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是楚國人,名員。他的父親叫伍奢, 哥哥叫伍尚。他的祖先叫伍墨，憑借直言進諫侍 奉楚莊王,頗有聲望，所以他的后人在楚國很有 名氣。

       楚平王有個太子名叫建,平王派伍奢作太子 太傅，費無忌作太子少傅。費無忌對太子建不 忠。平王派費無忌給太子到秦國娶親,秦國女子 長得很漂亮，費無忌就跑回去報告平王道:“秦 國女子長得非常漂亮，大王可以自己娶了她，另 外再給太子娶個妻子?！逼酵跤谑亲匀⒘诉@個秦 國女子，并且十分寵愛她，后生子名軫。平王另 外給太子娶了妻子。

        費無忌憑借秦女得寵于平王后,便離開太子 而侍奉平王。他擔心有朝一日平王駕崩，太子即 位，會殺自己，于是在堊玉面前說太子建的壞 話。太子建的母親是蔡人，不得平王寵愛。于是 王王漸漸地越來越疏遠太子建了，派他去駐守城 父，負責邊防。

       不久，費無忌又不停地在平王面前講太子的 壞話，他說：“太子因那個秦國女子的緣故，不 會不生怨望之心，希望大王自己提防一下。自從 太子駐守城父,統(tǒng)領軍隊，結交諸侯，恐怕想要 回來作亂了。”平王于是把太子太傅伍奢召來查 問。伍奢知道是費無忌在平王跟前毀謗太子,便 說：“大王怎麼能因讒賊小臣疏遠父子的骨肉關 系呢?”費無忌說:“如果大王不馬上制止，他的 陰謀就要得逞。那時大王就要落到別人手里了!” 因此平王大怒,拘捕了伍奢,同時派城父司馬奮揚去殺太子。半路上，畫揚派人先去通知太子: “太子趕快離開吧，不然將被殺?！庇谑翘咏ㄌ?亡到了宋國。

       費無忌對平王說:“伍登有兩個兒子，都很 有才能，不殺掉恐將成爲楚國之憂。可以拿他們 的父親當人質，把他們召來，不這樣會成爲楚國 的后患!”平王派人對伍奢說:“能招致你的兩個 兒子來就可以活，否則就是死?！蔽樯菡f:“伍尚 爲人仁厚，叫他肯定會來。伍員爲人桀驚不馴, 堅忍卓絶，能成大事業(yè)，他知道來了一并被捉, 勢必不來。”平王不聽,派人去召他們說：“你們 來了，我饒你們的父親不死；不來，現在就殺死 伍奢。”伍尚打算前往,伍員說:“楚王叫我們兄 弟去，并不是想保全我們父親的性命，他祇是擔 心有逃脫的，會生后患，所以拿父親作人質，用 欺騙的方法來叫我們。兩個兒子一到，就會父子 一同處死。對于父親的死，有什麼好處？去了, 仇就報不成了！不如逃到別國，藉他人之力來洗 雪這個恥辱，一起死，毫無意義。”伍尚說:“我 知道去了終究不能保全父親的性命。但是心中懊 悔父親召我們以求生而我們不去，將來又不能報 仇雪恨，最          后祇是被天下人恥笑啊!”又對伍員 說：“你走吧！你能報父仇，我要投身就死?！蔽?直就擒后，使者又要去抓伍萱，壁彎弓搭箭對 著使者，使者不敢近前，伍子胥就逃掉了。又聽 說太子建在宋國,便去投奔。伍奢聽說伍子胥逃 跑了，便說：“楚國君臣恐怕要爲戰(zhàn)事所苦了！” 伍尚到了楚國,楚王把伍奢和伍尚一起處死了。

