿中，做出了標準的鏟球動作，圓滿地完成了這個鏡頭。再如，足球大賽都會有現(xiàn)場評論員的精彩解說，我們在北京找到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播音員，但不像經(jīng)常聽到的那幾位著名的解說員，到北影錄音棚里試錄了一下，不行，語調(diào)、氣氛都模仿不出來，回到沈陽求助于朱挺。他毫不畏難地說：“我來試試!”果然，試了幾次還真行。回長影錄音時專程把他請來，完成了這項任務。看來，這個球迷頭頭，凡是與足球有關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親力親為。

想做成一件事情，有時就要一個困難接一個困難的克服。

外請的“靠山”幫了大忙，可我們自己的隊伍卻有人松松垮垮，甚至幫倒忙。我們是新成立的創(chuàng)作室，上級不是很重視這部片子，安排的多是新手，彼此不熟悉。新手能力弱一點我不怕，誰都這么起步過，可以在實踐中鍛煉培養(yǎng)，要命的是制片主任帶來了不少麻煩。制片主任是攝制組的行政領導，理應全面配合導演完成影片攝制任務，可是，這位制片主任，沒專業(yè)經(jīng)驗，是從子弟學校副校長的位置調(diào)轉(zhuǎn)過來的；工作也不積極主動，白天不到拍攝現(xiàn)場工作，晚上還帶領組員和外請演員打麻將，一玩就是半夜。女主演劉莉莉幾次提出抗議，因為招待所房間不隔音，嘈雜聲影響大家休息。本來這該由制片部門管，但他制片主任卻帶頭干，別人不好說啥。無奈，我出面找他談，改了幾天，又一切如故。他有理由，說晚上失眠，吃好多安眠藥都不管事，只好玩玩。起初我不好太冒犯他，因為他還是創(chuàng)作室的黨支部書記，我的室領導，而且這個組的好多人是他的親信，為了電影要顧全大局。因投資成本太低，全靠球迷們無私奉獻也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很想在朱挺的幫助下拉點贊助，這應該由制片主任出面去辦，但他一口拒絕，理由是他不懂、不會干這種事。沒辦法，我只好自己抽空出面去談。這是件不易辦成的事，幾番周折后，沈陽第六制藥廠終于同意在他們廠免費拍攝，并答應給些贊助。在艱難處理這些事時，這位主任不但不出力、不支持，還反復向廠打小報告，誣陷我不好好拍戲，到處拉贊助，云云。這件事還是招待所傳達室的人告訴我的。一天，大清早我起來準備出外景拍攝，到大水房洗臉，看傳達室的老者在打掃水房，看到我匆忙的樣子，關心地對我說：“你是崔導演吧?”我點點頭。他接著說：“我看你起早貪黑地忙，一定很累，可是有人總到傳達室打電話向你們廠領導匯報說你的壞話……”我問是誰?他輕蔑地說：“整宿整宿領著一幫人打麻將那個老頭兒……”我明白了一切。這是個自己不干好事還不讓別人干正事的小人。后來發(fā)生的涉及全局的大事，更證明了我這個判斷。

