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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文主義二三事

        時間:2023-08-17 百科知識 版權(quán)反饋
        【摘要】:“人文主義”是大家在討論西方文學(xué)的時候常用的詞。用得嚴(yán)的認(rèn)為人文主義始于文藝復(fù)興;用得寬的則認(rèn)為中古也有人文主義。然而寬泛和嚴(yán)格只是現(xiàn)代人因推求古事而產(chǎn)生的分歧。因為人文主義是十九世紀(jì)才有的說法。他認(rèn)為人文主義只代表文藝復(fù)興的一個方面,其側(cè)重是語法、修辭、以及古籍的發(fā)掘整理;人文學(xué)者的興趣涉及哲學(xué),但這不是他們當(dāng)時被稱為人文學(xué)

        人文主義二三事

        “人文主義”是大家在討論西方文學(xué)的時候常用的詞。但是對于這個詞的來源和它本初的意思,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很少問。其實是應(yīng)該問的。

        人文主義原本所指的是一種興趣以及由它引起的探求,也可以說是一種學(xué)問,但是它的目的和方法跟現(xiàn)代所謂的學(xué)問不盡相同。這種學(xué)問的對象是古代希臘和羅馬的語言文化。在文藝復(fù)興的意大利,它是人所共趨的一時顯學(xué),后來逐次北漸,浸染整個西歐,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文化潮流。說前所未有,只是就規(guī)模而言。在此之前的一千年間,雖然古希臘文在西歐基本上失傳,拉丁文卻一直為各國的文化人所沿用。古典文化并沒有曠廢湮沒,有不少人對它感興趣并且下功夫研究,還曾幾度形成小范圍的風(fēng)氣。所以“人文主義”一詞的用法,有嚴(yán)和寬的分別。用得嚴(yán)的認(rèn)為人文主義始于文藝復(fù)興;用得寬的則認(rèn)為中古也有人文主義。然而寬泛和嚴(yán)格只是現(xiàn)代人因推求古事而產(chǎn)生的分歧。當(dāng)年的歐洲人研究古典文化,不論是時處中古還是文藝復(fù)興,也不論是特立獨行還是從眾隨俗,都不知道自己心企力竟的學(xué)問叫做“人文主義”。因為人文主義是十九世紀(jì)才有的說法。

        查《牛津英文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Humanism”條,義項四,可知這個詞在英文里最早出現(xiàn)是在十九世紀(jì)初,詞源跟德語“humanismus”有關(guān)系。至于“humanismus”在德語里從何而來,那就不是英文詞典的事了。二十世紀(jì)四十年代,由德國移居美國的學(xué)者科利思泰勒(Paul Oskar Kristeller)為英文的讀者澄清了這件事。他說,在1808年,有一位名叫F. J. Niethammer的德國人寫文章,呼吁人們重視中學(xué)里的希臘文和拉丁文的的教育。這兩種古典語文課程所傳授的知識,他合稱之為humanismus,也就是“人文主義”,以區(qū)別于其他內(nèi)容比較晚近,比較切合實用的課程。希臘文、拉丁文在學(xué)校里已經(jīng)教了幾百年了,何以要為它們起這樣一個新的,抽象的名字?大概是因為“人文主義”能夠概括這兩門學(xué)問所共有的特性,標(biāo)榜它們的精神,就像物理、化學(xué)、地理被叫做“科學(xué)”一樣。

        科利思泰勒又說,Niethammer雖然是自鑄新詞,卻并不是漫無所據(jù)。他依憑的是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拉丁文中常見的兩個詞語:humanista 和studia humanitatis。兩者之中,studia humanitatis的歷史更久一點,在古典拉丁文里就有。Humanitas(humanitatis是它的所有格)的意思大致相當(dāng)于漢語里的“教養(yǎng)”。Studium(studia是它的復(fù)數(shù))指的是研習(xí),追求。兩個詞合起來,似乎可以翻譯成“文化修養(yǎng)”。這個詞語在古典拉丁文里并不是很多見,現(xiàn)代的學(xué)者追溯詞源,要花不少功夫才能找到一些出處。而且它所指的修養(yǎng)并不一定來自學(xué)校,跟課程設(shè)置就更無關(guān)聯(lián)了。從十四世紀(jì)末開始,對古典語言文化的研究在意大利逐漸興盛,有志于此的人借這個古語來標(biāo)榜自己的追求,爭取支持,號召同道,它因之也就得到了推廣普及。這個詞語多見于文藝復(fù)興時期,還有一層原因。此時的意大利已經(jīng)是“去古甚遠(yuǎn)”,要通曉古典語言文化非有專門的訓(xùn)練不行。因此studia humanitatis不僅是指個人私下里對古典語文的研究,而越來越多的時候是指學(xué)校里傳授這門知識的課程。課程的內(nèi)容除了語法、修辭,還有詩歌、歷史、道德哲學(xué)。不過當(dāng)時的文學(xué)、史學(xué)、哲學(xué)并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分別,有關(guān)它們的知識散見于各種古代的典籍,讀書就是了。然而文藝復(fù)興時期的studia humanitatis 就是當(dāng)今人文學(xué)科的前身,所以叫它“人文學(xué)”也未嘗不可。

        再說“humanista”這個詞。它雖然是拉丁文,卻是文藝復(fù)興時期才有的。它的意思在后世,尤其在現(xiàn)代,越來越高尚,響亮??墒强评继├崭嬖V我們,這個詞在方生之時僅僅是一個俚語,也就是俗名,在意大利的學(xué)校中流行,被用來稱呼人文學(xué)的教師和學(xué)生。這里把它譯作“人文學(xué)者”,是為了跟“人文學(xué)”連類而及,稱說方便。其實humanista就是大家在談?wù)撐乃噺?fù)興的時候常常提到的“人文主義者”,不過當(dāng)時還沒有“主義”,“主義”是四百年以后才生出來的。在當(dāng)時的口語里,humanista大概跟今天中國校園里常聽見的“教英語的”,“學(xué)中文的”差不多,是一個很平常,也很平淡的稱呼。它剛剛興起的時候說不定還帶有嘲笑、調(diào)侃的意思,就像英語里的puritan(清教徒),因為人文學(xué)是新事物,難免有人看不慣。說humanista起源于俗名,還因為它最早是意大利語umanista。后來用得多了,連正式的文件也用這個詞,才把它轉(zhuǎn)寫成拉丁文。當(dāng)時盛行把日常用語拉丁化,用拉丁文給孩子起名在稍有文化的家庭是常事,已屆成年而又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拉丁文的也大有人在。布克哈特的名著《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意大利文化》成于十九世紀(jì),其中專有一節(jié)論述這種風(fēng)氣,雖然他并沒有談到humanista的轉(zhuǎn)寫。“人文主義者”本是俚俗之詞,后來以這個稱號自承的人未必都知道。

        關(guān)于科利思泰勒,不妨多說兩句。他生于1905年,今天如果還在世,已經(jīng)快一百歲了。他自中學(xué)起就鉆研拉丁文和希臘文,對西歐的幾種近代語言也都通曉。他在大學(xué)時做過海德格爾的學(xué)生,研究十五世紀(jì)的新柏拉圖主義。因為是猶太人,不見容于納粹政權(quán),他在三十年代末輾轉(zhuǎn)移居美國,此后大部分時間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教書。他的著作大都是關(guān)于文藝復(fù)興的。其中有一部Iter Italicum,他稱之為“訪書錄(finding list)”,里面詳細(xì)列舉各種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拉丁文手稿和手抄本,長達(dá)六卷。這些稿件和抄本收藏在意大利以及西歐其他國家的各個圖書館,從未刊行,鮮為人知??评继├战?jīng)過多年的努力,周咨博訪,為文藝復(fù)興的研究完成了這部資料指南。這是一位一生勤奮,既淵博又務(wù)實的學(xué)者,他的話是值得聽一聽的。

