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法國《蝴蝶》：一老一少的快樂旅途

“為什么雞會下蛋？”“為了蛋都變成小雞?！?/p>

“為什么情侶們要KISS？”“為了鴿子們咕咕叫?！?/p>

“為什么漂亮的花會謝掉？”“因為那也是游戲的一部分啊。”

“為什么會有魔鬼又會有上帝？”“為了讓好奇的人有話好說?！?/p>

在所有的蝴蝶電影中，最有趣的就是這部法國電影《蝴蝶》（又名《伊莎貝拉的秘密》）。8歲，常被年輕媽媽放鴿子的滿臉雀斑的小姑娘麗莎，和古怪嚴肅、愛收集蝴蝶標本的滿臉胡須的朱利安，結(jié)伴去阿爾卑斯山脈尋訪稀有蝴蝶“伊莎貝拉”。這條綠色的尋訪之路上，麗莎一路天真地發(fā)問，朱利安嚴肅地作答，一老一少的對話天真童趣卻飽含深意。

片頭是小小的白色蝴蝶。小姑娘麗莎身邊圍繞著白色蝴蝶，蝴蝶飛舞，然后虛幻的白色小蝴蝶一個個地變化成字幕。小姑娘一家剛剛搬來，她就被年輕的媽媽遺忘在車上。麗莎下車，拿起籃球往地上一拍，白蝴蝶飛向天空化為字幕。

在咖啡館苦等媽媽的麗莎，被在咖啡館看書的鄰居爺爺朱利安帶回家。朱利安家中墻上的眾多蝴蝶標本吸引了她。“這是什么？”“這是馬達加斯加花蝴蝶。黃色的是檸檬蝴蝶，鄉(xiāng)下到處都是，你缺少觀察哦?！薄拔覜]有去過鄉(xiāng)下?！薄斑@是綠色的月亮蝶毛蟲，它10天后會變成蝴蝶?！薄斑@么丑的東西是蝴蝶？”麗莎開始發(fā)問，“什么牌子的？”見朱利安滿臉疑問，麗莎又問：“什么牌子的蝴蝶？”一老一少的對話一開始就充滿趣味。

穿藍色衣服的麗莎看蝶，藍色蝴蝶與小姑娘疊印，也許蝴蝶也在看她？——就像莊周夢蝶一樣。小姑娘也像一只美麗的小蝶。麗莎可以隨意參觀，但除了一間被禁止的房間——世界上所有禁入的房門都會被偷偷打開，這是定律。老人去室外找管理員的工夫，麗莎先是在被禁止進入的門口蹦跳，最終克制不了好奇心，開門進去——金黃的光線頓時充滿整個屋子，溫室中彩蝶飛舞（圖4－10）。朱利安飼養(yǎng)蝴蝶的房間，是一間美麗的植物園，她充滿驚奇和喜悅地看著這個奇異的花園。緊接著，樓道里俯拍的視角中小小的麗莎被老爺爺趕了出來。這是麗莎和朱利安的第一次交鋒。

圖4－10　麗莎初見蝴蝶

朱利安尋訪“蝴蝶伊莎貝拉”的旅途上突然多了一個不速之客，被媽媽再次放鴿子的麗莎偷偷尾隨朱利安。朱利安把麗莎送警察局未遂，他被迫帶上小姑娘，踏上美麗的尋訪之旅。風(fēng)聲鳥叫，花花草草的草原，阿爾卑斯山的自然景色美不勝收，麗莎身穿黃衣服、頭戴橙色帽子，背著紅書包，一路蹦跳發(fā)問，就像自然界里的小動物，草原里的小精靈。而朱利安的回答充滿哲思，有時也會讓自己處于“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尷尬境地。

“美夢和噩夢有什么區(qū)別？”“當美夢變糟時就成了噩夢?！?/p>

“為什么他們的愛情命懸一線？”“愛情是不需要證明的，如果非要干些驚世駭俗的事來證明衷心，這愛情就危險了。”

“怎樣才能變成有錢人？”“做喜歡的事?！?/p>

“那怎樣才能變成有錢的人？”“我剛剛告訴過你啊。”

