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院試遇明師 丙子科試調(diào)尊經(jīng)_鄭板橋傳
同治十二年(1873年)是農(nóng)歷癸酉年,也是三年一次的鄉(xiāng)試年,三年考兩次的院試在這一年??肌T诖ㄎ髌h的井研縣鹽井灣五鳳山和三圣宮苦讀的廖平當然不知道,命運之神正在為他布置更為廣闊的人生舞臺,學術人生的大幕即將拉開。這一年六月,三十七歲的翰林院庶吉士教習(新科進士朝考優(yōu)秀者入翰林院做庶吉士,教習即教師)張之洞被任命為四川鄉(xiāng)試副主考,跟隨主考鐘寶華(咸豐六年丙辰科二甲第一名進士,翰林院編修,時任陜甘學政)離京赴川。十月,鄉(xiāng)試結束后,主考鐘寶華升任翰林院侍讀學士回京,張之洞則留任四川學政,開始了他在四川三年的教育改革。
張之洞,字孝達,號香濤、香巖,直隸南皮人(今河北南皮縣)。他十三歲成為秀才,十五歲考中順天府鄉(xiāng)試第一名(解元),二十六歲在殿試時名列一甲第三名(探花)。張之洞在1872年同治皇帝大婚典禮中編撰了四章樂章,深受同治皇帝的賞識,婚禮完成后,嘉獎張之洞內(nèi)閣侍讀銜,1873年又被委任四川鄉(xiāng)試副主考,后開始擔任四川學政。
在清代,主管一省科舉考試和教育的官員,稱為提督學政,簡稱學政?!罢埔皇W校、士習、文風之政令”,負有督察省內(nèi)各地州府縣學教育官員的職責。擔任學政的官員,絕大多數(shù)都是進士出身,而且大多有在翰林院任職的經(jīng)歷。擔任學政以前的品級,既有侍郎或三四品京官出任的,也有給事中、御史擔任的,皇帝也有委派翰林院七品編修、檢討等任職的情況。由于是皇帝委任,不管以前是幾品官,擔任學政后,就和一省巡撫(或總督)是同一品級,即正三品。雖然權力沒有督撫大,但地方官拜見學政要按督撫品級行禮,以示國家尊師重教、崇禮碩儒。
學政一般任期三年,三年任職期內(nèi),學政一般都會巡視省內(nèi)各州府兩次:第一次是歲考,第二次是科考。清末周詢在他的《蜀海叢談》中記載,考試從成都府開始,除了成都府所管轄的十六個州縣,“龍安府之四屬,資州之五屬、敘永廳之兩屬,暨松潘、理番、懋功三直隸廳,共十六處亦來成都就考。故考成都府時,有內(nèi)十六屬,外十六屬之稱。又寧遠府、酉陽州,因地方邊遠,(學政)每三年只按臨一次,將歲考歸并科考時舉行。”(123shoppingwar.com)學政蒞臨的地方,按規(guī)定由當?shù)刂蛑彪`州知州擔任院試的“提調(diào)官”。學政可以聘請數(shù)位品學兼優(yōu)者,擔任幕友,幫助閱卷。學政督察考試要進考棚,每次進考棚地方上要贈送少則四五百,多則上千兩銀子的好處費,這些錢就叫“棚規(guī)”或“棚費”,在四川也叫“過山禮”,雖然是灰色收入,但在全國已成慣例,連皇帝都默許,也算是正當收入了。清代四川疆域面積較大,管轄的州府也多,且素有天府之國之稱,比其他地區(qū)富裕,學田收入積蓄較多,“過山禮”向來豐厚,每年都有一萬余兩銀子。除了“過山禮”,學政還通過編寫、發(fā)賣教學參考書而發(fā)財。張之洞在四川學政任上撰寫的《書目答問》和《輶軒語》二書,用于指導尊經(jīng)書院學生和四川教育界人士學習,其售賣收入也是十分可觀的。當時全國只有廣東學政的收入能超過四川。所以,不僅翰林院的編修們巴不得外放四川學政,連三品四品的京官們都很愿意擔任四川學政,視此為“優(yōu)差”、肥缺。“翰林仰首望差……得一學差,儉約者終身用之不盡”,難怪六部長官都很眼紅。