        對于“人文主義”這個觀念的應(yīng)用,科利思泰勒主張從嚴(yán),不贊成“中古人文主義”的說法,尤其反對把人文主義當(dāng)成一種哲學(xué)流派。他認(rèn)為人文主義只代表文藝復(fù)興的一個方面,其側(cè)重是語法、修辭、以及古籍的發(fā)掘整理;人文學(xué)者的興趣涉及哲學(xué),但這不是他們當(dāng)時被稱為人文學(xué)者的原因,他們在這方面既沒有共同一致的特點,也沒有直接的,特殊的貢獻(xiàn)。科利思泰勒專精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哲學(xué),他這個說法是否有道理,外行人無從置喙。不過有一點是不難明白的:一個詞兼負(fù)太多的意思,對于務(wù)在精確明白的討論幫助不大。當(dāng)然,從嚴(yán)也要掌握尺度。近年有一位劍橋大學(xué)的學(xué)者就提出,把“人文主義者”的稱呼限制在當(dāng)年意大利學(xué)校里的某些師生,未免太窄了。有些人,比如英國的摩爾(Thomas More),是律師,是政治家,但你能說他不是人文主義者嗎?此說不為無見。但是寬泛并不等于寬大無邊。四十年代曾有一位美國學(xué)者著書論述中古人文主義,開篇就宣告:“我想人文主義一般說來就是這樣一種想法,它以為一個人在有生之年應(yīng)該獲得相當(dāng)程度的做人的幸福?!保℉umanism, in general, I take to mean the idea that a human being is meant to achieve, during life, a fair amount of human happiness.)科利思泰勒不以為然。他說照此定義,亞里士多德可以算作是人文主義者,而彼特拉克卻算不上。不過,寬泛也好,嚴(yán)格也好,一個詞語或一個觀念,對于它的來源知道得多一些,詳細(xì)一些,總是好的。科利思泰勒的文章多次重印,流傳較廣,這里不再征引他放在注釋中的材料。以下介紹一些其他人提供的例證,都是對科利思泰勒的說法的增補(bǔ)。

        1946年,意大利學(xué)者康帕納(Augusto Campana)用英文發(fā)表文章,指陳“人文主義者”一詞在十六世紀(jì)的一些出處。最早的是1512年博洛尼亞大學(xué)工資單上的一款:“Salarium Io. Antonii Modesti humanistae. Item Io. Antonio Modesto humanistae conducto ad Rhetoricam et Poesim…”意思是“人文學(xué)者喬萬尼·安東尼奧·莫狄斯托受雇講授修辭和詩的薪水”??蹬良{認(rèn)為,文件雖然是拉丁文,卻只能證明當(dāng)時的意大利語有humanista這個詞,而不能以此就說它已經(jīng)先在拉丁文里了,因為把意大利文翻譯成拉丁文是當(dāng)時的政府文件、契約合同,或者公證書的成規(guī)。1516年,大學(xué)的另一份文件里又提到這位莫狄斯托先生,所用字樣是“conducto ad litteras humanitatis”(受雇講授人文學(xué))。這說明他此時的身份已經(jīng)變了,不再是執(zhí)講修辭和詩的人文學(xué)者,而是人文學(xué)的專任教師了——這門課是1515年設(shè)立的。

        1515年博洛尼亞大學(xué)專辟人文學(xué)的課程。這門課是在修辭和詩之外添設(shè)的,而修辭和詩的課程一向?qū)儆谒嚳?,因此人文學(xué)循舊例也屬藝科。加一句說明,所謂藝科教的是中古歐洲傳統(tǒng)的“七藝”,跟現(xiàn)代大學(xué)里的藝術(shù)系是兩碼事。1588年,博洛尼亞市政府突然決定把專任這門課的教授轉(zhuǎn)歸法科管轄。藝科學(xué)長在1595年為此提出抗議??蹬良{在文中引了這位學(xué)長寫給市政當(dāng)局的信,他在信里“謹(jǐn)呈大學(xué)同人的鄭重意見:盡管人文學(xué)者名列法科籍冊,他們實際上是藝科教師并歸藝科管轄”。(proposuit maximum praeiudicium esse Universitati quod humanistae in rotulo DD. legistarum cum vere sint Artistae et sub jurisdictionem DD. Artistarum.)他還要求市政當(dāng)局宣布“人文學(xué)者是并且應(yīng)該是藝科教師并應(yīng)名列藝科籍冊”。(humanistas esse et esse debere Artistas et describi debere in rotulo Artistarum.)人文學(xué)者早先是執(zhí)講修辭課的教師,這說明他們的專精在語言文字方面。我們現(xiàn)在說到“人文關(guān)懷”的時候,應(yīng)該注意這一點??蹬良{憑借這些證據(jù)坐實了“人文主義者”的詞源跟教師的關(guān)系。為此他頗有一點感慨。他說,人們大概沒有想到,產(chǎn)生這個稱呼的語言環(huán)境不是抽象思維,而是非常實際的,平淡無奇的教學(xué)生涯。

        但是康帕納又指出,humanista的稱呼并非一直局限于教師,并就此舉了一些例子。其中之一是一個威尼斯人1515年在日記里提到老阿爾杜斯去世。這位阿爾杜斯生于1449年,名字在意大利語里是Aldo Manuzio,但是辭書里常常把它寫作Aldus Manutius,很可能他是依當(dāng)時拉丁化的風(fēng)俗,以此行世。他1495年在威尼斯開始印刷、發(fā)行古典希臘文和拉丁文的著作,由此而生的家族公司延續(xù)了一個世紀(jì)。在歐洲的出版史和版本學(xué)里,阿爾杜斯這個名字有劃時代的意義。在康帕納引用的日記里,老阿爾杜斯被稱為“卓越的人文學(xué)者和希臘文學(xué)者”(optimo humanista et greco)。他年輕的時候在貴族家里做過私人教師,和東主的關(guān)系對他日后的生意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他以之聞名的畢竟是古籍的??焙陀∷ⅰS纱丝梢奾umanista不一定非是教師不可。同一證據(jù)還告訴我們,這一稱呼當(dāng)時主要是指精于古典拉丁文的人,如果兼通古希臘文,就要另外說明。

        老阿爾杜斯1501年版維吉爾《牧歌》。

        另一條也是出于阿爾杜斯家族的證據(jù)更能說明問題。這是老阿爾杜斯的兒子保羅(Paulus Manutius,1512—1574)寫給自己的兒子小阿爾杜斯的一封信,日期是1573年。保羅從沒有教過書,一生經(jīng)營出版。在他手里,阿爾杜斯公司興旺發(fā)達(dá),一度遷至羅馬,獨家代理教廷的印刷業(yè)務(wù)。但他又是優(yōu)秀的古典語文專家,所校訂和注釋的西塞羅全集在當(dāng)時尤其著名。他在信里對兒子說:“人們稱我是人文學(xué)者之王,可是我竟然沒有一本維吉爾、賀拉斯、薩魯斯特,或者李維的著作,真是不好意思。”?

        還有一條例子也值得一提。它來自一本筆記,作者生年不詳,死于1521年,是一位鄉(xiāng)居的貴族。這個貴族并沒有用“人文學(xué)者”來特指某一個人,而是把很多以“ista”結(jié)尾的詞放在一起,形成了筆記里的一項:“Jurista. Legista. Artista. Canonista. Tomista. Scotista. Sophista. Umanista. Terminista. Contratista. Sacritsta. Vochabolista. Antista. Abachista. Alchimista. Summista.”康帕納沒有為這些詞提供英文解釋。查字典,它們的意思依次是:法官,法科學(xué)者,藝科學(xué)者,教會法學(xué)者,托馬斯主義者,司各特主義者,詭辯論者,人文學(xué)者,唯名論者,簽署合同的人,圣禮司儀,編詞典的人,教會的高級官員,數(shù)學(xué)家,煉金術(shù)士。最后一個詞“Summista”,可以指研究或者撰寫神學(xué)總匯的人,也可以指為教皇起草詔令的官員。在筆記里寫下這么一大長串的字,除了詞尾一致,毫無其他相干的地方,有點像意識流??蹬良{說,這大概是出于對語言的敏感或者某種好奇心。這些詞所指的,用現(xiàn)在的話說,大都是城里的專業(yè)人士。他們的種種頭銜就像新潮的服飾打扮,是城市文化的外表特征。“時世妝,時世妝,出自城中傳四方?!边@一大長串的字反映了一個鄉(xiāng)下人對城市文化,對城里的“知識界”的依稀仿佛的印象?!叭宋膶W(xué)者”身列其中,說明這個新名詞已經(jīng)是“時世流行無遠(yuǎn)近”了。不過這個寫字的人對人文學(xué)的具體內(nèi)容知道多少?還是只知其名,其他什么也不知道?那就難說了。

