佤族原生態(tài)傳統(tǒng)宗教
在人類文化的流程里,從來就包含著原生狀態(tài)的感性文化,也包含著成熟的理性的“文明”文化。過去一向認為,這兩種文化是有高下之分,先后之分的,而今天對于儺文化的研究使我們發(fā)現(xiàn),文化不只有逆變和發(fā)展,還有“合理分流”和“長期共存”。大量事實證明,作為一種原生狀態(tài)的生命文化,它不僅先于文明文化而且可以在文明文化成熟后與之并存。兩種文化互襯、互補、互滲,甚至具有許多共同的表現(xiàn)形態(tài)。這種原生狀態(tài)的文化除了保存自己原始的一些表現(xiàn)形態(tài)和表現(xiàn)方式外,它還世世代代沉淀在人們的意識深處和社會的心理機制中,暗暗干預和操縱著人類一切更高層次和更高智能的精神活動、意識活動和情感活動。這種原生狀態(tài)的文化,我們可以從不同角度對它的特征進行歸納,比如它的功利性、非理性、混沌性、隨意性等等,但它的任何表現(xiàn)形態(tài)(或者這些形態(tài)的變體),都具有多種意義和多種功能,特別是具有“善”之外衍生“真”和“美”的意義功能。在文明文化日漸壯闊的現(xiàn)代社會,原生狀態(tài)的文化繼續(xù)保有實用、真誠、愉悅、美感的多重品格。這種“無時不在、無處不在、人所共知”的原生狀態(tài)的文化,雖然不同地域、不同時代、不同民族、不同國度可以對它有不同的稱謂,但我們?nèi)A夏民族即使僅僅從漢字的形、聲、意出發(fā),以“儺”來界定這種文化,資格上應該是完全可以被認可的,它就是“儺文化”。
對于儺文化的世界,由于人類處境的不同,它有時顯得像是一種虛幻的、野蠻而愚昧、神秘而猙厲、騙局似的荒誕世界,有時卻又更象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富有人情味的、稚拙而簡樸、虔誠而神圣的世界。而且不論儺壇多么神圣,氣氛怎樣莊嚴,儺文化事實上都已走出儺壇,步入塵世,與人民心心相印,賦予人們新的安全感和一些可以期待的夢幻。
印第安文化
如同對宗教信仰一樣,對于“儺”的信仰這種人類本能的“先天傾向”,這是人類心理中極其復雜并且十分強大的力量,可以認為是人性中一個根深蒂固的部分,是人對生命存在和威脅生命存在的神秘力量的一種感知方式,也是人對于外在世界一切不可知的自我解釋與自我說明。儺文化作為人類行為模式中一個重要的領域,是由人類群體成員共同創(chuàng)造并被保持下來的,文明文化深深植根其間并始終共同給予這個高度科學化的世界以影響。人們在儺文化的感情氛圍內(nèi),以絕對的忠誠、心理上的敬畏、自發(fā)的約束力等,篤信這種超自然的武斷解釋和結(jié)論。時至今日,人類日漸意識到愛與意志的失落、孤立無援的生存危機和種種急功近利的考慮,使儺文化更加深入人心。它巧妙地變體在世界各民族的文明文化之中,成為人類緊張心理的慰藉和冷酷無情的科學的補償。盡管文明文化前途無量,盡管科學唯物主義已提供一個更加無可置疑的真理,但人類的解釋欲、征服欲、崇仰心理、娛樂心理是無可遏止和無窮盡的,理想的完美與現(xiàn)實的缺陷是難以彌合的??茖W文明讓人們更加懂得,人類遠遠不能達到自然界里為所欲為的地步。充足的物質(zhì)生活,不一定就給人們帶來精神上的明朗,人類常常會把眼光移向遙遠蠻荒的文化源頭,去尋找那些未被污染過的原始主宰與生命力量。人類童年的那些夢幻,又潛藏在人類的“記憶”深處,不斷由于現(xiàn)實欲望而被喚醒。返璞歸真的儺文化,顯然能夠起到緩和情緒、調(diào)節(jié)精神、彌補單調(diào)、豐富趣味、娛悅?cè)松茸饔谩S谑?,人類直到今天——高度科學化、工業(yè)化、理性化的今天,仍要“將自然的東西弄成了一個心情的東西,弄成了一個主觀的、亦即人的東西”(費爾巴哈),就很可以理解了。這是一種不斷“失落”中的不斷平衡,誰能說它就不能喚起人類的創(chuàng)造欲去更大限度地改變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呢?誰能認為它就不會成為一種全新的未來文化呢?