清代四川學政中張之洞影響最大。張之洞的母親朱夫人是四川邛州直隸州知州朱紹恩的女兒。雖然母親在他三歲時病逝,音容笑貌已難憶起,但母親生前喜愛撫弄的兩尊古琴,張之洞卻一直帶在身邊,常常勾起他的思念之情。所以張之洞對四川是有著特殊感情的,希望能在母親的娘家留下良好的政聲。他在《報到四川學政疏》中說:“四川省份,人文素優(yōu),唯棚場(即考場)較他省為多,弊端也較他省為甚。至軍興以還,學額日廣,品行實學,尤須竭力講求,惟以首勵為廉恥,次勉以讀有用之書,至于剔弊摘奸,惟力是視。”他遵照學政職責每年巡視督察各州府,在一年多的時間里,走遍全川十五個府、十個直隸州、五個直隸廳。經(jīng)歷的艱辛磨難,“甚于在楚時數(shù)倍”。
張之洞任學政之前的四川科場,弊端叢生,學風敗壞,舞弊盛行?!奥?lián)號”(涂改編號)、“槍替”(雇槍手代試)、“通關節(jié)”(與考官串通作弊),花樣層出不窮。川籍學子,富貴之家者,惰于學習,勤于買通;貧寒士子,怨聲載道。張之洞上任后,不畏煩難,從整頓考場規(guī)章制度入手,制定懲鬻飯、禁訛詐、禁拉磕、拿包攬、責廩保、禁滋事、杜規(guī)避、防頂替等八條辦法,嚴飭執(zhí)行。抓捕、通緝查明的累犯“槍手”十余人,嚴厲懲處了受賄作弊的考務官員、閱卷師爺?shù)?,震動四川學界,使四川學風大為轉(zhuǎn)變。張之洞對這番整飭,頗感欣慰,甚至頗為自豪地說:“四川督學署積塵盈屋,我次第掃除過半耳?!?/p>
張之洞主持四川科考院試,“平日衡文不主一格,凡有一藝之長,無不甄錄,而尤注重于經(jīng)史根柢之學。故所至,考求文獻,禮訪名宿,惟恐不及。每值士人晉謁,輒優(yōu)假顏色,殷殷焉以讀書稽古相敦勉,并為指示途徑,俾有遵循?!睂τ谀切┐_有真才實學的學子,張之洞都愛護備至,著意栽培。正是在這位善識英才的學官的慧眼下,廖平第三次院試在曲折中幸運通過。
同治十三年甲戌(1874年),張之洞按臨直隸資州(州治在今之資陽縣),二十三歲的廖平,經(jīng)過兩年的精心準備,第三次趕赴資州參加了院試。按清代《欽定禮部則例》規(guī)定,院試分為兩場,第一場為正場,考四書題二道,五言六韻排律詩題一道;第二場為復試,考四書題一道,經(jīng)題一道,小學論題一道并默寫《圣諭廣訓》一二百字。
復試場四書題從《中庸》無憂章中出題,《中庸》無憂章主要是講禮制之中的喪葬和祭祀之禮,通過禮制繼承先祖遺志,慎終追遠,才能使天下百姓安寧。廖平以《子為大夫》為標題,闡述孔子評價周公制禮安天下的圣人宏論。按照當時科舉時文(八股文)格式的一般要求,開篇“破題”,闡述題目的意義,只能有兩句;“承題”是展開闡釋題目意義,一般為四句,但三五句也可以。為力求新意,廖平文章破題就寫了三句,犯了科舉時文的大忌,閱卷教官當即判為不入等之棄卷,置入廢卷之類。拆封填榜前,按規(guī)定,學政都要在落卷上批示落榜文章的毛病所在,發(fā)榜后落卷考生可以領取考卷,查看自己文章不被錄取的原因,讓落榜考生口服心服。這項工作前幾任學政都一并交與閱卷教官代勞,學政只需查看評語并蓋上學政的關防大印就行了。但剛剛完成科舉考場整肅工作的張之洞,親自評點落卷文章。