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四教之知行觀
知行關(guān)系問題,一直是中國古代哲學(xué)家所極為關(guān)心、注意的一個重要問題。在探索、爭論二者關(guān)系的過程中,提出了種種觀點,如前所述:知行難易、知行先后、知行輕重、知行分合等,這些說法都不能正確地解釋、解決知和行的關(guān)系問題。在討論中,哲學(xué)家還提出了一種觀點,即知行相資,亦即知行兼舉、知行互發(fā)、學(xué)兼知行的知行統(tǒng)一論,一般說來,這種知行觀具有較多的合理性。
孔子作為偉大的教育家,在教學(xué)過程中,強調(diào)“好學(xué)”、“博學(xué)”的“學(xué)知”。孔子所說的“知”主要是“知人”;“學(xué)”主要是“學(xué)以致其道”。[309]孔子又主張“學(xué)”與“思”并重,所謂“思”,主要是“言思忠,事思敬,見得思義”[310]等等。認識過程、學(xué)習(xí)過程就是修身過程、培養(yǎng)德行的過程。因此說,孔子的“學(xué)”包含著“行”的意義,即“學(xué)”兼知行之義??鬃訌娬{(diào)學(xué)與思相結(jié)合,言與行相一致,就足以說明這個意思。從孔子的“學(xué)”中,可以窺見他對知和行關(guān)系的看法。
孔子所說的“學(xué)”內(nèi)容很廣泛,他為了培養(yǎng)理想的人才,即培養(yǎng)“文質(zhì)彬彬”的“君子”,而從多方面教育學(xué)生。所以“學(xué)”的內(nèi)容很多,但主要的內(nèi)容是:“子以四教:文、行、忠、信?!?sup>[311]對于孔子“四教”的理解,歷來歧義很大,有一種意見認為,四教就是孔子教育弟子的四個項目,“文”是指學(xué)習(xí)《詩》、《書》、《禮》、《樂》等書本知識;“行、忠、信”則是指品行、忠心和信實等道德教育,乃至于全部政治思想教育。這種理解,從《禮》、《樂》出現(xiàn)的時代和把忠、信理解為忠心和信實看,似乎欠妥。清入劉寶楠的解釋則比較確切、妥帖。劉寶楠說:“文,謂詩書禮樂,凡博學(xué)、審問、慎思、明辨,皆文之教也。行,謂躬行也。中以盡心曰忠;恒有諸己曰信。人必忠信,而后可致知力行。故曰:忠信之人,可以學(xué)禮。此四者,皆教成人之法,與教弟子先行后學(xué)文不同?!?sup>[312]由此可見,孔子的“四教”,既包括學(xué)習(xí)知識,又包括躬行君子之道??鬃诱f:“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xué)文?!?sup>[313]又說:“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xué),吾必謂之學(xué)矣?!?sup>[314]孔子教育弟子要學(xué)習(xí)“言忠信,行篤敬”?!白訌垎栃?。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于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訌垥T紳。”[315]因為子張家庭出身卑微,對這種行顯然是聞所未聞,所以要寫在衣帶之上,以此證明行、忠、信之教,即包括學(xué)習(xí)知識。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xué)也已。”[316]孔子的“四教”之學(xué),“文”一項是“求知”,“行、忠、信”都屬于道德修養(yǎng),躬行踐履??鬃雍苤匾暋暗滦小苯逃t敯Ч珕柨鬃?“弟子孰為好學(xué)?”孔子回答是:“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xué)者也?!?sup>[317]足見孔子的“學(xué)”兼有“知”和“行”兩種含義。
孔子的知行觀,還包括言和行的關(guān)系。孔子在施行道德教育的過程中,強調(diào)言和行的一致。在這方面留下了一些有益的言論。孔子說:“君子恥其言之過其行也。”[318]“先行其言而后從之?!?sup>[319]“聽其言而觀其行?!?sup>[320]“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sup>[321]“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sup>[322]“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sup>[323]這就是說,人要言行一致,說到做到,不能言過其行,光說不做,能否做到言行一致,是劃分君子與小人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如對“晝寢”的宰予,孔子則予以嚴厲的譴責(zé),認為不可救藥、不可教育:“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禜也,于予與何誅!’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324]孔子把言行一致做為理想君子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鬃铀f的“言”,就是向?qū)W生傳授言語知識,即“言教”。他教兒子孔鯉學(xué)《詩》,原因是“不學(xué)《詩》,無以言”[325]??鬃咏套訌垺靶小?,把言和行對舉:“言忠信,行篤敬?!?sup>[326]關(guān)于言和行的關(guān)系,是孔子教育門人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僅《論語》一書就有二十余則??鬃咏?jīng)常告誡學(xué)生注意文、言、行三者的聯(lián)系。所以我們說,孔子的“學(xué)”包括“行”的內(nèi)容,即“知”和“行”不可分離?!把孕幸恢隆?,既包括道德修養(yǎng)的意義,又包括“知”與“行”的認識論意義。盡管人們(孔子亦不例外)有時言行不一,但從教育上強調(diào)二者一致是有積極意義的。
西漢哲學(xué)家、政論家、文學(xué)家賈誼(公元前201—前169)強調(diào)知行統(tǒng)一,言行一致。他認為,能言能行的是全才;能言不能行,能行不能言是偏才。他說:“故士能言道而弗能行者謂之器,能行道而弗能言者謂之用,能言之能行之者謂之實?!?sup>[327]賈誼把人分為能言不能行者“謂之器”、能行不能言者“謂之用”、能言能行者“謂之實”三種,前兩種雖然不是真正的實學(xué)全才,但可以成為器、用。統(tǒng)治者用人要因才施用,把三種人都用起來:“訊其器,任其用,乘其實,而治安興矣?!?sup>[328]只有發(fā)揮不同人才的不同作用,才能治理好國家。賈誼作為一個“少年英才”的政論家,雖然對知行關(guān)系沒有展開具體的論述,但從他把人分為三種不同才能的人來看,他是主張能言能行、言行一致的全才的。
王充在堅持“知物由學(xué)”的唯物主義認識路線的同時,強調(diào)學(xué)用一致,重視實行,反對空談。他說:“入山見木,長短無所不知;入野見草,大小無所不識。然而不能伐木以作室屋,采草以和方藥,此知草木所不能用也?!?sup>[329]從行中求知,就可以“無所不知”。那種只空談詩書而不能運用、實行的人,如同知草木而不能采伐一樣,是無用的。所以說:“凡貴通者,貴其能用之也。即徒誦讀,讀詩諷術(shù),雖千篇以上,鸚鵡能言之類也?!?sup>[330]在王充看來,光知而不行,知雖多,亦不過是鸚鵡學(xué)舌,毫無用途。
王充肯定人的知識、技能來源于后天的實踐,而不是單靠人的天資敏巧。他舉例說:“齊都世刺繡,恒女無不能;襄邑俗織錦,鈍婦無不巧。日見之,日為之,手狎也。使材士未嘗見,巧女未嘗為,異事詭手,暫為卒睹,顯露易為者,猶憒憒焉。方今論事,不謂希更,而曰材不敏,不曰未嘗為,而曰知不達,失其實也。儒生材無不能敏,業(yè)無不能達,志不肯為。”[331]王充以齊地刺繡為例,說明那里的女子都會刺繡;襄邑有織錦的習(xí)俗,而那里的愚鈍的婦女都是巧手。其所以如此,是由于天天見,日日練的結(jié)果,熟能生巧,操練而知,這就證明人的知識、才能、技藝是從實踐中培養(yǎng)得來的。如果沒有實踐經(jīng)驗,再簡單的事情,也不能做出來。一個人缺少知識,能力遲鈍,主要是缺乏實踐經(jīng)驗。如果一個人肯學(xué)習(xí)知識,又肯實際操作,就可以“材無不能敏,業(yè)無不能達”。只要立志去干,在實踐中自己的才干、知識就會不斷地增長,實踐經(jīng)驗愈豐富,知識技能就愈高明。他說:“從農(nóng)論田,田夫勝;從商講賈,賈人賢?!?sup>[332]又說:“能多種谷,謂之上農(nóng);能博學(xué)問,謂之上儒。”[333]王充認識到認識、知識來源于實踐,特別是來自生產(chǎn)的實踐。王充自己還做過許多實驗、觀察和研究工作,從中得出不少科學(xué)的知識。王充的知識來源于實踐的知行觀,盡管沒有把認識論建立在科學(xué)的社會實踐的基礎(chǔ)上,但是,他確實認識到認識和實踐的密切關(guān)系,這在當(dāng)時是難能可貴的智者之見,并對后來的唯物主義者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