電影基本色調(diào)為綠，即大草原的環(huán)境色。外景時多用大全景，表現(xiàn)自然風(fēng)光的美麗。室外人物特寫和室內(nèi)環(huán)境則基本為金黃色調(diào)——法國電影常用的色調(diào)，如《天使愛美麗》《漫長的婚約》都使用金黃色調(diào)。要么大全景里兩個小小的人，配上很美的綠色風(fēng)景；要么用溫暖的近景表現(xiàn)麗莎的聰明狡黠（圖4－11）。麗莎的服裝以黃、橙色為主，有時會套上NBA的藍色大背心，也不影響她的暖色調(diào)。

圖4－11　《蝴蝶》中的綠與黃

朱利安要尋找的“伊莎貝拉”蝴蝶，被譽為全歐洲最美麗、最罕見的蝴蝶，藍綠色的雙翅璀璨無比，是黃昏型蝴蝶，只在夜幕快要降臨時飛舞。開始的一路上，蝴蝶都沒有出現(xiàn)，不過，有麋鹿出現(xiàn)，很可愛的麋鹿，但馬上就被獵殺了。朱利安罵道：“混賬偷獵者！”而之后當朱利安把麗莎無意中網(wǎng)到的阿波羅蝴蝶放入盛有藥物的瓶中，讓它無痛苦地死去時，綠色背景前戴著黃帽子的麗莎用剛學(xué)到的詞語反擊他：“偷獵者?！?/p>

綠色的山，遍野的花。二人簡短而又有趣的對答充滿整部影片。導(dǎo)演費利浦·彌勒的創(chuàng)作靈感也十分有趣：“我在漫游計算機網(wǎng)絡(luò)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蝴蝶網(wǎng)站，并在網(wǎng)站里看見電影里的稀有蝴蝶‘伊莎貝拉’。我和片中小女孩一樣被蝴蝶的名稱、特殊生活習(xí)性以及美麗的身影深深地吸引住。我將伊莎貝拉的名字寫在一張便利貼上，順手貼在我的計算機前面。轉(zhuǎn)眼間，這張便利貼在我桌前計算機上停留了兩年。慢慢地，蝴蝶標本收藏家上山尋找稀有蝴蝶‘伊莎貝拉’的故事就一點一滴在我腦海里逐漸成形?！?sup>[22]

而朱利安為什么那么愛收集蝴蝶標本，觀眾也在朱利安露宿的一家人那里得到了答案。面對與兒子年歲相仿的陌生人，朱利安開始講自己的故事：患了精神狂躁癥的兒子住進了醫(yī)院，無法出院。一天，兒子翻開一本蝴蝶畫冊，指著一只藍綠色的蝴蝶說“我要這種蝴蝶”，我找了三年，沒有找到。這種蝴蝶似乎已經(jīng)銷聲匿跡。一天早上，我來到醫(yī)院，他的床鋪是空的，他在前一天走的……收集蝴蝶標本，尋訪夢中的“伊莎貝拉”，原來還是為了愛。通過對“伊莎貝拉”的尋訪，歷經(jīng)歡樂、誤會的一老一小二人終于回到巴黎，仿佛空手而歸，卻收獲滿滿。

金黃色環(huán)境里，大大的玻璃缸也充滿金黃色，里面放著七個蛹。原來七個蛹里，有一個就是“伊莎貝拉”?！拔覀?nèi)フ乙辽惱齾s在這里等我們”，朱利安說。金黃的一老一小，仔細觀看金黃的蟲子變?yōu)榈娜^程（圖4－12）。之后，麗莎的小手捧著它，到屋頂上去放飛（圖4－13）。

蝴蝶代表兩種意義：蝴蝶的生命特性既璀璨美麗又短暫，猶如曇花一現(xiàn)。此外，蝴蝶從丑陋的毛毛蟲，蟄伏化為蛹，到最后破繭而出羽化成為美麗的蝴蝶。這剛好是每個人不斷成長蛻變的最好隱喻。^[23]眼見蝴蝶飛走，麗莎問：“她（伊莎貝拉）要去哪里？”朱利安回答：“去找她喜歡的人?！?/p>

圖4－12　破繭成蝶

圖4－13　放飛蝴蝶

麗莎又問：“你知道我媽媽叫什么嗎？她叫伊莎貝拉。”朱利安回答：“那我們都找到了她。”

