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讀

處于社會各階層的人，都有自己應(yīng)承擔的責任，如學生的責任是學，教師的責任是教，不盡責的人愈多，社會便無法進步，國家便無法富強。張伯苓在本文中提到了中國現(xiàn)代兩位了不起的女性：一位是陳衡哲，現(xiàn)代著名的學者、文學家；一位是毛彥文，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擔任過北京香山慈幼院院長。二人的丈夫分別是任鴻雋與熊希齡，亦都為民國著名的教育家。

這一次本校舉行春季運動會，各位先生都很費事的去籌備，像修理運動場，準備獎品，這些事都得照顧到了，這在學校也是一個很要緊的事。那天的天氣特別晴和，是近幾年來所沒有的，精神也特別好，運動員們創(chuàng)造了許多新紀錄，職員們都能盡責，來參觀的人也秩序井然。這給與我們一個很好的教訓，就是如果在場的人，每人都肯盡一點責任，全局一定會好，假使全國能一齊合作呢，則“外侮”決不能有。在學校之所以能這么容易，就因為那天在場的都是本校的學生，受過相當教育，平日你們先生都告訴你們，要“各盡其責，各守其職”。每個人都是這樣，在那天都運用他所學的，各盡其責，所以就好了。在國家呢，地大人多，思想復(fù)雜，就不那么容易了。必得人人認識這個道理，人人肯做事，人人肯負責，這最好咱們領(lǐng)導(dǎo)著國人一同去做。

日本之所以能比中國強，就因為他們的“教育普及”，國民能合作。我曾同你們說過“拉繩”的比喻，好些人拉繩不知道向那一方面拉，知道向一方面，不知道如何向一方面拉。所以我今天希望大家，記著當日運動場里的情形，做一個很深刻的印象，不要忘記！

從前打敗拿破侖的威爾遜將軍的watch word，就是“英國國家，希望她的國民，都能各盡其責，如果人人能夠盡責，那力量一定大”。這非教育普及不可，那天因為去的全是南開學生，才能有那樣的結(jié)果。

第二個問題，就是男女合校的問題。咱們這里大學合校，小學合校，惟有中學分校。今天利用大禮堂，把男女生聚在一起，同堂開會，談一談男女問題。這個問題，在北平討論的很熱烈。今天（五月二日）北平晨報的社論，也特別著有專文評載。我借著這個機會，來同你們說一說。

女子為國民之母，是不是？人小的時候知識未開，所謂“兩小無猜”。我們看小學五六年級，男生女生漸漸的就不在一起了，為什么？特別是在生理上，一點一點的就分了。這個關(guān)口應(yīng)注意如何才能不把自己墮落，仍舊能往上長。所以有的學校特別講這個問題，你們這個歲數(shù)，我敢同你們這么說，因為我承認我是你們的領(lǐng)導(dǎo)者，我應(yīng)當指示你們一個正當?shù)倪\動。近年與當年不同，因為我是男的所以我常好說男的不好。在我結(jié)婚四十年紀念時，我說：“夫婦要是和睦，男的將占六成以上，男人須要時時自重。因為這一輩子很長了，需要做的事很多，不能為現(xiàn)在的欲望，妨害將來的成就?！蔽覀円?，“天下之大勇者才能自己打倒自己”。你們現(xiàn)在正是練習自己、管理自己的時候，我常說“自治”，就是“治自”，凡是能有成就的人，甚致于成就一點小事，都是能自己管理自己的，按肉體說是一回事，按精神說又是一回事，你們必須“精神能管住肉體”，放肆，浪漫，私心，懶惰，我都不贊成。只有自己能管理自己的人將來才有成就?？鬃诱f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nèi)自訟者也?！本褪钦f青年人自己不能管束自己。