王符繼承了王充的思想,認為人的認識是在實際活動中積習(xí)、改造而獲得的,這如同由物變?yōu)槠鞯募庸ぶ谱鬟^程?!叭酥袑W(xué)也,猶物之有治也。故夏后之璜,楚和之璧,雖有玉璞卞和之資,不琢不錯,不離礫石。夫瑚簋之器,朝祭之服,其始也,乃山野之木,蠶繭之絲耳。使巧翺加繩墨而制之以斤斧,女工加五色而制之以機杼,則皆成宗廟之器,黼黻之章。……試使賢人君子釋于學(xué)問,抱質(zhì)而行必弗具也;及使從師就學(xué),按經(jīng)而行,聰達之明,德義之理,亦庶矣?!?sup>[334]就是說,認識、知識的取得要從實際行動、行為中取得,才是有價值的真知。離開“行”之“知”,則為神學(xué)家的“虛偽”之知。王符把迷信神學(xué)家“虛無之事”,“不察真?zhèn)沃椤钡闹?,視為“一犬吠形,百犬吠聲”的“不誠之言”,是“滅貞良之行,而開亂危之原者也”。[335]王符強調(diào)要認真地觀察事物,從實際中獲得知識,不人云亦云,隨聲附和,真?zhèn)尾环?,要做到言行一致,名實相符。他力主誠實行動,反對言而不行。針對當(dāng)時統(tǒng)治集團的“名實不相符”的華而不實、自欺欺人的弊端,強調(diào)按人才的實際能力和言行能否一致而選用人才。他說:“凡今之人,言方行圓,口正心邪,行與言謬,心與口違。論古則知稱夷、齊、原、顏,言今則必官爵職位;虛談則知以德義為賢,貢薦則必閥閱為前?!?sup>[336]王符無情地揭露了只看言,不顧行的虛偽名教。這在當(dāng)時不僅在認識論上,而且在政治上都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李覯在知和行的問題上,主張見習(xí)、素習(xí)、習(xí)行而知,他認為,人的知識、技能、戰(zhàn)技都由習(xí)行知之。如軍隊的戰(zhàn)陣、軍技,都是由經(jīng)常練習(xí)、日日操練所學(xué)來的,而不是紙上談兵、閉門議論所能掌握的。李覯非常強調(diào)素習(xí)、練習(xí),反對知與行脫離、言和行不一的空知。
李覯由知行一致出發(fā),強調(diào)言行一致。他說:“言一也,而所由生者異,或生于心,或生于耳。生于心者,帥志而言,言則必行于事;生于耳者,剽人之言,施之事則悖矣?!n古書,略今文,變白為素,析一為二,以希世愿,用一易其褐,則言且忘矣,何有于事!而況偶句諧韻,言非其言者,豈足問哉?嗚呼!天下皆以言進,未能不以言取。既取矣,胡不試之以事?事仇于言,然后命以其官可也?!?sup>[337]就是說,說真心話的人,說了是會做的;剽竊他人之言的人,說和做是相悖的。李覯這段話是針對科舉取士,以言取人,不效實用人之弊端而發(fā)的。他認為,科舉制度只以言取人,不以事功取人,結(jié)果取的人是言行不一,所言與事實相悖。這種言與行相離的人,當(dāng)官任職,只會剽竊他人之言,不會辦理政事,當(dāng)然于國家無用途,對人民無益處。李覯認為,只有視之以言,試之以事,驗之以功,即以事功取人,效實用人,言行一致,名實相符,才能選取真正的人才。他說:“官,名也。事,實也。有名而無實,天下之大患也。上弛而下偷,文書具,口舌給,而信其行事,是見駑稱驥而不考之千里也?!?sup>[338]取才任官、考核官吏能力的標(biāo)準(zhǔn)不僅是口說,而且要驗事、責(zé)職,不能只看虛名,而要驗之以實事。要聽其言,更要看其行。“凡賢者、能者,皆先試以事,久而有功,然后授之以爵,得祿食也。……茍非試其事、考其功,而遽與之爵祿,則曠天官敗公事,何足道哉?……所謂官之者,使試守也。堯舜豈不圣?而試臣以職,慎之至也。若是,則賢者必用,不肖者必舍,能者必須,否者必藏。嗇夫之印綬,不可以幸而得也,奚高位之辱哉?”[339]官吏的賢與不賢,肖與不肖,都要以事功驗之,以實效試之,以行事觀之。有功而能者、賢者,則升之、獎之,言而無功者、不肖者,則降之、罰之。這樣才能為國家選取賢才,任用賢官,治理好國家。
李覯尤其看到軍事人才在戰(zhàn)爭中的重要作用,他認為將帥在戰(zhàn)爭中操“生死存亡”之權(quán),加之戰(zhàn)爭形勢的瞬息萬變。因此,要注意選擇精通兵書、具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良將任職。李覯認為,選將、儲將的原則是以實戰(zhàn)驗之,不是以言擇之。他說:“以言擇將,天下皆欲言。婢兒庸保亦知誦書傳、學(xué)計策以自進,進者多矣,可盡用乎?”[340]如果僅以背誦經(jīng)傳、學(xué)懂計策為標(biāo)準(zhǔn),選擇將領(lǐng),那么連婢兒庸保都可能選中,可是用這種人指揮打仗,肯定要失敗的。因此,絕對不能“以言擇將”,而要以實戰(zhàn)取將。
李覯強調(diào)知行一致、言行一致,并把這個思想運用于選人、任官、效實用人、擇將儲將,這不僅在認識論上是獨到的,而且在政治上是針砭當(dāng)時之弊的,因此有其重要的意義。
朱熹的知行學(xué)說,除了看到知易行難、知先行后、知輕行重外,還看到知行相依。他提出了知行相須、互發(fā)并進的可貴思想。朱熹認為,知和行不僅對立,而且統(tǒng)一。他說:“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sup>[341]“涵養(yǎng)中自有窮理工夫,窮其所養(yǎng)之理;窮理中自有涵養(yǎng)工夫,養(yǎng)其所窮之理,兩項都不相離。才見成兩處,便不得?!B(yǎng)、窮索,二者不可廢一,如車兩輪,如鳥兩翼?!?sup>[342]知與行,窮理與涵養(yǎng)是相互依賴、不可分離、缺一不可的。所謂“相須”即相互聯(lián)結(jié)、相互依賴。《正字通》說:“須,資也?!敝祆涫紫忍岢隽酥邢噘Y的思想。在朱熹看來,知與行的相依、相資關(guān)系,如同人之兩足、車之雙輪、鳥之兩翼一樣不可分離、不可偏廢。所以又說:“知與行工夫,須著并列。……二者皆不可偏廢。如人兩足,相先后行,便會漸漸得到,若一邊軟了,便一步也進不得?!?sup>[343]知與行是相須、相依關(guān)系,認識封建道德義理與踐行封建道德,同樣是如此?!爸轮π?,用功不可偏,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如程子云:‘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xué)在致知’,分明自作兩腳說?!?sup>[344]朱熹認為,“涵養(yǎng)中自有窮理功夫”,“窮理中自有涵養(yǎng)功夫”,“兩項都不相離”,二者都不可偏廢,而程頤講的“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xué)在致知”則是把“涵養(yǎng)、進學(xué)亦兩言之,皆未嘗以此包彼,而有所偏廢也”。[345]對這種“有所偏廢”的“兩腳說”,朱熹不表贊同。朱熹認為用功過一邊,別一邊就要被忽視,這就會出現(xiàn)以眼代足,以足代眼的情況,從而影響知行并進,不能達到知行俱到的目的。因此,必須知行二者并進,不可偏廢。
朱熹在說明知行相須、不可分離的同時,還論述了知行互相作用,互相促進的關(guān)系。他說:“學(xué)者功夫,唯在居敬、窮理二事,此二事互相發(fā)。能窮理則居敬功夫日益進,能居敬則窮理功夫日益密。譬如人之兩足,左足行則右足止,右足行則左足止;又如一物懸空中,右抑則左昂,左抑則右昂,其實只是一事?!?sup>[346]朱熹以人之兩腳先后相行的事實,比喻知行互發(fā)并進。人的兩足交替前行,才能達到目的地。知行互發(fā)亦與空中懸物左右抑昂是一個道理,“其實只是一事”。所以說:“知之愈明,則行之愈篤;行之愈篤,則知之益明?!?sup>[347]又說:“行之力,則知愈進;知之深,則行愈達?!?sup>[348]由于知與行的“互發(fā)”作用,而使知與行互相作用、互相促進、并行前進,從而使人由“知之淺”、“行之小”而逐漸發(fā)展到“知之深”,“行之大”的程度。朱熹說:“知至至之,則由行此而又知其所至也,此知之深者也;知終終之,則由知至而又進以終之也,此行之大者也。”[349]朱熹的知行互發(fā)并進論是有道理的。
知與行、致知與力行的相須互發(fā)論在南宋時代形成了一個認識思潮,“東南三賢”——朱熹、張0、呂祖謙都主張此說。
南宋學(xué)者張0(1133—1180)認為知與行是“互發(fā)”的。他多次說明了知行相發(fā)的思想。他說:“蓋居敬有力則其所窮者益精,窮理浸明則其所居者益有地,二者蓋互相發(fā)也?!?sup>[350]又說:“知之進則行愈有所施,行之力則知愈有所進,以至于圣人人倫之至。其等級固遠,其曲折固多,然亦必由是而循循可至焉耳。蓋致知力行,此兩者功夫互相發(fā)也。尋常與朋友講論,愚意欲其據(jù)所知者而行之,行而思之,庶幾所踐之實,而思慮之開明。不然,貪高慕遠,莫能有之,果何為哉?”[351]張0以知行互發(fā)論,對當(dāng)時有些學(xué)者的重視致知,忽視力行的重知輕行思想,進行了批評。他說:“然近歲以來學(xué)者又失其旨,曰:‘吾惟求所謂知而已’,而于躬行則忽焉。故其所知將出于臆度之見,而無以有諸其躬,識者蓋憂之,此特未知致知力行互相發(fā)之故也??鬃釉?‘學(xué)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xué)則殆。’歷考圣賢之意,蓋欲使學(xué)者于此二端兼致其力,始則據(jù)其所知而行之,行之力則知愈進,知之深則行愈達,是知常在先,而行未嘗不隨之也?!?sup>[352]張0主張行至言隨,反對“汲汲求所謂知,而于躬行則忽焉”[353]的“言而不踐者”。因此,黃宗羲說張0是“其見處高,踐履又實”。[354]這個說法不無道理。
呂祖謙也主張知和行交相發(fā)說。他說:“致知力行,本交相發(fā),學(xué)者若有實心,則講貫玩索固為進德之要。亦有一等后生,推求言說工夫常多,點檢日用工夫常少,雖略見仿佛,然終非實有諸己也。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信利誘之際,愿常此意,非謂但使之力行,而以致知為緩,但示之者當(dāng)有序,夫子亦有可以說上不可以語下之別?!薄爸轮π?,本交相發(fā)工夫,切不可偏。”[355]呂祖謙認為,致知和力行,是相互交發(fā),并行前進的,二者的關(guān)系,猶同識路和走路一樣,“知猶識路,行猶進步”,[356]是統(tǒng)一不相離而相進的關(guān)系。因此,知和行都是不可偏廢的。他說:“論致知則不可偏,論力行則進當(dāng)有序,并味此兩言,則無籠統(tǒng)零碎之病?!?sup>[357]呂祖謙在乾道五年(1169年)所制定的“學(xué)規(guī)”中,提出“明理躬行為本”的主張。呂祖謙強調(diào)學(xué)用一致,學(xué)以致用,知行統(tǒng)一,知行交發(fā),這些思想相對于空浮之學(xué),言行脫離之學(xué)來說,無疑是合理的。