年輕的母親終于開始對麗莎說“我愛你”。可以斷言，因為這次尋訪伊莎貝拉的旅途，麗莎以后的生活會更幸福愉快。因為夢想的實現(xiàn)，朱利安也會更滿足，了無遺憾。

二、《藍蝴蝶》：夢想之藍、生命之綠

彼特10歲，影片一開始，他就在追問：“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我要死了？”他的最大夢想，就是抓住一只藍蝴蝶。觀眾從影像上就能看出他愛藍蝴蝶——藍色輪椅背后的蝴蝶圖案，墻上巨大的藍蝴蝶標本。他去參加著名昆蟲學(xué)家艾倫的講座，跟他說，“我想跟你去雨林尋找摩爾夫藍蝴蝶，你說過那是你見過的最美麗生物，看見它就知道宇宙秘密的答案”。原來，與其說他愛藍蝴蝶，不如說其實他更想知道宇宙秘密的答案：“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我要死了？”

而昆蟲學(xué)家艾倫只是禮節(jié)性地回答：“我很欣賞你的熱情，小昆蟲家，但現(xiàn)在藍蝴蝶的季節(jié)就要過去了?！北颂氐臏蕚涔ぷ髯龅煤芎茫骸拔铱磿耍{蝴蝶的季節(jié)還有一周?！彪m然男孩的母親企圖用無法抗拒的理由說服昆蟲學(xué)家：“孩子患有腦癌，只有三到六個月可以活。他想抓藍蝴蝶，這是他的夢想。如果你有孩子，你就會理解我。”但得到的回答依然是：“對不起，我?guī)筒涣四??！?/p>

影片的開頭設(shè)計得很好，母親的祈求沒有起到作用，故事該如何繼續(xù)？還是靠孩子自身獲得機會，10歲的彼特一開始就展示了他的果敢與勇氣。首先，他給艾倫留言：“兩年前，我在醫(yī)院做化療，全身插滿管子，我看到你的紀錄片《藍蝴蝶飛舞》。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長出藍翅膀，我成為一個長出藍翅膀的男孩。我的夢想就是抓住藍蝴蝶，我有好多問題要問它?！卑瑐惵犱浺舻臅r候，彼特收拾行李坐著輪椅，約了出租車去機場，去雨林，期待造成既定事實，結(jié)果因為沒有錢讓警察給送了回來。

看到彼特滿屋子的蝴蝶標本，艾倫被打動了。彼特靠自己，靠行動，終于打動了艾倫。母子倆和昆蟲學(xué)家，三人踏上了尋找藍蝴蝶的旅程。

綠色的原始雨林，夜晚的篝火邊，首先迎接彼特的是兩個截然相反的藍蝴蝶傳說?！八{蝴蝶是一個神奇的東西，當你看見它的時候，要將你的夢想告訴它，藍蝴蝶會把你的夢想帶給圣神，你的夢想就會實現(xiàn)?！倍硪环N說法卻是：“惡靈占據(jù)了森林，它們?yōu)榱穗[藏身份，化身為別的動物，它們最愛裝扮成藍蝴蝶。藍蝴蝶利用它的美麗，把人引入森林，然后就迷路了，他們迷路之后會被野人襲擊?！标P(guān)于藍蝴蝶的兩種說法，也是關(guān)于夢想的兩種說法，之后被證明都是對的。世界多元，沒有截然的對與錯。

熱帶雨林，是植物和動物的樂園。有綠樹，有水，有猴子，有可以承受自身900倍的重量的獨角仙，有綠色蜻蜓，還有晶瑩剔透的蝗蟲。微距鏡頭下的昆蟲那么美麗。他們也看到了蝴蝶，紅色翅膀的蝴蝶或者黃色、黑色翅膀的蝴蝶，還有毛毛蟲——蝴蝶的前身，但還沒有看到藍蝴蝶。彼特坐在艾倫的肩上，舉著白色的捕網(wǎng)，這個白色的網(wǎng)，從此就像一只翅膀長在這個癱瘓的孩子的身上。白色捕網(wǎng)在空中漫漫飛舞，也像一只巨大的白蝴蝶（圖4－14）。

圖4－14　尋夢的旅程

一切都很美，只不過一開始彼特并不在意這美麗，他直奔目標而去。雖然艾倫說“我想順便讓你看看其他東西”，但彼特只想捕藍蝴蝶。藍蝴蝶是他的夢想，他直奔夢想而來，專心專一，對其余的美麗視而不見。彼特的媽媽更是如此，她喋喋不休：“我在生氣，我們飛了一萬公里來這里，看到了黑、白、紫、紅、黃黑色，甚至茶色的蝴蝶，還有棕色蝶，棕色，真丑的棕色。你卻非要找什么藍蝴蝶。”