        老阿爾杜斯《波利菲爾之夢》(Hypnerotomachia Poliphili),1499年于威尼斯印制。

        阿爾杜斯家族的版本標(biāo)志,海豚與錨,1501年首見于威尼斯,此后沿用。

        關(guān)于“humanista”一詞的出處,科利思泰勒所舉的例子有日期更早的,——1490年。?但是康帕納所舉例子的數(shù)量卻要多得多,這里介紹的只是一小部分。他還順帶指出,“人文學(xué)者”變成一個歷史名詞,也就是說被用來指稱以往曾經(jīng)有過的一種人,最早是在英語里,時間是1670年。他的引例出自《牛津英文詞典》“Humanist”條,義項3。這條信手拈來,隨筆帶出的“信息”還說明,一些材料看似瑣碎枯燥,遇到有心人,卻會發(fā)揮意想不到的效用。?康帕納和科利思泰勒的主張是一致的:對“人文主義”或“人文主義者”這樣的概念,先要按以史實,弄清它們產(chǎn)生的背景和當(dāng)時的含義,然后才能對它們所代表的人和事有所評價。他們是朋友,兩篇文章的發(fā)表相差只有一年。之前大概是因為戰(zhàn)爭阻隔不通消息,之后兩人都為彼此之間的不謀而合感到欣慰。從那時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多世紀(jì)。在這期間,一定又有不少關(guān)于humanista的資料刊布于世了。

        下面再談“studia humanitatis——人文學(xué)”這個詞語。它在古典拉丁文里最多見于西塞羅的著作。現(xiàn)代的學(xué)者爬梳西塞羅的文章,已經(jīng)輯出了一些studia humanitatis的例子。但是西塞羅的文風(fēng)尚華麗不尚簡潔,執(zhí)辯訴訟力求排山倒海,著述論事講究委婉曲折,用不同的詞語和句式重復(fù)同樣的意思是常有的事。再說他也沒想到自己所用的某一個詞語會在后世成為學(xué)術(shù)界的“熱點”,因而為之下一個精煉準(zhǔn)確的定義。仔細(xì)推敲這些例子,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詞語的含義幾乎在每一條里都跟上下文牽扯纏繞,須有專文才能一一陳述清楚。這里只能說明,西塞羅賦予這個詞語的意思,有時就是簡單的“知書達(dá)禮,談吐不俗”,有時卻又指一種深諳世故,寵辱不驚的自攝能力,因此僅以“文化修養(yǎng)”四個字翻譯這個詞語,顯得過于單薄,寡淡,不能盡意。?二世紀(jì)的語法學(xué)者格利烏斯(Aulus Gellius,約117—180)的讀書筆記《雅典之夜》(Noctes Atticae)對“humanitas”一詞有所解說,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它的基本意思。解說篇幅不長,現(xiàn)就《洛布叢書》所收文本,翻譯如下:


        那些會說并且會正確使用拉丁文的人在用“humanitas”這個字的時候,并不如現(xiàn)在一般大眾所想,是指對一切人不加分別地友好和善,也就是希臘人所說的“博愛”。他們稱為“humanitas”的,實際上和希臘語中的“教養(yǎng)”意思相近,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受過教育,有各個方面的文化修養(yǎng)”。仰慕并且竭力追求這些修養(yǎng)的人最有人性。因為在所有生靈之中,只有人在這類知識上下功夫并且由之得到熏陶,也正因為此,它才被叫做“humanitas,——人文”。

        幾乎所有的文獻(xiàn)都證明,早先的作家就是這樣用這個詞的,尤其是瓦洛(譯注:116—28 B.C.,羅馬作家,以博學(xué)著稱)和西塞羅。因此,我想在這里只舉一個例子就夠了。瓦洛在《古事記》第一卷開首就說:“普拉科思特立斯(譯注:古希臘著名的雕刻家,公元前四世紀(jì))在藝術(shù)上超群拔類,稍有一點人文修養(yǎng)的(humaniori)的人,沒有不知道他的?!蓖呗逅f的“humaniori”,不是像一般大眾所說那樣,是指一個人“脾氣好,善良,容易跟人相處”,不管他是不是有文化。這個意思不符合瓦洛在此處的思路。他指的是“稍有一點教育,稍有一點知識的人”,這些人或者在書里讀到過,或者聽人說起過普拉科思特立斯。?


        有文化的人最有“人性”,這話聽起來也許有些刺耳。但是實在找不出更加老成厚道一點的詞語來表達(dá)格利烏斯的意思,只好直截了當(dāng)?shù)靥嫠弥袊捳f出來。這說明古典作家在使用這個詞的時候,對其含義有所選擇,而決定取舍的,是階級或種族方面的好惡、成見。我們從格利烏斯的解釋可以知道以下幾件事情:第一,對humanitas當(dāng)時有兩種理解,一種是說一個人對旁人的關(guān)心同情,——人道;另一種是說一個人的知識修養(yǎng),——人文。前者強(qiáng)調(diào)的是人和人的共同之處,后者強(qiáng)調(diào)的是人和人的不同之處。古典作家所取的意義是后者。這里不妨插一句,人文主義跟人道主義常相混淆,就是因為它們在歐洲語言里是同一個字,容易使人望文生義。?第二,“人文”無論是簡單的知書達(dá)禮,還是更深一層的涵養(yǎng)氣質(zhì),都不是自然天成,而是來自教育,來自書本知識。第三,“人文”的價值取向,不是和大眾的文化認(rèn)同,而是要有所區(qū)別,有以自顯。格利烏斯的這個解釋,對文藝復(fù)興時期的人文主義影響至深。請看十四世紀(jì)的人文學(xué)者薩盧塔蒂(Coluccio Salutati,1331—1406)關(guān)于“humanitas”的說法:


        這個詞所指的不光是通常被叫做“仁愛”的那種美德,還有閱歷和學(xué)問。所以“humanitas”的含義比一般人想到的要多。其實西塞羅和其他許多經(jīng)典作家都用這個詞來指學(xué)問和道德方面的知識。這也并不奇怪。除了人,沒有什么動物能夠?qū)W習(xí)。既然受教育是人的特性,既然有教養(yǎng)的人比沒有教養(yǎng)的人更有人性,古人以“humanitas”來指學(xué)問也就很妥帖了。?


        這跟格利烏斯的解釋何其相像,簡直就是自覺或不自覺的模仿!這段話來自薩盧塔蒂1401年寫的一封信。薩盧塔蒂是文藝復(fù)興初期的人文主義領(lǐng)袖。他從1376年直到逝世,擔(dān)任佛羅倫薩共和國的政府秘書長。秘書長是拉丁文“cancellarius”的翻譯,很勉強(qiáng)。這個官職相當(dāng)于當(dāng)時英國的“chancellor”,主要負(fù)責(zé)跟外國政府的聯(lián)絡(luò)。三十年執(zhí)掌此職,不是一個短時間。這當(dāng)然需要有政治上的智慧,但是薩盧塔蒂的人文修養(yǎng)也是一個重要原因。這個工作需要寫大量的文告和信件,優(yōu)美流暢的拉丁文是必不可少的條件。順帶說明一下,人文學(xué)在意大利興盛顯著之后,變成了各個學(xué)校里的熱門科目,學(xué)生的主要出路是兩個職業(yè),一是教書,再就是在政府里做文牘工作。有人或者奇怪:有那么多的就業(yè)機(jī)會?有。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意大利的特點之一就是政權(quán)機(jī)構(gòu)特別多。除了眾多的獨裁小國,城市共和國,還有羅馬的教廷。它們之間、以及它們跟西歐其他國家的書信往來,再加上各種條約、備忘、調(diào)解、判決,都是拉丁文能派的用場。我們談?wù)撊宋膶W(xué),不應(yīng)忘記它像其他學(xué)問一樣,也有很實用的一面。不過人文學(xué)成為顯學(xué)是薩盧塔蒂身后的事了。薩盧塔蒂既是政府秘書長,信件不論公私都有專人替他跑差遞送。在郵傳尚不發(fā)達(dá)的時代,這是一個難得的優(yōu)越條件。薩盧塔蒂一生寫了上萬封的信,至今尚存的大約有五千封。?