楊萬里提倡知行并重、并進,反對偏重、偏廢。他認為,“知”如同人的眼睛,“行”如同人的腳。二者是相互依賴、不可偏廢的。他說:“或問:‘非知之艱,行之惟艱’,傅說之言也;‘不致其知,不力其行’,小程子之言也。由前之說,珍乎行:由后之說,珍乎知。學(xué)者將疇從?楊子曰:知,譬則目也;行,譬則趾也。目焉而已矣,離婁而頢也,可乎?趾焉而已矣,師冕而馳也,可乎?人乎人,目趾具而已矣。”[358]楊萬里認為,傳統(tǒng)的“知易行難”說,是重行輕知;程頤的“知先行后”說,是重知輕行。這兩種見解都是片面的不全的。正確的觀點是:知和行都是同樣重要的,二者彼此相依不離,不可偏重。學(xué)者不能只重“行”而忽視“知”,亦不能只重“知”而忽視“行”?!爸比缛酥?,“行”如人之足。人只有眼睛而沒有腳,離婁雖能明察秋毫而不能走路,這能行嗎?人只有腳而沒有眼睛,師冕雖能奔跑而看不見路,這能跑嗎?人之所以為人,就因為目和足都具備才行。所以說“知”和“行”都重要,彼此相依并行,相須并重,不可偏廢。
陳亮一生力主抗金,反對議和。他痛斥茍安一隅、安坐待時的謬論,要求朝廷采取軍事行動,復(fù)仇雪恥,恢復(fù)中原。他通過總結(jié)古人軍事斗爭的經(jīng)驗教訓(xùn),而找出指導(dǎo)當(dāng)時斗爭的有用原則。在他所闡發(fā)的“文武之道”中,閃耀著知和行相統(tǒng)一,知指導(dǎo)行的可貴思想。陳亮說:“文武之道一也,后世始歧而為二:文士專鉛槧,武夫事劍,彼此相笑,求以相勝。天下無事則文士勝,有事則武夫勝。各有所長,時有所用,豈二者卒不可合耶?吾以謂文非鉛槧也,必有處事之才;武非劍也,必有料敵之智。才智所在,一焉而已,凡后世所謂文武者,特其名也。吾鄙人也,劍之事,非其所習(xí);鉛槧之業(yè),又非所長;獨好伯王大略,兵機利害,頗有自得于心者,故能于前史間竊窺英雄之所未及,與夫既已及之而前人未能別白者,乃從而論著之,使得失較然,可以觀,可以法,可以戒,大則興王,小則臨敵,皆可以酌乎此也。命之曰《酌古論》?!?sup>[359]陳亮在這里闡明了他寫《酌古論》的宗旨和目的。他認為,“文武之道一也”,“文”非鉛槧之謂,必須有處事之才;“武”非金之謂,必須有料敵之智。才與智是“一焉而已”。陳亮在這里強調(diào)的文與武、才與智、理論與實際、料敵與處事的統(tǒng)一,也可以說是知和行的統(tǒng)一。他反對只言不行、光說不做的空知,而主張知行統(tǒng)一、言行一致的事功之學(xué)。
陳亮多次上書宋孝宗皇帝,反復(fù)闡明自己的思想觀點和抗金復(fù)國的政治主張。他說:“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見其盈虛,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薄皷|西馳騁,而人才出矣;盈虛相補,而兵食見矣?!坪享憫?yīng)之勢,而非可安坐而致也?!?sup>[360]對人才的考核不僅要看其知,而且要從實踐中看其能否;從實戰(zhàn)實練中,造就人才。天下“云合響應(yīng)之勢”,不是“安坐”而到來的,而是在抗敵斗爭中形成的。據(jù)此,陳亮批駁了腐儒安坐不行的謬論。他說:“風(fēng)不動則不入,蛇不動則不行,龍不動則不能變化,今之君子欲安坐感動者,是真腐儒之談也?!?sup>[361]陳亮告誡皇帝,要戰(zhàn)勝敵人,恢復(fù)大業(yè),必須依靠那些能說能做的英雄俊杰之才,而不能依靠那些“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xué)者”。他說:“茍國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將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禮樂之舊、祖宗積累之深,以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362]陳亮主張積極行動,不可空言待斃。他指斥那些能言不能行、知而不能行,只會低眉合眼、俯首拱手而空談道德性命的人,都是些“風(fēng)痹不知痛癢之人”![363]
陳亮主張行,但這行不是盲目的行,而是在知指導(dǎo)下的行,是在知道敵我雙方的態(tài)勢、形勢之下的行。陳亮親自到京口、建業(yè)等地作實地考察,肯定主和派是“罪在于書生之不識形勢”,而主張積極抗金。陳亮在他的抗戰(zhàn)主張中,論述到政治與軍事、戰(zhàn)略與戰(zhàn)術(shù)的關(guān)系,而這些思想都是在哲學(xué)思想指導(dǎo)下所闡發(fā)出來的。他強調(diào)知而行,反對盲目行動。他說:“有一定之略,然后有一定之功。略者不可以倉卒制,而功者不可以僥幸成也。略以倉卒制,其略不可久;功以僥幸成,其功不可繼?!?sup>[364]在陳亮看來,劉秀有遠略,取得成功,不是偶然、僥幸的結(jié)果,而是認清形勢、審時度勢的結(jié)果。他又說:“當(dāng)理而后進,審勢而后動,有所不為,為無不成,是以英雄之主常無敵于天下?!?sup>[365]陳亮認為,劉備伐吳的失敗,是由不當(dāng)理、不審勢而造成的。要取得勝利,就要知己知彼,精通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審敵情,料敵勢,觀天下之利害,識進取之緩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后,次第收之,而無一不酬其意,而后可與言術(shù)矣”。[366]陳亮主張要做一個知行一致,言行一致,對國家人民有利之人,反對只空言道德性命之學(xué),如同“枯木死灰”,于國家人民無用的“腐儒”。他自己要做一個堂堂正正、智勇雙全、于國家人民有利的人物。他說:“研究義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異,原心于秒忽,較禮于分寸,以積累為功,以涵養(yǎng)為正,蒣面盎背,則亮于諸儒誠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陣,正正之旗,風(fēng)雨云雷交發(fā)而并至,龍蛇虎豹變見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如世俗所謂粗塊大臠,飽有余而文不足者,自謂差有一日之長?!?sup>[367]從陳亮與朱熹的多次書信來往的辯論中,他們就“成人之道”,“王霸義利”等問題展開了爭論。陳亮極力反對“涵養(yǎng)”、“積累”的“醇儒之道”,主張“義利雙行、王霸并用之說”。他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能“推倒一世”、“開拓萬古”的“智勇”之人。陳亮的這些主張,表明了他的知行相兼、并行前進的知行觀。這種知行觀,在當(dāng)時是極有價值的。
葉適為學(xué),與陳亮一樣,力主事功之學(xué),強調(diào)“務(wù)實而不務(wù)虛”。黃宗羲說:“永嘉之學(xué)。教人就事上理會,步步著實,言之必使可行,足以開物成務(wù)?!?sup>[368]葉適的“務(wù)實”之學(xué),是“言之必使可行”的知行一致之學(xué)。他認為,只有“務(wù)實而不務(wù)虛”,才能有“公心”、“定論”,做到言行一致,而不“空言”不行。葉適說:“臣聞欲明大義,當(dāng)求公心;欲圖大事,當(dāng)立定論。自獻者追憤,自安者忘仇,非公心也。勇者惟欲進,怯者惟欲止,非定論也。善為國者,務(wù)實而不務(wù)虛,擇福而不擇禍,條目先定,而始末差,斯所謂公心矣。措己于安,而制敵之危,斯所謂定論矣?!?sup>[369]又說:“今世議論勝而用力寡,大則制策,小則科舉……皆取則于華辭耳,非當(dāng)世之要言也。雖有精微深博之論,務(wù)使天下之義理不可逾越,然亦空言也。蓋一代之好尚既如此矣,豈能盡天下之慮乎!”[370]葉適主張把“義理”與“功利”結(jié)合起來,把“議論”與“用力”結(jié)合起來,反對“空言”而不行的“務(wù)虛”之學(xué),葉適以這個思想,批判了道學(xué)的“性命義理”之學(xué)和主和派的“和親”賣國投降政策。他說:“方建炎、紹興十余年間,天下能憤愾視虜如仇敵,秦檜既堅持之,自此不惟以和親為性命義理之實,而言復(fù)仇雪恥者更為元惡大憝,滅天常,絕人理,其事極大,未知此論何時當(dāng)回!”[371]又說:“奇謀秘畫者,則止于乘機待時;忠義決策者,則止于親征遷都;沈深遠慮者,則止于固本自治;高談?wù)哌h述性命,而以功業(yè)為可略;精論者妄推天意,而以夷夏為無辨。小人之論如彼,君子之論如此?!?sup>[372]葉適把批判的鋒芒指向理學(xué)家的“高談”、“空言”和投降派的“和親”、“奉虜”,而主張積極創(chuàng)造時機,把握戰(zhàn)機,克敵制勝。
道學(xué)家們高談“義理”、“性命”,反對“計功謀利”,并把主張積極抗戰(zhàn),收復(fù)失地的主戰(zhàn)派誣為“偏狹”的功利主義。針對這種只言義理,不計功利,坐以待斃的“虛語”、“空言”,葉適駁斥說:“仁人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此語初看極好,細看全疏闊。古人以利與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義光明。后世儒者行仲舒之論,既無功利,則道義者乃無用之虛語爾;然舉者不能勝,行者不能至,而反以為詬于天下矣。”[373]葉適反對董仲舒以來流行的“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的道義與功利分離論,主張正誼要謀利,明道要計功的道義與功利統(tǒng)一論。