是否以“儺”文化來界定人類這樣一種精神現(xiàn)象和行為模式其實并不特別重要,處于儺文化這種精神氛圍中的人是否真正篤信“儺”也不特別重要,重要的是這種精神文化現(xiàn)象有它永恒合理的生存依據(jù)。它是人類一失落的根基,既是對生命的感性領悟,又是對被現(xiàn)代異化的心靈的安撫。在一切“正統(tǒng)的”、“主流的”文化陷入失重狀態(tài)之時,人類從這種更加出自本能的原生狀態(tài)的文化中可以尋找到勇敢面對生存的支撐。儺文化因此成為人類活動的一個參照、背景和依據(jù),無時不在,無處不在。
抽象繪畫
人類從可能性到現(xiàn)實性之間的距離還很遙遠,實現(xiàn)了的夢境又會帶來更多更強烈的渴求,無論人類進化到何等高智能的層次,具備多么輝煌的科學思想和崇高的自我感覺,無論人類在未來還將有何等復雜的存在,儺的脈息將頑強地搏動,儺文化永遠以它的感情魅力和心理吸引力具有當代性。儺文化不是任何“活化石”,儺文化是永恒的。
神秘的貴州儺儀
面對這樣豐富復雜、神秘莫測、延續(xù)了千萬年的人類精神文化現(xiàn)象,我們的研究只能是提供一種儺文化的試解而遠非標準答卷。假如儺的確有一個初始意義的話,它千千萬萬年以來,已通過各種荒誕的形式、儀式、十筮(shì),演繹出一套龐雜的觀念,并把這些觀念作為一種文化沉淀下來,融入人們的意識深層和社會心理機制中,與其說它是一種信仰,莫如說它是人類借助于儺這種荒誕形式釋放和滿足自身的焦慮心理和祈愿。直到我們能真正解釋儺的初始意義的時候,我們才算最終認識了儺。而直到目前為止,儺到底是一種物質(zhì)實體,比如說就限于儺儀、儺壇、儺戲、儺舞、儺面具等,還是一種具體的民事活動,比如說民間各種“沖儺還愿”的活動;它是一種純粹的信仰,比如鬼神信仰、神靈崇拜等,還是一種情感現(xiàn)象,比如人性的宣泄和滿足等。對于這種流布極廣的儺,定義的不精確或概念上的含混,或許正是由于它的內(nèi)涵豐富到無法確定而導致了外延的不確定。我們與其追求一個簡單而精確的界定,不如從集合的角度去尋找一個有彈性的廣泛的范圍。
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于是我們把“儺”理解為一種泛世界性的文化現(xiàn)象。雖然“文化”也是一個含義甚多的概念,但它并不使人無所適從。最先把“文化”作為專門術語來使用的是英國“人類學之父”泰勒,他在《原始文化》一書中把文化定義為:“文化是一個復雜的總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人類在社會里所得到的一切能力與習慣。”到目前為止,關于“文化”的定義越來越多,但從內(nèi)容上至少可以歸納出如下三個相同的方面:首先是意識形態(tài)方面(或觀念形態(tài)方面),包括人們的世界觀、思維方式、宗教信仰、心理特征、價值觀念、道德標準、認識能力等。其次是生活方式方面,即人們對衣食住行、婚喪嫁娶、生老病死、家庭生活、社會生活的態(tài)度,以及在這方面采取的方式。最后是精神的物化產(chǎn)品方面,即從形式上看是物質(zhì)的東西,但透過物質(zhì)形式能反映出人們觀念上的差異和變化。就這三個方面所概括的文化范圍來看,“儺”已涉及文化的一切方面,儺的信仰中所保留的古代神道色彩,反映在儺壇的神學觀念上,反映在種種禁忌、崇拜上,既透露出一種認識能力的局限,又標明了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的情感走向。儺壇、儺祭活動中,“沖儺還愿”的隆重,儺儀程式的龐雜,為孩子還“過關愿”而進行的“踩刀”,驅(qū)鬼逐疫時進行的“翻刀祭”、“銜紅齒”、“取替胎”等等,都是一些由觀念所引起的程式化的特殊行為方式。而一切宮廷儺舞,民間儺戲自然可以統(tǒng)統(tǒng)視為儺文化中所包括的藝術的表征,即儺的載體和外衣。它們以審美的魅力,成為儺的精神的物化形式。而我們對儺文化的認識顯然使我們把儺文化理解為一種有機的整體,一種流程,一種堆積了萬千年歷史沉淀而又在不斷豐富和更新的人類心路歷程,它決非儺儀、儺戲、儺面具以及鬼神觀念的簡單疊加,在儺文化的氛圍中,人類的心理狀態(tài)、生活態(tài)度、思維方式和行為走向等都會相應地發(fā)生變化,這些變化有的是文明文化的純粹科學邏輯所難以解釋的。重要的是,在儺文化這個感知的感性世界里,透過儺儀的種種荒誕邏輯和無可理喻的程式,我們感覺到了歷代人們對世界的一種幼稚理解和樸素的抗爭,尤其是領悟到人類的祖先在自然崇拜下力圖征服自然,在鬼神觀念下力圖操縱鬼神,在祖先崇拜下力圖認識人自身、肯定人自身的不懈努力及其對命運的不安分。這樣一種對天、對地、對神、對鬼、對自然、對命運的崇拜中所包含的征服色彩,使儺在荒誕消極的形式之下保有人類積極向上的天性和追求真、善、美的文化心理。
儺壇絕技
儺壇絕技——口銜紅犁
儺,作為一種泛文化現(xiàn)象,它與人類的歷史一樣遠久,它以自己獨樹一幟的文化形式,成為世界各民族文化的一種普遍而又特殊的形態(tài),它的存在是歷史的、全球的,反映著人類從遠古到未來的追求和期望。儺文化滲透在社會的一切物質(zhì)生活與精神生活之中。對于文明文化,它的滲入和影響是廣泛而又深遠的。它不僅促進新文化的形成,而且保存了舊文化的形態(tài)和價值。它以撼人心弦、寬宏大量的情感魅力調(diào)劑著現(xiàn)代社會的危機感和失落感,沖淡科學的冰冷無情和緩解人們面對眾多不可知而導致的焦慮。儺文化因而成為人類一種自我宣泄、自我滿足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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