        1988年,丹麥學(xué)者彼得森(Erik Petersen)從薩盧塔蒂的書信和著作中收集了一些段落,在英國發(fā)表。?這些段落都含有“studia humanitatis”一詞,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當(dāng)時的人文學(xué)者對人文學(xué)的看法。彼得森沒有作任何翻譯,只是就寫信的因由和收信人的情況作了簡單的說明。這里選用的段落于漢語翻譯之外,還附上了原文。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就正于讀者,另一方面是考慮到,要體會一個重要的詞語的意思,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面對它本身,因為它的意思往往是和它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分不開的。再說,這也是一批比較難得的資料。?

        彼得森輯出的第一段來自薩盧塔蒂1369年寫給一個朋友的信,寫信的因由是這個朋友的父親剛剛過世。談到死者的時候,他說:


        無論是說是寫,他都像西塞羅一樣流暢,像昆體良一樣敏銳,像狄莫特尼斯一樣有活力。他對《圣經(jīng)》的解釋多么令人佩服!大家都認(rèn)為,他的知識兼收有關(guān)神學(xué)和人間事物的典籍,如同帕那薩斯山雙峰并立,毫無偏狹。對于這兩種智慧,他都是篤誠以求其實,既不詭辯,也不順應(yīng)時風(fēng)。更重要的是,他的人文修養(yǎng)常年不懈而又廣及生活的各個方面,他不僅以之自濟(jì),并且旁惠他人。(loquens enim et scribens Ciceronis fluvios, Quintiliani acumina et Demosthenis vehementiam redolebat. qualis autem erat in Divine Scripture explicandis sententiis disputator! omnium consensu divinarum humanarumque rerum volumina quasi Parnassus biceps pariter continens, utriusque sophie non sophistico, non ventoso sensu, sed vere realitatis solidam existentiam attingebat, et denique omnia humanitatis studia longa exercitatione complexus ad universas vite partes et sibi et ceteris consulebat.)


        彼得森說,就他所知,“人文學(xué)”一詞見于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文字,以此為最早。不過根據(jù)上下文,這個詞語在當(dāng)時應(yīng)不屬罕見,不然薩盧塔蒂會對它有所解釋。查傳記可知,薩盧塔蒂并不認(rèn)識死者,那么他的贊美即便是由衷之言,也是得自傳聞。?好在我們想知道的是薩盧塔蒂對人文學(xué)的看法。這段話里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在稱道死者的古典語文修養(yǎng)的時候,著重在他說和寫的能力,——說的和寫的當(dāng)然都是拉丁文。衡量說、寫能力的標(biāo)準(zhǔn)也很特殊,不是達(dá)不達(dá)意,而是跟古典作家肖似與否。我們說人文學(xué)跟現(xiàn)代所謂的學(xué)問不完全一致,原因就在于此。同樣是研究古代的語言文化,現(xiàn)代人重在分析、理解,人文學(xué)者卻重在摹仿、追隨。二是說死者的人文修養(yǎng)不僅沒有使他偏廢宗教,而且在他的生活中有所體現(xiàn)。文中“consulebat”既有“拿主意、想辦法”的意思,也有“看顧、照料”的意思,此處都講得通。這說明在薩盧塔蒂看來,古典文化不僅關(guān)乎辭章文句,而且關(guān)乎處世的道德人格。

        把人文修養(yǎng)和宗教、道德連在一起的,還有一條例子。1398年,薩盧塔蒂寫信安慰一個官場失意的朋友。信中除了贊揚(yáng)這位朋友處變不驚,還提到了人文修養(yǎng)跟出處志節(jié)、信仰操守的關(guān)系:


        還有一件事情讓我為你高興,那就是你開始對文學(xué)感興趣了。對我們來說,沒有什么能比求知的生活方式和人文學(xué)的研究更有持久的價值。我所說的這種生活方式不僅可以使我們懂得更多,而且可以使我們變成更好的人。它大部分來自道德哲學(xué)的知識和準(zhǔn)則。它的最高,最完美的境界是基督教的神圣教義。我們必須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基督教;不僅要理解她的教導(dǎo),還要衷心領(lǐng)受,這樣我們對于宗教就是知而能行了。(Alterum in quo tibi gratulor est, quod ad literarum studia te convertas. nichil enim perseverantius nobiscum est quam habitus scientificus et humanitatis studia. habitum autem volo, non quo doctiores solum, sed quo meliores efficiamur, cuius magna pars philosophie moralis preceptis doctrinaque continetur. ad summum autem consumatumque perficitur christiane religionis sanctissimis documentis. illa quidem discenda est; hec autem non percipienda tantum, sed amplectenda sunt, ut quicquid tradit illa sciamus, ista vero non sciamus solummodo, sed faciamus.)


        再說人文學(xué)跟語文修養(yǎng)的關(guān)系。在1374年的一封信里,薩盧塔蒂談到剛剛?cè)ナ赖谋颂乩?。他認(rèn)為彼特拉克多學(xué)能識,兼通有關(guān)宗教和現(xiàn)世的知識,論事總有精到的見解,對先賢以文籍傳之后人的古事,尤其淹博絕倫。(quis enim divinarum humanarumque rerum edoctior; quis in capiendis consiliis acutior;… quis preteritorum, precipue que nobis maiorum cura litterarum monumentis agnoscenda reliquit, copiosior?)但他最推崇的還是彼特拉克雄辯的言辭。他寫道:

        彼特拉克模仿維吉爾所作《牧歌》。書影文字是彼特拉克親筆繕寫,羊皮紙,159×114毫米,時間大約在1357年至1362年之間。


        其他事情姑且不論,專以此人口才為言。正是以其辯才無礙,才顯出他在人文學(xué)的其他方面勝人多多。我贊述彼特拉克的才能,最后才提及這一項,因為我把它看得最重。主宰聽者的心神,領(lǐng)導(dǎo)他隨著你的意愿迂回曲折,再把他由你所引至的地方莊肅有禮、婉轉(zhuǎn)溫和地帶回來,還有什么比這更了不起的呢?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這就是雄辯的力量;這才是功夫;這才是修辭學(xué)者竭精盡力的地方。煉字煉句固然重要;但是無論你的字句如何華美凝重,最重要的,或者應(yīng)該說是最難的,是讓聽者為之心折。所有這些只有雄辯之才才能做到。(Sed omittamus ista, et eloquentiam, si placet, ipsius contemplemur, qua quantum in ceteris humanitatis prevaluerit studiis manifeste monstravit, cuiusque laudes in ultimis reservavi, quia iudicio meo maxima quidem est. quid enim maius quam animorum motibus dominari, quo volueris audientem inflectere, et unde flexeris cum gratia et amore reducere? he, ni fallor, eloquentie vires sunt; hic labor; huc omnis rhetorum vis potentiaque desudat. magnum est equidem tum verbis tum sententiis exornare dictamen; maximum autem, imo et difficillimum est, quanvis ornata quanvisque gravi oratione, auditorum animos incurvare. hec omnia una perficit eloquentia.)