沈陽、大連的外景戲全拍完了，根據(jù)廠里的技術(shù)指標要求，我?guī)е粋€小分隊補拍一些鏡頭，制片主任帶劇組其他成員乘火車先返回長春。真是惡人先告狀，他回到廠又先發(fā)制人，說了我許多壞話，等我?guī)》株牫酥邪蛙囑s回廠后，主管生產(chǎn)的副廠長和室主任加上生產(chǎn)處、技術(shù)處的負責人等，立即找我和制片主任開會，嚴厲地指問我，為什么廠要求補拍的鏡頭沒全補拍?我掃了一眼制片主任，他回避了我的眼神，我知道有鬼了。我據(jù)理說明，那一場戲是借用球迷飯館拍的夜景，我們反復看過，廚房里有火光、燈光閃爍，看不出有技術(shù)上問題，我們的攝影師和照明師判定是技術(shù)處的人審片看花了眼。更重要的是飯館場地是我們免費借用的，我們拍完戲，人家就開始拆除翻修。我們組共同研究，這場戲技術(shù)上沒問題，不用補拍，何況也不能再麻煩人家恢復原樣再補拍。制片主任想先聲奪人，證明他對廠是負責的，竟又翻出筆記本當場說瞎話：“我安排補拍了，導演不拍，說他到電影局送審時能說清楚……”這個人怎么能說假話臉不紅，心不跳呢?我火冒三丈，大吼一聲震驚了全屋：“你睜著眼說瞎話，這場戲你如何安排的!你大隊人馬先回長春了，我和攝影師還在沈陽補拍鏡頭呢，你翻翻你的本子，說清楚你安排的補拍這場戲的時間，怎么布置的!”他傻眼了，啞口無言，本來就是胡說八道嘛!副廠長和室主任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卻還是堅持讓我們返回沈陽補拍，花費記入成本。我已經(jīng)看清了其中的貓膩，一是這位分管副廠長，也是子弟學校調(diào)任過來的，他和制片主任同在學校共過事，兩人的交情不言而喻。我們在沈陽住的招待所傳達室老頭兒告訴我的“電話匯報”，就是匯報給他的；二是這位副廠長向下屬索賄，已是公開的秘密。一次在長影三樓小會議室開會時，他拍著茶幾以玩笑的口吻公開說：“誰敢給我送錢來，我敢要!”三是我拉了多少贊助，沒向他們“表示、表示”，明顯的目無領導!這時我又想起一件事，拍《球迷心竅》之前，我們新創(chuàng)作室剛成立，他就找過我，讓我拍一個農(nóng)村題材的劇本《俏媳婦》，我拿來一看，這是被別人甩掉不拍的劇本。是“擦屁股”的事，我當然不肯干，不知道他們幕后有什么交易，硬要往上推。我沒給面子(該片最終也沒人拍)，肯定得罪了這位上司。

“討伐”并沒了結(jié)，審查完成片時那位副廠長又向我開戰(zhàn)，還請來有關各方負責人在他的辦公室“會審”，可是，大家的發(fā)言出乎他的意料。老制片主任聶世昌說“挺好!”生產(chǎn)處長安瀾說：“這是崔導拍過的最好的片子了?！笨倢а蔟R興家說：“投資這么少，拍成這樣很不容易了!”時任黨委副書記的趙實會上看出了蹊蹺，沒發(fā)言，會后在院子里對我說：“你這部電影拍得不錯，如果后面高潮部分，男主人公要自殺時，奔跑過來的球迷群眾鏡頭再多加幾個可能緊張氣氛就更濃了?！庇捌呛檬菈臄[在眼前，他沒看好并未影響別人的看法。他的居心不善早已在開場白顯露出來，反而促成了大家實事求是的肯定。

“討伐”遠沒有停止。贊助費轉(zhuǎn)過來了，扣除手續(xù)費、中介費和給球迷協(xié)會報酬，只剩26000元，余額我讓攝制組會計以他的名義存在銀行里，準備按貢獻大小給全組成員分一下，如果成本超支了，可以貼補。這是事先我在全組大會上講清楚的。結(jié)果是，制片主任背著我把存折要了去，乖乖地交“公”，買好去了。我?guī)状稳儐?，不拿出來。最后，室主任告訴我，這款給全室買豆油了，誰聽了能相信?我們自己拉來的贊助錢被沒收，到年終時全組的獎金也莫名其妙的不給發(fā)了。真夠狠的，也夠明目張膽了!一切都是“權(quán)”說了算。我因不順“潮流”，遭到了懲罰。

