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自我被束縛的煩惱

科長患了恐癌癥

53歲的J先生是某商社的科長。最近，公司決定對員工進行預防胃癌的定期集體檢查。一天，他通過電話向部下傳達了這一指示，誰知道剛打完電話，他便感覺自己的胃部出現(xiàn)了痙攣般的不適感覺。

原來，就在三個月前，他剛剛親身經(jīng)歷了親哥哥因胃癌去世的不幸。當時，他內心非常不安，擔心年紀僅比哥哥小兩歲的自己也身患癌癥，從那以后，便總感覺自己的胃部有些異樣。他極力想忘掉這一令人不快的記憶，可是正當他快要忘記的時候，打了上述那個電話，胃的問題又重新開始困擾他。公司體檢的結果是一切正常，但胃部的痙攣感卻一天比一天嚴重，漸漸地開始食欲不振，最后開始出現(xiàn)體重下降的現(xiàn)象。他擔心重蹈哥哥的覆轍，于是在附近的醫(y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但是，診斷結果仍然是無異常。盡管如此，他仍然感覺胃部發(fā)沉，食欲不振，因此，擔心發(fā)生了暫時檢查不到的癌變，晚上也不得安眠。

在我這里的診斷結果是，J先生因為上述電話事件，對自己胃部的狀況變得非常神經(jīng)質。由于不斷把注意力集中于此，所以，飯后稍有飽脹感，便感覺如同嚴重痙攣，注意力越是集中，痙攣感就越劇烈，食物也難以下咽。綜觀上述現(xiàn)象，J先生患的是一種由心理因素引起的恐癌癥。

如上所述，如果把注意力集中于某一種感覺，這種感覺當然就會變得敏感，而這種感覺的敏感度會令注意力越來越膠著于此。森田正馬博士把諸如此類因感覺與注意力的交互作用，從而使感覺越來越過敏的心理作用，命名為“精神交互作用”。J先生的情況不僅是因注意力集中引起單純的胃感覺過敏，而且這種心理勞頓實際上多多少少鈍化了胃功能。所以，依據(jù)注意力越來越集中的情形而言，也許更應該稱之為“心身交互作用”。

面紅耳赤

害羞臉紅、神經(jīng)性失眠等心理作用引起的疾病屢見不鮮。害羞臉紅是青春期男女常見的現(xiàn)象。青春年少之際，很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異性意識也越來越強烈，性格內向者在別人面前，特別是在年輕異性面前，往往會面紅耳赤，臉部肌肉僵硬，出冷汗，緊張發(fā)抖。如果對年輕男女諸如此類情不自禁的害羞與緊張能夠正確對待，那么，隨著年齡的增長，社會經(jīng)驗的日益豐富，這種癥狀會自然減輕，對日常生活不會造成影響。然而，這一時期是自我意識日漸強烈的時期，如果內心始終告誡自己“不能如此膽怯害羞、戰(zhàn)戰(zhàn)兢兢，別讓對方察覺了我的反應而取笑我”，情況就會變得更加復雜。假如強行克制這種臉紅或身體緊張等自然反應，注意力就會更集中于此，于是身體的反應會表現(xiàn)得越發(fā)敏感和強烈，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種惡性循環(huán)，最后會覺得自己在別人面前無地自容。如果一味地告誡自己不要臉紅、不要緊張，結果會越來越臉紅，越來越緊張，別人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到自己身上，于是腦袋一片空白，對方說什么全然聽不進去，最后陷入甚至不能見人的窘迫狀態(tài)。

思想的矛盾

由于對這種敏感、擔心、不安的正常反應加以否定或回避，因此，注意力越來越集中于此。也就是說，用理智的力量去阻止自然的反應，就會加劇精神交互作用的惡性循環(huán)。森田博士把這種訴諸理智的處理方式稱為“思想的矛盾”，這是企圖僅用理智對人的自然反應耍弄小花招而步入的理智死胡同。