當他于落卷中讀到廖平這篇《子為大夫》的文章時,破題三句雖然格式違規(guī),但闡述得當,于是他讀完全文,細加披閱,對文章中表現(xiàn)出來的訓釋經(jīng)典注重義理又援引天理、性命為說的宋學文風和訓詁考據(jù)縝密細致的漢學根柢大為贊賞,于是從落卷之中將廖平拔置為秀才第一。拆封填榜時,他記住了這個“案首”考生名叫廖登廷。連考三次才考過了秀才的廖平終于遇到了明師,他對張之洞心存感激,引為知己恩師,從此和張之洞結下一生的師生情緣。
同樣有著深厚古文功底的楊楨也一同考上了秀才。
考中秀才后的廖平和楊楨,并沒有入學當時四川最高學府的錦江書院,而是回到井研繼續(xù)在三圣宮和五鳳山做塾師。
錦江書院是四川辦學歷史最長、層次最高的書院。據(jù)《四川通志》學校卷記載,錦江書院為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四川按察使劉德芳在文翁石室舊址上新建,康熙六十年(1721年)四川學使方覲又進行了規(guī)模較大的增建和修葺,頭門、講堂、學舍、膳房一應俱備。雍正十一年(1733年)因其規(guī)模和影響而列入全國著名的二十二所省級書院之一。四川歷任總督、提學都高度重視錦江書院,不僅時常視察書院,親自講課,還廣撥學田,捐資助學。優(yōu)裕的辦學條件使得錦江書院碩儒云集,川籍秀才以上的優(yōu)秀才俊紛紛入學,一時高足滿院。為弘揚蜀學培養(yǎng)了一大批杰出人才。
廖平?jīng)]有入學錦江書院,原因主要有兩點。首先最重要的是經(jīng)濟原因。錦江書院雖然住宿免費,但住院廩生每月廩餼只有1.5斗米和1.5兩銀,附生減半,增生還沒有廩餼。這個住院廩生待遇除了吃飯生活外,連買書的錢都沒有。這簡直沒法和在鹽井灣做塾師每年25兩銀子和一石稻米的館錢收入相比。迫于生活的壓力,廖平和楊楨選擇了回鄉(xiāng)教書。第二個原因則是錦江書院的學風。錦江書院早期的課程設置和教學內(nèi)容是“先經(jīng)義而后時文,先行誼而后進取”。但是社會對書院教學的要求日趨科舉教育化,四川督撫學政也期望錦江書院能在科舉考試中有突出的成績,以體現(xiàn)官員政績。錦江書院在發(fā)展過程中未能擺脫流俗,一步一步地滑入以八股文為主的考試教育中。到乾隆十年(1745年),錦江書院“所習不過舉業(yè),不及經(jīng)史;所治不過文藝,不及道德。不脫考課與時學的窠臼?!奔由峡茍鑫璞字饾u風行,學風更為散漫懶惰。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四川總督蔣攸铦鑒于錦江書院規(guī)制不備,學子懈怠,特制定十條《錦江書院條規(guī)》,加強管理,整頓學風,但收效甚微。張之洞督學四川后,也努力革除錦江書院的種種弊端,然而積習難返,教學內(nèi)容改革和學風轉(zhuǎn)變都面臨重重困難。死氣沉沉的教學、散漫懶惰的學風讓喜歡思考樂于創(chuàng)新的廖平和自視甚高簡傲狷狂的楊楨選擇了回鄉(xiāng)教書自學應考的道路。