相比而言，兩個孩子的對話更具哲理和詩意。土著女孩雅娜問：“為什么藍蝴蝶那么重要？”彼特：“因為，因為它是藍蝴蝶啊。它是奇跡?！毖拍饶闷皙毥谦F，說：“這個也是藍蝴蝶。”彼特斬釘截鐵：“不?！毖拍龋骸澳闶撬{蝴蝶，我是藍蝴蝶，一切東西都是藍蝴蝶?！薄耙磺?？”“一切！”而此時，執(zhí)著的彼特說：“不，只有藍蝴蝶才是藍蝴蝶?！迸⒄f：“你什么都不懂?！?/p>

彼特和艾倫二人再次踏上尋訪藍蝴蝶的旅程。猴子在樹林里穿梭，紅花，綠蜻蜓，綠葉上晶瑩的螞蟻或綠蟲，又或者綠葉上的青蛙……雨林真是動植物的樂園，一切色彩都組合得恰恰好。而有悟性的彼特也有思想上的進步：“我明白了，神奇的不是藍蝴蝶，而是這里的一切?！?/p>

瀑布邊的兩人很開心，艾倫抱著彼特游泳，歡笑。本來彼特是直奔目標而去，除了藍蝴蝶，全不考慮，此時宕開一筆，卻得到了真真正正的快樂。彼特看見藍蝴蝶在水邊飛舞，落在巖石上，他手中的白網(wǎng)，像戰(zhàn)斗的旗幟。在下網(wǎng)的同時，彼特和艾倫掉入了深不見底的洞穴。每當他們快要捕捉到藍蝴蝶時，都會突發(fā)危險。第一次差點摔下瀑布邊的懸崖，這一次是艾倫摔斷了腿。彼特從艾倫身上取下兩樣?xùn)|西，指南針、刀，艱難地爬出洞口，又看到了藍蝴蝶，現(xiàn)在，他對從前一心仰慕的藍蝴蝶只有怨恨：“都是你害的?！?/p>

這里，藍蝴蝶起到了第二個預(yù)言的壞作用：總是帶來痛苦、迷路……彼特在綠色叢林里走走爬爬，先是遇到大雨，緊接著黑夜降臨，詭異的樹——突然就長出綠葉，開出藍色的花朵。藍色的螢火蟲在飛舞，他向著樹走去，最后昏迷。

臨走之前，土著女孩雅娜將一個竹簍送給彼特，里面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藍蝴蝶。藍蝴蝶在里面飛舞。

花園里，彼特拿起針管，將防腐液加入注射器，準備將珍奇的藍蝴蝶做成標本。但最后彼特對手里的藍蝴蝶說：“我想你活下去?！彼酒饋?，放飛了藍蝴蝶（圖4－15）。彼特放飛了蝴蝶，他的腦瘤卻奇跡般地消失了。

圖4－15　放飛蝴蝶也是放飛夢想

那么，是什么治愈了他？是藍蝴蝶真的有靈，還是大自然治愈了他？如果說是顏色，那么應(yīng)該這樣表述：彼特苦苦追尋著那一抹最神奇的藍色，因為那藍色代表求生的愿望，代表宇宙的秘密，也代表奇跡。藍色這種顏色本身也很有魔力，在西方，它永遠排在人們所喜歡顏色的排行榜的第一名。它是天真的代表，是最純真的眼睛的顏色，是圣母瑪利亞作為天堂皇后的顏色，是圣潔的天堂與精神的代表色。這一抹神奇的藍引領(lǐng)身患癌癥的彼特走向綠色大自然，最終應(yīng)該是和諧完美的大自然的能量治愈了他，換句話說，是綠色治愈了他。綠色與藍色相比，不那么高高在上，它更平凡、更中性，它是自然而然的顏色，也是治療疾病的顏色。綠色對人心理和生理上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色彩治療學(xué)把綠色環(huán)境作為對精神壓力過大導(dǎo)致的緊張、哮喘和過敏以及循環(huán)系統(tǒng)疾病的輔助治療手段。