      伍子胥到了宋國,卷國剛好發(fā)生垂氐之亂, 伍子胥便同太子建逃到了鄭國,鄭國君臣對他們 很友好。太子建又前往晉國,晉頃公說:“太子 對鄭國好,鄭人又信任太子。如果太子能給我從 內接應，而我自外攻入，肯定能滅掉鄭國。滅掉 鄭國,就把鄭地封給太子?！碧佑谑欠祷剜崌?事情還沒準備妥當，恰巧太子有件私事要殺從者，這個從者知道他的計劃，便告訴了鄭國。鄭定公和子產便誅殺了太子建。太子建有個兒子名 叫媵。伍子胥怕喪命,便和媵一起逃往吳國。到 昭關時,守衛(wèi)要抓他們，伍子胥就和勝二人徒步逃亡，幾乎不能幸免。追趕的人窮追不舍。伍子 萱逃到了座邊，座上有個漁父駕著船，知道了伍 子胥情況危急,就渡他過江。過了座，伍子胥解 下佩劍，說：“這把劍值百金，送給你吧?！睗O父 說：“楚國法令,抓到你的賜粟五萬石，封執(zhí)珪 之爵，豈祇百金之劍呢!”不肯接受。伍子胥還 沒到罷國就病倒了，滯于中途，討飯茍存。到了 吳國時,吳王僚正掌權,公子光爲將，伍子胥便 通過公子光求見吳王。

       過了一段時間，楚平王因楚國邊城的鍾離人 與吳國邊城的卑梁氏都養(yǎng)蠶,兩地女子因爭桑葉 而斗，于是大怒，以致兩國興兵相互討伐。吳國 派公子光攻楚，占領了鍾離、居巢后回國了。ffi 子胥勸吳王僚說：“楚國可以破啊。希望再派公 子光去。”公子光對吳王說:“那伍子胥的父兄死 于楚國,他勸你攻楚，不過想報私仇罷了。楚國 打不下來的?！蔽樽玉阒拦庸鈱扔幸靶? 想弒吳王僚而自立,故不能用外事來游說他，便 向他推薦了碧，自己歸隱，和太子建的兒子媵 到鄉(xiāng)下種田去了。

        五年后，楚平王去世。原先平王奪的太子建 的秦女生子名軫，平王死后,軫竟然繼立爲墮 王。吳王僚趁楚國大喪,派兩個公子帶兵襲楚。 楚人發(fā)兵斷了蕓軍的后路，吳軍退不回去。吳國 內部空虛，于是公子光就譲戛諸殺死吳王僚,然 后自立爲王，這就是吳王闔廬。闔廬作了王,志 得意滿，于是召回伍員,任以行人，讓他參與商 量國家大事。

       楚國殺了大臣郄宛、伯州擊,伯州犁的孫子 伯靠逃到了吳國,吳國也任命伯詔作了大夫。從 前吳王僚所派帶兵攻楚的兩個公子，后路被斷回 不了吳，后來聽說闔廬弒吳王僚自立，便帶兵降 楚，楚國封他們于舒。闔廬爲王三年,就興兵同 伍子胥、伯舫攻楚,占領邕地，擒獲了原來晏國 的兩個叛將。于是國盧想趁勢攻郢，將軍孫武 說：“百姓疲憊，還不行，姑且等等?！庇谑鞘毡?回國。

      （吳王闔閭）又叫做闔廬 四年,是攻楚，占領了咨地和澧地。五 年，攻越，大敗越國。六年，楚昭王派公子囊瓦帶兵伐裝。吳派伍子胥迎擊,在豫章大破楚軍, 奪取了楚國的居巢。

       九年，吳王闔廬對伍子胥、孫武說:“當初 你們說郢地進不了，現在怎么樣?”二人回答說: “楚將囊瓦貪財,唐國、蔡國都恨他。王若要大 舉攻伐，一定要先得到唐、蔡的支持纔行?！被?玉聽取了這個意見，發(fā)動全部軍隊和唐、蔡一起 攻楚，跟楚軍在漢及兩岸擺開陣勢。吳王的弟弟 去概帶領軍隊請求跟從，吳王不許,夫概便帶所 屬五千人攻打楚將子常。子常敗逃到鄭國。于是 晏國乘勝前進，五戰(zhàn)打到郢都。己卯日，楚昭王 出逃。庚辰日，吳王入郢都。

       楚昭王出逃,進入云夢;有強盜攻擊，便逃 到郞地。鄭公的弟弟懷說:“堊玉殺了我們的父 親，我們殺他的兒子，不很公道嗎?”鄭公怕弟 弟殺了昭王,便跟昭王逃到隨。吳兵圍隨，對隨 人說：“漢川一帶的周室子孫,都被楚人滅掉 了。”隨人想殺昭王,王子棊把昭王藏起來,說 自己是墮王以搪塞他們。隨人又進行占卜，認爲 把楚王送給吳國不吉,于是婉言拒絶把墮玉送給 吳國。