面對積重難返、轉(zhuǎn)變緩慢的錦江書院,只有三年任期的張之洞不得不考慮另起爐灶。同治十三年(1874年)四月,丁憂在興文老家的工部侍郎薛煥和全省縉紳先生十五人聯(lián)名上書給總督吳棠和學政張之洞,說錦江書院“主習制藝八股,不合時勢要求,請予再創(chuàng)書院一所,繼承文翁之教”,深合張之洞之意,吳棠張之洞當即同意并上報朝廷。朝廷很快奏準,在成都文廟西街石犀寺附近開建新書院,取名尊經(jīng)書院,以“通經(jīng)學古課蜀士”。光緒元年(1875年)春,書院建成。總督吳棠先聘著名學者古文經(jīng)學大師浙江俞樾做山長,俞樾以年高路遠為由婉拒。張之洞又出面禮聘當時聲譽卓著的湘潭碩儒王闿運來川長院,也被王闿運以資歷尚淺愧怍難服婉拒。于是在尊經(jīng)書院從設立到擇址、籌資,興建過程中出力尤多且年望極高的薛煥出任了第一任山長。又聘江浙派名儒浙江海寧錢保塘(鐵江)和嘉興錢保宣(徐山)二人做教習以權主其事。隨即百里挑一,從三萬名四川學子中招收百名優(yōu)秀生員入學。
作為尊經(jīng)書院創(chuàng)辦人,張之洞在《四川省城尊經(jīng)書院記》一文中,親自為書院制定了章程,也可算是書院學規(guī),包括本義、定志、擇術、務本、知要、定課、用心、篤信、息爭、尊師、慎習、善誘、程功、惜力、恤私、約束、書籍、釋疑共十八條。
和錦江書院相比,很明顯,尊經(jīng)書院并不以科舉為目的,在“說本義第一”中提出“紹先哲,起蜀學”的辦學宗旨;在“說釋疑第十八”中更是明確提出尊經(jīng)書院“不課時文,何也?曰無用?!边M而指出“世人應試而不好學,根柢日薄”。尊經(jīng)書院不課時文,與舉業(yè)并不妨害,“根柢深而不工詞章者少也;工一切詩古文辭而不能為舉業(yè)者,抑又稀也。”
教學內(nèi)容上,他在“說擇術第三”中指出“經(jīng)、史、小學、輿地(即地理)、推步、算術、經(jīng)濟、詩、古文辭,皆學也”,注重培養(yǎng)學生的真才實學。雖然因風氣未開,師資不夠,“輿地、推步(推算天象歷法,即天文歷法)、算術、經(jīng)濟”等課未能開設,書院最終成為培養(yǎng)經(jīng)、史、詞章人才的學府。在“說務本第四”中,張之洞明確提出學習之根本在于通經(jīng),“凡學之根柢必在經(jīng)史。讀群書之根柢在通經(jīng),讀史之根柢亦在通經(jīng)?!?/p>
在教與學的方法上,張之洞也提出了與錦江書院不同的要求。在“說定課第六”中,張之洞要求學生“人立日記一冊,記每日看書之數(shù)”,“記其所疑,記其所得”,“書不貴多,貴真過目;不貴猛,貴有恒;……不貴強記,貴能解”,“監(jiān)院督之,山長旬而閱之,叩詰而考驗之”。他要求山長“善誘”,五日一講,每月二課(官課、齋課),每課四題(經(jīng)解一、史論一、雜文或賦一、詩一),四日繳卷。這樣“既懲其惰,又惜其力”,“必有余力,乃可讀書”。對這些舉措,后來的廖平在《經(jīng)學初程》中曾有切身感受“南皮及蓮池書院不考課,以日記為程,最為核實。初學治經(jīng)正如人求富,節(jié)衣縮食,收斂閉藏,乃可徐圖富有。今一入大庠,便作考辨解說,茫無頭緒,勢不能不蒙昧抄襲,……資性平常者則東涂西抹,望文生訓,以希迎合,不能循序用功,至于播私慧弄小巧,一枝一節(jié),自矜新穎,未檢注疏,己詆先儒。若此用功,徒勞無益。”