與此同時,葉適進一步指出,漢代的章句訓(xùn)詁經(jīng)學(xué),是支離破碎之學(xué),不算是什么學(xué)問;魏晉以來的空疏虛玄之學(xué),敗壞了學(xué)風(fēng)、世道;宋代道學(xué)家高談義理性命之學(xué),其為害更有甚于前二者。因此,他提倡知之能行、知行一致的正確學(xué)風(fēng)。他說:“讀書不知接統(tǒng)緒,雖多無益也;為文不能關(guān)教事,雖工無益也;篤行而不合于大義,雖高無益也;立志不存于憂世,雖仁無益也。今世之士,曰知學(xué)矣。夫知學(xué)未也,知學(xué)之難可也;知學(xué)之難猶未也,知學(xué)之所蔽可也。”[374]葉適的知行統(tǒng)一論在當(dāng)時具有針對性和實際意義。
陳淳繼承朱熹的知行相須交發(fā)說,認為知與行相須交發(fā)而并進。他說:“道之浩浩,何處下手?圣門用功節(jié)目,其大要亦不過曰致知與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至其極之謂。致其知者,所以明萬理于心而使之無所疑也。力者,勉焉而不敢怠之謂。力其行者,所以復(fù)萬善于己而使之無不備也。知不致,則真是真非無以辨,其行將何所適從?必有錯認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覺者矣。行不力,則雖精義入神,亦徒為空言,而盛德至善竟何有于我哉?……然二者亦非截然判先后為二事,猶之行者目視足履,動輒相應(yīng),蓋亦交進而互相發(fā)也。故知之明則行愈達,而行之力則所知又益精矣。”[375]陳淳遵循其師朱熹的知行交發(fā)的思想,亦主張知和行是交進而互發(fā)的,二者是統(tǒng)一不可分的,不是截然判為先后二事的。所以又說:“致知、力行二事,當(dāng)齊頭著力并做,不是截然為二事。先致知然后行,只是一套底事,行之不力,非行之罪,皆知之者不真。須見善真如好好色,見惡真如惡惡臭,然后為知之至,而行之力,即便在其中矣。”“知行不是兩截事,譬如行路,目視足履,豈能廢一。若瞽者不用目視,而??孔懵?,寸步?jīng)Q不能行,跛者不用足履,而??磕恳?,亦決無可至之處?!?sup>[376]陳淳與南宋時的許多學(xué)者一樣,都用人行路時足與目的相依關(guān)系來說明知與行的交發(fā)相依關(guān)系。如人行路,只有目視足履才能前進,缺一不可。猶同瞎子不目視,??孔懵?,則是寸步不能行的;同樣,跛子不用足履,??磕恳?,亦是不可能達到目的地的。如此說來,致知和力行,不是截然為二事,而是一套事,應(yīng)當(dāng)著力并做,齊頭并進。陳淳也認為,行之不力的原因是知之不真,如果真知了,就一定能力行。就是說,真知則能行。陳淳的知行觀,從思想到語言都與朱熹一致。這種知行相須、交發(fā)并進的統(tǒng)一論,顯然是有其合理因素的。
但是,我們必須看到,陳淳所講的“力行”,不是講社會實踐,而是指躬行踐履,即人身道德的修養(yǎng)功夫。就在他講知和行“交進而互相發(fā)”的同時,接著便說:“其所以為致知方行之地者,必以敬為主。敬者,主一無適之謂,所以提撕警省此心,使之惺惺,乃心之生道而圣學(xué)之所以貫動靜徹終始之功也。能敬,則中有涵養(yǎng)而大本清明。由是而致知,則心與理相涵,而無顛冥之患。由是而力行,則身與事相安,而亦不復(fù)有磗格之病矣?!?sup>[377]陳淳認為,只有主一無適之敬,才能達到致知力行之地。這種主一無適之敬,就是朱熹等理學(xué)家們所常講的惺惺法。因為致知和力行“必以敬為主”,以敬統(tǒng)帥知行,敬就是涵養(yǎng),因此,“致知”和“力行”就是“涵養(yǎng)”。這樣的“知”和“行”當(dāng)然是不可分離而交發(fā)并進的了。
方孝孺(1357—1402)為明初思想家。他篤信程朱之學(xué),黃宗羲在《明儒學(xué)案》卷首《師說》中稱他“在當(dāng)時已程、朱復(fù)出”。
方孝孺對朱學(xué)是很稱贊的。他說:“人不知學(xué)則已,為學(xué)不以宋之君子為師而欲達諸古,猶面山而趨而欲適乎海也。乾淳之學(xué),莫盛于朱子,博文以致其知,主敬以篤其行,而審于義理之辨,此豈特朱子為然哉?自孔子以來固然矣。然則師宋之君子,固學(xué)孔子者所宜為也?!?sup>[378]他對朱熹的知行學(xué)說是贊同的。對于朱熹的知行學(xué)說中的重要思想,如真知必能行,知行交發(fā)并進的觀點,方孝孺是繼承的。他說:“望勿以圣賢之言為空談,知之欲真,踐之欲篤,自期者欲遠大,顧1明命,以勿負天之所授,庶幾其可耳?!?sup>[379]方孝孺認為,學(xué)圣賢之言,不是為了空談,而是要以知指導(dǎo)行,只有“知之欲真”,方能“踐之欲篤”。他主張致知和踐行是不可分開的知行相須說。因此,他批評當(dāng)時學(xué)者的知行脫節(jié)論。他說:“學(xué)者卑陋,不復(fù)知周公、孔子之大,方因陳襲腐,自珍自狂,少或有志斯事。謹愿者篤于守,而不知推乎性命之原,達乎政教之統(tǒng);疏俊者銳于言,而不知本乎倫理之常,踐乎禮義之實。故顯而在位則不足以淑世、約而在野則不足以淑人?!?sup>[380]方孝孺對于“因陳襲腐”,“篤于守”,“銳于言”而“自珍自狂”,既不治政,又不踐履的人,表示堅決反對。他認為,治學(xué)的目的是為“淑世”、“淑人”,所以要把學(xué)問和躬行結(jié)合起來,不能知而不行,言而不做,就這個意義上說,他強調(diào)“以躬行為先”。他說:“今世有賢者作,當(dāng)以躬行為先,一反澆陋之習(xí),以表正海內(nèi),庶幾有所益。豈宜復(fù)增以浮辭而長其虛薄耶?”[381]方孝孺針對當(dāng)時輕視躬行的學(xué)風(fēng)之流弊,而強調(diào)躬行是有積極意義的。
王廷相吸取其先行者的知行相須、互發(fā)并進的思想,而提出了“知行兼舉”的唯物主義知行觀。
王廷相的唯物主義認識論,不僅堅持了“從物到感覺和思想”的唯物主義認識路線,而且批判了宋儒的“德性之知”和王守仁的“致良知”的唯心主義先驗論,尤為突出的是王廷相強調(diào)“習(xí)之”、“行之”、“觀之”、“驗之”在認識中的重要作用。
王廷相在知行觀上,提出“知行兼舉”的命題,是有其時代原由和針對性的。他說:“近世學(xué)者之弊有二:一則徒為泛然講說,一則務(wù)為虛靜以守空心,皆不于實踐處用功,人事上體驗。往往遇事之來,徒講說者,多失時措之宜,蓋事變無窮,講論不能盡其故也;徒守心者,茫無作用之妙,蓋虛寂寡實,事機不能熟故也?!薄巴硭我詠硗綖橹v說,近世學(xué)者崇好虛靜,皆于道有害,此不可發(fā)后學(xué)矣。”[382]王廷相所指出的兩種思想流弊,一是指程朱學(xué)派的“泛然講說”,他們以泛觀博覽,讀書明理為格物致知之學(xué);二是指陸王學(xué)派的“虛守空心”,他們崇尚虛靜,徒守本心,以為萬物皆得于吾心。王廷相認為,這兩派的唯心主義實質(zhì)、作用是一樣的,“皆于道有害”,“皆不于實踐處用功,人事上體驗”,都是脫離實踐的謬論,故“不可發(fā)后學(xué)矣”。
王廷相強調(diào)“接習(xí)”在認識中的重要作用。他以嬰兒從幼到大取得知識為例,說明人的知識是“接習(xí)”而獲得的。如果把一個小孩,從生下就寄養(yǎng)在別人家里,長大了只知道養(yǎng)活他的人是親人,途中遇到生身父母,不僅不識,還會辱罵。以此說明人是后天“接習(xí)”而知,根本不存在“天德良知”和“致良知”。
王廷相在反對唯心主義先驗論的基礎(chǔ)上,強調(diào)學(xué)思并重,知行并舉。他說:“思不廢學(xué),學(xué)不廢思?!?sup>[383]學(xué)與思都是不可偏廢的。他認為,人只有潛心積慮思索,隨時體察外物,參之諸事會通,腳踏實地地去行,才能真正有所得?!笆吕碇形粗撸奈磭L致思而度之也。故知之精由于思,行之察亦由于思?!?sup>[384]潛心思慮,體察會通,并“實而行之”,才能取得真知實理。就是說,學(xué)與思、知與行都是不可偏廢的,拋棄其中一個是萬萬不成的,拘守其中一個也是萬萬不可的。因此,王廷相指斥后儒之弊不思之甚,就在于他們不能把二者密切結(jié)合起來,做到兼舉并重,卻走向極端,把人引入歧途,背離真理。他指責(zé)那些所謂“儒者”,是“任耳而棄目,任載籍而棄心靈,任講說而略行事,無怪乎駁雜日長而蔽其涂矣”。[385]這些人的做法如同“拾果核而啖之”,因而不知其味,更不可能認識萬事萬物之理了。
王廷相認為,人經(jīng)過認真學(xué)習(xí)、思考,不斷加深認識,又付諸于實踐,經(jīng)過在實踐中的反復(fù)思考和親身體驗,來驗證知識的真?zhèn)危@樣才能取得對終身有用的真知;傳聞泛講不思而得之學(xué),是道聽途說,棄德易忘的無用之學(xué)。所以說:“廣識未必皆當(dāng),而思之自得者真;泛講未必吻合,而習(xí)之純熟者妙。是故君子之學(xué),博于外而尤貴精于內(nèi),討諸理而尤貴達于事?!?sup>[386]王廷相強調(diào)學(xué)與思、講與習(xí)、知與行,致知與履事的結(jié)合,故明確提出“知行兼舉”的命題。他說:“世未有不學(xué)而能者也。學(xué)之術(shù)有二:曰致知,曰履事,兼之者上也。……精于仁義之術(shù),優(yōu)入堯舜之域,必知行兼舉者能之矣?!?sup>[387]“行”為“履事”,即實際地去做事情,而不是徒講泛說,也不是徒守空心。王廷相認為,知是為了行,行中所獲得的知,才是真知。因此,他主張“知行兼舉”,“學(xué)行并重”,“以力行之精熟為知之真”,不行之知,不為真知,并于世無用。王廷相所提出的“知行兼舉”,“一時并進”,是針對宋儒及近世儒者的“養(yǎng)心靜坐”、“泛然講說”、死守定論、徒講不行而發(fā)的。這種“知行兼舉”思想,不僅在理論上駁斥了知行脫節(jié)的知行分離論,而且在實踐上批判了一些士大夫的言而不行的言行不一論,因而在當(dāng)時是有其積極意義的。