       當初，伍子胥和申包胥結交,伍子胥逃亡 時，對申包胥說:“我一定要顛覆楚國?！鄙臧?說：“我一定能保全它?！钡鹊绞|軍入郢，伍子胥 搜尋昭王不得,就挖開楚平王的墳墓,拖出尸 體，鞭打三百鞭，這纔罷休。申包胥逃到山中, 派人對伍子胥說:“你這樣報仇，太過分了吧！ 我聽說，人多可以勝天，天定也能破人。你原是 平王的臣子,曾親自侍奉過他，如今到了侮辱死 人的地步，這難道不是沒天理之極嗎!”伍子胥 說：“替我向申包胥道歉吧,我處境好比日暮途 遠，所以祇能倒行逆施?！庇谑巧臧闩艿角貒?告急，向秦求救，可是奏國不答應。申包胥站在 秦的朝堂上，七日七夜，痛哭不止。秦哀公憐憫 他，說：“楚國雖然無道，但有這樣的臣子，能 不存在下去嗎?”于是派兵車五百輛擊蕓救楚。 六月，在程打敗曇軍。恰巧吳王長期留在楚國找 昭王,而閩盧弟去擾回國自立爲王。吳王得知后 于是放棄楚國，回去攻打他的弟弟去擾。夫概敗逃到楚國。楚昭王見吳國有內亂,就返回郢都。 把夫概封到堂谿,稱堂谿氏。楚國再跟吳作戰(zhàn), 打敗吳國,吳王就回去了。

       兩年后，吳王派太子夫差帶兵攻楚,占領查 地。楚人怕曇再次大舉而來，便離開郢都,mS 到都。此時，吳國憑伍子胥、孫武的計謀,西破 強楚，北震查登，南服越人。

此后四年，孔子在魯國任相。

過了五年，吳國攻越,越王勾踐迎擊,在妓 醵打敗吳軍，傷了吳王闔廬的腳趾,曇軍退卻。 吳王創(chuàng)傷發(fā)作,臨死，對太子夫差說:“你會忘 記勾踐殺了你的父親嗎?”夫差道:“不敢忘記。”         當夜，闔廬去世,夫差繼位。夫差立后,任伯詔 爲太宰，加緊練兵。兩年后攻越，在夫湫大敗越 兵。越王勾踐帶著五千余士卒待在會稽山上,派 大夫文種以重金賄賂吳太宰伯話以求和,請求將 越國以臣妾身份隸屬并事奉晏國。夫差準備答 應，伍子胥進諫說:“勾踐很能吃苦,如果不殺 他，將來一定會后悔?！狈虿畈宦?而采納伯詔 之計，同越國講和。

      過了五年，夫差聽說齊景公死后,大臣爭 權，新君勢弱，便興師向北攻查。伍子胥諫道: “墾每餐不過兩個葷菜，吊唁死去的，撫恤有 病的，打算將來有所作爲。此人不死，一定會是 吳國的禍害?，F在吳國有越國,正像一個人有了 腹心之疾。可王不先攻越而去攻查，不是大錯特 錯嗎!”吳王不聽,攻打齊國,在艾陵大敗齊軍, 于是威懾變、疊二國國君而歸。這樣去差越來越 不相信伍子胥的計謀了。

         又過了四年，夫差要北攻齊國,勾踐用子貢 之計，率兵助長，并用重金賄賂值蕩。伯酪屢次 受賄，更加喜歡信任墾，整天替墾說話。而 長王總是相信采納值藍的計策。伍子胥諫道: “越是心腹之患，現在卻聽信些花言巧語去攻查。 攻破齊國,好比得到一片石頭地，毫無用處。 《盤庚之誥》說：'有顛越不恭，削殄滅之，俾無遺育，無使易種于茲邑?！@是畫興盛的原因。 希望大王能后查先越；不然，后悔就來不及了?！?吳王不聽,派伍子胥出使齊國。伍子胥臨走,對 兒子說：“我屢次勸諫大王，大王不聽。我現在 已經可以看到晏國的末日了。你和吳一塊兒完蛋 沒什麼好處?！庇谑前褍鹤油懈督o齊國的鮑牧, 自己回吳報告情況。