尊經(jīng)書院鼓勵生員向師長隨時“虛心請業(yè)”“問業(yè)”,提倡置問討論的研究之風?!巴嶂T生,復加切磋”,“經(jīng)史繁重者,一人翻之則畏難而自廢,同力檢之則易得;疑義難解者,獨坐冥思則窒,詰難推求,談諧趣妙則通。”這一方法對后來入學的廖平影響深遠,在他經(jīng)學二變時期,正是集尊經(jīng)師生百人之力,才將《周禮》專條逐一析出,工作量之龐大,非集體力量而莫成。
在書院管理上,張之洞專門制定了“約束”一條,對書院各色人員的行為嚴格規(guī)范,違者嚴懲?!胺矠樯介L,不可懦也。牖導必寬,約束必嚴。山長主之,監(jiān)院佐之,齋長承之,各衛(wèi)門督之。敗習者、邪說謬論者、名雖著錄而不奉課程者,有罰。輕者罰月費,重者夏楚(責打),再重者屏逐(留校察看),再重者既逐出(開除),監(jiān)院仍稟提學注劣,甚至褫黜(革去功名)。院門至戌則關閉,無名籍者不得容一人入居于院。院設齋長四人,以助鈴束、稽課程,增其月費,以學優(yōu)年長者充之,由學院選用,無過不更易。闕則請命而更補之,監(jiān)院不得私派,不得以錢物瑣俗事委齋長。有犯教條者,監(jiān)院、齋長不以聞,輕則記過,甚則更易。”
張之洞在尊經(jīng)書院上傾注了大量心血。當時四川風氣閉塞,士子只知道讀四書五經(jīng),史籍、小學之書匱乏,缺少參考書籍和學習資料,張之洞一邊慷慨捐出薪俸,為尊經(jīng)書院購買了一千多卷書籍,一邊親自撰寫了極負盛名的《書目答問》和《輶軒語》,專門為尊經(jīng)書院的學生“提示治學門徑”和讀書方法。由于《書目答問》簡潔扼要地介紹了中國古書大概和目錄版本常識,便于一般讀者閱讀檢索需要,為學界所歡迎,很快就在國內(nèi)流行開來,至今仍是國學研究者重要的參考書。
尊經(jīng)書院對入學生員的選拔手段主要是調(diào)和考。調(diào)就是對川內(nèi)各州府歲考優(yōu)秀的秀才按比例直接發(fā)牌(類似今日錄取通知書)調(diào)入,這也是錦江書院及其他官辦書院最常見的錄取手段。在調(diào)院之外,張之洞還實行“投考”,對那些沒能牌調(diào)卻心儀尊經(jīng)書院而來投考的優(yōu)秀學子“核其籍貫、學冊、其人之有無及真?zhèn)巍焙?,進行考試,“收錄少(稍)嚴”,“由院長面試一次,以備參檢其文理”。“三課不入二百名內(nèi)者,除其名?!睂?yōu)秀的投考者,還專門分了十分之三到十分之五的膏火銀指標。以此鼓勵那些有真才實學但又考不過科舉院試的讀書人。類似于今天高等學校的自主招生單獨考試。這也是張之洞在四川的教育改革創(chuàng)舉。
尊經(jīng)書院“沉靜好學,崇實去浮”的學風和嚴謹?shù)慕田L、嚴格的管理,吸引了眾多有志于學的青年才俊。他們或以牌調(diào)書院為榮,或是積極準備,紛紛投考。一時尊經(jīng)書院享譽全川,稱為青年學子讀書求學的夢想之地。遠在鹽井灣三圣宮教授館學的廖平和楊楨也為之所動,積極備考。
光緒二年丙子(1876年),二十五歲的廖平和楊楨第四次趕往資州參加科試,以獲取參加下一科鄉(xiāng)試的資格。按《欽定禮部則例》,科試考題一般是四書題一道,策問一道,默寫經(jīng)文一段,五言六韻排律詩題一道。張之洞在資州的丙子科試卻沒有出四書題,而是創(chuàng)新性地命題一“狂”字。廖平答卷時,用上了他在五鳳山幫人燒字紙時偶然讀到的“狂,狾犬也。二篆為轉(zhuǎn)注。叚借之為人病之稱?!眮碜鞔?。當時四川閉塞,學子除四書五經(jīng)外幾乎不讀其他書籍。