到此，“討伐”該終止了吧?沒有!《球迷心竅》影片送電影局審查反響不錯，在放映廳里審看時，有人還流下了熱淚?！皬V播電影電視部電影事業(yè)管理局審片意見表”中說：“你廠攝制的故事影片《球迷心竅》雙片經(jīng)局審查予以通過。影片以清新的節(jié)奏、獨特的視角塑造了一批現(xiàn)代中國球迷形象，著力刻畫了球迷之心和愛國之情，是近年來少有的較為成功的體育題材影片，以此片配合我國爭辦2000年奧運會將很有意義。此外，請刪去片頭‘伍紹祖題’四個字，換成一行印刷體字樣說明片名由伍紹祖題字。盡力刪剪死鴿子鏡頭，進一步處理好展現(xiàn)漂亮的踢球動作的鏡頭和影片中的“國際球賽”鏡頭。希望你廠認真做好后期工作，盡力提高影片的藝術(shù)、技術(shù)質(zhì)量，并與國家體委取得聯(lián)系，重視影片的宣傳和發(fā)行放映工作。1992年7月29日封發(fā)?！?/p>

我拿到了這個“審片意見表”很受鼓舞，馬上去國家體委找主任伍紹祖匯報，請國家體委支持，舉辦一個首映新聞發(fā)布會。伍紹祖當即表態(tài)支持，并告知下屬主管部門，具體研究合作辦好新聞發(fā)布會的事宜。最后定下，體育界由國家體委準備，電影界由長影準備。這本是個宣傳長影擴大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的大好契機，理所當然的，廠里應該大力支持積極籌備?？墒?，長影這位主管副廠長看完“審片意見表”后，不聽我說完與國家體委的商談結(jié)果，便簡短決絕地說了一句：“不搞新聞發(fā)布會!”甩手離開了辦公室。這真是典型的只記“私怨”不顧“公德”啊!后來又得知，他已下令不讓宣傳發(fā)行處對《球迷心竅》做任何宣傳，連常規(guī)的每部影片都應印的海報和文字介紹材料等，都不許搞。可謂利令智昏到了極致。為了打壓、封殺，完全忘記了自己的領導職責和副廠長身份。我向廠長也反映了這個情況，他也未置可否，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影片《球迷心竅》談不上是金子，但也不是破銅爛鐵一文不值，它有自己存在的價值。不知廠里后來怎么研究的，或是哪位領導提議，決定讓我?guī)в捌肚蛎孕母[》去參加1992年9月15日—10月15日山東首屆電影節(jié)，并在濟南、臨沂等城市的電影院巡回放映，并讓影片主創(chuàng)人員與觀眾見面和表演節(jié)目。影片放映后，觀眾反應熱烈，并拿到了一個“龍山杯”榮譽獎。好事到此未止，2008年中國舉辦奧運會，6月、7月間，中央電視臺電影頻道兩次邀請我去北京錄制《流金歲月》節(jié)目，由主創(chuàng)人員談關于拍攝影片《球迷心竅》前前后后的故事。該節(jié)目編導于廣德向我借用《球迷心竅》的海報和文字宣傳材料，我說，長影沒做，我拿不出來，只能提供一些劇照和導演闡述、分鏡頭劇本。他聽了，表示無法理解，我又不好深說。他看出了我有隱情和苦衷，安慰我說：“沒有海報不要緊，咱們自己做!”參加錄制節(jié)目的主講除我以外是演員何偉、孫海英，還有演兒子的小球迷張考。其他主演劉莉莉、潘長江，編劇之一王余昌及原沈陽球迷協(xié)會會長朱挺等人因工作忙沒有來，由節(jié)目組派人去找他們采訪錄像。于廣德告訴我，電影頻道為配合奧運會舉辦，挑選體育影片在奧運期間放映，首選就是《球迷心竅》。8月8日奧運會開幕，8月11日播放了《球迷心竅》，還有這次錄制的《流金歲月》節(jié)目。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在北京、沈陽和長春的親朋好友，大家又與我共同回顧了那個艱苦又快樂的歲月，反饋回來的信息是電影“挺熱鬧”、“很好看”。也有人說：“看以前的足球賽還有為國爭光的情感，現(xiàn)在的足球更多的是俱樂部比賽，商業(yè)味濃，內(nèi)幕多，感情淡漠了……”《球迷心竅》記錄了中國球迷的一段美好感情，是有良心的中國人都該珍惜的，也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我感謝中國球迷為我們提供了這么感人肺腑的好故事，也感謝那么多熱血球迷無償參與了《球迷心竅》影片的攝制。向中國球迷致敬!