夢想之藍，生命之綠。追求夢想之藍，得到生命之綠。

《藍蝴蝶》與《蝴蝶》有很多相似之處。首先是結(jié)構(gòu)方式很相似：兒童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如意，渴望心靈得到撫慰；成人醉心于蝴蝶，失去生活的情趣。由于偶然的原因，兒童和成人相遇了，并且機緣使他們共同去尋找某種稀世蝴蝶。在尋找的過程中，發(fā)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蝴蝶作為一個具體的物質(zhì)目標，吸引主人公們?nèi)ふ?，最終他們尋得了精神的寄托。優(yōu)美的風(fēng)景，神秘的大自然，人與人之間艱難而又有效的溝通，隨著影片中故事的展開，觀眾和主人公們一起經(jīng)歷了尋找的艱辛，感受了大自然的神秘，感悟了生活的哲理。^[24]而兩部影片中的蝴蝶，無論是前者的藍蝴蝶還是后者的伊莎貝拉，開始都是一個夢想，經(jīng)過努力，最終得到了，卻也最終放飛。也許蝴蝶并不重要，它只是引子，引領(lǐng)人物向夢想靠近，在這個過程中改變了尋找它的每一個人。最后的結(jié)局也一致得驚人。兩個孩子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放飛蝴蝶——雖然它的生命也許只有短短的三天，但也要讓它飛翔地活著。孩子們放飛了蝴蝶，但得到了別的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愛，比如健康和成長。

藍色引領(lǐng)夢想，綠色成就成長。

小結(jié)：蝴蝶——重生的花朵

蝴蝶生命短促且脆弱，經(jīng)歷最奇特的身形變化，又擁有世界上最美麗而迷幻性的花斑、色彩，很難有一種喻體比“蝶”意象更迷離無定和幽微精致。^[25]圍繞蝴蝶的三個文化向度：美、愛、自由，電影里的蝴蝶又生發(fā)出其他多重象征意味：比如成長，只有成長才會自由；比如死亡，對相愛又不能相守的梁祝來說，死亡之后化蝶是最大的自由。而無論蝴蝶的象征意義有多少種，不能離開的原點還是美：形態(tài)之美與色彩之美。

蝴蝶本身就是色彩美的代言人。昆蟲學(xué)家發(fā)現(xiàn)，蝴蝶之所以要變幻出千變?nèi)f化的色彩，其實是為了對付天敵。而在以“蝴蝶”為中心意象的電影里，大都采用單一或者兩種顏色為主的蝴蝶，單一色彩的意義與蝴蝶意義的疊加可以強化創(chuàng)作者的意象表達。無論是《藍蝴蝶》里腦瘤孩童尋找的夢幻藍色蝴蝶，還是《劍蝶》里梁仲山劍上刻畫的一藍一紅兩只蝴蝶，又或者《蝴蝶飛》里的細小黃蝴蝶，電影影像里的蝴蝶，基本采用了單一色彩的蝴蝶，時刻強調(diào)著“色彩＋蝴蝶”的象征意義。

《藍蝴蝶》和《蝴蝶》尋找的都是藍色蝴蝶，康定斯基說：“藍色是典型的天空色。它給人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寧靜。在音樂中，淡藍色像是一支長笛，藍色猶如一把大提琴，深藍色好似倍大提琴，最深的藍色可謂是一架教堂里的風(fēng)琴?！?sup>[26]藍色是天空的顏色，也是天神的顏色，代表永恒和真理。加拿大的《藍蝴蝶》、法國的《蝴蝶》，尋找的也是這種高貴的藍色蝴蝶，這與西方人喜歡藍色，以藍為高貴不無關(guān)系。美麗飛翔的蝴蝶加上天空之藍，當然成為夢想中的蝴蝶。《劍蝶》里，劍上一藍一紅兩只蝴蝶，分屬于男人梁仲山和女人祝言之，也代表他們的愛情。最后，當二人死去，劍上的蝴蝶飛起，也是一只純藍，一只純紅，紅色是愛情的代表色。金基德為《悲夢》選擇的是銀色蝴蝶，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的蝴蝶，與他想表達的“黑白同色”是一個系列的色彩。蝴蝶顏色的選擇，是導(dǎo)演為劇情、主題作出的選擇。

