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之精神生活
精神生活,是與物質(zhì)生活對待的名詞。孔子尚中庸,并沒有絕對的排斥物質(zhì)生活,如墨子以自苦為極,如佛教的一切惟心造;例如 《論語》所記:“失飪不食,不時不食”[1],“狐貉之厚以居”,謂 “衛(wèi)公子荊善居室”,“從大夫之后,不可以徒行”,對于衣食住行,大抵持一種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的態(tài)度。但使物質(zhì)生活與精神生活在不可兼得的時候,孔子一定偏重精神方面。例如孔子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笨梢娝木裆?,是決不為物質(zhì)生活所搖動的。今請把他的精神生活分三方面來觀察。
第一,在智的方面??鬃邮且粋€愛智的人,嘗說:“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庇终f:“多聞闕[2]疑”,“多見闕殆”,又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笨梢砸娝膼壑?,是毫不含糊,決非強不知為知的。他教子弟通禮、樂、射、御、書、數(shù)的六藝;又為分設(shè)德行、言語、政事、文學(xué)四科,彼勸人學(xué)詩,在心理上指 “興”、“觀”、“群”、“怨”,在倫理上指出 “事父”、“事君”,在生物上指出 “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他如 《國語》說:孔子識肅慎氏之石砮,防風(fēng)氏骨節(jié),是考古學(xué);《家語》說:孔子知萍實,知商羊,是生物學(xué);但都不甚可信。)可以見知力范圍的廣大。至于知力的最高點,是道,就是最后的目的,所以說:“朝聞道,夕死可矣?!边@是何等的高尚!
第二,在仁的方面。從親愛起點,“泛愛眾,而親仁”,便是仁的出發(fā)點。他的進(jìn)行的方法用恕字,消極的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積極的是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他的普遍的要求,是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他的最高點,是 “伯夷、叔齊,古之賢人也,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边@是何等偉大!
第三,在勇的方面。消極的以見義不為為無勇;積極的以童汪踦[3]能執(zhí)干戈衛(wèi)社稷可無殤。但孔子對于勇,卻不同仁、智的無限推進(jìn),而時加以節(jié)制。例如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歟?”“好勇不好學(xué),其蔽也亂?!薄熬佑杏露鵁o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薄氨┗{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焉,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這又是何等的謹(jǐn)慎!
孔子的精神生活,除上列三方面觀察外,尚有兩特點:一是毫無宗教的迷信,二是利用美術(shù)的陶養(yǎng)。孔子也言天,也言命,照孟子的解釋,莫之為而為是天,莫之致而致是命,等于數(shù)學(xué)上的未知數(shù),毫無宗教的氣味。凡宗教不是多神,便是一神;孔子不語神,敬鬼神而遠(yuǎn)之,說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完全置鬼神于存而不論之列。凡宗教總有一種死后的世界;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毫不能用天堂地獄等說來附會他。凡宗教總有一種祈禱的效驗,孔子說:“丘之禱久矣”,“獲罪于天,無所禱也”,毫不覺得祈禱的必要。所以孔子的精神上,毫無宗教的分子。
孔子的時代,建筑、雕刻、圖畫等美術(shù),雖然有一點萌芽,還算是實用與裝飾的工具,而不認(rèn)為獨立的美術(shù);那時候認(rèn)為純粹美術(shù)的是音樂??鬃右詷窞榱囍唬邶R聞韶,三月不知肉味。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睂τ谝魳返拿栏校呛笕怂患暗?。
孔子所處的環(huán)境與二千年后的今日,很有差別;我們不能說孔子的語言到今日還是句句有價值,也不敢說孔子的行為到今日還是樣樣可以做模范。但是抽象的提出他精神生活的概略,以智、仁、勇為范圍,無宗教的迷信而有音樂的陶養(yǎng),這是完全可以為師法的。
[1]失飪不食,不時不食:烹調(diào)生熟失宜的食品不吃,不按季節(jié)、不按節(jié)氣去吃的食品不吃。
[2]闕:同 “缺”。
[3]汪踦:人名。春秋時魯國的一個兒童,在參加抗擊齊國的戰(zhàn)斗中犧牲,魯國破格以成年禮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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