吳廷翰總結(jié)了古代樸素唯物主義的知行觀,批判了唯心主義的知行觀,吸取了王廷相的知行學(xué)說的合理思想,論證了自己的唯物主義的知行理論。
在知和行的關(guān)系上,吳廷翰認為,“自有先后”,即知為先,行為后。但是,他是針對“知行合一”的以知代行而發(fā)的。他的思想宗旨是:以知指導(dǎo)行,知和行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雖有先后,但卻不可分離,只有知一分,行一分,才能進一分,是知行兼舉、知行并進的,而不是今日知,明日行,今年知,明年行。知和行不可截然分開;知和行也不是混而為一的。因此,吳廷翰既反對程朱的知行分為二途的分離論,又反對王守仁的“知即是行”的“知行合一”論,而主張知行對立統(tǒng)一、兼舉并進的知行觀。他說:“知行常在一處,自有先后。故謂知得一分便行一分,知得二分便行二分,知道十分,蓋進得一分知,則自進得一分行。如是,則知至而行即次之,固未嘗必要知道十分然后行,方從一分而始也。如是,則謂今日知,明日行,今年知,明年行,二十年知,三十年行,可乎?非惟先儒未嘗有是說,而天下本無是理也。所不取以致知為力行之說者,謂其知得一分便以為行得一分,知得二分便以為行得二分,其始也以行為知,其流也以知為行,則今日之所講者全無一字著落,其終只成就得一個虛偽。若曰:‘吾之知已到此,則行已到此矣。’是知行合一之說,適足以掩其知而不行之過,而欲以講說論辯為圣賢也。”[388]吳廷翰所說的知先行后,前提是“知行常在一處”,在同一個事物中,在人的認識過程中,知和行是一個矛盾的兩個方面,知和行兩者的關(guān)系是既對立,又統(tǒng)一,是“兩”與“一”的對立統(tǒng)一關(guān)系,不能把知行“截出為二途”,也不能“混而一之”,這如同治骨角者的切與磋,治玉石者的琢與磨缺一不可一樣。更好像船的槳與舵、車的衡與輪缺一不可一樣。所以說:“天下只有一個道理,一個學(xué)問,但其工夫自有知行兩端。其兩者,正所以為一也。今曰‘致知是力行工夫,明善是誠身工夫,博文是約禮工夫’,則工夫只是一件,更無兩端。則圣賢只說明善可也,何必又說誠身?只說博文可也,何必又說約禮?只說致知可也,何必又說力行?其為言贅而義不明,其弊至于使人兩處求之,莫知方向。圣賢示人以為學(xué)之的,而反誤之若此乎?吾知其決不然矣。蓋知行決是兩項,如治骨角者一切一磋,以為切不可不磋則可,以為切即是磋則不可;治玉石者一琢一磨,以為琢不可不磨則可,以為琢即是磨則不可。舟之有槳有舵,謂同以進舟則可也,以為槳即是舵則不可。車之有衡有輪,謂同以進車則可,以為輪即是衡則不可。由是言之,則知之與行,自有先后,自有作用,但不可截然為二途耳,豈可混而一之乎?”[389]在吳廷翰看來,知和行是對立統(tǒng)一,不可分離,不可混同的關(guān)系,是一個道理,一個學(xué)問、一個事物的“兩端”,其為“兩者”,“而本則一身”。[390]“正所以為一也”,才表現(xiàn)為“兩者”。“知行常在一處”,兩者雖有先后,但卻是“一本”而不可截然分開;雖為“一本”,但卻不可混而為一。吳廷翰雖講知與行“自有先后”,但主旨是講知指導(dǎo)行,知依賴于行,反對把知行混而為一的知行合一論。就是說,知一分,行一分,知至行即至,不是到知十分而后開始行一分,更不是二十年知,三十年行。這與王廷相的“知行兼舉”,“講得一事即行一事”的思想是直接相承的。
吳廷翰以他的知行統(tǒng)一觀,知指導(dǎo)行的思想,對王守仁的“知即是行”的“知行合一”論,進行了尖銳的批判。他指出,“知行合一”論,不僅把知行混為一談,而且是以“知而不行”來穿鑿附會圣人之學(xué),這簡直是一種罪過。吳廷翰說:“今之為知行合一之說者曰:‘真知即所以為行,不行不足以為知?!湟跃韧街恍兄讋t可也;乃欲遂駕其說以誣先儒,以穿鑿附會于圣人,則吾不知矣?!?sup>[391]吳廷翰所說的“今之為知行合一之說者”指的是王守仁。吳廷翰指出,王守仁所鼓吹的“知行合一之說,適足以掩其知而不行之過”,是一種“虛偽”之學(xué)。因此,他要反復(fù)批判其謬,辨其不然。吳廷翰說:“‘知行合一’,所以必辨其不然者,無他,蓋知行兩處用工,而本則一耳。若以知即是行,則人之為學(xué)只是力行便了,又何必致知?其以為必用致知者,正以即行有不當(dāng),欲求其當(dāng),非知不可耳。若行便是知,則即其所行,不問當(dāng)與不當(dāng),一切冥行,曰我能致知,則許之乎?今亦自知其說之不通,則又補之曰:‘致良知?!w以良知則無不當(dāng)故耳。夫良知則無不當(dāng)矣,然知果必其皆良乎?以其良知而致之則可矣,然知之不良者,果孰從而知之乎?則又自知其說之不通,而為補之曰:‘知良知者只是良知’……至是,則良知之說窮,而致知之功有不能不待于學(xué)問者矣?!?sup>[392]吳廷翰在這里較好地闡發(fā)了知和行的對立統(tǒng)一關(guān)系,批判了知行合一論。如果像知行合一論者王守仁說的那樣,“知便是行”,“知即是行”,那么人們“為學(xué)只是力行便了”,“又何必致知”?其所以要“致知”,就是因為人的行為有不當(dāng)之處,為了避免其不當(dāng)之行,就必須以知來指導(dǎo)行。如果認為“行便是知”,這種不以知為指導(dǎo)的行,不管其當(dāng)與不當(dāng),都是“冥行”。吳廷翰既反對徒講辯論的知而不行,又反對不求其知之當(dāng)與不當(dāng)“只是力行”的盲目之行,而主張在“知”指導(dǎo)下的“當(dāng)行”,這個思想是合理的。
吳廷翰進一步指出,“知行合一”論者,“亦自知其說之不通”,為了堵塞這個漏洞,于是“又補之曰:致良知”。這就是“以良知為無不當(dāng)”,這種以“良知”為“良”只是問題的一方面,而“知之不良者”又“從何而知”呢?到此“則又自知其說之不通”,為了再一次堵塞漏洞,而說什么“知良知者只是良知”,這種同語反復(fù)、漏洞百出的理論顯然是“改頭換面”的“禪學(xué)”蛻變。
吳廷翰說,王守仁既說“知行合一”,又說“致良知”,結(jié)果使人不知所學(xué),“東走西走”而不得要領(lǐng)。他說:“既知行合一,只低頭做便了,使人道是個樸實的圣賢。今卻只說個知,使人東走西走,是靜言庸違者。既說良知良能,何故講論再三猶有未知者?以此見良知在人,未必合下如圣人,而乃欲人信其本心以行,難矣。講者尚未知,而況不講者乎?此其說之自不能推也?!?sup>[393]在吳廷翰看來,王守仁一派的這些謬論,自稱“簡易”,實則“繁瑣”,說是“合一”,實則“乃二”。吳廷翰說:“先儒以知行為二,而其學(xué)則一;今人以知行為一,而其學(xué)乃二,何也?蓋先儒知而能行之,故一;今人只知便以為行,豈非二乎?”[394]因為“圣人”教人,既說知,又說行,故“圣人之學(xué)簡易者,只是當(dāng)然”,不是畫蛇添足、“無的自添”?!岸裰f者,為好高務(wù)勝,而蓋呶呶訾訾者,反不勝其繁瑣也,”[395]“知行合一”論,“致良知”說,不僅是畫蛇添足、繁瑣讕言,而且是自相矛盾,于理不通。既然是“知行合一”,那么只叫人“低頭做便了”,這還使人做個“樸實的圣賢”,為什么又說個“知”呢?“使人東走西走”而不知所學(xué)。既然講“良知良能’,為什么又“講論再三猶有未知者”?究其實是這些“講者尚未知,而況不講者乎”?因此,不能使這些謬論流傳,而要辨其不然。
吳廷翰深刻地指出,王守仁一派的“知行合一”論,盡管漏洞百出,自相矛盾,不能自圓其說,但卻要自欺欺人,騙己害人,無怪乎他要耍弄一切都“得于心”的主觀唯心的把戲了。吳廷翰說:“夫其言本不通,而乃巧為辨什使人難于究詰,則不得于心而懵然以聽從者,無怪其然也。”[396]吳廷翰的知行統(tǒng)一論及其對唯心主義知行合一論的批判是深刻而獨到的。
呂坤在論述“格物”與“致知”的關(guān)系時,講到了知和行的關(guān)系。呂坤認為,人有生知之圣和學(xué)知之圣,前者是“知行合一”者,后者是“知行并進”者。但從他的具體論述中可以看出,他是主張“知行并進”的。他說:“生知之圣,是物格、知行合一,頭頭是止;學(xué)知之圣,是格物、知止并進,漸漸得止。譬之適燕者,一人看路程本,覽宮闕圖,光景雖在目前,真際終屬恍惚,此以知格物人也;一人看路程本,覽宮闕圖,而步步親跋郡邑,色色親睹廟堂,此以知行并進格物人也。此二人者孰得?”[397]呂坤舉了許多事例,說明知行不相離。比如:到北京游覽,一種人只看北京地圖,從書本上知道北京的情景,這樣雖然知道北京的概貌,但是“真際終屬恍惚”,這是“知格物人也”;另一種人不僅看北京地圖,知道北京的情景,而且親自游歷北京,步履郡邑,目睹建筑,各種情況,歷歷在目,清清楚楚,這是“知行并進格物人也”。這兩種人究竟誰獲得了真知呢?當(dāng)然是后者了。
有人認為,《大學(xué)》的“八條目”中,致知以前屬知,誠意以后屬行。呂坤不同意這種觀點,認為知和行不能截然分為二,而是始終不相離的,他說:“若謂致知以前屬知、屬思,只苦心神,終屬探討,物何由格?誠意以后屬學(xué)、屬行,才下手做,便有生疏,止何驟得?且致知以前,當(dāng)行豈能不行?致知以后,未見豈能如見?此思、學(xué)之功不能判而為二也。承學(xué)以為,知行二字,自始至終,渾然不離?!?sup>[398]知和行自始至終都“渾然不離”,“不能判而為二”。既然如此,知和行則沒有先后之分,而是并行前進的。只有知行并進,才能識物、修己、治國、平天下。呂坤說:“或曰:‘圣學(xué)以致知為入門,以踐履為實地?!衷?‘學(xué)者必先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焉,非與?’曰:非然也。下學(xué)工夫須知一寸,才行得一寸;知一尺,才行得一尺;尺寸之知,算得格物工夫,算不得格物受用。格物之后,便是盡心知性而知天,這是圣人達天之學(xué)全體大用,光明洞徹,遍滿六合,這個地位不是小可。存心養(yǎng)性以事天,所謂以誠敬存之,如龍養(yǎng)珠,如雞抱卵;遇著天下、國家,如解牛,如弄丸,更何費力之有!”[399]呂坤的知行相須并進論,雖然不無合理之處,但仍然說的是認識和踐履封建倫理道德。