因此，這類心理疾病的常見病人，常因為性格內向、自我反省與自我觀察敏銳、對自身的心身狀態(tài)及其異常了如指掌并拘泥于此而憂心忡忡、多情善感而過于理智的人。另一方面，此類傾向也是人的本性——保存自己的本能，希望生活得更好的上進心表現(xiàn)。這種強烈的“生存欲望”會加劇對自身心身狀態(tài)的不安，也會對自己離理想甚遠的現(xiàn)狀特別敏感。具有這種性格傾向的人如果因為偶然的一點小事而對身體疾病產生不安，在別人面前沒有自信或考試失敗等，就會因此憂心忡忡而出現(xiàn)諸多癥狀。這種不安與不快的體驗往往是任何人都有可能經(jīng)歷的事情，對一般人而言往往只是一次的經(jīng)歷，痛苦一時而不會糾纏不休。神經(jīng)性失眠等也是因為偶然的一點小事而對睡眠問題過于敏感，從而加劇了精神交互作用而出現(xiàn)的癥狀。

類似由于“生存欲望”太強而產生感覺和理智的“空轉”所導致的神經(jīng)癥，一般稱為“森田神經(jīng)質”，而發(fā)明治療該病的有效方法而聞名世界的人就是森田博士。

怎樣使自己的神經(jīng)健康起來

怎樣才能從森田神經(jīng)質常見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呢？一般認為只要膽大一些即可。而事實上并非如此。森田博士曾經(jīng)說過類似的話：“必須具備哪怕一根針落地也能感覺到的神經(jīng)。”此類人所具有的敏感神經(jīng)與旺盛的生存欲望如果適得其反，就會陷入自責的境地，而它們對當事人、對社會原本都是極其珍貴的東西。因為有不計其數(shù)的工作只有具備這種感性、理性與進取心的人才能完成。

已在前些年去世的高見順先生在十幾年前，曾把自己身患此類心臟神經(jīng)癥的體驗寫成文章發(fā)表在《文藝春秋》上，從那以后，心臟神經(jīng)癥也開始在日本特別受到矚目。曾經(jīng)神經(jīng)非常脆弱的高見先生，雖面臨癌癥死亡的威脅，卻完成了日本文學館的建設，留下了《自死亡深淵》的絕唱之詩。神經(jīng)的敏銳與纖細并不完全與脆弱畫等號，它有可能與勇于行動、堅強的意志、強烈的進取心共存。所謂“大膽起來”，不是鈍化天生的敏感性，而是在接受敏感的前提下培養(yǎng)在敏感中生活的堅強意志。但是，不要忘記，要培養(yǎng)這種堅強的意志，越是敏感的人越需要雙倍于別人的勇氣與毅力。

從束縛中解放自己

如果要問上述癥狀的成因，人們往往會說：“因為這是由于擔憂和注意力過于集中而產生的癥狀，所以要消除它就應盡量不要擔憂，不要太集中注意力”。而事實上這樣做只能事與愿違，因為努力降低注意力反而會更加強化注意力。與其如此，不如放棄錯誤的努力，該怎樣就怎樣，順其自然，熱衷于日常生活所必需的、特別是四肢活動量大、能與大自然相親近的活動，只有采取這樣的生活態(tài)度，才能夠逐漸阻止精神交互作用或思想矛盾的蔓延，這就是森田療法的原理。剛才那位J先生也是采用了森田療法兩個月就得到了痊愈。

有一首通俗歌曲唱道：“我已經(jīng)放棄。你怎么能放棄？我雖然不甘心，但還是死了這條心?！鄙锆煼ǖ乃^放棄，不是無可奈何的消極態(tài)度，而是指認清事物的真相。

森田博士經(jīng)常使用“事實為真”一詞，對此我的解釋是：事實就是事實，應該勇敢面對與接受，不要總是戀戀不舍、糾纏不休，而應該采取向前看的態(tài)度。這不是消極地放棄，而是積極地接受。心理療法大致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分析煩惱的內容，設法從煩惱或束縛中解脫出來；另一種是認清了這種煩惱在人生旅途中難免遇到，所以，為避免病人驚慌失措而對其進行積極的生活訓練。森田療法可以說是基于后一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