        演說如同演戲,光劇本好不行,還得有臺上的功夫。好的演說家言辭出口,表達(dá)的內(nèi)容比字面的意思要豐富。書里常常說,彼特拉克是人文主義的師表、宗主。這是出自當(dāng)時人筆下的證明。在薩盧塔蒂看來,彼特拉克之所以偉大,主要在于他修辭、雄辯方面的功夫。這種觀點可能跟薩盧塔蒂的愛好和職務(wù)有關(guān),但不會只為他一人獨有。從行文的語氣可以推測收信人也會贊同他的說法。在1376年的一封信里,薩盧塔蒂又談到修辭學(xué)和雄辯術(shù),對這兩者的重要性,更其言之鑿鑿了:


        收到我的信您想必不會太奇怪,因為您本人也致力于人文學(xué)的研究。這種研究的神奇魅力吸引著一切人的心智。至于其他的學(xué)問,雖然其中有些門類會使某些人感興趣,但也有不少是無人問津或者是令大多數(shù)人生厭。然而,不受人文學(xué)的甜美引誘的人,您卻找不出一個,不論他的悟性如何遲鈍,也不論他生性如何不愛讀書。究其原因,可以說這些學(xué)問更加神圣,也可以說它們有更加動人的魅力,或者有像天體一般和諧的音樂,或者還有其他的得力于雄辯術(shù)的作用,——雄辯術(shù)是滋潤我們各種學(xué)問的源泉,反正所有的人都受到這些學(xué)問的吸引。所以人們相信,那些尤其擅長雄辯的古人曾以言詞拔倒樹木,掀動巖石,震懾禽獸,制止河流,如同我們在那些偉大的詩人的作品中所讀到的奇跡那樣。(et eo minus mirabere, quia illis humanitatis studiis animum appulisti, que suavitate mirabili cunctas mortalium mentes alliciunt; ut, cum cetera studia aliqua aliquibus placeant, multis et nonnulla displiceant aut negligantur, neminem tamen tam tardi ingenii aut tam duri propositi invenire queas, qui horum studiorum dulcedine non trahatur, et sive in his quedam divinitas maior appareat, sive efficacior affectuum nostrorum illecebra, sive credite celestis armonie melos, sive quecunque alia vis eloquentie insit, studiorum nostrorum alumne, hec maxime cuncti mirantur. unde merito prisci illi viri, in quibus eloquentie vigor emicuit, crediti sunt silvas trahere, saxa movere, domare feras, sistere flumina et quecunque huiusmodi monstra apud divinos poetas accepimus.)


        原文中的“alumne”值得說一說。這個字照古典的拼寫應(yīng)該是“alumnae”,一般解作被認(rèn)領(lǐng)或抱養(yǎng)的女兒,當(dāng)做女弟子,女學(xué)生講也可以。但是根據(jù)此處的上下文義,這些意思都講不通。細(xì)查字典,才知道這個字在古典時期以后有“養(yǎng)育者”的意思。在這里它形容雄辯術(shù)為各種人文學(xué)提供養(yǎng)分,這樣就跟上下文一致了。同樣一個字,同樣的事情,可是所指的位置變了,由受事變成了施事??梢姇r移世易,言語變遷之甚。文藝復(fù)興時期使用辭書絕沒有現(xiàn)在這樣方便。人文學(xué)者整理古代典籍,其難可想而知。這一段寫的是對古典作家雄辯言辭的崇敬膜拜。彼得森加了一點評論,他說文中還表示了一種對友誼的信念。仔細(xì)想想,這話很有道理。寫這封信的時候,薩盧塔蒂和收信人還沒見過面。但是他覺得既然對人文學(xué)有共同的愛好,未曾相識也不妨?xí)乘?。彼得森收集的例子里還有一條,雖然很短,卻能說明薩盧塔蒂如何看待人文學(xué)者之間的友誼:“我真還沒見過一個人文學(xué)的愛好者不以溫良友善的態(tài)度對待與之通信的人?!保╡go quidem neminem vidi qui his humanitatis studiis delectaretur, qui se scribentibus non exhibeat benignum et mitem.)信的日期是1377年。這種對同道情誼的珍視是有背景的。人文學(xué)者為數(shù)不多,聲氣不廣,內(nèi)心的寂寞遠(yuǎn)遠(yuǎn)勝過彼此間的分歧。此時離開上文提到的大學(xué)里專設(shè)人文學(xué)講座還有一百多年,“humanista”的稱呼尚屬未來??墒?,這時的人文學(xué)者似乎更稱得起“人文主義者”。他們身處少數(shù),真正是抱持一個主義而孜孜以求的人。

        說到人文學(xué)在興起之初遭受的誤解和排斥,我們不妨向前跳二十幾年,看看薩盧塔蒂在1403年收到的一封信。寫信的布魯尼(Leonardo Bruni,1369—1444)也是一位人文學(xué)者,成就和名聲不在薩盧塔蒂之下,但是他早年受過薩盧塔蒂的提攜,因此寫信是門生后學(xué)的口氣。布魯尼向薩盧塔蒂報告他從希臘文翻譯的一本書,書名是《論讀異教徒的著作》(De legendis libris gentilium,又名De utilitate studii in libros gentilium),作者巴茲爾(Basil)是四世紀(jì)的基督教學(xué)者。布魯尼說:“我們翻譯此書十分熱心,希望能夠借巴茲爾的學(xué)說來匡正某些人的懶惰與偏見。這些人誣蔑人文學(xué)研究,認(rèn)為它根本不值一談,資質(zhì)愚笨的人總是不愿意放眼去看更高和更好的東西。這些人自己不能于人文學(xué)有任何修養(yǎng),于是就認(rèn)定其他人也不應(yīng)該有?!保ˋtque ideo libentius id fecimus quod auctoritate tanti viri ignaviam ac perversitatem eorum cupiebamus restringere, qui studia humanitatis vituperant atque ab his omnino abhorrendum censent, quod his contingit fere qui ea tarditate ingenii sunt, ut nihil altum neque egregium valeant intueri. Qui cum ad nullam partem humanitatis aspirare ipsi possint, nec alios quidem id debere facere arbitrantur.)文中的“學(xué)說”也可以當(dāng)“權(quán)威”講,布魯尼希望以之匡正的,是把基督教神學(xué)當(dāng)做唯一正宗,抱殘守缺,不求進(jìn)取的人。這些人在當(dāng)時是一股很大的勢力。薩盧塔蒂在晚年寫過一封信,跟這股勢力較量。彼得森從這封信里摘錄了很長,也很有意思的一段。信寫于1406年,是給一位神甫的回信。來信不存,但從薩盧塔蒂的信中可以推知,神甫對于人文學(xué)的種種質(zhì)疑都出自一個問題:“篤信基督教的人是否應(yīng)該取資于世俗文學(xué)?”(an fidelibus christianis licitum sit litteris secularibus uti?)

        薩盧塔蒂首先表示,自己所遵循的是教會的正統(tǒng):“我一直認(rèn)為,在任何意義上偏離耶穌的訓(xùn)誡、保羅的教導(dǎo),或者他們二人共同的勸誡,偏離哲羅姆的譯文或者他的本意,偏離安布羅斯的論述,偏離格列高利和奧古斯丁的解說,或者在任何問題上對這些既圣潔而又有學(xué)問的人有所不從,不是障于愚昧無知,便是出于狂傲不遜。(summamque mentis stultitiam semper duxi presumptuosique nimium intellectus ab his que Iesus precepit, ab his que Paulus docet vel ab his que uterque consulit, que vult vel transtulit Hieronymus, Ambrosius tractat, exponit Gregorius vel disputat Augustinus aliquo modo discedere vel nolle viris tante sanctitatis et eruditionis per omnia consentire.)”