尊敬的讀者，看完這一章可能會感到累了吧?因為嚴肅有余，趣味不足，不妨看點笑話，放松放松。

我前邊提到過參加山東電影節(jié)期間，《球迷心竅》主創(chuàng)人員與觀眾見面聯(lián)歡的事，為了營造熱烈氣氛，廠領導把當時在山東參加濰坊風箏節(jié)的幾位有演出節(jié)目的演員調(diào)來助陣，其中有《英雄兒女》中哥哥王成的扮演者劉世龍。他可是當年紅得發(fā)紫的英雄形象的代表。影片中王成在抗美援朝的浴血奮戰(zhàn)中，頂著敵機的狂轟濫炸，在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用無線電報話機高喊：“開炮!開炮!向我開炮!……”那個不顧自我犧牲也要完成戰(zhàn)斗任務的光輝形象永遠留在我們的腦海里。現(xiàn)在的劉世龍每次與觀眾見面，大家都會狂呼讓他再現(xiàn)這一段經(jīng)典表演。這次請他過來，也要表演這個節(jié)目。

劉世龍參演了40多部電影，可謂名副其實的老演員、大演員，但是，外人不會想到，他在長影廠內(nèi)可是個有名的笑話簍子。這不是說他會講笑話，而是說他自己身上發(fā)生的諸多笑話，各個都夠經(jīng)典。在我們從濟南去臨沂的汽車上，大家為了消乏解悶，就拿他開涮。劉世龍對這些戲謔從不生氣，反而說別人講得不好，不如他自己講，便繪聲繪色的一個一個講起來，好像講的不是他自己。我曾把關于他的笑話整理出一篇文章，發(fā)表在《電影世界》上，我節(jié)選附錄在這里，供大家開心一樂。

附錄:《大演員的小笑話》

長影演員劉世龍是影片《英雄兒女》王成的扮演者。他9歲參軍，24歲到長影，參加拍攝的影片近40部?！巴醭伞笔墙o億萬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銀幕形象之一。生活中，他可沒有那么“偉大”。向別人借火對著煙卷兒點煙，常會叼著別人的煙卷兒就走了。離家出門總愛忘記鎖門(是“將軍不下馬”那種老式明鎖)，被傳達室值班的人發(fā)現(xiàn)挨訓。有一次他記住了，早晨早起上班把門鎖上了，可是忘了妻子還在屋里，害得老婆隔窗呼喊過路人，值班人往單位打電話把他追回來，才放出妻子，挨了一頓臭罵。大家總愛把劉世龍這些笑料相互傳播，尋開心。他也不氣，不惱，可也沒記性，新笑話繼續(xù)層出不窮。劉世龍興致來了會說：“你們講的不如我自己講的有味。我能講得細致、生動，還有心理活動，保證真實可信，讓你們笑個痛快!”

下面是劉世龍自己講出來的“笑話”：

一、導演喊“預備”我喊“開始”

拍《董存瑞》的時候，我剛進長影不久，演了個連部通訊員角色。導演郭維要求很嚴格，常把演員批評哭了，就連演董存瑞的張良也沒幸免。當然，我更緊張。有一場戲我就兩句臺詞四個字，進屋先敬禮，然后喊：“報告!”發(fā)現(xiàn)董存瑞時叫一聲：“虎子!”為了不出錯，我天天練。開拍時，我第一次排練還不錯，只是攝影師指出我的位置走過了頭。第二次排演我有點緊張，眼睛死盯著攝影師確定的位置，低著頭走進了屋。導演突然問：“劉世龍，你往地上看干什么?”我嚇得一哆嗦，忙回答：“看位置呀!”導演說：“哎呀，不要看么，憑感覺注意一下就行了?！蔽矣种匮菀槐?。這次好像什么都對了，可是，錄音師又說話了：“聲音不對!”沒辦法，我還得重來。這時我的腦子可全亂了。你們想想，又要感覺那個位置，又要注意自己的聲音，還要考慮我的戲……就在這時，導演突然喊：“預備——”還沒等他說“開始”，我就急忙跑進屋，敬完禮就順嘴溜出一句：“開始!”在場的人一愣，這叫什么臺詞?反過勁兒來，哄堂大笑。你說把導演氣的，不想笑也笑了，無可奈何地說：“劉世龍啊劉世龍，你是個好同志，去黨委那尋個干事當當吧，這碗飯你吃不了……”你說把我臊的，不知該怎么好了。我心里想，如果有個耗子洞，我恨不得都能鉆進去。