我再說女生這一方面。常有媒妁介紹婚姻時，問我們這里的女生怎么樣，我說，“我們這里好學生不談這個，壞學生才談這個呢！”本來好學生竟忙功課了，壞學生成天沒事，才講戀愛呢！如果有男生問你，向你講戀愛，你先問他：“你有什么成就？沒有成就，快躲開！”

上一次我舉行結(jié)婚四十年之后，有一位老朋友陳衡哲女士在《獨立評論》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父母之命與自由結(jié)婚》。她說她不贊成父母之命。恰巧某日她來天津，我在大華飯店遇見了她，還有一位丁大夫，我就向她說：“我并不是很守舊的，你看我自己兩個兒子，都沒有父母之命呀。”但是現(xiàn)在，論到自由選擇，確是很困難，因為機會太少了。在中國現(xiàn)在這種情形之下，最好由父母兄弟，或是朋友給介紹。像陳女士與丁大夫他們都是父母之命，他們要早些時認識我，我一定要幫他們的忙?，F(xiàn)在惟一的困難就是如何幫助女子選擇。男女結(jié)婚，是決不可避免的，既想有正當?shù)慕Y(jié)婚就得有正當?shù)霓k法。丁大夫同陳女士都因為父母之命而不愿意結(jié)婚。丁大夫是研究醫(yī)學的，陳女士同任先生是在美國留學時認識的。在國內(nèi)普通大學男女同校，選擇還容易一些，在社會社交上，這種機會就少了。

熊秉三先生續(xù)弦的太太為毛女士。毛女士在十年以前，和她的表兄解除婚約時，請我主持，是時有許多人旁聽，女的都抱不平，我就同他們說：現(xiàn)在自由結(jié)婚也很險，男女之認識，感情很盛，腦筋很熱，于是理解力因而薄弱，初相認識，男女兩方面都竭力把各人的短處掩藏起來，感情一盛，眼也花了，心也跳了，這樣結(jié)合我不信他是對的。無論做什么事情，須有經(jīng)驗，試問訂婚結(jié)婚誰有多少次經(jīng)驗？現(xiàn)在只有如何叫他明白，叫他能自治。我證婚時常說：“結(jié)婚是一輩子的事，不是三天兩朝，我看他好就結(jié)婚，不好，咱倆散了吧！”中國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狀況與風俗人情等不許你這樣。再說，人生的終身大事，不只就是為娶媳婦，將來的終身大事多著呢！所以我有一個Law，認識長一點再訂婚，不要“冷手抓熱饅頭”，燙了手怎么辦？訂婚到結(jié)婚愈短愈好，結(jié)婚之后夫婦得要和衷共濟。像逯明這一次在法律上誠然無罪，但是在道德上他的罪卻是很大。現(xiàn)在我若同你們說父母之命，你們一定不愿意。自由結(jié)婚——近來的風氣——以前又沒有，你們的父母是自由結(jié)婚嗎？你們的祖父母是自由結(jié)婚嗎？所以現(xiàn)在只有做師長的可以告訴你們，可以給你們講，自由結(jié)婚可以，但決不是終身大事，大事很多了！國家等著我們救，許多不幸福的同胞也等著我們?nèi)シ龀帧?/p>

有的女生常說家里太干涉她們。你們也應(yīng)當體貼做長者的心理，與社會的輿論。不要忘了，女子還是女子，對于朋友要正大磊落。男女生如果都能如是，則同校與否，自無大分別，有的學校借男女同校以廣招徠，他的動機根本不良，自當予以取締。我很鄭重很大膽的同你們說這些話，你們自然覺得是很Serious，那決不致于被批評為妨害風化。

總之，我們要時時記著，要人人盡職，現(xiàn)在做事僅是些熱心的領(lǐng)袖們，其余的人，不是反對，就是不聞不問。假使國人都知道“公”之重要，訓練為like-mindedness，則實為國家之福。

關(guān)于男女的行為，你們要記著，用自己的精神管理住你們的肉體。自由結(jié)婚我不反對，但須有人正當?shù)慕榻B。

193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