        但既然要遵從、維護(hù)正統(tǒng),就不能于正統(tǒng)有所誤解,而誤解又多是由于缺乏語文訓(xùn)練。薩盧塔蒂寫道:


        我想您一定同意,那些要通過宗教文獻(xiàn)領(lǐng)會基督的教導(dǎo)的人,總得先從語法著手。一個不通文字的人怎么能夠明白《圣經(jīng)》的文義呢?假設(shè)一個人對語法盲無所知,他又如何能通文字呢?您不會不知道,對語法的無知是怎樣地誤導(dǎo)了諸多教士和其他有這種缺欠的人。他們并不理解自己所讀的書,更無從給別人解讀。信仰的堅實篤誠無須文字的幫助,這我承認(rèn),但是對《圣經(jīng)》的理解,對教會早期作家的理解,則不同此理。理解這些文獻(xiàn),即便是通文字的人,——不要說是只學(xué)過語法的人,就連那些在邏輯和修辭方面都下過功夫的人,也要費(fèi)力。即就語法本身而言,如果昧于文字所指的事物和這些事物的變遷,如果沒有基本文字以外的綜合知識,要學(xué)好也是大難。人文研究是綜合的學(xué)問,宗教研究也是綜合的學(xué)問,對內(nèi)中任何一件事情的完全、真實的理解,都不可能單獨地獲得。(Non sum animo dubius quin velis atque consentias Christi doctrinam per sacras litteras intraturos a grammatica debere necessitate quadam incipere. quomodo potest enim Scriputre sacre noticiam sumere qui litteras ignorarit? quomodo potest scire litteras qui grammaticam omnino non novit? nonne vides quo perduxit ignoratio grammatice religiosos et omnes qui defectu talis habitus laborarunt? non enim intelligunt que legunt, nec legenda possunt aliis preparare. potest sine litteris fidei sinceritas percipi, fateor, sed non divina Scriptura, non doctorum expositiones atque traditiones intelligi, quas vix capere valeant litterati, et nedum simpliciter docti grammaticam, sed etiam qui dialecticis et rethoricis insudarunt. et ea eadem ipsa grammatica sine noticia rerum et quibus modis rerum essentia variatur et omnium scientiarum concursu preter necessitatem noticie terminorum maxima ex parte sciri non potest. connexa sunt humanitatis studia; connexa sunt et studia divinitatis, ut unius rei sine alia vera completaque scientia non possit haberi. )


        對于人文學(xué)跟宗教的關(guān)系,薩盧塔蒂說得層次分明,不用再加解釋。值得注意的倒是他在此絕口不提古典作家的風(fēng)格之美。原因想來也很簡單,這是在說理,雖然語氣平和,畢竟不同于呼朋引類。跟一個守舊的教士談?wù)撊宋膶W(xué)“甜美的誘惑”,豈不是授人以柄?人文學(xué)者對于自己的愛好也有所顧忌,說話也要分人。

        其實對于人文學(xué)修養(yǎng)在言辭文風(fēng)之外的意義,也就是所謂的“學(xué)術(shù)價值”,薩盧塔蒂不是不清楚。彼得森從他的書信之外找到了一段話,可以說明他在這方面的看法。這段話的來源是薩盧塔蒂的著作《論命運(yùn)》(De fato et fortuna)。關(guān)于它的緣起要多加幾句解說。薩盧塔蒂在閱讀塞內(nèi)加的書信時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一個段落跟奧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引用的有所不同。他搜集了這兩種著作的各種抄本,相互參照,打算輯出塞內(nèi)加文字的真實面目,但終因疑問太多,只好不果而廢。他想,如果集中一批學(xué)者專事古籍??保蛟S能整理出一些標(biāo)準(zhǔn)的文本。繼而一想,此路不通。因為此時離開印刷術(shù)的發(fā)明還有半個世紀(jì),任何文字的流傳都靠抄本,而“寫手”們又多未經(jīng)過語文訓(xùn)練,一篇文章幾經(jīng)傳抄沒有不失真的。即便整理出標(biāo)準(zhǔn)的文本,又能怎么樣呢?薩盧塔蒂明白,學(xué)者們的工作,不論其有何益處,都將困于一冊孤籍,無法廣惠世人。如此無奈,正與他的前行者們所經(jīng)歷的完全相同。(remanet unico solum libro quicquid utilitatis attulerint impressum, nec late, sicuti foret expediens, ampliatur, idemque penitus contigit illis qui nostra tempora precesserunt. )他于是有如下的感慨:“此事只能以后再說:對這些壞文本眼下除了嘆氣,毫無補(bǔ)救的辦法。因為真心投入人文學(xué)的人太少了,——盡管人人都對這門學(xué)問很客氣,也有不少人贊賞它,還有一些人從中獲得一些樂趣,——所以事情壞到了這個地步,而且越來越不堪收拾,只能聽任它一壞到底,這么幾個人攔也攔不住的?!保⊿ed hec alias: deplorari quidem possunt, non reparari. Nam usque adeo pauci sunt qui studiis humanitatis indulgeant, licet illa commendentur ab omnibus, placeant multis et aliqui delectentur in ipsis, quod rem tam perdite collapsam et in peius continue delabentem erigere prorsus nequeant et quin pereat funditus obviare.)

        人文學(xué)需要理解,需要支持,尤其是有權(quán)勢的人的支持。在薩盧塔蒂的時代,已經(jīng)有不少身居高位的人開始對古典文化感興趣。彼得森收集的段落中,有一些是取自寫給這些人的信的。這里選用兩段,都不長。

        1401年,薩魯塔蒂寫信給意大利北方的一位顯貴(Guido Manfredi da Pietrasnta)。信里贊揚(yáng)這位顯貴在公余潛心治學(xué)難能可貴:“既不以政務(wù)繁多而停止追尋事物的隱奧,也不因流連于知識的歡娛而耽誤公事,如此秉賦,絕無僅有。”(Rarissima namque dos et singularis gratia multitudine gerendorum ab occultarum rerum vestigatione non distrahi nec scibilium amenitate, quin agendis respondeas, impediri.)他又說:“人們忽視心靈,以為它與我們無關(guān),算不上什么。對人文學(xué)的研究和對自然的奧秘的研究,還有那種可以使我統(tǒng)轄一切知識并進(jìn)入更高一層境界的學(xué)問,——揭示人類心智的對理性的研究,都沒有人關(guān)心。令我驚奇的是您,一個最忙的人,竟然把學(xué)問當(dāng)作勉力以求的儀范,更確切地說,您以自己卓絕的勤奮為所有的人樹立了榜樣?!保╝nima, quasi nichil sit et ad nos non spectet, negligitur. studia quidem humanitatis secretorumque nature et, ut omnia simul colligam et altiora complectar, studia rationis, que mentem illuminat, non curantur; ut mirum michi sit unde tu, vir occupatissime, sumpseris hoc imitationis exemplum vel, quod verius est, te cunctis proposueris tam singularis industrie documentum.)

        上文曾經(jīng)說到“alumne”一詞含義的變遷。這一段的翻譯上又遇到一點小問題,學(xué)拉丁文的讀者或者會感興趣。原文中的“amenitate”照理應(yīng)該是“amenitas”的奪格,但是這個字在拉丁文詞典中遍索不得。然而它的樣子分明就是英文里“amenity”的祖先,英文的意思“欣慰,歡愉”在這里也講得通。最后去查《牛津英文詞典》的“Amenity”條,才知道這個字在古典拉丁文里的拼法是“amoenitas”,其中的“o”在中古被“歇”掉了。這就好比由一個已經(jīng)嫁出去的女兒反求她娘家的姓氏身份。此外,前面一段(1398年)中的“scientificus”也是以同樣方法查到的?!杜=蛴⑽脑~典》是舉世公認(rèn)的好辭書,不過它能起這樣的作用卻是原先沒有想到的。