廖平用《段注說文》答題,在考生之中顯得特別突出,深為喜研小學的張之洞所愛,于是將廖平答卷列為第一。試后,廖平趕緊去購買《段注說文》仔細閱讀,認真鉆研。不久參加復試,題目是“不以文害辭”,并注明“文作《說文》之文解?!边@對于剛剛熟讀《段注說文》的廖平來講,無疑是駕輕就熟,他廣征博引《說文》、《詩》句展開議論,再一次博得張之洞矜賞,牌調(diào)尊經(jīng)書院肄業(yè),且以優(yōu)等食廩餼,住尊經(jīng)上舍,每月領取8兩銀子的膏火費。更重要的是,廖平開始專心古學,“從書院章程治小學、目錄、金石、典故,后乃專心治經(jīng)。今之所以治經(jīng),雖與訓詁家有小別,而得力之處全在初功?!币簿褪沁@段時間對《說文》的閱讀和研究為他將來專治經(jīng)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此婆既坏娜松H遇,其實是包含著人生發(fā)展軌跡的必然性。沒有勤學苦讀的執(zhí)著,怎么會放過一切可以讀書的機會?于是字庫燒紙便是必然。只有讀得多,想得深,文章才能言之有物論之有據(jù),那么甲戌院試落卷之中考第一、丙子科試牌調(diào)尊經(jīng)也就成為廖平學術人生的必然。
一起參加考試的楊楨也同時被尊經(jīng)書院錄取,兩人成為尊經(jīng)同學。
這一年入學尊經(jīng)之時,妻子李氏又生下了個兒子,取名廖成學。之前廖平夫婦生育過一兒一女,但都不幸襁褓夭折。后過繼三兄廖登樓次子為長子,取名廖成芝。
這一年的冬天,張之洞學政任滿,離川回京,充文淵閣校理。文淵閣校理是掌管閣藏《四庫全書》的注冊、點驗等事,一般以翰林院侍讀、侍講、修撰、編修、檢討等官兼任,是一個清閑京官。張之洞因此有時間和當時朝廷的“清流”官員交往?!扒辶鳌笔且蝗鹤灾^清高博雅,以指斥評點時政為任的士大夫,他們有聲望地位而無實際權責,經(jīng)常上書諫諍,無所忌諱,頗讓當朝權臣不悅,甚至有時也讓皇帝和太后難以下臺,時人稱他們?yōu)椤扒辶鼽h”。張之洞與潘祖蔭、李慈銘、陳寶琛、王懿榮等過從甚密,與清流骨干張佩綸、李鴻藻相交甚深,為日后仕途積累了人脈。
張之洞離川回京時,按慣例應得參費銀二萬兩。他辭而不受,全部捐給了尊經(jīng)書院,離任時竟然無錢置辦像樣的衣服。廖平與尊經(jīng)同學一直送他到新都,在桂湖餞別,依依不舍。光緒三年(1877年)正月初六日在回京的路上,張之洞飽含牽掛與希望地給他四川學政的繼任譚宗浚寫信說:
身雖去蜀,獨一尊經(jīng)書院惓惓不忘。此事建議造端、經(jīng)營規(guī)劃,鄙人與焉。今日略有規(guī)模,未臻堅定,章程學規(guī),俱在精鑒;斟酌損益,端賴神力。他年院內(nèi)生徒,各讀數(shù)百卷書,蜀中通經(jīng)學古者,能得數(shù)百人,執(zhí)事之賜也。(《致譚叔?!贰稄堉慈返?2冊,第10132頁)
可見他對四川和尊經(jīng)書院的深厚感情?;氐骄┏呛?,張之洞生活窘迫,四十歲生日也沒法籌辦,他的夫人只好典當衣服為他置酒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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