作家三毛在《蝴蝶的顏色》里回憶了自己的小學(xué)時光，作為一個11歲的孩子，她向往著穿絲襪、涂口紅的20歲。被嘲笑的穿絲襪、涂口紅的理想，只是為了快快長大，逃離囚禁苦役一般的童年，對她而言，長大是自由的象征，長大是一種光，長大是一切的答案……多年以后重新翻看這篇《蝴蝶的顏色》，有了新的觸動：要長大，要那種自由的光芒與解脫，不就是蝴蝶幼蟲對于蝴蝶的向往嗎？不也是所有以蝴蝶色彩作為意象符號的創(chuàng)作者想要給予觀眾或者他們自己的答案嗎？那是光芒，是自由，是解脫，是一切一切的答案。

最后，請允許我借用三毛這篇文章的結(jié)尾作為本章的結(jié)束語：

“流去的種種，化為一群一群蝴蝶，雖然早已明白了，世上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而蝴蝶也是朝生暮死的東西，可是依然為著它的色彩目眩神迷，覺著生命所有的神秘與極美已在蛻變中彰顯了全部的答案。而許多彩色的蝶，正在紗帽山的谷底飛去又飛來。就這樣，我一年又一年地活了下來，只為了再生時蝴蝶的顏色。”

【注釋】

[1]李忠東：《美麗的蝴蝶》，《資源與人居環(huán)境》2010年第20期。

[2]肖恬：《蝴蝶翅膀是天然的發(fā)光二極管》，《科學(xué)》2006年第4期。

[3]邊家珍：《從〈詩經(jīng)〉看周代“人”的審美觀念》，《河南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97年第3期。

[4]李澤厚：《美學(xué)三書》，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第122頁。

[5]葉朗：《美在意象》，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

[6]包兆會：《論莊子使用物象的優(yōu)點、不足及存在的問題》，《人文雜志》2008年第3期。

[7]于楨楨：《返璞歸真——淺論徐克電影〈梁?！祵α鹤髡f的現(xiàn)代重述》，《電影文學(xué)》2012年第18期。

[8]高文艷：《舞動著詩意翅膀的蝴蝶——試論文藝作品中的蝴蝶意象》，《太原大學(xué)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12年6月第30卷第2期。

[9]趙梅：《唐宋詞中“蝶”的意象及其夢幻色彩》，《南京師大學(xué)報》1997年第3期。

[10]劉成紀：《論莊子美學(xué)的物象系統(tǒng)》，《中州學(xué)刊》1996年第6期。

[11]高文艷：《舞動著詩意翅膀的蝴蝶——試論文藝作品中的蝴蝶意象》，《太原大學(xué)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12年6月第30卷第2期。

[12]於賢德：《論梁祝愛情故事的悲劇屬性、美學(xué)價值與人學(xué)內(nèi)涵》，《暨南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7年第2期。

[13]趙梅：《唐宋詞中“蝶”的意象及其夢幻色彩》，《南京師大學(xué)報》1997年第3期。

[14]〔法〕讓－多米尼克·鮑比：《潛水鐘與蝴蝶》，邱瑞鑾譯，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版。

[15]〔法〕讓－多米尼克·鮑比：《潛水鐘與蝴蝶》，邱瑞鑾譯，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版。

[16]田卉群：《脫胎文學(xué)的影像奇觀——近兩年被關(guān)注影片評析》，《作家》2008年第8期。

[17]劉成紀：《論莊子美學(xué)的物象系統(tǒng)》，《中州學(xué)刊》1996年第6期。

[18]〔日〕巖井俊二：《燕尾蝶》，張苓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1頁。

[19]〔日〕巖井俊二：《燕尾蝶》，張苓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1頁。

[20]王樽：《蝴蝶的顏色》，《深圳特區(qū)報》，2005年1月9日。

[21]張嘉佳、孔繁萍：《探析我國古代詩文里的蝴蝶意象與其中的中國傳統(tǒng)思想》，《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2012年第4期。

[22]參見《蝴蝶的故事》，http：／／et．21cn．com／movie／pinglun／jiupian／2003／12／10／1374258．shtml。

[23]參見《蝴蝶的故事》，http：／／et．21cn．com／movie／pinglun／jiupian／2003／12／10／1374258．shtml。

[24]荒野農(nóng)夫：《“伊莎貝拉”和“藍蝴蝶”：兩只蝴蝶，兩部電影》，http：／／i．mtime．com／105926／blog／20989／。

[25]吳晶：《論蝴蝶意象在李商隱詩中的多重涵義》，《浙江學(xué)刊》2001年第2期。

[26]〔俄〕瓦·康定斯基：《論藝術(shù)的精神》，查立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