二、“不是我的票!”

拍《劉三姐》的時候，我因在別的戲里錄音，沒有和大隊一起出外景，劇務部門提前買好了火車票交給我。那幾天兒子總吵吵要我給他買玩具摩托車，錄完音我就騎自行車上了街，跑了幾家商店，都沒遇到，最后在長春第一百貨商店好不容易買到了。當我掏兜取錢付款時，售貨員好心地告訴我：“你掉東西了!”我低頭瞅瞅，沒發(fā)現(xiàn)什么，說：“沒掉什么?”售貨員又說：“好像是一張火車票?！蔽矣挚吹厣希挥袕埢疖嚻?，撿起來看看，已經(jīng)磨損得有點舊了。我說：“這不是我的票。”剛想扔掉，被售貨員制止住，挺認真地對我說：“我明明看到是從你的工作證里掉出來的，怎么會不是你的?”這時我還沒想起出外景的事，打開工作證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一張長春到北京的臥鋪票，再看看剛揀起的普通車票，上面清楚地印著“長春至桂林”幾個字(當時去桂林，臥鋪只能買到北京)，這才想起出外景這碼事。我忙看日期，就是今天；再看乘車時間，一對表，哎呀媽呀!離開車只差15分鐘了!我一下子急出一頭汗，馬上跑出商店，蹬上自行車就奔火車站，好在那時候街上不太擁擠，離火車站也不遠，大概五分鐘工夫就趕到了。我在存自行車時，向看車的老大媽交代，過些日子有人幫我取。當時的存車費才1分錢，我一下子給了她5角錢。就這樣，我穿著背心、大褲衩子，除了剛買的那件玩具摩托車，其他什么東西也沒帶，到桂林拍戲去了。說也怪，我這么愛忘事，那天的日子倒是記得很清楚，8月26日。(他在《劉三姐》中演男主角阿牛。)

三、“上錯車了!”

說起出外景，我又想起一個笑話，那是拍《獨立大隊》的事。攝制組為了節(jié)約開支包了一節(jié)車廂，火車由長春到北京站后需要改掛別的車次列車，這中間需要等兩個來小時。制片主任告誡大家不要走遠，別誤了車。我尋思，北京青藝(青年藝術(shù)劇院)離火車站很近，何不利用這點時間去看看老朋友?我就跑去了。在朋友家聊天，時間過得很快，我差點把上車的事給忘了，一看表，怕是要晚了，馬上告別了朋友。我連坐車帶跑步，趕到火車站，乘扶梯還嫌慢，在上邊跑，三步并作兩步，奔到站臺上一看，列車剛啟動。我僥幸地想，太巧了!我不顧一切地擠進了車廂門。列車員不滿地喊：“這多危險啊!”我心里想：“不危險我能上來嗎?”就在這剎那間，我聽到站臺上有人喊：“劉世龍，你上錯車了!”我回頭一看，站臺另一側(cè)的列車上有龐學勤、中叔皇、郭振清等人在向我招手、呼喊。我又拼死拼活地擠著跳車，這下子更危險了!也不知道什么東西把我穿的大衣給掛住了。我死命地一掙，“吱啦”一聲，大衣撕破了，總算安全著了地。其實，我們那輛列車還停著沒有開走。大家又如何取笑我就甭提了。

四、“那是王八蛋的!”