        彼得森對這一段有一點評論。他說把理性研究放在人文研究和自然研究之上是一種前未之見的學(xué)問分類。當(dāng)時人說到哲學(xué),常常把它的對象分成道德、自然、理性三個部分。薩盧塔蒂是不是認(rèn)為人文研究包括道德哲學(xué)?但是僅憑一段片語很難說明他如何看待這幾種學(xué)問的關(guān)系。這一段給人更深的印象倒是薩盧塔蒂對這位權(quán)貴的敬佩。言辭是夸張了一點,但所說的并非這位權(quán)貴的成就,而是他的志趣;與其說是恭維,不如說是企盼,企盼人文學(xué)得到為政者的關(guān)心和支持。這和薩盧塔蒂在談到古籍??睍r所表達(dá)的那種世無其人的孤獨、惆悵,正好兩相映照。還有一點就是說學(xué)問能夠攝牧心靈。類似的話薩盧塔蒂前面已經(jīng)說過(1398年),那是開導(dǎo)一個仕途坎坷的朋友。1402年,他在寫給另外一位權(quán)貴(Ludovico Alidosi)的信里又重復(fù)這個意思:“親愛的路德維科,但愿您的力量,用心,和樂趣在學(xué)識而不在權(quán)勢,在心智而不在身軀?!保╩eus autem Ludovicus sensu, non viribus, mente, non corpore vigeat, exerceatur et delectetur.)跟當(dāng)權(quán)在位的人說這樣的話是什么意思?是勸他為政臨民要謹(jǐn)慎從事,別腐???還是說不要把榮辱得失看得太重,想開一點?不管怎么樣,薩盧塔蒂對此屢屢言之不倦,說明他認(rèn)為研究古典文化可以陶冶性情,影響處世為人的態(tài)度。在同一封信里他又表示,有身居高位的朋友的支持,人文學(xué)不愁沒有前途:“總會有一個地方,一個避風(fēng)港,一個庇護(hù)所,讓人文學(xué)得以憩息生存,這支燈火不會總是出自蕓蕓眾生間的低矮僻居之所,它將會從俯視公共事務(wù)的最高處,像燦爛的天體一樣放出光芒?!保╬lane quidem erit aliquis studiis humanitatis locus, aliquis portus et aliquod tandem asilum, ubi valeant respirare, nec semper ex infimis mortalium latebris hoc lumen erumpet, sed ex altissima rerum specula, veluti celestis quedam corruscatio, radios mittet.)這是薩盧塔蒂晚年的感慨。

        和上一段文字相承接,彼得森引用了布魯尼1428年的一次墓前演說,只摘了一句。我們從中可以看出人文學(xué)在薩盧塔蒂身后的二十年間所經(jīng)歷的變化。布魯尼說:“人文學(xué),人類最顯著,最美好,最特殊的秉性,公私生活中都不可或缺的要素,以文辭修養(yǎng)而顯得雍容大方并且以我們的城市(譯按:即佛羅倫薩)為策源地的學(xué)問,終于在整個意大利成長壯大起來了。”(Denique studia ipsa humanitatis, praestantissima quidem atque optima, generis humani maxime propria, privatim et publice ad vitam necessaria, ornata litterarum eruditione ingenua, a civitate nostra profecta, per Italiam coaluerunt.)今非昔比,人文學(xué)走俏了。

        彼得森對他所摘錄、收集的這些段落有一個總的看法,表達(dá)得非常別致。他先引了科利斯泰勒的一段話,然后又摹仿科利斯泰勒的筆法,寫了一段自己的話。以下是這兩段的譯文。

        科利斯泰勒在1954年的一次講演里說到“studia humanitatis——人文學(xué)”的含義,他說:“在西塞羅和格利烏斯等等古羅馬作家的文章里,這個詞語顯然是籠統(tǒng)地指一種文科或者文學(xué)教育,這個意思在十四世紀(jì)晚期的意大利學(xué)者的文章里重獲使用。到十五世紀(jì)上半期,人文學(xué)所指的是一組界劃明確的學(xué)科,它們是:語法、修辭、歷史、詩、道德哲學(xué)。各科的研究,照當(dāng)時的理解,都包括閱讀和解釋該科的古代經(jīng)典,以拉丁文為主,希臘文次之?!?sup class="suptext">?

        彼得森對這個說法有所修訂。他說:“在所有古羅馬作家的文章里,這個詞語(人文學(xué),——studia humanitatis)顯然沒有被當(dāng)作一個概念來用,但是有些作家,諸如西塞羅和格利烏斯,以其對‘人文——humanitas’這個概念的關(guān)懷和定義極大地影響了十四世紀(jì)末和十五世紀(jì)初的意大利學(xué)者。到十五世紀(jì)初,人文學(xué)所指的是一些界劃模糊的語文學(xué)方面的想法和做法,它們所要達(dá)到的目的是確定文本的真相,所要解決的問題是文本的傳布和解讀。由于這種語文學(xué)的興趣的對象是古代世界,材料來源主要是古代作家(包括古代教會的作家),學(xué)者的知識也就沒有明確的學(xué)科的限制,而是兼容并包。這些學(xué)者們認(rèn)為他們的研究跟當(dāng)時的社會有關(guān)系,因之感到有責(zé)任把他們新近發(fā)現(xiàn)的古人的價值標(biāo)準(zhǔn)和見解散布給活著的人。”?

        彼得森這段話基本上概括了他的原始材料所提供的情況。如果不是要和科利斯泰勒作對,他是可以說得更加切實淺明一些的,不必這樣啰唆纏繞。他對科利斯泰勒的修正,實際上只有一點。那就是指明在薩盧塔蒂的時代,人文學(xué)尚屬初創(chuàng),說它已經(jīng)成了一組界劃明確的科目,于史無征。至于“人文學(xué)”的意思在古代模糊蕪雜、文藝復(fù)興時期的人文學(xué)者兼通各科、還有他們的社會責(zé)任感,科利斯泰勒在其他地方都有論說。但是彼得森篩選收集的段落展現(xiàn)了“人文學(xué)”的一些真實、鮮活的形象。這可以說是文學(xué)史、思想史的考古實證,是了不起的工作。彼得森是人文主義研究的有功之臣。

        以“二三事”為題的文章,一般是寫某個人的。比之于傳記,它不夠全面,比之于推薦信或者揭發(fā)材料,它的針對性不夠強(qiáng)。作者只是就自己所知,寫寫有關(guān)這個人的幾件事。本文用這樣的題目,也是這個意思?!叭宋闹髁x”是一個詞。但是它也像一個歷史人物,產(chǎn)生于特定的環(huán)境,生活于特定的時期,身后也有種種始料未及的影響和毀譽(yù)。這篇文章介紹的是它在文藝復(fù)興時期的一些來源。有的讀者可能覺得這些來源跟他所說的人文主義沒有關(guān)系。那也沒有關(guān)系。以新詞形容舊事物,或者以舊詞形容新事物是語言發(fā)展中常見的現(xiàn)象。“細(xì)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榮絆此身?”杜甫說的物理跟愛因斯坦研究的物理明顯是兩回事。只要明白此物理非彼物理,不要兩相混淆就行了。


        (本文的寫作曾得到高峰楓先生和John Coolidge先生多方面的指教和幫助,特此致謝。)


        2001年9月27日完稿


        (原刊《外國文學(xué)評論》2002年第1期)

        注釋

        ①科利思泰勒關(guān)于“人文主義”一詞來源的闡述,最先見于一篇講演稿“Humanism and Scholasticism in the Italian Renaissance, ”成于1944年,后經(jīng)修訂擴(kuò)充,和其他幾篇講稿一起收在Renaissance Thought: the Classic, Scholastic, and Humanistic Strains(New York: Harper and Brothers, 1961)一書里。關(guān)于Niethammer, 參看該書pp.9—10,111,168。科利思泰勒的證據(jù)來源是W. Ruegg, Cicero und der Humanismus(Zurich, 1946)。此后直到九十年代,科利思泰勒多次說到“人文主義”一詞的意思,雖是重申舊義,卻常在注腳里指明新的材料。參看Renaissance Thought and Its Sources(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79), Renaissance Thought and the Arts(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0)。

        ②英文中常見的詞尾ist 源自拉丁文的ista,有許多以之結(jié)尾的詞至今沒有生出ism,比如soloist, violinist。

        ③Jacob Burckhardt, The Civilization of the Renaissance in Italy, trans. S. G. C. Middlemore(London: Penguin Books, 1990), p.164.

        ④見于科利思泰勒的自述,A Life of Learning: Charles Homer Haskins Lecture for 1990(New York: American Council of Learned Societies, 1990)。

        ⑤Renaissance Thought: the Classic, Scholastic, and Humanistic Strains, pp.100—102.