        吳國的太宰伯懿與伍子胥不和,進讒道: “伍子胥爲人強硬兇暴,猜忌少恩，他的怨恨之 心恐怕會成爲大禍。上次大王要伐齊，他認爲不 行，大王伐齊大勝，伍壬萱恥于他的計謀不被采 用反而心懷不滿?，F在大王又要伐齊，伍子胥執(zhí) 拗強諫，毀謗敗壞大王的偉業(yè)，而祇希望暨失 敗以證明自己的高明。如今大王親征，兵力悉出 以攻齊，而伍壬萱因計謀不被采用而裝病不去。 大王不能不有所戒備，這要生起禍端是不難的。 況且我派人暗中觀察他，他出使齊時，竟把兒子 托付給了齊國的鮑氏。作人臣的，在國內不得 志，在國外倚靠諸侯，自命舊臣，現今不被用， 常常悶悶不樂心中懷有怨恨。希望大王早作打 算!”吳王夫差說:“沒有你這番話，我也懷疑 他?！庇谑桥扇税褜夔U劍交給伍壬資，說：“你用 這個自殺吧。”伍子胥仰天嘆道:“啊呀！讒臣值 籃作亂，王竟然殺我。我曾令你父親稱霸。你未立時，諸公子相爭，若非我力爭于先王，你幾乎 不能得立。你立后，想把斐的一部分分給我, 我卻不敢奢望?，F在你竟然聽小人的話來殺長 者!”于是對門客說：“一定要在我墳上種梓樹, 使它長大能做棺材，再挖出我的眼珠掛在吳國東 門上，我要看著越人入都滅星?！庇谑亲载囟?。 吳王聽說之后,大發(fā)雷霆，就把他的尸體裝進皮 袋，漂在匹上。吳人憐憫他，便在江邊給他立 祠，山名曰胥山。

        夫差殺了伍子胥,便進攻齊國。齊國的鮑氏 殺了齊悼公而立陽生。去差想去討伐，沒有勝利 就離開了。又過了兩年，夫差召魯、蠻二君會于橐 （tuó ）皋（ háo   gāo）。第二年，趁勢北上在黃池大會諸侯，以逼 使風玉承認其地位。這時，勾踐襲吳,殺了吳太 子，打敗吳兵。吳王聞知,馬上回國，派人用重 金向越國求和。九年后，越王勾踐滅吳,殺了吳 王夫差。同時殺了值籃，因爲他不忠于其君，外 受巨賄，私下勾結越國。

       當初和伍子胥一起逃亡的故楚太子建的兒子 媵，也在吳國。吳王夫差時,楚惠王想把他召回 楚。葉公諫道:“媵好斗，又暗訪死士，恐怕會 有野心!”惠王不從,召回了媵，讓他住在邊邑 鄢，稱他爲白公。白公回楚的第三年,吳國殺了 伍子胥。

         白公勝回楚國后,恨鄭殺了自己的父親，就 暗養(yǎng)死士要報仇。回楚五年后，要求攻鄭，楚令 尹子西答應了他。楚軍尚未出發(fā)，登就攻鄭，鄭 向楚求救，楚就派子西去救,結盟而回。白公勝 怒道：“我不恨鄭國,而恨子西!"有次他親自磨 劍，有人問他：“你磨劍干嗎?”他說：“要用它 殺子西?！弊游髀犝f了,笑道：“媵像個鷄蛋罷 了，能干什麼呢!”

        四年后，白公勝和亙乞在朝堂上襲殺了楚令 尹子西和司馬子棊（qí）。石乞說:“不殺楚王不行。” 于是把楚惠王劫持到高府。石乞的隨從屈固背著 楚惠王逃到昭王夫人的住所。葉公聽說白公作 亂，便帶他的國人攻打自公。自公敗逃到山里, 自殺了。葉公俘虜了石乞,問自公尸體所在，不 說就烹他。石乞說:“成則爲卿，敗則受烹，本 就是職責所在?！钡降撞豢险f出自公尸體所在。 于是葉公烹殺石乞,找到惠王后又立他爲王。

        太史公曰:怨毒對于人太可怕了！王者尚且 不能結怨于臣下，何況同輩呢！假設伍子胥跟伍 置一塊兒死，和蟆蟻有什麼分別。棄小節(jié)，雪大 恥，名垂千古，悲壯啊！子胥困窘于江邊,乞食 途中時，心里何嘗忘過報仇呢？所以隱忍以成功 名，不是烈丈夫誰能做到？白公若不自立,他的孰能致此哉？亙公如不自立爲君者，事業(yè)謀略也是不可盡言的啊!

其功謀亦不可勝道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