陳確在知行觀上,反對知先行后說,力主知行并進論。他說:“《大學(xué)》紛紛曰‘欲’曰‘先’,悉是私偽,何得云誠!……既先誠、正,何得又先格、致?夫心之與意,固若此其二乎?故《大學(xué)》之所為誠者,非誠也?!?sup>[400]陳確敢于向儒家傳統(tǒng)經(jīng)典著作《大學(xué)》提出責(zé)難,認為《大學(xué)》所講的知行有先后之分,是自相矛盾的“私偽”之學(xué)。他認為,知和行的真正關(guān)系是并進無止境的,無窮盡的。所以說:“道雖一貫,而理有萬殊;教學(xué)相長,未有窮盡。學(xué)者用功,知行并進。故知無窮,行亦無窮;行無窮,知愈無窮。先后之間,如環(huán)無端,故足貴也?!?sup>[401]陳確強調(diào)知行并進而不可分,知行相即并進“如環(huán)無端”,沒有窮盡止境,人的認識和實踐是一個無窮無盡的發(fā)展過程。
基于這種認識,陳確似乎同意王守仁的“補偏救弊之言”,即反對“近世學(xué)者分知行為二事”的“知行合一”說。他說:“《中庸》已分知行,陽明子偏欲合知行?!洞髮W(xué)》明言先后,陽明子偏言知行無先后。此豈徒駕為新論,以高出前人哉!皆不得已也?!柮髯雍现?,為知而不行者一輩而發(fā)?!?sup>[402]“知行分,則必有知無行,而究歸于無知、此今日學(xué)者之流弊,已可見矣。此昔陽明先生之所大恐也。”[403]陳確正是在知而必行,知行無先后,反對知而不行、知先行后,強調(diào)知行并進,知指導(dǎo)行的意義上,同意知行是相合的,這與以知吞并行的知行合一論是不同的。他說:“不知必不可為行,而不行必不可為知,知行何能分得?!圆恍杏刹幻?,不明由不行,是知行合一之證也。故合知行之言,亦千古不易也?!?sup>[404]陳確是從知行不可分,即知行相須并進、相互依賴、相互聯(lián)結(jié)的意義上講知行相合的,而不是把行附屬于知,更不是‘銷行以歸知”的“知行合一”論,這是陳確與王守仁知行觀的根本不同之處。
王夫之在知行觀上的突出貢獻則是:他總結(jié)了前入的知行學(xué)說,批判了程朱的“知先行后”說和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說,建立了“知行相資”、“知行并進”的唯物主義知行理論。
王夫之明確指出,知和行是兩個內(nèi)容不同、各有功效的概念;又是密切聯(lián)系、不可分開的整體。他說:“故言知則但可曰‘困而知之’,不可曰勉強而知之;而行則曰‘勉強而行之’。知、行之不同功久矣。”“蓋云知行者,致知、力行之謂也。唯其為致知、力行,故功而得而分?!?sup>[405]這是說,知和行有不同的功能、功用、功效,不可混為一談。所以說:“知行之分,有從大段分界限者,則如講求義理為知,應(yīng)接事物是行也?!?sup>[406]知和行有不同的作用、地位,有“大段分界限”,既然如此,是否可以說二者是“立一劃然之次序”的二事呢?不是的!而是“知行終始不相離”的。所以接著說:“乃講求之中,力其講求之事,則亦有行矣;應(yīng)接之際,不廢審慮之功,則亦有知矣。是則知行終始不相離,存心亦有知行,致知亦有知行,而更不可分一事以為知而非行,行而非知。”[407]人的認識就是知和行的具體活動,人的學(xué)習(xí)、講求義理之中有行,即知中有行;人的應(yīng)事接物之行中有知,即行中有知。知和行雖有界限,但不可分作兩節(jié)。而是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二者“終始不相離”。王夫之反對朱熹的“為學(xué)先要知得分曉”,“義理不明,如何踐履”[408]的知先行后論。他說:“先儒分致知格物屬知,誠意以下屬行,是通將《大學(xué)》分作兩節(jié)。大分段處且如此說,若逐項下手工夫,則致知。格物亦有行,誠意以下至平天下亦無有不知?!?sup>[409]王夫之認為,朱熹一派的知先行后論,把知和行的關(guān)系割裂開來,分作兩節(jié),是不可能正確認識客觀事物的。王夫之以學(xué)棋為例駁斥知先行后之謬。他說:“格致有行者,如人學(xué)弈棋相似,但終日打譜,亦不能盡達殺活之機,必亦與人對弈,而后譜中譜外之理,皆有以悉喻其故,且方其迸著心力去打譜,已早屬力行矣?!?sup>[410]一個人學(xué)圍棋,終日打棋譜而不與人對弈,一輩子也不能掌握“殺活之機”,只有與人對弈,方能了解譜中譜外之理,掌握棋藝。所以說:“蓋天下之事,固因豫立,而亦無先知完了才去行之理?!?sup>[411]天下的事情,并不是先知完了再去行,而是行中知,行中學(xué)。于此說來,知先行后是錯誤的了。
在王夫之看來,不僅“知先行后”是錯誤的,“知行合一”亦同樣是錯誤的。因此,王夫之在批判程朱的知先行后論的同時,也批判了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論。他說:“知行相資以為用,惟其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其效,故相資以互用;則于其相互,益知其必分矣。同者不相為用,資于異者乃和同而起功,此定理也。不知其各有功效而相資,于是而姚江王氏‘知行合一’之說得借口以惑世?!?sup>[412]王夫之深刻地指出,知和行固然是密切聯(lián)系、“終始不相離”的統(tǒng)一體,但是,它們畢竟不是一回事,而是既相對立、各有功效、可得而分的有區(qū)別者,又是相互聯(lián)結(jié)、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不可割裂的統(tǒng)一體。這就是知和行的真正關(guān)系。由此可見,“知行合一”論是“借口以惑世”的謬說。王夫之進一步揭露了其唯心主義的實質(zhì)。他說:“若夫陸子靜、楊慈湖、王伯安之為言也,吾知之矣。彼非謂知之可后也,其所謂知者非知,而行者非行也。知者非知,然而猶有其知也,亦惝然若有所見也。行者非行,則確乎其非行,而以其所知為行也。以知為行,則以不行為行,而人之倫、物之理,若或見之,不以身心嘗試焉?!瞧滗N行以歸知,終始于不知,而杜足于履中蹈和之節(jié)文,本汲汲于先知以廢行也,而顧詘先知之說以塞君子之口而疑天下?!?sup>[413]這就是說,王守仁借口反對知先行后的割裂論,而大講“知行合一”論,其實質(zhì)是“銷行以歸知”,“終始于不知”,這種取消了行的知,是“非知”,只是“惝然若有所見”;所謂的行,就是以不行為行,取消了行,人們“不以身心嘗試”人倫物理,哪還有什么知?所以程朱、陸王兩派的知行觀,是殊途同歸,都是“離行以為知”。
王夫之在批判程朱、陸王兩派唯心主義的知行觀的同時,提出了“知行相資以為用”的知行統(tǒng)一觀,并全面論述了知和行的對立統(tǒng)一關(guān)系,這在中國古代哲學(xué)知行觀的發(fā)展史上,有重大的貢獻。
知行關(guān)系問題,是討論和研究人類自身的認識和實踐這兩種能動的活動的相互關(guān)系的問題。在中國哲學(xué)的發(fā)展史上,對于這個問題,哲學(xué)家們提出了種種看法,諸如:知行難易、知行先后、知行輕重、知行分合、知行相資等等。通過前面的分析,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兩千多年來,我們的前人,為了探索、解決這個復(fù)雜的問題,不知耗費了多少哲學(xué)家的心血、智慧。他們提出、論證了各自不同的學(xué)說、見解,彼此間展開了激烈的論爭。在這些艱苦的探索和論爭中,雖然沒有一個哲學(xué)家科學(xué)地正確地解決這個問題,但卻為整個人類的認識史作出了中華民族先哲們所應(yīng)作出的巨大貢獻。對于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所留下這一部分珍貴的思想遺產(chǎn),我們應(yīng)當(dāng)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dǎo),進行合理的去取。
歷史上的哲學(xué)家沒有解決知行關(guān)系這個千古難題不要緊,伴隨著近代科學(xué)技術(shù)和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無產(chǎn)階級登上了歷史舞臺,這個任務(wù)就歷史地落在了中國無產(chǎn)階級的肩上。毛澤東同志的偉大著作——《實踐論》,以“辯證唯物論的知行統(tǒng)一觀”,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科學(xué)地解決了知和行的關(guān)系問題?!秾嵺`論》的副題標(biāo)明為“論認識和實踐的關(guān)系——知和行的關(guān)系”,這就表明這部偉大的馬克思主義哲學(xué)著作與我國傳統(tǒng)哲學(xué)中的知行關(guān)系問題的聯(lián)系是何等的密切。因此,我們研究、探討中國歷史上的知行問題,必須與學(xué)習(xí)《實踐論》結(jié)合起來,并以《實踐論》為指導(dǎo),才能使我們?nèi)〉谜_的認識。我們只有在主觀和客觀、理論和實踐、知和行的辯證統(tǒng)一中,認識世界、發(fā)現(xiàn)真理,“客觀現(xiàn)實世界的變化運動永遠沒有完結(jié),人們在實踐中對于真理的認識也就永遠沒有完結(jié)?!边@是《實踐論》所揭示的偉大真理,我們只有沿著這個理論所指引的方向前進,才能在不斷地認識世界中改造世界。
【注釋】
[1]《中國哲學(xué)史上的知行觀》,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5頁。
[2]《河南程氏遺書》第十八。
[3]《河南程氏粹言》第一。
[4]《河南程氏遺書》第十八。
[5]《河南程氏遺書》第二十二上。
[6]《河南程氏遺書》第二十五。
[7]《河南程氏外書》第十二。
[8]《河南程氏遺書》第二上。
[9]《朱子語類》卷十三。