        ⑥Peter Burke, “The Spread of Italian Humanism, ”in Anthony Goodman, ed. The Impact of Humanism on Western Europe(London: Longman, 1990), p.2. 科利思泰勒本人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專論摩爾的人文主義,“Thomas More as a Renaissance Humanist, ”Moreana 17(1980), pp.5—21。

        ⑦參看Renaissance Thought: the Classic, Scholastic, and Humanistic Strains, p.102,p.145。

        ⑧“The Origin of the Word‘Humanist’, ”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 9(1946), pp.60—73.

        ⑨中古大學(xué)的課程設(shè)置因時因地不同,諸藝的名目和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十分復(fù)雜。譬如通常所謂的“前三藝”中,修辭因為直接關(guān)系到書信和講詞而最受重視,語法和邏輯常被看做是修辭的輔助課程;“后四藝”中又以天文為主課,幾何學(xué)是它的預(yù)備課,音樂和數(shù)學(xué)不受重視。再有,所謂“藝”(ars)的概念涵蓋很寬,小如秘書文案(ars dictaminis),大至醫(yī)學(xué)(ars medicina),都可稱為藝。參看Neal W. Gilbert, Renaissance Concept of Method(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0)。

        ⑩引文中的“DD.”所指未能查明,猜想是“dominii doctorum”,或者是“decani doctorum”。希望讀者有以教我。

        ?信的原文是意大利文:“E anche una vergogna, ch'io sia tenuto principe de gli humanisti, e che non habbia un Virgilio, un'Horatio, un Salustio, un Livio.”我的引文是轉(zhuǎn)譯康帕納的英譯。小阿爾杜斯(1547—1597)也是古典語文學(xué)者,從事??背霭嬷?,還在多所學(xué)校任教。

        ?Renaissance Thought: the Classic, Scholastic, and Humanistic Strains, p.163.

        ?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為ist專設(shè)一條,講述它在語言史上的經(jīng)歷和影響??蹬良{認(rèn)為這項詞條實際上是一篇研究報告。這確實是一篇內(nèi)容和文字都非常好的文章,值得一讀。

        ?參看E. K. Rand, “The Humanism of Cicero, ”Proceedings of the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 LXXI(1932),pp.207—216。另外,Werner Jaeger在Humanism and Theology(Milwaukee, WI: Marquette University Press, 1943)一書中對humanitas在古典時期的意思也作了解釋。Jaeger也是德國人,生于1888年,自1921年起任柏林大學(xué)古典語文學(xué)教授,并曾擔(dān)任該校的哲學(xué)系主任,是科利斯泰勒的老師。他于1936年到美國,先在芝加哥大學(xué)教古希臘文,1939年轉(zhuǎn)至哈佛大學(xué),創(chuàng)建該校的古典文化研究所(Institute for Classical Studies)。由此可見二戰(zhàn)期間德國人才流失之多。Jaeger所舉材料,多是十九世紀(jì)的德文辭書,我不懂德文,無從判斷。以下抄列一些,有興趣的讀者或可參考:M. Schneidewin, Die antike Humanitaet(Berlin, 1897),R. Reitzenstein, Werden und Wesen der Humanitaet in Altertum(Strassburg, 1907),還有I. Heinemann 寫的詞條“humanitats”,見于Realencyclopaedie der klassischen Altertumswissenschaft, Suppl. V。

        ?見The Attic Nights of Aulus Gellius(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XIII, xvii。書中附有John C. Rolfe的英文翻譯。原文如下:

        Qui verba Latina fecerunt quique his probe usi sunt "humanitatem" non id esse voluerunt quod vulgus existimat quodque a Graecis φιλανθρωπ?α dicitur et significat dexteritatem quandam benivolentiamque erga omnis homines promiscam; sed"humanitatem" appellaverunt id propemodum quod Graeci παιδε?αν vocant, nos"eruditionem institutionemque in bona artes" dicimus. Quas qui sinceriter percupiunt adpetuntque, hi sunt vel maxime humanissimi. Huius enim scientiae cura et disciplina ex universis animantibus uni homini data est idcircoque "humanitas" appellata est.

        Sic igitur eo verbo veteres esse usos, et cumprimis M. Varronem Marcumque Tullium, omnes ferme libri declarant. Quamobrem satis habui umum interim exemplum promere. Itaque verba posui Varronis e libro Rerum Humanarum primo, cuius principium hoc est: "Praxiteles, qui propter artificium egregium nemini est paulum modo humaniori ignotus.""Humaniori"inquit non ita ut vulgo dicitur, "facili et tractabili et benivolo, " tametsi rudis litterarum sit, hoc enim cum sententia nequaquam convenit, sed “eruditiori doctiorique, ”qui Praxitelem, quid fuerit, et ex libris et ex historia cognoverit.

        ?關(guān)于這兩個概念的區(qū)別和各自的發(fā)展過程,參看Vito R. Giustiniani, “Homo, Humanus, and the Meaning of‘Humanism’,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XLVI(1985), pp.147—166。

        ?這條資料的直接來源是Ronald G. Witt, Hercules at the Crossroads: the Life, Works, and Thought of Coluccio Salutati(Durham, NC: Duke University Press, 1983), p.69。Witt書中有英文翻譯,但未出具原文。信見Epistolario di Salutati, a cura di Francesco Novati, Fonti per la storia d'Italia(Roma, Instituto storico italiano, 1891—1911), vol. 3, p.536?,F(xiàn)據(jù)原文抄錄如下:“nam non solum illa virtus, que etiam benignitas dici solet, hoc nomine significatur, sed etiam peritia et doctrina: plus igitur humanitatis importatur verbo quam communiter cogitetur. optimi quidem auctorum, tam Cicero quam alii plures, hoc vocabulo pro doctrina moralique scientia usi sunt; nec mirum. preter hominem quidem nullum animal doctrinabile reperitur. ut, cum homini proprium sit doceri et docti plus hominis habeant quam indocti, convenientissime prisci per humanitatem significaverint et doctrinam.”

        ?參看Ronald G. Witt, pp.33—37,59—61,70—71,120—125,289—90。

        ?“The Communication of the Dead, ”The Uses of Greek and Latin, eds. A.C. Dionisotti, Anthony Grafton, and Jill Kraye(The Warburg Institute, London University, 1988),pp.57—69.依照供稿人名單,彼得森當(dāng)時在哥本哈根皇家圖書館工作。

        ?彼得森取材于《薩盧塔蒂書信集》,書名原文已見注17。此書初印僅五百套,后來并未再版,在今天已經(jīng)不易見到。由專家把它梳理一遍,輯出和一個詞語有關(guān)的段落,就更加難得了。

        ?見Witt, pp.86—87。

        ?見“The Humanist Movement, ”Renaissance Thought: the Classical, Scholastic, and Humanistic Strains, pp.9—10。原文是:“This term was apparently used in the general sense of a liberal or literary education by such ancient Roman authors as Cicero and Gellius, and this use was resumed by the Italian scholars of the late fourteenth century. By the first half of the fifteenth century, the studia humanitatis came to stand for a clearly defined cycle of scholarly disciplines, namely grammar, rhetoric, history, poetry, and moral philosophy, and the study of each of these subjects was understood to include the reading and interpretation of its standard ancient writers in Latin and, to a lesser extent, in Greek.”

        ?原文是:“This term(i.e. the studia humanitatis)was apparently not used as a concept by any ancient Roman author; but such authors as Cicero and Aulus Gellius greatly influenced the Italian scholars of the late fourteenth and early fifteenth century by their concern for, and definition of, the concept humanitas. By the turn of the century the studia humanitas had come to stand for a vaguely defined field of philological intentions and strategies, concerned with establishing the true nature of texts, conceived as a problem of transmission and of interpretation. Since the object of this philological interest was the ancient world, seen primarily through ancient authors(including authors of the ancient Christian Church), scholarly awareness was not limited to or by definite disciplines, but was encyclopedic. These scholars believed their intellectual activity had a bearing on contemporary society and thus felt a responsibility to spread the newly discovered values and insights of the ancient dead to the livding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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