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或許發(fā)現,上文介紹的西方傳統(tǒng)對政治的解讀過于理想主義,下面就介紹一些現實主義政治觀?!罢螒撌鞘裁础备罢螌嶋H上是什么”是兩個不同的視角。當古希臘城邦民主的時代終結之后,再討論古希臘人如何理解政治并心向往之,更多的是一種規(guī)范意義上的東西。在現實世界中,政治并不經常是人們所設想或期待的某種理想主義類型。政治很多時候是冷酷的,甚至還充斥著暴力或血腥。
討論政治的現實主義視角,就離不開意大利思想家馬基雅維利,其名著是《君主論》。《君主論》表述的政治哲學,后來被稱為“馬基雅維利主義”。馬基雅維利主義是指一種政治上的現實主義,它把政治和道德剝離開了。在馬基雅維利者的眼中,政治是無關道德的。當然,馬基雅維利主義如今更容易被理解成一種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處世哲學。
馬基雅維利生活在中世紀晚期的佛羅倫薩,他的基本觀點是:擴大君主權力是當時意大利尋求政治出路的正確方法。因此,君主如何行事就變得非常重要。政治應該去道德化的一個例子是,馬基雅維利認為,對擴大君主權力來說,統(tǒng)治者的惡行有時可以是好事,統(tǒng)治者的善行有時也可以是壞事。他這樣說:
如果沒有那些惡行,就難以挽救自己的國家的話,那么他也不必要因為這些惡行的責備而感到不安,因為如果好好地考慮一下每一件事情,就會察覺某些事情看來好像是好事,可是如果君主照著辦就會自取滅亡,而另外一些事情看來是惡行,可是如果照辦了卻會給他帶來安全與福祉。
這種觀點就把道德和政治剝離開來了。馬基雅維利還有很多著名的言論與觀點,比如——
那些曾經建立豐功偉績的君主們卻不重視守信,而是懂得怎樣運用詭計,使人們暈頭轉向,并且最終把那些恪守信義的人們征服了。
(對君主來說)究竟是被人愛戴比被人畏懼好一些呢?抑或是被人畏懼比被人愛戴好一些呢?……如果一個人對兩者必須有所取舍,那么,被人畏懼比受人愛戴是安全得多的。
因此,你必須懂得,世界上有兩種斗爭方法:一種方法是運用法律,另一個方法是運用武力。
君主既然必須懂得善于運用野獸的方法,他就應當同時效法狐貍與獅子?!鞅仨毷且活^狐貍以便認識陷阱,同時必須是一頭獅子,以便使豺狼驚駭。注12
很多人讀到這里,感覺在道德上不太能接受。馬基雅維利的觀點則非常清楚,他說有些做法看上去不好,但對國家和君主有利,統(tǒng)治者就應該這么去做。所以,《君主論》被稱為政治現實主義的代表作。值得提醒的是,國內對馬基雅維利存在很多誤解,要想完整地理解馬基雅維利,必須要讀他《君主論》以外的其他著作。
另一位現實主義學者是德國著名思想家馬克斯·韋伯,他流傳甚廣的名著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韋伯還是當時德國最重要的“公共知識分子”之一。韋伯1895年就任弗萊堡大學經濟學教授時,做了一個題為《民族國家與經濟政策》的演說,嚴厲地批評了當時德國的政治狀況。要理解韋伯演講的內容,首先要理解1895年的德國。德國當時的政治格局跟它的地理位置與歷史進程有關。德意志歷史上是長期四分五裂的,要從分裂變成統(tǒng)一,武力就非常重要。另外,德國西有法國、東有俄國這樣的強鄰,在地緣政治上充滿了不安全感。所以,從黑格爾的國家學說到希特勒的法西斯主義,都可以在這樣一個特定的歷史與地理情境中找到某種緣由。
在這篇演講中,韋伯認為德國處在危險當中。在他看來,德國在政治上是一個不成熟的民族,德國應該從經濟民族轉為政治民族,德國應該追求政治權力。這里的政治權力更多表現為國家與國家較量中的一種權力,它是政治實力的另一種表述。
在討論了德國的邊境問題以后,韋伯這樣說:
說到底,經濟發(fā)展的過程同樣是權力的斗爭,因此經濟政策必須為之服務的最終決定性利益乃是民族權力的利益?!谶@種民族國家中,就像在其他民族國家中一樣,經濟政策的終極價值就是“國家理由”?!覀兲岢觥皣依碛伞边@一口號的目的只是要明確這一主張:在德國經濟政策的一切問題上,包括國家是否多大程度上應當干預經濟生活,要否以及何時開放國家的經濟自由化并在經濟發(fā)展過程中拆除關稅保護,最終的決定性因素端視它們是否有利于我們全民族的經濟和政治的權力利益,以及是否有利于我們民族的擔綱者——德國民族國家。注13
在韋伯看來,民族生存是德國國家戰(zhàn)略的核心問題。如果忽視這個問題,德國有可能面臨覆滅的危險。大家會發(fā)現,韋伯是具有強烈焦慮感和現實主義視角的思想家,他不像古希臘人那樣對政治充滿美好的想象。作為獨立國家的德國首先要生存下去,要在歐洲謀取生存和發(fā)展的空間,這是韋伯考慮的問題。
另一位德國現實主義學者是卡爾·施米特,他是德國20世紀著名憲法學家,但由于在第三帝國時期與希特勒政權過從甚密而備受爭議。他在《政治的概念》中認為,政治的核心是“劃分敵友”。施米特說:
所有政治活動和政治動機所能歸結成的具體政治性劃分便是朋友與敵人的劃分。……
任何宗教、道德、經濟、種族或其他領域的對立,當其尖銳到足以有效地把人類按照敵友劃分成陣營時,便轉化成了政治對立。注14
在他看來,劃分敵友問題才是政治的本質?;谶@樣的思考,施米特認為自由主義者對政治的理解是膚淺的,他本質上也是反自由主義的——他既不喜歡自由主義,也不認為自由主義是正確的。他這樣說:
自由主義的系統(tǒng)理論幾乎只關心國內反對國家權力的斗爭。為了實現保護個人自由和私有財產的目的,自由主義提出了一套阻礙并限制國家和政府權力的方法?!纱?,我們看到了一個完整的非軍事化、非政治化的概念體系。注15
這樣,施米特認為,自由主義完全忽視了政治中劃分敵友的問題。他認為,在處理德國內部事務問題上,魏瑪共和國的自由派從1919年至1933年有差不多14年的時間,但自由派認為所有問題和沖突都可以通過自由協(xié)商討論來解決。在施米特看來,這是自由派一種天真和幼稚的幻覺。
正是因為政治是劃分敵友,關乎生死搏斗,所以政治斗爭的方式并不總是和平競爭或自由協(xié)商,而完全可能是暴力角逐。施米特認為,人類社會總有一些事情最終無法用說服和溝通的方法來解決,而必須訴諸暴力手段。施米特在政治與暴力關系上的觀點,跟他的基本政治觀是一致的。如果政治是劃分敵友,那么,當人群被劃分為敵友之后,人們會采取什么手段來對待敵人呢?暴力就是一個自然而然的答案。注16
上述討論簡要梳理了西方語境中的政治概念,特別是介紹了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對政治的不同解讀。作者也希望借此提醒讀者,觀察世界有不同的方法和路徑。每個人應該自己去判斷和選擇,從多樣化的視角去理解政治、理解自己的國家以及不同膚色的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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