[10]《朱子語類》卷十三。
[11]《朱子語類》卷十三。
[12]《朱子語類》卷十三。
[13]《尚書引義》卷三。
[14]《尚書引義》卷三。
[15]《四書訓(xùn)義》卷十三。
[16]《讀四書大全說》卷四。
[17]《俟解》。
[18]《讀四書大全說》卷三。
[19]《思問錄·內(nèi)篇》。
[20]《宋論》卷十二。
[21]《心理建設(shè)(孫文學(xué)說)》,《孫中山全集》第6卷,中華書局1985年版。下引該書不再注明出處。
[22]胡漢民編:《知難行易》,《總理全集》第2集,1930年上海民智書局出版。
[23]胡漢民編:《知難行易》,《總理全集》第2集,1930年上海民智書局出版。
[24]《孟子·盡心上》。
[25]《孟子·告子上》。
[26]《孟子·告子上》。
[27]《春秋繁露·深察名號》。
[28]《春秋繁露·深察名號》。
[29]《春秋繁露·必仁且智》。
[30]《河南程氏遺書》第二十五。
[31]《河南程氏粹言》第一。
[32]《河南程氏遺書》第十五。
[33]《河南程氏遺書》第十八。
[34]《河南程氏遺書》第三。
[35]《河南程氏遺書》第十八。
[36]《河南程氏遺書》第二十五。
[37]《伊川文集·顏子所好何學(xué)論》。
[38]《河南程氏粹言》第一。
[39]《河南程氏遺書》第二十三。
[40]《河南程氏遺書》第二上。
[41]《朱子語類》卷九。
[42]《朱子語類》卷九。
[43]《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二《答吳晦叔》。
[44]《朱子語類》卷十四。
[45]《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四《答郭希呂》。
[46]《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二《答吳晦叔》。
[47]《朱子語類》卷九。
[48]《朱文公文集》卷四十八《答呂子約》。
[49]《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四。
[50]《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二。
[51]《朱子語類》卷十五。
[52]《朱子語類》卷七十三。
[53]《朱子語類》卷九。
[54]《朱子語類》卷九。
[55]《朱子語類》卷九。
[56]《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二《答石子重》。
[57]《朱子語類》卷九。
[58]《朱子語類》卷十八。
[59]《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一《答程允夫》。
[60]《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一《答程允夫》。
[61]《論語集注》卷一《學(xué)而注》。
[62]《朱子語類》卷九。
[63]《朱子語類》卷九。
[64]《朱子語類》卷十五。
[65]《朱子語類》卷十三。
[66]《朱文公文集》卷五十九《答趙恭父》。
[67]《陸九淵集》卷三十四《語錄上》。
[68]《陸九淵集》卷十二《與趙詠道二》。
[69]《陸九淵集》卷三十六《年譜》。
[70]《陸九淵集》卷三十四《語錄上》。
[71]《陸九淵集》卷三十四《語錄上》。
[72]《陸九淵集》卷十二《與趙詠道二》。
[73]《陸九淵集》卷三十五《語錄下》。
[74]《陸九淵集》卷三十四《語錄上》。
[75]《陸九淵集》卷四《與劉淳叟二》。
[76]《明道編》卷一。
[77]《陸九淵集》卷二《與朱元晦》。
[78]《王氏家藏集·與薛君采》。
[79]《王氏家藏集·與范師舜》。
[80]《陳確集》《別集》卷十六《大學(xué)辨》。
[81]《陳確集》《別集》卷十六《大學(xué)辨》。
[82]《尚書引義》卷三。
[83]《尚書引義》卷三。
[84]《讀四書大全說》卷四。
[85]《荀子·儒效》。
[86]《荀子·勸學(xué)》。
[87]《荀子·修身》。
[88]《法言·學(xué)行》。
[89]《法言·學(xué)行》。
[90]《法言·修身》。
[91]《法言·修身》。
[92]《法言·修身》。
[93]《法言·淵騫》。
[94]《太玄·視》。
[95]《問易第五》。
[96]《中說·述史》。
[97]《中說·禮樂》。
[98]《問易第五》。
[99]《問易第五》。
[100]《中說·王道》。
[101]《老子注》。
[102]《老子注》。
[103]《老子注》。
[104]《文集》卷六十。
[105]《文集》卷七十四。
[106]《資治通鑒》卷七十三。
[107]《文集》卷七十四。
[108]《河南程氏遺書》第二上。
[109]《河南程氏遺書》第十七。
[110]《朱子語類》卷九。
[111]《朱文公文集》卷五十《答程正思》。
[112]《朱文公文集》卷四十八《答呂子約》。
[113]《朱子語類》卷十三。
[114]《論語集注》卷三《公冶長注》。
[115]《論語集注》卷三《公冶長注》。
[116]《論語或問》卷五。
[117]《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四《答郭希呂》。
[118]《朱子語類》卷十五。
[119]《朱子語類》卷十五。
[120]《陸九淵集》卷十四《與羅章夫》。
[121]《黃氏日抄》卷八十二《余姚縣學(xué)講義》。
[122]《黃氏日抄》卷八十二《余姚縣學(xué)講義》。
[123]《黃氏日抄》卷九十五《祭添差通判呂寺簿》。
[124]《黃氏日抄》卷八十二《余姚縣學(xué)講義》。
[125]《黃氏日抄》卷八十二《撫州辛未冬至講義》。
[126]《黃氏日抄》卷八十四《答撫州程教授請冬至講書札》。
[127]《饒雙峰講義》卷八。
[128]《宋元學(xué)案》卷八十三《雙峰學(xué)案》。
[129]《饒雙峰講義》卷十四。
[130]《饒雙峰講義》卷十五《附錄》。
[131]《饒雙峰講義》卷二。
[132]《饒雙峰講義》卷二。
[133]《饒雙峰講義》卷十。
[134]《宋元學(xué)案》卷八十三《雙峰學(xué)案》。
[135]《文集》卷三。
[136]《文集》卷二。
[137]《文集》卷三。
[138]《文集》卷五。
[139]《文集》卷五。
[140]《明史·本傳》。
[141]《讀書續(xù)錄》卷二。
[142]《讀書續(xù)錄》卷五。
[143]《讀書續(xù)錄》卷六。
[144]《讀書錄》卷三。
[145]《讀書錄》卷五。
[146]《讀書錄》卷四。
[147]《讀書錄》卷十。
[148]《讀書續(xù)錄》卷六。
[149]《讀書錄》卷一。
[150]《居業(yè)錄》卷八。
[151]《居業(yè)錄》卷二。
[152]《居業(yè)錄》卷二。
[153]《居業(yè)錄》卷三。
[154]《居業(yè)錄》卷八。
[155]《居業(yè)錄》卷二。
[156]《居業(yè)錄》卷二。
[157]《羅念庵先生文錄》卷十五《告衡山白沙先生祠文》。下引該書簡稱《文錄》。
[158]《文錄》卷一《答高白坪》。
[159]《文錄》卷一《答高白坪》。
[160]《文錄》卷五《書馬鐘陽卷》。
[161]《文錄》卷五《日札》。
[162]《文錄》卷二《與劉龍山》。
[163]《文錄》卷二《答戴伯?!?。
[164]《念庵羅先生集》卷三《與徐大巡》。
[165]《明儒學(xué)案》卷十八《江右王門學(xué)案三》。
[166]《雅述下篇》。
[167]《慎言·小宗》。
[168]《王氏家藏集·石龍書院學(xué)辯》。
[169]《雅述下篇》。
[170]《慎言·潛心》。
[171]《雅述上篇》。
[172]《慎言·潛心》。
[173]《朱舜水集》卷十一《問答四·答小宅生順問)。
[174]《朱舜水集》卷十一《問答四·答小宅生順問》。
[175]《朱舜水集》卷十一《問答三·答林春信問》。
[176]《朱舜水集》卷十《問答二·答安東守約問》。
[177]《朱舜水集》卷十《問答二·答古市務(wù)本問》。
[178]《朱舜水集》卷十一《問答三·答野節(jié)問》。
[179]《尚書引義》卷三。
[180]《尚書引義》卷三。
[181]《尚書引義》卷三。
[182]《讀四書大全說》卷一。
[183]《周易外傳》卷五。
[184]《尚書引義》卷三。
[185]《續(xù)春秋左氏傳博議》卷上。
[186]《讀四書大全說》卷二。
[187]《讀四書大全說》卷六。
[188]《思問錄·內(nèi)篇》。
[189]《四書訓(xùn)義》卷十三。
[190]《張子正蒙注》卷五《至當(dāng)》。
[191]《周易外傳》卷一。
[192]《張子正蒙注》卷六《三十》。
[193]《讀四書大全說》卷三。
[194]《四書訓(xùn)義》卷二。
[195]《周易內(nèi)傳》卷五。
[196]《禮記章句·中庸衍》。
[197]《讀書四大全說》卷三。
[198]《讀書四大全說》卷四。
[199]《顏習(xí)齋先生年譜》卷下。
[200]《存學(xué)編》卷三。
[201]《存學(xué)編》卷二。
[202]《存學(xué)編》卷四。
[203]《存學(xué)編》卷一。
[204]《存人編》卷一。
[205]《四書正誤》卷三。
[206]《四書正誤》卷三。
[207]《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下。
[208]《存學(xué)編》卷一。
[209]《存學(xué)編》卷二。
[210]《存學(xué)編》卷三。
[211]《存學(xué)編》卷二。
[212]《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下。
[213]《習(xí)齋記余》卷四。
[214]《朱子語類》卷六。
[215]《朱子語類》卷十八。
[216]《存學(xué)編》卷一。
[217]《習(xí)齋年譜》卷下。