也是拍《獨立大隊》時的事。我們在廣東仁化縣拍外景，攝制組住在丹霞山的廟里，山下周圍全是水，每天下山拍戲都要乘船，上下船得走跳板。那木質(zhì)跳板很長卻不寬，一走一顫悠，讓人害怕。那時我們當演員的幫別人干活兒是常事，扛攝影機的活兒我就包下了。為了安全保險，我都是蹚水上下船，從不走跳板。有一次拍戲回來，我像往常一樣扛攝影機下船，蹚水上岸，然后沿著1000多個臺階向山上爬去。當時已是夕陽西下了，樹林里靜悄悄，遠遠的聲音傳過來都聽得很清楚。我正在數(shù)著臺階向上爬，就聽到山下有人說：“這是誰的鞋呀?”龐學勤搭腔：“不用問了，準是劉世龍的?！蔽疫@人健忘是出了名的，但也不能事事都往我身上賴呀!我回身沖著山下喊：“別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龐學勤反駁，向山上喊：“你說不是你的那是誰的?”我氣惱地回了一句：“那是王八蛋的!”龐學勤看我認真起來，忙息事寧人地說：“好好好，不是你的。你趕快走吧!”我繼續(xù)向山上爬，可是，走著走著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怎么腳碰到石頭這么疼?低頭一看，我沒穿鞋，這才想起來，臨下船時把白膠鞋脫了放在船頭上了。等認領鞋的時候龐學勤他們幾個可不饒我了，譏諷地朝我喊：“那不是你的，是王八蛋的!”羞得我下不來臺。不過，大伙可是笑得十分開心。從此，整個拍外景期間，“王八蛋”成了大伙戲弄我的綽號了。

五、一盒火柴救了我

在桂林拍《劉三姐》的時候，因為拍攝忙，始終沒有好好玩玩，尤其是那么多溶巖洞，不知道里邊怎么神奇，很想進去看看。有一天，沒有我的戲，我和演酸秀才的演員賀魯愚、李萬成三人逛街，走到七星巖公園，想買票進去看看。誰知道這天是星期六，上半天班，才下午一點就停止賣票了。我們向工作人員求情，好說歹說沒有用。我心想，來一次桂林可不容易，這次要不進去看看，恐怕很難再找機會了，于是，趁把門的和他們兩人糾纏的時候，我閃身鉆進了巖洞。

啊!這溶洞里面太美了，各種各樣的石乳、石筍、石柱、石幔，在彩色燈光照射下，把洞穴裝點得像座藝術(shù)宮殿，大自然的神刀鬼斧造化太奇妙了!我深深地被美景吸引，邊看邊往里走，忘記了一切。那個年月的游人非常少，又趕上下午不賣票，一路走下去看不見幾個人。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巖洞里的燈突然全滅了。我一想，不好，人家下班了!得趕緊往回走。天啊!這可不是大街上筆直馬路，小道彎彎曲曲，高高低低，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怎么容易走出去啊?還別說，人到急的時候，腦細胞高度活躍，我忽然想起兜里裝著一盒剛買的火柴，于是把出洞的希望全寄托在這盒火柴上了。我劃著一根火柴，照亮一段路，摸黑爬一段；再劃一根火柴，再走一段，就這樣一段路一根火柴向洞口方向挪。這巖洞里亮著燈時挺賞心悅目，滅了燈可就恐怖了。水滴聲也不好聽了，是那樣可怕，再加上回響聲音顯得特別大，好像隨時都會有妖魔鬼怪出來。在洞里時間待長了會感到特別冷，我穿的是背心、短褲，連凍帶怕，全身直哆嗦，腮幫子都打戰(zhàn)。那個狼狽相可想而知。一盒火柴快用完了還沒走出去，為了節(jié)省，我點上煙，猛吸一口也能出點亮，還可以提神壯膽。我又摸黑爬了一段時間。終于看到了洞口，謝天謝地!我走出七星巖公園，滿街已是萬家燈火了?；氐綌z制組駐地，大家見到我滿臉、滿身都是黑灰，嚇了一跳，以為我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