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友邵懿辰

原文

蕙西已來，始喚起。論連夜天象，西南方有蒼白氣，廣如一匹布，長數(shù)十丈，斜指天狼星，不知主何祥也。因留蕙西早飯。

蕙西面責(zé)予數(shù)事：一曰慢，謂交友不能久而敬也；二曰自是，謂看詩文多執(zhí)己見也；三曰偽，謂對人能作幾副面孔也。直哉，吾友！吾日蹈大惡而不知矣！

是日，作小楷千余字。下半天，蕙西來，招同至陳藝叔處，燈后歸。王翰城來，久談。（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二日）

評點

邵懿辰當(dāng)面批評曾氏有三大毛?。阂皇桥c朋友相交不能始終持恭敬態(tài)度，久而怠慢；二是自以為是，談?wù)撛娢亩喙虉?zhí)己見；三是虛偽，對人表里不一，有多種面孔。我們讀曾氏這段記載，不能不感嘆邵之直爽的難得，尤其是第三點，直指人的心術(shù)。如此批評，豈是可以隨便說得的！但邵當(dāng)面說了，難能可貴；而曾氏居然將它記錄在日記里，并因此稱贊邵而檢討自己，更難能可貴。當(dāng)今之世，古風(fēng)早已不存，放眼看去，盡皆諛友，難尋畏友。讀這篇日記，真讓人感慨唏噓！

邵懿辰為人亢直，不僅面折曾氏，對別人也一樣。同治四年，曾氏為邵寫了一篇墓志銘，特別提到邵的這個性格。墓志銘中說：“位西性故戇直，往往面折人短，以謂‘書籍所無，公何得漫爾’？不應(yīng)，再糾焉，猶不獲，三諫焉，無問新故、疏戚、貴賤、時否。一切蹙額相繩，人不能堪，終以此取戾于世。大學(xué)士琦善公在獄，嘗發(fā)十九事難之。大學(xué)士賽尚阿公視師廣西，手疏七不可諍之。諸公貴人，病其峭直，由是焉不得安其位?！?/p>

折人直折到大學(xué)士身上，邵懿辰因此而被罷官。罷官后，邵潛心學(xué)問，著作不斷，終成一代經(jīng)學(xué)家。咸豐十一年底，因杭州城破，邵也死于是役。得知確訊后，其長子與夫人亦相繼悲傷辭世。性格即命運。這一命題在邵懿辰身上不幸而得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