[218]《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上。
[219]《存學(xué)編》卷一。
[220]《存學(xué)編》卷三。
[221]《存學(xué)編》卷一。
[222]《存學(xué)編》卷三。
[223]《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下。
[224]《存學(xué)編》卷一。
[225]《存學(xué)編》卷一。
[226]《存學(xué)編》卷一。
[227]《存學(xué)編》卷一。
[228]《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下。
[229]《恕谷年譜》卷五。
[230]《存學(xué)編》卷三。
[231]《存學(xué)編》卷四。
[232]《存學(xué)編》卷一。
[233]《習(xí)齋記余》卷三。
[234]《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下。
[235]《習(xí)齋年譜》卷下。
[236]《存學(xué)編》卷三。
[237]《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下。
[238]《顏習(xí)齋言行錄》卷上。
[239]《存學(xué)編》卷三。
[240]《習(xí)齋記余》卷六。
[241]《習(xí)齋年譜》卷下。
[242]《恕谷后集》卷二《惲氏族譜序》。
[243]《圣經(jīng)學(xué)規(guī)纂》卷一。
[244]《大學(xué)辨業(yè)》卷三。
[245]《大學(xué)辨業(yè)》卷三。
[246]《圣經(jīng)學(xué)規(guī)纂》卷二。
[247]《論學(xué)》卷二。
[248]《恕谷年譜》卷五。
[249]《論學(xué)》卷一。
[250]《恕谷年譜》卷一。
[251]《恕谷年譜》卷四。
[252]《恕谷年譜》卷三。
[253]《大學(xué)辨業(yè)》卷三。
[254]《大學(xué)辨業(yè)》卷三。
[255]《老子》第十章。
[256]《老子》第十六章。
[257]《老子》第四十七章。
[258]《老子》第二十八章。
[259]《孟子·盡心上》。
[260]《孟子·告子上》。
[261]《孟子·萬章下》。
[262]《孟子·滕文公上》。
[263]《孟子·滕文公上》。
[264]《河南程氏遺書》第十八。
[265]《河南程氏遺書》第十九。
[266]《河南程氏遺書》第十五。
[267]《河南程氏粹言》第一。
[268]《宋元學(xué)案》卷十五《伊川學(xué)案上》。
[269]《朱子語類》卷九。
[270]《朱子語類》卷一三七。
[271]《全集》卷四《仁本堂說》。
[272]《全集》卷六《陳幼實思誠字說》。
[273]《全集》卷十二《學(xué)則序》。
[274]《明儒學(xué)案》卷二《崇仁學(xué)案二》。
[275]《明儒學(xué)案》卷二《崇仁學(xué)案二》。
[276]《甘泉文集》卷三《雍語》。
[277]《甘泉文集》卷二《新論》。
[278]《甘泉文集》卷七《答太常博士陳惟浚》。
[279]《甘泉文集》卷七《答顧箬溪僉憲》。
[280]《甘泉文集》卷三《雍語》。
[281]《甘泉文集》卷二十一《心性圖說》。
[282]《甘泉文集》卷八《新泉問辨錄》。
[283]《甘泉文集》卷七《答陽明》。
[284]《甘泉文集》卷七《答聶文蔚侍御》。
[285]《甘泉文集》卷七《答陽明》。
[286]《甘泉文集》卷二十三《天關(guān)通語錄》。
[287]《甘泉文集》卷七。
[288]《甘泉文集》卷二十《韶州明經(jīng)館講章》。
[289]《全書》卷一《傳習(xí)錄上》。
[290]《全書》卷二《傳習(xí)錄中》。
[291]《全書》卷三《傳習(xí)錄下》。
[292]《全書》卷二《傳習(xí)錄中》。
[293]《全書》卷二《傳習(xí)錄中》。
[294]《全書》卷二《傳習(xí)錄中》。
[295]《全書》卷二《傳習(xí)錄中》。
[296]《全書》卷三《傳習(xí)錄下》。
[297]《全書》卷二《傳習(xí)錄中》。
[298]《全書》卷八《書林司訓(xùn)卷》。
[299]《明儒學(xué)案》卷十《姚江學(xué)案》。
[300]《全書》卷六《答友人問》。
[301]《尚書引義》卷三。
[302]《尚書引義》卷三。
[303]《全書》卷二《傳習(xí)錄中》。
[304]《全書》卷一《傳習(xí)錄上》。
[305]《海瑞集》上編《教約》。
[306]《衡廬精舍藏稿》卷三十《續(xù)問下》。下引該書,簡稱《藏稿》。
[307]《藏稿》卷三十《續(xù)問下》。
[308]《藏稿》卷三十《續(xù)問上》。
[309]《論語·子張》。
[310]《論語·季氏》。
[311]《論語·述而》。
[312]《論語正義》《子以四教章正義》。
[313]《論語·學(xué)而》。
[314]《論語·學(xué)而》。
[315]《論語·衛(wèi)靈公》。
[316]《論語·學(xué)而》。
[317]《論語·雍也》。
[318]《論語·憲問》。
[319]《論語·為政》。
[320]《論語·公冶長》。
[321]《論語·憲問》。
[322]《論語·里仁》。
[323]《論語·學(xué)而》。
[324]《論語·公冶長》。
[325]《論語·季氏》。
[326]《論語·衛(wèi)靈公》。
[327]《大政下》。
[328]《大政下》。
[329]《論衡·超奇》。
[330]《論衡·超奇》。
[331]《論衡·程材》。
[332]《論衡·程材》。
[333]《論衡·別通》。
[334]《潛夫論·贊學(xué)》。
[335]《潛夫論·務(wù)本》。
[336]《潛夫論·交際》。
[337]《李覯集》卷二十一《慶歷民言·考能》。
[338]《李覯集》卷二十一《慶歷民言·效實》。
[339]《李覯集》卷十一《周禮致太平論·官人第二》。
[340]《李覯集》卷二十二《慶歷民言·儲將》。
[341]《朱子語類》卷九。
[342]《朱子語類》卷九。
[343]《朱子語類》卷十四。
[344]《朱子語類》卷九。
[345]《朱文公文集》卷三十三《答呂伯恭》。
[346]《朱子語類》卷九。
[347]《朱子語類》卷十四。
[348]《朱文公文集》卷六十《答潘子善》。
[349]《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二《答吳晦叔》。
[350]《南軒集》卷二《答陳平甫》。
[351]《南軒集》卷一《寄周子充尚書》。
[352]《南軒集》卷三《論語說序》。
[353]《南軒集》卷三《論語說序》。
[354]《宋元學(xué)案》卷五十《南軒學(xué)案》。
[355]《東萊遺集》《與朱侍講》。
[356]《東萊遺集》《與學(xué)者及諸弟》。
[357]《東萊遺集》《與邢邦用》。
[358]《誠齋集》卷十五。
[359]《陳亮集》卷五《酌古論序》。
[360]《陳亮集》卷一《上孝宗皇帝第一書》。
[361]《陳亮集》卷二十《又癸卯秋書》。
[362]《陳亮集》卷一《上孝宗皇帝第一書》。
[363]《陳亮集》卷一《上孝宗皇帝第一書》。
[364]《陳亮集》卷五《酌古論·光武》。
[365]《陳亮集》卷五《酌古論·先主》。
[366]《陳亮集》卷五《酌古論·曹公》。
[367]《陳亮集》卷二十《又甲辰秋書》。
[368]《宋元學(xué)案》卷五十二《艮齋學(xué)案》。
[369]《葉適集》(補遺)《歷代名臣奏議》九十七。
[370]《葉適集》《水心別集》卷十《始議二》。
[371]《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卷四十三《五代史·晉本紀(jì)》。
[372]《葉適集》《水心別集》卷十五《上殿札子》。
[373]《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卷二十三《漢書三》。
[374]《葉適集》卷二十九《贈薛子長》。
[375]《嚴陵講義》《用功節(jié)目》。
[376]《宋元學(xué)案》卷六十八《北溪學(xué)案》。
[377]《嚴陵講義》《用功節(jié)目》。
[378]《遜志齋集》卷十四《贈盧信道序》。
[379]《遜志齋集》卷十《答王仲縉書》。
[380]《遜志齋集》卷十一《答林嘉猷書》。
[381]《遜志齋集》卷十《答王仲縉書》。
[382]《王氏家藏集·與薛君采》。
[383]《慎言·見聞》。
[384]《慎言·潛心》。
[385]《慎言·潛心》。
[386]《慎言·潛心》。
[387]《慎言·小宗》。
[388]《吉齋漫錄》卷下。
[389]《吉齋漫錄》卷下。
[390]《吉齋漫錄》卷下。
[391]《吉齋漫錄》卷下。
[392]《吉齋漫錄》卷下。
[393]《吉齋漫錄》卷下。
[394]《吉齋漫錄》卷下。
[395]《吉齋漫錄》卷下。
[396]《吉齋漫錄》卷下。
[397]《去偽齋文集》卷四《答孫立亭論格物第四書》。
[398]《去偽齋文集》卷四《答孫立亭論格物第四書》。
[399]《去偽齋文集》卷四《答孫立亭論格物第四書》。
[400]《陳確集》《別集》卷十四《大學(xué)辨》。
[401]《陳確集》《別集》卷十四《大學(xué)辨》。
[402]《陳確集》《別集》卷十六《大學(xué)辨》。
[403]《陳確集》《別集》卷十六《大學(xué)辨》。
[404]《陳確集》《別集》卷十六《大學(xué)辨》。
[405]《讀四書大全說》卷四。
[406]《讀四書大全說》卷三。
[407]《讀四書大全說》卷三。
[408]《朱子語類》卷九。
[409]《讀四書大全說》卷一。
[410]《讀四書大全說》卷一。
[411]《讀四書大全說》卷一。
[412]《禮記章句·中庸衍》。
[413]《尚書引義》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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