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就說出來

我不善言辭，即便對家人，那些拘泥形式的“肉麻”的話也羞于啟齒。

2003年，姥姥去世，對我觸動很大。

我是姥姥帶大的，聞慣了她的氣息，聽慣了她的嘮叨，看慣了她手背的刺青，吃慣了她包的餃子……她也知道我愛摸耳垂，愛耍什么把戲，什么時候會哭鬧，什么時候踢被子。我病了她日夜不眠的守護，我受傷了她偷偷地掉淚……我知道她心疼我，但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其實一直很想她。小時候不會表達，后來忘了表達，再后來沒有時間表達……如今天人永隔。我再沒機會問她愛吃什么，喜歡什么，有什么愿望……心里總有愧疚。

其實生活中總有很多我應該和可以表達的時候，哪怕只是一瞬間。

1993年春節(jié)，天氣晴朗，父親帶我去學校玩。昨晚剛剛下過雪，一路上，我一邊牽著父親的手，一邊認真地踩著雪，有時故意繞開別人的痕跡，偏要在干凈的雪里印上自己的小腳印。

學生們已經(jīng)放假，校園里的雪迎著太陽泛著耀眼的白光。父親帶我在雪上用腳印畫畫，我跟在他后面慢慢地走，雪地里留下大大小小的腳印，構成一幅幅有趣的圖案。后來，我們撲在雪里，讓衣服和頭發(fā)沾滿雪，站起來，我看著雪人一樣的父親咯咯地笑。父親給我抓了一只麻雀，笑呵呵地遞過來，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我偶爾抬起頭，看見他寬闊的肩膀替我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就像現(xiàn)在，他仍然扛下我所有的束手無策，而我從沒說過一句感激的話。

我小時候喜歡眼鏡，看見誰戴著眼鏡就會伸手抓，若是拿到了還會煞有介事地架在鼻梁上。我很想擁有一副屬于自己的眼鏡。有一天，和母親在商場里看到賣兒童墨鏡的柜臺，我興奮地看著里面的眼鏡，母親放下手包，拿下一副幫我試戴，再回頭時，發(fā)現(xiàn)手包不見了。里面有她打算買衣服的錢。那些錢在當時對于我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那時家里貧窮，母親很少買衣服，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轉(zhuǎn)，但她依舊保留著當年的克制和不舍。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里卻沒有能力仔細打扮，對她來說應該是一種遺憾吧。后來我們在商場出口看見已被人掏空的手袋。我愧疚的偷偷看了母親一眼，看見她滿臉傷心。我多想安慰她一下。

我一直不善表達，可能是天性使然。雖然骨子里有絕不妥協(xié)的桀驁，但內(nèi)心隱匿著深深的柔軟和依賴。只是從不輕易提起和自然袒露。其實，我愛我的家人，能清楚地記得和他們共處的每個細節(jié)。我愛這個世界，能看到隱藏于角落的開至靡荼的花。

有人說:愛的無心隱藏和善意坦露，到最后都是人性最深處共同的折射面。我越來越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